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精神病人 作者:小贪狼星 【文案】: 这是一个,精神病人勾搭精神病医生精神病医生勾搭精神病人精神病人勾搭精神病人……的故事。 故事的背景是精神病院。 会有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情发生,也会有命案悬疑的部分,毕竟精神病院嘛,不出点事儿都不正常。 内容血腥暴力,时不时伴有病人调戏医生医生反调戏病人等重口味剧情。 女主躁狂症患者,身负血案。 男主嘴炮技能MAX,白衣精英。 请注意,这不是一部搞笑剧。 PS: 1.女主最后是会洗清冤屈出来复仇的,请大家放心,坏继母和继女也会遭到报应。 2.本文1V1,萌萌的男配角会有的,悬疑的案情会有的,好玩的事情也会有的,请大家放心戳进来吧! 3.本分所有关于精神病的资料和有关药物资料,还有治疗方法什么的,都是作者菌查资料再加上自己想象出来的,科普小王子们请勿吐槽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悬疑推理 欢喜冤家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宗缦,江桁 ┃ 配角:安格斯(亚当,Cora),江婉之,陈娉婷,张小红 ┃ 其它:精神病,冤枉啊 ==================   ☆、第1章 法院 狂躁症: 以情绪高涨或易激惹为主,并至少有下列3项(若仅为易激惹,至少需4项): (1)注意力不集中或随境转移; (2)语量增多; (3)思维奔逸(语速增快、言语迫促等)、联想加快或意念飘忽的体验; (4)自我评价过高或夸大; (5)精力充沛、不感疲乏、活动增多、难以安静,或不断改变计划和活动; (6)鲁莽行为(如挥霍、不负责任,或不计后果的行为等); (7)睡眠需要减少; (8)精神亢进。 正文 “七月十日,T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关于陈庆民被杀一案,正式开庭。”随着小锤轻轻砸下,似乎也奠定了陈宗缦之后的命运。 她站在被告席上,没有律师,选择了自己给自己辩护。 原告席上,站着她的继母,江婉之。控方第一证人,是她继母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陈娉婷。 婉之,娉婷,呵呵。这么温柔的名字,老天究竟是开了多大的玩笑,才会把它们送给对面这两个蛇蝎一般的女人。 陈宗缦穿着橘黄色的肥大背心,站在被告席上,旁边两个看守的警察表情肃穆。 她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死死的盯着,站在对面的,正在声泪俱下的陈述着陈宗缦禽兽罪行的,她的妹妹。 她的罪名是故意杀人罪。 被害人名叫陈庆民,是陈宗缦的父亲。 随着陈聘婷的陈述,陈宗缦的思维又飘到了十天前,她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转变的那个早晨。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插在父亲胸口上的尖刀,还有睡在父亲身边的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自己的继母和妹妹的尖叫声搞得头晕目眩。三分钟后,警察到来。 房间反锁,有打斗痕迹,尖刀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继母和妹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孤儿寡母哭的昏天黑地,她只是呆呆站在一旁,双眼无神。 相比之下,一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一边是看上去就不太正常的披头散发的女子,警察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审判。 这件事先在网络上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报纸,当地电视台,微博上到处都转载了,少女杀害自己亲生父亲。 连捅七刀,胸口致命的拿刀是最后一刀。 真残忍。 坐在下面的一干观众看着被告席上那个眼睛大大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怎么都不相信,那双素净的双手能够握起满是鲜血的刀刃,捅入自己父亲的胸腹。 陈宗缦静静的听着控方律师的陈述,听着他是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恶毒的刀子一般的语言,把陈宗缦一点一点的推入地狱。 陈宗缦这边没有律师,她身上没有一分钱,在那个冰冷的家,自从自己的继母嫁过来之后,就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了。 除了父亲。 现在父亲也没了。 更何况,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不是自己杀的。 陈宗缦不想辩解,她甚至觉得,可能呆在监狱里,她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平静的生活。 从前同继母,和妹妹明争暗斗的日子她也过够了。 就这样吧。 “被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坐的最高的法官大人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缓缓地问道。 于是整个会场内所有人,也都看向陈宗缦。 陈宗缦抬起眼,看着对面脸上隐隐课间得意之色的继母和妹妹,暗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江婉之,陈聘婷,你们不得好死。” 陪着陈宗缦此时苍白的脸色,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让对面的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宗缦空洞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什么方向:“法官大人,我认罪。”她垂下眼眸,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很清楚,一旦罪名成立,她的下半生,将会在冰冷的监狱中度过,她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她还没交过男朋友,还没品尝过来自爱人的幸福,她甚至来不及告诉自己从前的朋友——不过估计她们现在一定避她不及吧,杀人犯的朋友,还有谁会愿意站在她身旁呢? 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法官点点头,当即抬起自己手下的小锤子:“本席宣判……” “请等一下,法官大人!” 大厅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包括陈宗缦。 她发誓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男人举起手中的文件,走到陈宗缦的旁边,对着所有人高声道:“我这里有一份文件,可以证明,被告陈宗缦的精神情况,完全不必负刑事责任。” 他将手中的文件呈上,并诉说着文件中的内容:“这是被告陈宗缦的精神报告,报告中明确说明了,被告陈宗缦有着非常严重的躁狂症,这种病症会使她易受刺激,并且累计这种刺激,一次性的爆发出来。” “根据专业的精神医生判断,被告陈宗缦完全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害被害人陈庆民,而她本人却并不知道。”男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法官仔细看过报告,将它递给陪审团,开口说道:“本席提义,休庭三十分钟。” 所有人起立,陈宗缦也被两位武警一边一个跟着,走向关押室。 十分钟后,陈宗缦和那个男人卖弄对面坐着,相对无言。 终于,男人先耐不住性子,将手中的备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打开。“你看看吧。”男人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转送到T市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陈宗缦看也不看那份文件,轻轻地说:“我没有精神病。” 男人耸耸肩膀:“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更何况,你确实是记不住你是怎样杀害你父亲的不是吗?” 陈宗缦冷冷的看着他:“我没有杀我父亲。” “好吧好吧。”男人被少女冷冷的眼神弄得浑身发麻,“呆在精神病院总比呆在监狱里好吧,生活还有个盼头,治好了还能放出去。” 陈宗缦的目光移向房间内唯一的窗户,上面嵌着铁条,割裂了窗户外碧蓝色的天空。 末了,她将实现移到眼前的文件上。 一页一页,她看的十分仔细。 看到最后,陈宗缦接受了自己有狂躁症这个事实。 尽管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认为他确实是在帮她。 她的生活本来堕入黑暗,既然有人自愿要给她一束光芒,她为什么不抓住呢? 陈宗缦的目光移向文件的末尾,上面龙飞凤舞的签了一个名字,她只能依稀认出个“江”字。 江,和她的继母竟然是同一个姓氏。 这样无聊的巧合现在无法让陈宗缦的心情产生丝毫的变化,她也只是扫了一眼,就缓缓合上了文件,推了回去。 “谢谢。” 少女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丝红晕。 对面的男人立刻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一会儿庭审的时候,我会尽量缩短时间。” 陈宗缦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五分钟后,陈宗缦依旧是站在被告席上,长发覆面,没什么表情。 控方律师先行传召了一号证人,她的妹妹陈娉婷。 陈娉婷向法官和各位媒体观众有条理的陈述着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同陈宗缦相处,以及陈宗缦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最后肯定的说,根据她和陈宗缦生活了十几年的经验来看,陈宗缦根本不可能患有躁狂症。 接下来,江婉之也说了一些自己对陈宗缦的看法:“……被告平日里虽然经常处处刁难我们母女俩,但她做事条理清晰,绝对不是患有精神病的样子。” 母女俩铁了心要将陈宗缦送进监狱。 “你放屁。”被告席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宗缦突然冷冷的说了这么三个字,然后她的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一样,突然发疯似的冲向原告席。 左右两名武警急忙上前拦住她的时候,陈宗缦还在试图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撑着眼前铁栏杆,企图翻过去。 陈宗缦双手成爪形,披头散发,表情狰狞,活脱脱的是地狱里索命来的恶鬼一般。“江婉之!你这个贱人!我他妈怎么就没捅死你呢!” 陈宗缦的声音尖锐的有些刺耳:“你和你养出来的这个小贱人你们俩在家怎么虐待我的你们心里自己清楚!” 两只手臂都被架着的陈宗缦此刻表情有多恐怖,她自己也想象不出来。“你们放心,只要有我陈宗缦一天,你们就别想睡得安稳!” “我会把你们的皮一片,一片的撕下来,让你们看着自己痛苦地死去,哈哈哈哈。”陈宗缦仰天长笑。 整个法庭瞬间一片混乱。 在座的媒体大多都吓傻了,忘记举起眼前的相机,记录下这关键的一刻。 “肃静肃静!”法官不停敲着小锤头,一旁维持秩序的武警也上前来协助,狂躁状态的陈宗缦才暂且被压制了下来,只是那凶狠的目光好像绞肉机一样,死死的盯着江婉之和陈娉婷。 江婉之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真的看到自己的皮被这丫头一片一片割下来的血淋淋的场景。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同样的脸色苍白,双手不自觉的发抖。 平静下来的陈宗缦被强行按在椅子上,双手被铐住。她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此时她的严重一片茫然,坐在椅子上,仿佛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戏演的很棒。 因为她刚刚看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男人,想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这不在两人的安排之内,完全是陈宗缦的临场发挥。 就在她发疯的那一刹那,陈宗缦就知道,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又回来了。 陈宗缦这么一闹,逼真的不能再逼真,明眼人几乎立刻就判定了,这个少女是真的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病。 法官和陪审团对视一眼,点点头。 陪审团率先起身,说道:“我们陪审团一致裁定,被告陈宗缦,由于患有严重的躁狂症,并且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因此我们认为,被告陈宗缦不必负刑事责任。” 法官举起小锤子:“本席现在宣判,被告陈宗缦的故意杀人罪成立。但由于其患有躁狂症,根据被告医生提供的精神证明,被告不适合入狱服刑,改为强制治疗,地点是T市精神病院。” “休庭。” “嘭!”   ☆、第2章 体检室 出了法院,陈宗缦就被押上了去往T市精神病院的车。 由于是法院强制执行,武警负责押运,那位给陈宗缦地报告的男人并没有跟着上车。只是在从法院后门出来的时候,陈宗缦看到那个男人,正在看着自己。 陈宗缦懂得那种眼神,意思是说,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她缓缓的抬头,看向头顶完整的蓝天,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几天几夜没吃饭的陈宗缦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陈宗缦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腕和脚腕都被人绑在病床旁边的立柱上,手背吊着葡萄糖。 一旁的护士看到她醒来,忙凑上前给她量体温,检查各项指标。 陈宗缦一直安静的任由那位护士摆弄。 “噗嗤。” 医用口罩后面传来一丝轻笑。 陈宗缦开口问道:“你笑什么?”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陈宗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是如此的沙哑,仿佛一个快要油尽灯枯的老人。 护士一边收拾着手下的东西,一边用露在外面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是第一个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还这么安静的躁狂病病人。” 陈宗缦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大概是我很久没睡觉了,身上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吧。” “你可别小看躁狂症病人。”护士耐心的说道,“我当了几年的护士,什么病人没见过?那年院里有个躁狂病病人,整整五天不吃不喝,最后还打伤了一个想要靠近他的男医生。” 陈宗缦想了想,说道:“那大概是我刚刚在法庭上已经犯过病了,所以已经过了那个临界点了吧。” 护士抽掉她手背上的针头,帮她按着手背。 陈宗缦最近瘦了很多,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显。“你说话还挺有调理的,大学生?”护士问道。 陈宗缦点点头:“刚毕业。” “真是可惜。”护士摇摇头,“不过我看你挺有前途的,既然进来了,就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没多久就能出院了。” 陈宗缦本来就没病,要是想出院随时都能,只是她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算到时候她出去了,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钱没经验,还有精神病史,在哪能混下去呢? 过了一会儿,护士轻轻撕开陈宗缦受伤的胶布,看针孔已经不出血了,便一边解着她手脚上的布条,一边说道:“一会儿我要带你去体检,这是入我们院的必要程序,我解开你的手和脚,你自己走。” 陈宗缦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就连衣服都换成了精神病院同意的蓝色条纹服,胸前还用棕红色的线绣了一个数字,1204。 护士顺着陈宗缦的眼神看过去,跟她解释道:“这个序号以后就是你的代号了,代表着你是我们院入院的第1204位病人。” 她俏皮的说:“这是只有住在这里的病人才会享有的殊荣哟!” 陈宗缦被她的语气逗得轻轻一笑。 陈宗缦这一笑,把对面的护士小姐弄得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陈宗缦四处看看,“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不。”护士小姐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看向陈宗缦的眼神有点羡慕,“陈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好看?陈宗缦想想自己自从事发以来从没吃好睡好的身体,这张脸,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走吧。”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她走在去体检室的路上。 像是一般的医院一样,护士病人很多,走过的时候也会互相打招呼,只是很明显的,那些病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而且更多的是迷茫。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伐轻轻加快。 你们好。 陈宗缦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从今后起,我们就要住在一起了,还请多多关照。 体检室在走廊的尽头,对面就是医生的值班室。 护士小姐把陈宗缦安顿在体检室的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布条,捆住她的双手,嘱咐道:“你在这乖乖的不要动,我去把医生叫过来。” 陈宗缦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仪器,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她刚踏入大学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一次全面的体检,只是当时,体检室满满的都是刚入学的新生,大家的脸上都是各种丰富多彩的表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体检室,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大概是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入院吧。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走过陈宗缦的面前,然后走到桌子那,坐下。 干练的短发,清秀的五官,白大褂里面扣子之松开一颗的暗红色衬衫,仿佛贵公子坐在了他的王座上一般。 陈宗缦皱皱眉头,这样的人,在精神病院当医生? 医生翻了翻陈宗缦的档案,抬起头的瞬间,正好捕捉到陈宗缦的蹙眉。 “怎么,对我这个医生有什么意见?” 声音也很好听,有磁性,适合去当午夜DJ。 陈宗缦摇摇头:“医生你有想过换个职业吗?” 医生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背上,长腿伸直,交叠:“怎么,你有好的推荐?” 陈宗缦:“我有个同学大学没毕业救自己出去创业……”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医生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陈宗缦咽了口口水:“他在滨海北路开了一家夜店……” “你想介绍我进去做牛郎?”医生的语气似乎并不生气,反而有几分玩味。 陈宗缦耸耸肩,嘴里嘀咕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从小到大被人夸惯了,还是第一次被女鬼夸。”医生淡淡的说道。 女鬼?陈宗缦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干枯的长发和凹进去的脸颊,抬起头,回击道:“等我出院了,会把医生的照片给我同学看的,凭您的资质,当头牌没有问题。” 医生再次翻开陈宗缦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谢谢。到时候我一定会聘陈小姐当我的私人助理,凭你在鬼屋打工省下来的化妆钱,我都可以考虑直接把你同学的店买下来。” 陈宗缦眯眯眼。 碰到对手了。 “对了。”一声突然开口,眼睛看向陈宗缦,“还没有自我介绍。”他把放在胸口口袋的工作牌拿出来,别在胸前,“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医生。” 又是江? 陈宗缦的视线转向他的胸牌。 一张中规中矩的证件照下面,是他的名字,江桁。 “哼哼。”陈宗缦鼻腔里传来两声冷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倒是江桁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你在叫我?” 陈宗缦没反应过来。 江桁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排斥有些病人因为爱慕我的原因叫我的小名,但鉴于你只是个躁狂症病人,我还是建议你在医院里以后见到我尊称我一声‘江医生’,省的别人认为你是走后门进来的。” 哪个叫你小名了魂淡!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本来因为睡得少和没吃饱就精神不济的陈宗缦精神世界更加虚弱,就连江桁让她躺在病床上把衣服掀开到胸部以上的命令,她竟也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当露出来的平坦的小肚子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凉意的时候,她才惊醒过来,“呼啦”一下把衣服扯下来盖住。 “你干嘛?”陈宗缦怒视江桁。 江桁甩了甩手中的听诊器,金丝边的装逼小眼睛边有道金光划过:“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 陈宗缦冷笑:“原来我是进了夜勤病栋。” 江桁面无表情的突然将她按在衣角的两只手打开,抓住她衣服的下摆,“呼啦”一声往上用力一掀。然后勾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这才是夜勤病栋。” 陈宗缦快要疯了。 冰凉凉的听诊器在她的胸口只是轻轻点了两下,便再不留恋离开,陈宗缦的上衣也被完好无损的放下。 “放心,以你的身材和长相我还不如去搞门口看门的旺财。”江桁嘴里吐着刀子,手里玩着刀子。 陈宗缦决定忍气吞声,按捺住想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如果揍了,她一定会被打镇定剂的,毕竟是个躁狂症病人。 做完一系列检查,衣冠禽兽整了整他的白大褂,面不改色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那嚣张的模样好像屁股下面坐的是龙椅一样。 陈宗缦幻想着把他的椅子突然间抽走,让他摔个屁股墩的场景,情不自禁的又笑了起来。 江桁像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不,江桁用很平常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嘴里念叨着:“看来病历上还要加上一条患者有阿尔兹海默症发作的前兆才好。” 陈宗缦不满的敲了敲他的桌子。 “对了。”江桁说道,“你是新收的病人,并且还有犯罪前科,所以第一个星期,你必须带着手铐。” 说完,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在我这儿,是不用带的。” 陈宗缦撇撇嘴,谁愿意没事来见你啊。 只是……她低头瞅瞅自己细嫩的手腕,这个星期可要委屈你们了。她想。 “每天来这里报到一次,一个星期后如果精神状况良好,可以考虑改为三天一次。”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陈……综漫是吧。” 陈宗缦非常不情愿的抬头应了一声。 “加油。” 陈宗缦愣了一下,才缓缓低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江桁就收起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体检室。   ☆、第3章 医院走廊 刚刚把她带过来的小护士朝里面探了个头,手里拎着一副手铐进来,脸上还有点歉意:“不好意思啊,头一个星期只能委屈你了。” 陈宗缦看着她脸上和煦的笑容,原本硬邦邦的心也渐渐地有些软化的趋势。 想必是因为躁狂症病人禁不起刺激,所以才派了这么个年轻开朗的小护士来吧,不知道如果有病人发作起来,她能不能受得住啊。 似乎看穿了陈宗缦的想法,小护士骄傲的摆摆头:“我可是少林俗家弟子,你别小看我。”她说完冲着陈宗缦摆了个起手式,有模有样,“至少你到时候如果发病了,我绝对能制住你。” 听到这里,陈宗缦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躁狂症病人。 她扒拉了扒拉自己的头发。 她现在心里有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自己究竟有没有躁狂症,如果没有,那么那张精神证明是怎么回事。 陈宗缦顿时心烦意乱。 “哎,综漫你看。”小护士突然拍拍她的肩膀。 陈宗缦顺着小护士的手指看过去,哦,是墙上挂着的医护人员的照片。 她一眼就看到了笑的最开朗的小护士,“张小红?”陈宗缦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小护士大大咧咧的一笑:“你看到啦,怎么样,我这个名字是不是挺土的?” 陈宗缦认真的想了想,说:“挺接地气的。” 张小红“嘿嘿”笑着,一边指向最顶端的几个人:“你看咱们江医生,多帅啊,名字也很好听,怪有文化的。我刚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字念什么呢。” 陈宗缦漫不经心的扫过上面几个医生,然后心思一沉。 这个医院,竟然只有江桁一个人姓江。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陈宗缦努力的回想着她曾经看见过的那份文件上的签名,最后那个龙飞凤舞的字,在她脑海里很是模糊,她不能确定,那份精神报告究竟是不是江桁签的。 算了,有机会再问他吧。 “你真幸运。”张小红嘟起嘴,“竟然是江医生负责你,要知道,江医生可是我们这最年轻最帅气的医生了,就是那张嘴欠了点。” 陈宗缦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张嘴何止是欠,简直就是欠撕烂。 “那我幸运什么?”陈宗缦好奇的问道。 “哦对,你还不知道。”张小红羡慕的看着她,“你来的真是太巧了,上午钻石三号房的那个病人刚刚被家人接走,再加上我们院本来床位紧张,所以你一来,就被安排进钻石房了。” 她说完,吐吐舌头:“抱歉啊,我们习惯把VIP单间病房称为钻石房。” 陈宗缦心里可不是一般的感触。 期限她还担心。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不简单,不是她一个简单的躁狂症病人能掌握的了的。 现在得知自己竟然自己住一个房间,陈宗缦不禁松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发现张小红正带着探究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道。 张小红歪歪脑袋:“你是我这么长时间见过的,最正常的躁狂症病人了。”她皱皱眉头,“要知道,躁狂症的全称是躁狂抑郁症,躁狂症病人平时不犯病的时候也大多都是默不作声,不怎么说话的,只有你,最正常。” 陈宗缦微微一笑:“可能是我从前话太多了,所以一得病,反而变成了正常人。” 张小红闻言捂着嘴笑了两声:“你真幽默。”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陈宗缦挤挤眼,小声的说,“我刚刚忘记给你说了,你在医院中是不可以穿胸罩的,一会儿我带你去厕所,你先把胸罩脱下来吧~” 什么?! 陈宗缦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怎么会不可以穿……内衣啊!” 张小红耸耸肩:“虽然你现在的情绪很正常,但你始终都有躁狂症,内衣这种东西,里面有钢圈又有弹性的,万一你发起疯来用来伤人怎么办?” 陈宗缦简直要发狂:“那我身上的衣服还能用来把人勒死呢,你们怎么还让我穿衣服呢?!!” 张小红闻言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她冲着陈宗缦眨眨眼,“这我们倒是没考虑过,不过除非你自愿裸奔,否则衣服还是可以穿的。” 身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陈宗缦只好在张小红的带领下去了厕所,磨磨蹭蹭的把胸罩脱了下来,递给她。 张小红将陈宗缦的内衣折号塞进口袋,笑眯眯的说道:“其实这也要看你的表现,如果医生的报告说你的病情有所缓和,并且得到医生的允许,内衣也是可以穿的。” 陈宗缦:“……” 于是回病房的路途变得格外漫长,这种宽大的病号服中空荡荡的感觉,让陈宗缦方圆两米内每当有人出现,她就会迅速的别过身,直到那人走了,才松一口气。 “安啦,这里没有人会注意你有没有穿内衣的。”张小红随意的说道。 陈宗缦这才定下神来,看着自己身边经过的这些,同她穿着一样病号服的病人们。 似乎跟她有些不一样。 对了,是表情。 大部分的病人,表情似乎都很呆滞。陈宗缦努力想要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他们的想法,但她马上就发现,自己根本捕捉不到这些人的眼神。 身边走过一个年轻的女人,双手被布条反绑着背在身后,在护士的引导下慢慢的向前走着。枯黄的头发被草草的扎起一个马尾束在脑后,眼神里暗无光泽。 陈宗缦的眼神飘到年轻女人的胸前。 0952。 而且,没有胸罩。 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的躁狂症吧。她的目光移到女人被布条捆绑的手腕上,斑驳的血迹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了陈宗缦的大脑。 她的瞳孔突然剧烈的收缩。 满地的鲜血,躺在自己身边,浑身是刀口的父亲。 陈宗缦突然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一旁的张小红看陈宗缦的状态不对,立刻反应过来,顺着陈宗缦的目光看过去,是一片崭新的伤痕,和斑斑的血迹。 她马上递了个眼神给前面的护士,让她抓紧时间把这个年轻女人带走。 要知道,这个陈宗缦虽然看上去很正常,但她的新闻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躁狂症杀人犯,虽然带着手铐,一旦病发,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控制的。 张小红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全神贯注的盯着陈宗缦,右手轻轻摸向有口袋中早就准备好的针筒,只要她有一个举动,她就能立刻上去制服她。 但陈宗缦只是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拳,一动不动。 过了大概十分钟,久到一旁的张小红额头上满满的都是汗,陈宗缦这才缓缓抬起头。张小红立刻后退一步,针筒也已经握在了手里。 “走吧。”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说话也有些虚弱。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张小红并没有跟在旁边。陈宗缦回头,看见张小红还站在原地,愣愣的不动。 “走吧。”她又重复一遍。 张小红这才翻译过来,快步跟上陈宗缦的脚步,带着她继续往病房的方向走过去,但是右手还是插在口袋中,紧紧的握着针管不松手。 陈宗缦走在张小红的身后,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刚刚她看到那个病人身后的血痕,脑子里浮现出父亲那天死时的场景,竟然有这么一刻,她有一种想把周围所有东西都杂碎的冲动。 差一点就控制不住了。 陈宗缦现在想起来,后颈有一丝凉意。 难道自己,真的有躁狂症吗?那种感觉,就是真正病发之前的征兆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 如果她真的有躁狂症该怎么办?如果那份精神报告是真的,如果江婉之和陈娉婷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是她…… 不,不可能! 陈宗缦使劲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个想法晃出自己的脑海。 “1204,到了。”张小红看着手中的卡片,再看看头顶的病房号,转身说道。 身后没有回应。 张小红回过头,发现陈宗缦似乎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在躁狂抑郁症的人本身不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目光呆滞不说话,张小红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轻轻推了推陈宗缦。 陈宗缦这才从思维中□□,看着眼前的病房大门。 张小红打开房门,把陈宗缦迎进门。 陈宗缦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确实对的起“钻石”二字。 低调奢华有内涵,独卫电视席梦思。 确实比刚才路过的一些集体病房要好的很多,说实话,刚刚路过那些类似医院普通床位的病房的时候,看到一张张光秃秃的床,还有那沉默压抑的情绪,陈综漫现在很庆幸,自己住在这样一间病房中。 不过…… “这样的病房如果住的话,是不是要交很多钱?”陈宗缦问道。她又不傻,当然看的出这病房的修缮,一看就是给那些有钱人家有精神病的小孩住的。 张小红挠挠头:“其实原本住在这里的病人已经交了十年的钱,他在这里住了五年多,前两天刚刚被家人接走,钱也不要了,刚好你收进来,医院就决定把这件房给你住了。” 她撅着嘴:“你可是太幸运了。” 再幸运也是精神病院。 陈宗缦抽抽嘴角,不知道张小红有什么好羡慕的。   ☆、第4章 钻石三号房 她带着手铐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嘶——” 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陈宗缦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摸伤处,却发现手腕上那对该死的手铐让她根本无法摸到身后的屁股。 “不是席梦思吗?怎么这么硬!”陈宗缦皱着眉头问道。 张小红看了她一眼,“呼啦”一下把盖在床上的床单一把掀起——一层层厚实的木板映入陈宗缦的眼帘,她想她也是醉了。 “你怎么说也是病人,普通的床虽然舒服,但这也毕竟是医院。”张小红拨弄了一下床边的各种捆绑设备,让陈宗缦的内心稍稍邪恶了一下。 她继续说道:“平时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在这个房间内活动,也可以出去活动,当然,出去的话,我会负责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那你们就不怕我在房间里……?”陈宗缦问道。 张小红笑了一下,指了指角上的监视器。 陈宗缦了然。 “这里的每一个家居上都有铃,需要的时候可以按铃找我。”张小红指了指随处可见的呼叫铃,“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半个小时后我来叫你吃饭。”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却被身后的陈宗缦叫住,“哎…护士小姐,那个门……?”她指了指大开的房门。 张小红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在医院里是不允许病人随意关闭房门的,虽然这是VIP房间,但门也不能关,你放心吧,其他病人都很友好,你不会有危险。” 陈宗缦只好点点头。 看着张小红的背影在门口拐个弯就消失,陈宗缦也开始在房间里转来转区,这边摸摸那边翻翻。 果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还是认命的坐在了那张硬板床上,环视着自己身边陌生的环境。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头。 这是她第一次来精神病院,不知道还要呆多久,从醒来到现在,她的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但是现在,叽叽喳喳的护士不在了,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真的只剩她自己了。 我该怎么办,爸爸。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把脑袋埋进膝盖,轻轻地闭上眼睛。 “嗨,美女。”门口传来一声轻佻的男音,把陈宗缦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靠着门框站在门口,一头火红的短发像是火炬一般耀眼,左边耳朵上甚至还有一个闪亮亮的钻石耳钉。 陈宗缦的视线顺着男人的脖颈来到他的身上——跟她一模一样的病号服,也是这里的病人。 她看了看男人胸口的数字,0968,不如刚刚在走廊里遇见的那个女人来的时间早。 不过……这个男人目测身高也有一米八多,皮肤白皙,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是个英俊的混血儿。 看不出,这家精神病院病人的素质还是蛮高的。 陈宗缦打量完眼前的男人,礼尚往来的冲他摆了摆手:“嗨。” 男人从门口走进来,毫不避讳的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挑挑眉毛:“今天刚来的?” 陈宗缦点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亚伯,Abel。”亚伯甩甩他的红发,耳钉在阳光的反射下一闪一闪的,差点闪瞎陈宗缦因为缺乏睡眠而干涩的钛合金狗眼。 陈宗缦也说道:“我叫Amanda,今天刚来的。”刚刚张小红对她千叮万嘱,在这所医院中,最忌讳的就是问别人得了什么病,因为其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有病,而剩下知道自己有病的人,多半或多或少的会有攻击性,如果被人问起关于病的话题,就会发狂伤人。所以陈宗缦并不知道,眼前的亚伯是因为什么病来的精神病院,当然,她也没有把自己的病告诉亚伯。 亚伯闻言,微微眯眼,白皙的手腕在陈宗缦面前划了一道弧线:“美女,不诚实哟。” 陈宗缦没由来的背后一凉。 “刚才我偷偷看过你的报告,你明明是叫做陈宗缦。”他眼角下垂,故作伤心状,“我这么诚心诚意的跟你打招呼,你竟然告诉我假名字,我真的好伤心。” 陈综漫面上不动声色的解释道:“我的名字确实是陈宗缦不错,但Amanda是我的英文名。” 她的表情非常自然,亚伯看上去像是相信了她。 “你呢?你的名字也不交亚伯吧,你的中文名是什么?”陈宗缦试着问道。 亚伯看上去很费解的样子。 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不,我的名字就是亚伯,我没有中文名字,当初,他没给我取中文名。” “他”? 陈宗缦想着,应该是他的父亲或母亲吧。 两个人坐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聊得还挺投机。 左右陈宗缦知道的东西比较多,再加上亚伯完全是个活跃气氛小能手,两个人天南地北的一阵胡侃,倒也让陈宗缦的心情好了很多。 “这样吧。”亚伯歪着脑袋说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俩坐在一起,怎么样?” 陈宗缦点点头。 亚伯高兴的拍了拍手:“我先回去做祷告,一会儿你过去叫我吧!”他指了指墙,“我就住在隔壁哟!” “祷告?”陈宗缦问道。 亚伯从宽大的病号服中掏出一个镶着钻的十字架,冲着陈宗缦挥了挥:“我是基督教徒。”然后迅速的塞了回去。 陈宗缦表示了解。 亚伯出门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已经在这个奇怪的精神病院交到了第一位朋友,这一般都被人称作是……病友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轻轻一笑。 在张小红来叫她吃饭之前,她趁中间很短的时间洗了洗脸,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用水打湿,顺了顺。 病房里没有镜子,也没有玻璃,想来是怕病人用这些作为利器伤到自己和别人。陈宗缦只好站到走廊里,就这走廊里不太清晰的玻璃照了照,又狠了狠心,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两耳光,总算看上去正常了一点。 “1204!”是张小红的声音。 陈宗缦扭过头,看到张小红快步的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走,去吃饭了。”她架起陈宗缦的手臂就想走,却被陈宗缦稍稍挣扎了一下。 张小红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陈宗缦指指隔壁二号房的大门:“二号房的亚伯让我叫着他一起吃饭。”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张小红的脸色有些奇怪,她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应该答应他?” 张小红摇摇头:“这倒不是,我们院是鼓励病人之间相互交流的,只是……”她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最后还是推了陈宗缦一把,“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宗缦有些小心的挪到二号房门口,房门也是大开着。她凑近朝里看了看,亚伯正背对着她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咚咚。”陈宗缦礼貌的敲了一下房门,亚伯闻声转过头来,手里还握着刚才的那个十字架。 “是不是打扰到你祷告了?”陈宗缦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护士小姐叫我吃饭了,你刚刚不是……” “我才不是在祷告。”亚伯不耐烦的摆摆手,起身朝她走过来,手中的十字架随意的丢在床上。 陈宗缦总觉得亚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如果说刚刚的亚伯是个阳光美少年的话,现在的亚伯就是个桀骜的男人,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霸气了许多。 是心情不好吗?陈宗缦这样想着。 亚伯转眼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Amanda是吗?我记得你。” 陈宗缦满脸黑线,难道她们不是半个小时之前才见过面吗?难道他是有失忆症,所以会经常忘记一些事情吗? 她胡思乱想着。 “别纠结了。”亚伯冷冷的开口说道,“我不是亚伯那个二百五。” 陈宗缦愣了,竟然是人格分裂吗? “我是Augus,安格斯。”他的目光平视前方,“我们可以去吃饭了。” 两个人并排着走在走廊中,面前是一个不算很长的队伍,队伍中所有人都跟她们一样穿着病号服,看来是要集体去吃饭了。 护士走在两人的身边,时不时的四处张望着。 “安格斯。”陈宗缦突然念道。 安格斯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笑:“是爱神啊。” 安格斯的眼角也难得有点温和:“你竟然知道凯尔特神话?”陈宗缦难得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情绪,“我以为中国人都只知道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嗤,那些愚蠢的故事。” 陈宗缦点点头:“我大学念的是中文。”她歪头看了看亚伯……不,是安格斯,“你是凯尔特人后裔?” 安格斯随着队伍慢慢的移动着:“家父是爱尔兰人。” 陈宗缦点点头,原来是混欧洲的。 她抬头看着安格斯线条流畅的侧脸,心里微微有些哀叹。中国有句古话,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样的混血背景,竟然还住在精神病院,他身上的故事,想必也是十分丰富的吧。 同样的红发,同样的耳钉,同样一张脸。 原来性格不同,真的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但比起眼前这个看上去很高冷的安格斯,其实陈宗缦还是更喜欢那个活泼健谈的亚伯呢!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她没有说话,安格斯更不会主动跟她搭话,所以两个人都很安静。其实不止他们俩很安静,整条队伍,都是安静的。 大部分人都在低着头走自己的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有些诡异。 但似乎又很正常。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几个护士一直在高声聊天,内容无非是些八卦新闻什么的,陈宗缦听了一会儿,好笑的地方还笑了两声。 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向周围,发现其他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声音没有任何的感觉,依旧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精神病吗? 那么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变成了这样,还出的去吗? 陈宗缦也不知道答案。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已经被换成了病房中统一的拖鞋,拖鞋的鞋面上同样绣了她的号码,1204。 她现在已经不是陈宗缦了,而是T市精神病院的1204号。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 她想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第5章 食堂 陈宗缦跟在大部队后面,老老实实的打了饭,又跟在安格斯身后排队走向饭桌边,刚想坐下,就被安格斯扯住了手臂,止住了身体向下的趋势。 “?”陈宗缦用眼神询问道。 不料人家安格斯根本没看她,眼神交流失败。 她只好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捧着碗站在桌子前,没有一个人下坐。陈宗缦这才后知后觉的站好,并感激的看了安格斯一眼。 好嘛,感激的时候倒是看她了,不过眼神中有明显的嘲笑。 真是个烂人。 陈宗缦又开始无比想念亚伯了。 站了十几秒,所有人都打完饭站好后,一个看上去年纪有点大的护士走到中间,应该是护士长,敲了敲手中的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后,所有人才陆陆续续的坐下来。 陈宗缦也坐了下来。 手中是塑料碗和木头勺,米饭上面堆着简单的菜,还有半个水煮蛋和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畜生的肉。 不过陈宗缦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几天没吃饭,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管是什么食物,现在在她的眼里,都是山珍海味。 她端起碗狼吞虎咽的扒着饭菜,有些甚至连嚼都懒得嚼,就囫囵着吞了下去。 “啊~~~~~~~”陈宗缦把已经空了的碗放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欲求不满的感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加呢? 她不敢直接问护士,只好转头看向身边的安格斯,却发现他正拿着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碗里的饭还根本动都没动过。 “你……你几天没吃饭了?”安格斯的表情看上去很惊讶。 “三四天吧,我也不记得了。”陈宗缦偷偷的四处张望着,发现大部分人都还在埋头吃着,并没有要添饭的意思。“你是亚伯?”她问道。 亚伯点点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当然,我不是亚伯是谁?”他指指远处的一个大木桶,“你可以去那边排队添饭的。” 陈宗缦盯着那个大木桶,两眼放光。 她“呼啦”一声站起来,端着自己的碗就朝那个木桶走过去。 陈宗缦坐的地方距离打饭的木桶有一点距离,需要穿过好几个长桌。其他桌子上的人都还没吃完,在机械的一下一下的扒饭,陈宗缦的走过,成功的吸引了好几个桌的目光。 阴森森的没什么表情的目光落在陈宗缦的身上,让她感觉像是浑身上下有无数只毒蛇爬过一样,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不由得两腿有点发软。 这些,可是真正的精神病啊…… 陈宗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走到饭桶旁,可是天不遂人愿,陈宗缦走的太急,突然脚下一滑—— 没有想象之中的冰冷的地面和硬邦邦的感觉,似乎是一尊*。 陈宗缦慢慢挣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毫无表情的双眼——陈宗缦趴在了旁边一个病友的背上,那人正转过身来看她。 “对不起对不起!”陈宗缦忙从那人身上爬起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碗握在手里,不住的鞠躬道歉。 护士本来也在注视着这边,看见陈宗缦摔倒了,也赶忙走过来。 被陈宗缦撞到的女人依旧面无表情,什么动作都没有。她冰冷的眼神扫过陈宗缦的脸,然后继续向下,最后定在了某个地方,眼神似乎有什么震动。 陈宗缦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自己的小臂刚刚摔倒的时候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太大,但是也有血珠在不停的往外冒着。 她再次看先面前的女人,却发现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扭曲,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狠辣。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面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臂拽到后面,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脚下也有些不稳。 然后就看到对面的女人突然起身,张牙舞爪的朝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双手化爪,酷似梅超风。 当陈宗缦稳住身形后才发现,刚刚把她拉到后面的是张小红。此刻,张小红正抵御着女病人的攻击,其他几个护士也飞快的赶过来,从女病人的身后把她的手脚拉住。 女病人仿佛是不要命了一般,朝着陈宗缦的方向又爪又踢,陈宗缦被张小红护在身后,一点一点的向后退。 陈综漫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所有的病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的吃着饭,有的被声音吸引着看向这边,有的则压根像是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吃饭。 这就是精神病院。 陈宗缦看看自己还在流血的小臂,忍着痛放下宽大的袖管,把手臂遮起来——万一再有病人被刺激了,她可应付不过来。 抓准了一个机会,张小红从口袋里掏出针管,精准的扎在了女病人的手臂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把针管里的镇定剂推了进去。 女病人渐渐安静了下来,晕了过去。 护士长一边招呼着其他病人继续吃饭,一边用对讲机叫来了几个男护工,把刚刚发狂的女病人用推车推了出去。 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切,护士长才发现被张小红挡在身后,脸色煞白的陈宗缦。她皱着眉头走过去,目光在她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小红,带她去医务室。” 小红点点头,回头看看陈宗缦:“跟我走吧。” 陈宗缦跟在小红身后,走之前还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亚伯,却发现他好像正在发呆,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她悄悄的隐藏起心中那点微微的酸涩感,跟在张小红身后乖乖的出了食堂。 “你刚刚啊,真是太险了!”出了食堂的大门,张小红忍不住说道,“幸亏我当时看你摔倒了以后就走了过去,要不你真的是要毁容了。” 陈宗缦想起刚刚女人因为患病而骨瘦如柴的双手,不禁一阵后怕,“嗯……小红姐,刚刚真是多亏你了。”她脸微微泛红。 “是我多亏你才是!”张小红回头看着她,“幸亏你没有一起发病,如果刚才你没控制住自己,两个躁狂症,我可招架不住。” 陈宗缦一时语塞。 她忘了自己也是个躁狂症患者了。她沉默不语。 “刚才那个病人,你也看到了,瘦成那个样子,病已经很严重了。”她讲道,“前一阵子好转了一点,家里人把她接走了,结果儿媳妇在家杀了只鸡,不小心被她看到,又发病了。” 她摇了摇头:“把儿媳妇砍成了重伤,醒来以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家里人又送了回来。” 这不是和自己一样吗?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难道自己也像她一样,杀了自己的父亲,但是是因为在病中,所以忘记了? 她低着头走着,脑海中思绪万千。 “她家人给医院里的领导塞了点钱,说不用治了。”张小红说道。 “不用治了是什么意思?”陈宗缦问道。 “就是完全放弃了呗。”张小红耸耸肩,“说实话,她的身体状况也撑不了多久了,左右治来治去也治不好,所以就干脆不治了。” 陈宗缦听了,没有任何情绪。 人情冷暖,她虽然活得时间不长,但却在这方面有着深刻的体会。家人又怎么样,不是住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她想起自己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快活的家人,嫌恶的“嗤”了一声。 转眼间,包扎室已经近在眼前,张小红说道:“你进去吧,医生在里面,会给你的伤口消毒上药。” 陈宗缦乖乖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后,才推门进去。 进门之前,她还瞥了一眼门边挂着的值班医生的名牌——江桁。 哼。 = = 包扎室内,江桁正看一本厚厚的英文原书,看到陈宗缦走进来,他轻轻合上书,摘下眼镜。 “1204,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一见面他就口吐恶言。 陈宗缦一把拉开椅子坐下,白了他一眼:“是啊,我做梦都想你还住我对面病房,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 “吃饱了?看来你的智商都在食物里了,吃饱了脸嘴也利了不少。”他不由分说的把陈宗缦的转椅拉到他面前,轻轻的卷起她的袖子。 “哟,你这是抢了谁家的骨头了?被挠成这样。”江桁嘴里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仔细。 他把陈宗缦的袖子一层一层的卷起,捏着她的手腕把手臂抬起来,左转转,右翻翻。 陈宗缦看着眼前专注的江桁,心里愤懑不平。 这人渣,睫毛怎么这么长! 看了一会儿,江桁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消毒的药水,棉棒,还有纱布。“狂犬疫苗来一针吗?”江桁晃了晃手中的针筒。 陈宗缦认真的想了想:“这个疫苗是打在哪里?” 江桁面无表情:“屁股上。” “哦,那算了。” “对了!”陈宗缦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你是不是给我开精神证明的那个江医生?” 江桁正在给陈宗缦的伤口上药,听到她的问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是。” 陈宗缦忍不住提高了声线:“那我到底有没有精神病?”她只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不是自己杀死的。 江桁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那么,你希望自己有,还是没有?”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第6章 包扎室 “我当然希望……”陈宗缦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合上了半张的嘴。 如果她不是精神病,那么她现在就应该在监狱里度过她的下半生,说不定以继母的势力,自己连活着走出监狱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她轻咬下唇。 这个人……陈宗缦抬头看向眼前的江桁,他现在正在低着头,继续为她手臂上的上一点一点的上药。这个人,他为什么这么问? “与其纠结我为什么这么问,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更实在。”江桁打开陈宗缦的手铐,在她手臂上的伤口处缠上一圈一圈的纱布,“如果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病,我只能告诉你,那份精神报告是真的。”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那报告出来之前要有什么精神测试之类的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父亲找到我们的时候,要求我们对你做精神测试,但前提是不能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稳稳的进行着手中的动作,“换言之,你的精神测试,是我们通过观察你的日常生活做出的评估报告。” “再加上你最后的犯罪行为,做出的一份综合性报告。”他在陈宗缦手臂上打了个蝴蝶结,满意的抬起头,深邃的眼神看向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宗缦沉默了半响,咬了咬嘴唇:“你们是凭什么判定我有精神病的?我不认为我在平时的生活中有躁狂症的症状。” “OK。”江桁长臂将陈宗缦的转椅推回原地,“你不就是认为,自己没有病吗?我们来做个简单的测试。” 他从胸口拿出一只笔状物,按下按钮,陈综漫对面的白色大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江桁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宗缦一眼,他的镜片在光的反射下一片亮白,陈宗缦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场景! 中年男人仰躺在床上,上肢,下肢各有四个血窟窿,胸前有三个,其中胸口是致命伤——这是陈宗缦的父亲雨遇害时的现场照片。 陈宗缦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然后,像是动画一样,大面积的绽开一朵朵鲜红色的血花,美丽而诡异。她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又置身在那天早晨,已经死去多时的父亲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她死死的盯着那副画面,许多念头疯狂的涌进脑海。 陈宗缦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膝盖上的布料,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的眼神越来越疯狂,眼中的风暴越来越明显,表情也有写狠戾——“哐当!” 清脆的落地声,让陈宗缦的脑子恢复了一丝理智。 她头痛欲裂,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个不停,手指紧紧的扣着椅子的扶手,重重的跌了进去。 等到眼前恢复清明,陈宗缦才看清眼前狼狈的情况——桌子上原本所有的东西全部散落一地,江桁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原本放着图片的屏幕也恢复了惨白。 而自己的右手握着一根针筒,上面还有新鲜的血珠。 显而易见。 她颓废的跌进了椅子中。 原来是这样,自己原来,真的有躁狂症。 陈宗缦死死的盯着手中的针筒,不住的深呼吸,直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有精神病。她的手猛烈的收紧,紧紧的攥着针筒,盯着上面的血珠。那么自己的父亲难道—— 陈宗缦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混乱了。 她是一个精神病人——她再案发那天晚上突然犯了病——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她被送进精神病院。 似乎是显而易见的而且非常合乎逻辑的事情。 那么自己还挣扎什么,怀疑什么呢?事情的真相都被摊开了在她眼前,血淋淋刺眼的真相在不停地提醒着她,是她杀了自己的父亲,是她,一手毁灭了自己的人生。 她的手慢慢松开,针筒掉在地上,眼神也慢慢失去了生机,仿佛一堆死灰。 “1204。”江桁在叫她,可是她不想答应。 “陈宗缦。”江桁把被踢到角落的椅子拉回来,坐在陈宗缦的对面,“我是精神病科的医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宗缦不出声,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光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种眼神,江桁的心中有一丝丝的别扭。 他把地上的针管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然后转过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是一个医生,我所能做到的,是诊断出你是否有精神病。” 陈宗缦仿佛明白了什么,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江桁。 “我不是法官,无法对你的罪行做出审判。”江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铐重新铐在陈宗缦纤细的手腕上。 仿佛是迷雾中出现的一盏指明灯,陈宗缦突然清醒了过来。 是啊,她现在只知道自己有病,但发生命案那天究竟是不是自己把父亲杀死的,她还是无法证实。 虽然——自己是真凶这个命题正确的可能性很大,但事关她的一生,还有她最爱的父亲,确实不该这么武断。 “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宗缦看向江桁的目光有点复杂,“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江桁耸耸肩:“实话告诉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受你父亲之托给你出了一份报告而已,至于其他的,涉及我的专业领域,说了以你的智商应该也理解不了。” 陈宗缦挑挑眉毛。 “看上你我还不如看上门口整天就知道流口水的旺财。”江桁讽刺道,“至少旺财不会把我的脸扎出一道血印子。” 陈宗缦的眼神移到江桁划了一道血痕的左脸上。 一张英俊的小白脸上凭空多了一道伤痕,还在时不时的往外渗着血珠,说实话,配上江桁酷炫吊炸天的气质,竟然还平白的多了几分诱惑。 自己一定是疯了! 陈宗缦别过脸,硬声硬气的说道:“哦,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 江桁轻笑一声,起身走到镜子前,留给陈宗缦一个常常白大褂的侧面。他从柜子里取出新的棉签,还有消毒水。 “要不还是我……”陈宗缦忽的起身,朝着江桁的方向伸出手,却突然看到自己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像是一支箭扎在了她的膝盖上。 她讪讪的收回手,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江桁自己给自己的脸上药。 伤口不大,江桁没用多久就处理完了。他把药放回橱柜,转身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宗缦。 “明天我会去你病房给你换药,你就不用过来了。”江桁指了指陈宗缦的手臂。 陈宗缦“哦”一声,然后转身就想走。 江桁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你不告诉我你住那个病房,是想我能闻着你的味儿找到你吗?” 陈宗缦闻言,回头冲着江桁扬起一个微笑:“看来江医生你是对你自己的狗鼻子没有信心啊,我住钻石三号房——你们这里都这么叫,是吧?” “运气不错。”江桁扶了扶眼睛,点点头。 陈宗缦没再说话,甩了甩长发转身出了包扎室,临走的时候,她似乎听到背后传来略带笑意的一句:“善意的提醒你,刚刚你犯病的时候,走光了。” 陈宗缦的背影僵在了原地。 Shit!她忘了自己现在是没穿内衣的了! 看来要把申请穿内衣这件事提上日程了,否则每天这样真空着走来走去,不知道还要被多少变(jiang)态(heng)占便宜啊! = = 回到病房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精神病院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也就是说,陈宗缦还有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 其他病人在这个时间都是做一些康复指导什么的,比如画画图,认认字,或者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如聊天,画画什么的。 刚刚张小红对她说,住在她对面的小姑娘特别喜欢画画,如果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找她去聊聊。 不过陈宗缦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隔壁的亚伯家半开着门,她想着,应该先去跟亚伯报个平安才是。 于是她对着玻璃整了整头发,站在亚伯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亚伯睡眼惺忪的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向陈宗缦的眼神还有些迷茫。 “哟,Amanda,终于见到你了啊,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是个秀气的小美人呢~”亚伯撩了撩自己的红色的秀发,眼神突然放光。 “呃……你是?”陈宗缦的表情有点尴尬。 亚伯开心的揽过陈宗缦的手臂,把她往屋里带:“第一次见面,我是Cora。” “Cora?”陈宗缦试探的问道:“你是…女孩子?” Cora的表情神采飞扬:“是啊,我是安格斯的姐姐!” 陈宗缦看着面前御姐气场全开,表情丰富的Cora,想想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安格斯,顿时觉得人格分裂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们俩是不是很不像?”Cora冲着陈宗缦眨眨眼,“你一定想象不到,我那个成天不说话闷闷的弟弟,竟然跟我夸你长得好看哟~” “这可是头一回呢!”Cora的朝着陈宗缦的方向蹭了蹭:“我弟弟人长得好看,又是外冷内热的闷骚性格,人虽然冷了点,但绝对是靠谱好男人,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考虑什么?以后和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生活在一起,而且这三个人还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吗?在这个精神病院? 陈宗缦想想都觉得那画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第7章 钻石二号房 Cora挑挑眉毛:“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弟媳?” 陈宗缦嘴角抽了抽。 “你放心吧,你们俩干那事儿的时候,我是不会出现的。”她冲着陈宗缦猥琐的挤了挤眼,“一个能力超级强的老公,外加一个全方位发展的姐姐,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换换人,聊聊天排解一下心事,是不是觉得很赚啊?” 陈宗缦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Cora说的很有道理,竟然无力反驳…… “哎。”Cora用胳膊肘顶了顶陈宗缦,“你的手臂是谁给你包扎的?” “江医生。”陈宗缦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个毛茸茸的大熊。 “江医生啊!”Cora两只眼睛都冒着金光,“就是那个高,帅,冷,还很幽默的江医生?”她整个人把身体都蹭到了陈宗缦的身上,“真的好喜欢哦~~~” 幽默? 你确定我们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陈宗缦想起那人恶劣的嘴脸,禁不住皱了皱鼻子。 “怎么,你不喜欢啊。”Cora看上去很开心,“就知道你喜欢我弟弟那个类型的,正好你又不喜欢江医生,那以后我们四个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有矛盾了!” “等等!”陈宗缦打断她的话,“什么叫‘我们四个’生活在一起?” Cora掰着手指头算道:“我和江医生,你和我弟弟,这样很好,我不用担心你抢走我的江医生了!” 疯了疯了,这人真是疯了。 陈宗缦产生了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 不过——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嗯……Cora。”她装作随意的开口问道,“你认识亚伯吗?” “亚伯?”Cora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在大脑里地毯式搜索了一番,最后摇摇头,“不知道,很有名吗?”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我平时不是很喜欢看新闻的,我弟弟比较喜欢,要不我问问他?” “不不不,不用了。”陈宗缦连忙摆手,“只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而已,跟你感觉挺像的。” 陈宗缦对人格分裂很感兴趣,但也只是浮于表面,毕竟不是专业,所以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这种病。 亚伯,安格斯,Cora,已经出现了三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万一她不小心做了什么事说错什么话,引起人家内部人格混乱了怎么办呢? 于是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好在Cora没有很在意刚刚陈宗缦的话,也不知道陈宗缦此刻在想些什么。 “0968,吃药了。”负责Cora的护士推了一个小车进来,上面放了好几个纸包,纸包上面写着黑色的数字编号。 护士挑了写着“0968”号的纸包打开,递给Cora。 Cora一看到面前白的红的药片就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人家最讨厌吃药了,算了,我去把安格斯叫出来吧。” 说完,还没等陈宗缦反应过来,眼前人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安格斯特有的冰山脸和冷淡的眼神。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过,只是表情的变化,便可以让一个人的整个气质由内而外的发生这么大的改变,陈宗缦不禁点了点头,心里给面前的人点了一万个赞。 安格斯看了眼前的药片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结果水杯,在护士和陈宗缦的注视下,把手里的药一仰头全数吞下。 护士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冰糕棍,拆封。 安格斯乖乖的张开嘴,任凭护士用冰糕棍在他的口腔里翻来翻去,当然,他的表情……他没什么表情。 确定药片已经全部吞了下去,护士才放心的收回冰糕棍,扔进小推车下层垃圾桶。 走之前,护士还瞥了坐在安格斯身边的陈宗缦一眼,说道:“1204,你也该回病房吃药了。” 陈宗缦老实的点点头。 护士出了门,陈宗缦才小声的说道:“这个护士姐姐好高冷,一点也不亲切。” 身边没有想象中的回应。 陈宗缦转头看向身边人——哦,这是安格斯来着,她都忘了。 安格斯一直盯着门口,直到护士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里,他才背过身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塑料的杯子,然后两根修长的手指抬起来,插入了自己的喉咙! 陈宗缦差点惊呼出声,却被安格斯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一阵明显压抑着的干呕声过后,安格斯面不改色的把塑料杯里的东西倒进马桶,然后把杯子重新冲洗好,放在枕头旁边。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熟练的仿佛已经做过很多遍似的。 “嗯……”陈宗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吃药吗?” 安格斯面无表情的说:“吃药?如果你也想变成外面的人那样,你最好天天吃,谨遵医嘱。” 陈宗缦不是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便小心翼翼的问:“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吗?” “像这种药,吃多了只会让你越吃越笨,你最好也少吃。”安格斯盯着垃圾桶,淡淡的说道。 陈宗缦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对了。”安格斯的脑袋突然转过来,不过目光却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她从坐在这张床上开始就一直搂在怀里揪着耳朵的小熊? “呃……”陈宗缦不好意思的松开抱着小熊的手,还把它脖子上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的缎带整理整齐,“这是Cora的吧,挺可爱的,看不出来,你姐姐这种御姐还喜欢这么可爱的毛绒玩具。”陈宗缦笑着。 安格斯面无表情:“这是我的。” 陈宗缦:……囧RZ! = = 回到房间后,张小红正在房间里等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跟刚才安格斯的那包一模一样。 她慢吞吞的走过去,慢吞吞的接过纸包,慢吞吞的打开。 “怎么了?放慢动作啊。”张小红打趣道。 陈宗缦看着眼前的药片,比安格斯的少一点,只有两片。“这药主要是什么作用?”她问道。 张小红想了想:“你这两片应该是抗躁作用的,顺便还能帮助你控制情绪,不容易被外事刺激。”她倒了杯水递到陈宗缦面前,“你可以去问问江医生的,他每周的单日都在这里值班,可以随时找他。” “我找他干什么。”陈宗缦嘀咕着,把水接过来一仰头吞下药片。 张小红不以为然:“你可以去找他聊天啊,这里的很多病人喜欢找江医生聊天的,虽然聊天的过程不太高兴,但大部分病人都反应,只要能看到江医生那张脸,就满足了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隔壁房间,“就隔壁那小子,喜欢江医生可是喜欢的紧呢!” 陈宗缦想起Cora说起江桁的时候一脸花痴的样子,忍不住一阵恶寒。 “好了。”张小红把东西都收拾好,又给陈宗缦铺好了床:“睡觉吧,明天早上我会来叫你的,有什么事记得按铃。” 她转身走出房间,然后一抬手不知道按下了哪里,一整面铁栏杆从大门的右侧突然出现,然后缓缓合上。 陈宗缦走过去,两只手握在铁栏杆上,两个栏杆的距离比她的脸还要窄一点,她从缝隙看向外面,对面就是护士的值班台,有点无语。 这不是跟电视里看到的监狱一模一样吗? 本来还奇怪自己为什么待遇这么好,明明是杀人犯能住进vip可以说是运气,但总觉得这个房间有些不对劲,现在这面铁栏杆拉上了,陈宗缦竟然觉得非常合理。 她松开栏杆,转身走到窗前,认命的倒在床上。 明明是来到这个精神病院的第一天,却感觉像是在这里面呆了一年一样,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周围都是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的病人,刚刚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只剩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顿时感觉脑袋就像要炸了一样。 背后贴着的是只有一层床垫的硬邦邦的板床,陈宗缦翻了个身,隔得她骨头疼。 说到疼,陈宗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她举到半空中对着外面的光线照了照,一圈红痕清晰可见,一蹭就疼。 是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可以摘下的手铐。 陈宗缦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是刚刚遭遇过一场大灾难一样,乱七八糟。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是一个人了。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她自己。 在这个混乱的精神病院里,她能够做到的,就是维持自己的理智,让自己能够尽快康复出院,这样她才能有机会知道,自己父亲真正的死因。 如果真的……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如果真的是自己杀的,那么她会主动承担所有后果。 只是现在,她必须保护自己,带着爸爸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 = 早上六点半,陈宗缦准时的被张小红叫醒。 在洗漱完毕后,她又带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副铁手铐,跟在大部队后面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本以为是要去吃早饭,结果一群人被带到了一片空地上。 所有人在护士的组织下散开一段距离,陈宗缦也跟着照做,跟前后左右都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她抬头看向前面的一片穿着一样衣服的病人,感叹原来这个精神病院病人还不少,粗略的数数,也有一百个了吧。 一阵音乐声想起,带头的护士长开始跳了起来,周围的病人们也纷纷病怏怏的抬起了手臂,学着护士长的样子左扭扭右转转。 原来是做健康操啊。 陈宗缦看了一眼站在她前面不远处的亚伯,一头红发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姿势非常标准。于是她也照葫芦画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这一伸不要紧,站在她左边的一位病人突然身子晃了一下,陈宗缦来不及反应,不小心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病人转过脸来,表情很奇怪。 陈宗缦一时间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第8章 接待室 陈宗缦看见这个眼神,立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伤着的手臂,后退一步,用警示的眼神看着对面的男孩。 0826,看来呆了挺长时间了。 她精神紧绷,一丝也不敢放松,男孩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她无限放大放大,尽收眼底。 男孩神秘兮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手指天:“你不觉得,太阳的颜色很美丽吗?” 陈宗缦:“……嘎?” 他往陈宗缦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你觉不觉得,我跟太阳很像啊?” 陈宗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孩,五官是略清秀的那一种,年纪不大,也就是高中生的样子,头发很长,刘海盖过眉毛,也许是得病的原因,皮肤有点不正常的白皙。 “嗯……”陈宗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点头。 “像个屁!”男孩一下子勃然大怒:“我以为你懂我的!哼!” 然后别过头去再也不看她。 陈宗缦当场愣在了原地,哭笑不得。 她看了看那个男孩,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然后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说道:“那,不像?” 男孩没有理她。 爸爸,这个世界我真是看不懂了啊! 做完早操吃完早饭,陈宗缦晃晃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抱着腿在床上坐着看电视。她发现这个精神病院对病人的待遇还是蛮不错的,至少电视随便看。 她指了指一边的水杯,对着身边人说道:“Cora,帮我把水杯拿过来。” 一边正在努力跟手中的线团奋斗的Cora眼都不抬:“自己拿!老娘忙着呢!” 陈宗缦满脸黑线的自己乖乖下床抱着水杯重新爬上床。 刚才自己在看电视的时候,Cora就抱着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开心的说正好自己最近在研究中国的毛线编织,其他病人都不太搭理她,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自己总算能好好的学一下了! 然后在陈宗缦遗憾的表示自己并不会织毛衣这么复杂的行为的时候迅速的耷拉下了脑袋。 随后在陈宗缦表示自己虽然不会织毛衣但是织围巾还是略懂一二的时候又迅速抬起了脑袋。 于是两个少女(?)肩并肩的盘腿坐在床上,一个看电视,一个努力拿着毛衣针戳来戳去。 陈宗缦有些疑惑:“毛衣针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护士会让你带在身边啊?” “因为我没有攻击性啊!”Cora飞快的舞动着双手,“再说了,我在这里住了几年,和这里的医生护士们都混的很熟了。” Cora的表情很骄傲。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在陈宗缦注视了她一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大叫道:“是啦是啦!这副毛衣针其实是我逼着安格斯用美色诱惑小护士骗来的啦,每天只能玩半个小时,满意了吗?” 她气鼓鼓的靠在墙上,别扭的不看陈宗缦。 陈宗缦“哈哈”一笑,凑过去看了看Cora手中的线团,指指点点:“我告诉你啊,这里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那样那样……” “是吗?”Cora刚刚的别扭立刻一扫而光,脑袋立刻凑了上去,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正当两人研究的正欢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当当”的声音。 陈宗缦和Cora同时抬头望向门口,发现是张小红。 “1204,你的家人来看你了,快跟我去看看她们吧!”张小红说道。 家人?陈宗缦一愣。 自己原来的家里,最亲的就是老爸。现在老爸死了,继母和继女还不忙着瓜分老爸的遗产,怎么回顾的上她呢? 她皱着眉头跟在张小红身后,朝着二楼的接待室走去。 还没到接待室的门口,她就听到有一道刺耳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医生您真是说笑了哈哈哈哈!” 笑得像发骚了一样。 陈宗缦冷笑一身,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这来自她那个白莲花一样楚楚可怜的妹妹。 她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剩下了这对不要脸的母女敢自称她的亲戚来看她了,一定没好事。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房门。 房间的沙发上坐着穿着江婉之,陈娉婷穿着一件宝石蓝色的丝绒裙乖巧的坐在江婉之的旁边,她们的对面坐着身穿白大褂的江桁。 江桁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有节奏的缓慢的敲打着,以陈宗缦的理解,他应该是很不耐烦了。 看见陈宗缦走进来,江婉之的目光立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圈,最后落在她手腕上的手铐上面,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 “小缦?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啊!”江婉之起身,热情的迎了上去。 陈宗缦往后退了一步闪开,冷冷的说道:“对不起,我记得自己和你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叫我小名的地步,江女士。”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而且我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看你的年纪,应该不是她托生的,嗯?” 江婉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随意的收回自己的手,优雅的垂在身前:“你看看你,怎么才两三天,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呢,以前是多么活泼开朗的啊。” “那是因为我有病啊。”陈宗缦微笑着说道,“还有,江女士,请您不要靠我太近,万一我犯了病,把你也捅死了怎么办?” “够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娉婷起身,走到江婉之的身边,用嗔怪的语气说道,“陈宗缦,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说话!你杀了爸爸,我们不仅不怪你,而且还来这里看你,你怎么能这么践踏我们的感情。” “感情?”陈宗缦歪了歪头,“不好意思,精神病听不懂‘感情’这两个字跟你们二位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吗?” 她的眼神很无辜:“人都说‘□□无情’,是这样吧?”她的余光撇到一边正在看戏的江桁,突然提高了声线,“你说是不是啊,江医生?” 一瞬间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桁身上。 江桁听到陈宗缦的话,嘴角微微上扬:“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此言一出,江婉之和陈娉婷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江桁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陈宗缦你也很无情啊。” 最后哪一句感叹,感情深厚,情深意切,让人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一样。 陈娉婷的目光中立刻含了一丝鄙视:“陈宗缦,你还真是有手段。” 陈宗缦“哼哼”一笑:“是啊,我就是这么厉害,进来两天就勾搭上了最帅的医生,这可是某人精心穿了一身钢琴布也比不上的呢!” 她的眼神瞄向陈聘婷身上的白裙子,然后又移到她的脑袋上:“哟,这发型也是刚做的吧,真是准备的充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陈二小姐是来精神病院钓凯子的呢。” “你!”陈娉婷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的江婉之按住了手腕。 “小缦,其实庆民刚去世那两天,是我们太冲动了。”江婉之的表情一副很诚恳的样子,“我们真的很气愤,平时庆民对你疼爱有加,你怎么会杀了他呢!” 陈宗缦手臂抱在胸前,嘴角一直噙着讽刺的讥笑:“编,接着编。” 江婉之皱了皱眉头:“刚刚江医生给我们都讲了,关于你的病,你也不是有意要害你父亲的,你自己其实也不知情的,是不是?” “我们刚才还知道,其实你现在是住进了VIP病房,待遇也挺好的,而且这钱,也一直是你父亲从前的存款在为你撑着……” “哦,我明白了。”陈宗缦“噗嗤”一笑,“是不是我父亲的财产,没你们俩的份儿啊!” 她大胆的猜测到。 随即她又马上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不对,如果他没留给你们钱,你们怎么有钱买这么高档的钢琴布呢?”她的目光在江婉之和陈娉婷的脸上扫了一圈,冷冷的说,“该不会是我爸提前写好了遗嘱,里面有一部分钱,是给我的吧?” 江婉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陈娉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微发白。 还真被她猜中了,真是有够狗血的。 陈宗缦点点头:“嗯,你们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江婉之的脸也有些挂不住:“我们不是来找你要钱,只是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保留这么多钱在身边,不如你告诉妈妈,妈妈来帮你包管。” “呵呵。”陈宗缦嘲讽的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告诉你?我连西北风都没地儿喝!” 陈娉婷阴沉着脸说道:“你才脑子有病!你脑子要是没病,也不会被关到这个地方来!” 陈宗缦闻言,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是啊。”她恍然大悟,“你不提醒我,我还忘了,我可是个躁狂症病人呢。” 她晃了晃手中的手铐:“这位大小姐你可要小心一点,虽然我带着手铐,但我还是一样能把你制服哟~” 陈娉婷似乎是想起了当天在法庭上陈宗缦发狂的样子,身子有些发憷。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要知道,我现在可是极力控制着我自己呢,等会儿我要是发病了,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 姜不愧是老的辣。 听完陈宗缦的话,江婉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哼,我就不信,你个干瘦的黄毛丫头,能把我怎么样。” 她的眼神在陈宗缦的皮肤上游移着,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看的陈宗缦浑身不舒服。 她突然觉得,要是让自己在这种眼神下或者,还不如回到病房,和那些精神病人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干干瘦瘦,举止粗俗,还没有教养,这个世界上,也就你那暴发户老爸还把你当个宝贝了。”江婉之不屑的说道。 “你说什么?”陈宗缦眯了眯眼。 “你那暴发户老爸啊。”江婉之看自己的怀柔政策根本没有用,索性摊开了说道,“你和你那老爸一样胆小又没用,当初要不是为了你老爸的钱,谁会嫁给那种矮矮胖胖的人?” 她摸摸自己昂贵的手提包,嘟囔着:“早知道遗产也没我们的份,当初怎么会嫁给他。” 这样的话像是冰锥刺进了陈宗缦的耳朵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 这就是父亲下半辈子爱过的人,这就是他不顾她反对也硬要娶回家的妻子,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在他死了之后只想着钱的女人。 好想打人。 可是又不能。 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是躁狂症来着?偶尔犯次病,应该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陈宗缦双拳紧握,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面前江婉之的腹部重重的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第9章 接待室2.0 没有预想到的沉闷的撞击声,也没有尖叫。 陈宗缦挥出去的拳头被江桁从身后狠狠的按住,他的大掌从她的腋下伸过来,把她的两个拳头都包在里面,然后死死的按住。 陈宗缦回头瞪了江桁一眼,却看见江桁皱着眉头看着他,眼中似有深意。 而站在对面的江婉之一看到她被江桁按住了,后退了几步,表情愈加嘚瑟起来:“怎么,我就站在这里,你怎么不打啊?” “这样不行啊。”江婉之的表情很纠结,“看起来你还是病的不轻,江医生,我觉得她的不仅需要手铐,脚铐是不是也要带上?她可是精神病,万一伤了别人怎么办?” “你难道忘了,这是精神病院,周围都是精神病吗?”陈宗缦放下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识相就快滚,你再站在我面前,我不介意把你和你女儿的头发全部拔光!” 她凶狠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直到两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出大门,陈宗缦这才一把甩开江桁的手,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他,语气冰冷:“刚才为什么拉住我?” 江桁把眼镜一把摘下来,别在胸口的口袋中,斜着眼看她:“那你为什么要动手?” 陈宗缦顿时怒火攻心:“她竟然这样说我的父亲,你让我怎么忍?”她后退一步,手用力的向后甩,“那不是在说你,你当然不会理解!”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左右我是精神病,就算是打了她,那能怎么样!” “什么不会怎么样?”江桁抱着手臂向前走一步,“你没理智可是我还有,刚才那个情况如果你打了她,再加上你的前科,只要她去告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移送到监狱的精神中心?” 陈宗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里可没有精神病院这么好的待遇,专门的护士,还VIP病房,到了那里你就真的出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江桁的语气也有些冲,“一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说你不是精神病都没人信。” 陈宗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那我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你现在已经进了这间医院,就安安分分的好好呆着。”江桁没好气的说道,整个人摔进沙发里,“托您的福,我看了一场好戏,但这样的戏我不希望再发生。”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闷闷的说道:“可是我实在不甘心。” 她说的对,她就是不甘心。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为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当年她母亲去世后,父亲独自一人抚养她十年,直到四年前,娶了江婉之,还顺带娶回来了陈娉婷这个妹妹。 四年来,两个人暗地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她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忍了下来,现在父亲死了,自己也已经进了精神病院,本以为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没想到……陈宗缦握紧了拳头。 竟然连打她一拳,自己还要这样强忍着吗?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心里蒙上一层悲哀。 “也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不会听进去,但你也必须听着。”江桁起身,站在陈宗缦的对面,两只手抬到半空,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弯下腰,平视她,“你先在的首要任务,是服从治疗,把病治好,这样才有出去的机会。” 陈宗缦抬起眼来看着他,他眼中的坚定让她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我还有机会出去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问自己眼前这个见面还不到两天的医生。 “这不一定。”江桁直起腰来,“以你的智商,我怕你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男人,好不过三秒。 陈宗缦闻言眯了眯眼,内心暴走:“你这个兽医,等我出了院,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你揍一顿。” 江桁挑挑眉毛:“那你可要准备好麻袋头套,否则我一定会报复你。” 小肚鸡肠! “哦,对了。”陈宗缦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这里所有的花费究竟是谁负担的?难道真的是我父亲的遗产?” 江桁摊摊手:“很遗憾,这我也不知道。”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背对着陈宗缦:“我只是一个医生而已,同你父亲也只接触过一次。既然有人帮你交着住院费,你就放心住着就行。” 说完,他就迈开长腿走了出去,留下陈宗缦自己站在门口,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跟着张小红回了房间,陈宗缦自己坐在床上,想了很多。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的死和江婉之和陈娉婷又脱不开的关系,虽然现在层层矛头都指向她,甚至连她自己也曾经认为自己就是杀父亲的凶手。 当初在法庭上,她可能还会以为这两个人虽然厌恶她,但眼泪中或多或少有些许对父亲的真感情。 可是她想起今天江婉之和陈娉婷丑恶的嘴脸,她几乎就百分之百的确定,父亲的死,一定和面前的这两个人有关! 所以她不能有事,她必须活下去,而且活在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只要她还在这个精神病院里,父亲的那部分遗产就永远不会到江婉之手里,她们就还会来找她。 尽管她多么厌恶见到这两个人,但是陈宗缦同时也知道,自己跟她们接触的越多,就越有机会抓住她们的狐狸尾巴,就越有机会找出父亲真正的死因。 她的视线移向走廊上的窗户,窗外明朗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进来,洒在地上,一片金黄。 父亲,你会保佑我的吧。 她看着那一地阳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 = 接下来的两周,陈宗缦一直过着朝六晚十的生活,而且非常迅速的硬逼着自己适应了这件精神病院的生物钟,原本凹下去的脸颊也慢慢丰盈了一些,脸上也重新恢复了血色。 有天早上,陈宗缦起床后,张小红还满脸嫉妒的看着她,说:“都是你的错!自从你来了以后,我们这个病区的病花就不再是我了!” 陈宗缦微微一笑,在晨光中琥珀色的眼珠闪闪发亮:“小红姐你又在开我玩笑了。” 张小红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握着她的手铐中间的部分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说道:“你今天该去体检了。” “yes!”陈宗缦握拳,眼泪流流。 要知道,她等这一天,可是很久了啊…… 做完早操,陈宗缦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张小红冲到了走廊尽头的医生值班室,两千瓦一样灯泡的大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值班室里面的江桁,眼神几乎要把人吃掉一样。 张小红坐在她身边目瞪口呆:“我说宗缦,你这是怎么了?江医生得罪你了?” 陈宗缦闻言一个激灵,眼神飘向值班室里面,恰好和抬起头来的江桁撞了个正着。 “怎么会呢!”陈宗缦斩钉截铁的说道,“江医生这个人,正直又善良,而且医术高明讲话幽默,他怎么可能得罪我呢!” 她余光瞄向江桁,发现他已经低下头去继续写东西。 不过那嘴角的笑容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啊魂淡! 在值班室门口如坐针毡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轮到陈宗缦,她迫不及待的冲着张小红挥挥手,然后一个闪身进了体检室。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常规体检,陈宗缦已经体检过三次,对所有流程都已经烂熟于胸,配合的格外积极。 而江桁在整个过程中嘴角都始终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直到体检完成,他写报告的时候,陈宗缦才实在忍不住,两只手交握在胸前,等着大眼睛开口问道:“怎么样江医生,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江桁停下手中的笔,放松的靠在椅子背上,玩味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拿起她的体检报告,上下扫了两圈。 “嗯,血压血糖都很正常,体重重了五斤……”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陈宗缦一眼,发现这姑娘的脸色却是好看了许多,皮肤也恢复了从前的光滑透明,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 “咳咳……”江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跑偏了,咳了两声掩饰了过去,好在陈宗缦根本不知道江桁心里在想什么,还是用blingbling的眼神看着他。 他继续往下看,嘴角的笑意更深:“哟,胸围还涨了两公分。” “真是恭喜恭喜啊。”他的眼神不自觉的顺着陈宗缦的脸向下滑去。 陈宗缦忙双手抱胸,防备的看着他。虽然这个宽大的病号服看不出什么,但她还是不能让眼前的男人就这么看她的胸吧! “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江桁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拿到自己眼前,掀开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疤,点了点头,“伤口恢复的也不错。” “那……”陈宗缦忍不住靠近江桁,提出了从入院那天起埋藏在自己心底的一个愿望,“那,我能申请一件内衣吗?” 江桁的目光又飘到陈宗缦的胸上,了然的笑笑。 他刷刷刷的在检验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推到陈宗缦面前:“以前你的胸这么平,实在是没必要穿内衣,现在胸围涨了,还能勉强塞满一点。” 陈宗缦结果报告,笑的牙痒痒:“哦活活,是吗,那江医生你为什么要穿内裤呢?反正也塞不满嘛。” 签名在手,陈宗缦立刻恢复了从前的嘴脸。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江桁站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皮带上,“唉,现在的女病人啊,真是搞不定,竟然还对医生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说着就作势要解皮带。 陈宗缦“啊!”一声,迅速扭过头去。 “哼。”江桁凑近陈宗缦,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矫情。” 陈宗缦的耳朵烫的通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兽医!流氓!” 江桁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有功夫在这骂我,不如赶紧回去把内衣穿上。友情提示,你上衣第一个扣子松了,刚刚……又走光了。” 陈宗缦这回是真的快要崩溃了! = = 回到病房,重新穿上了内衣,一种踏实感由内而为的散发出来,陈宗缦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虽然只是普通的运动内衣,但好歹可以遮住点了不是吗!想到以后走在走廊里再不用含着胸佝偻着腰,陈宗缦顿时神清气爽。 “一大早的,精神这么好?” 陈宗缦立马抬手招呼道:“快亚伯,今天是我的放风日,我们去院子里散步吧!”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陈宗缦已经可以成功的从说话的语气和音调中迅速的分清亚伯、Cora,和安格斯。 亚伯瞅了瞅外面的太阳,笑眯眯的说:“好吧,正好今天是礼拜天,我出去做个祷告。”   ☆、第10章 秋千架 陈宗缦的放风时间是每周二和周六,但亚伯却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周天都可以在外面自由活动! 她得知此事后,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对此亚伯非常的高兴,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他没有攻击性,陈宗缦顿时觉得外面的阳光都不那么灿烂了呢! 所有的出来的病人都在一个半个操场大的院子里活动,院子里有桌子和凳子,还有秋千什么的,像个小花园,装饰的很漂亮。 “哇……”陈宗缦对着花园中心的那个缠着花瓣的大秋千流口水。 这哪像什么精神病医院的后院,简直就是婚纱照的外景啊! “你喜欢这种东西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脑后响起,陈宗缦回头白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说道:“你怎么可能明白我们这种少女的浪漫情怀!” 安格斯从陈宗缦身后绕过来,先她一步坐在秋千上,火红色的头发剪短了些许,闪亮亮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坐在秋千上,大长腿朝前一身,就像杂志模特,镜头感十足。他仰起头,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树叶,点点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 陈宗缦看着这个男模一样的天之骄子,突然感叹,这个世界果然是公平的,上帝把所有的优点都给了他,却安排他住进精神病院,真是造物弄人。 陈宗缦在院子里四处望了望,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女病人正凑在一起打牌。她好奇凑上去围着看了一会儿就灰溜溜的走回了秋千边——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她们在打什么。 而剩下的人不是一个人呆坐着,就是一个人呆站着,几乎没有人聊天。 陈宗缦回到秋千旁,坐在安格斯的身边,双手托着腮:“你说那些人为什么都不说话呢?她们在想些什么?” 安格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你现在还在吃药吗?” 陈宗缦没想到安格斯会问她这个,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安格斯闻言扔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说道:“嗯,做的好,只要你坚持吃药一年,一年后你就会变得像她们一样了。” 陈宗缦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咬咬下唇,反驳道:“可是,我不是有病吗?吃了药总归是能好一点吧,再说我最近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精神也不错,也没再犯病。” 安格斯耸耸肩:“那你自便,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比上眼睛靠在秋千上。 比起一个精神病人,陈宗缦更愿意相信这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 但是……陈宗缦看着院子中大部分都仰着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病人们,又很害怕自己真的变成那样。 真是纠结啊…… 她也学着安格斯的样子,闭上眼,静静的感觉初秋的凉风缓缓的吹过自己的耳廓,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陈宗缦似乎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的气息,眯着眼四处看了看——似乎有几个人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陈宗缦的眼睛一下子完全睁开,盯着那群人,越看越不对劲。 她捅了捅身边的安格斯,后者不耐烦的眼眯成一条缝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指了指那边的一群人,小声地说道:“你看那群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安格斯看都不看就继续闭上眼:“你管他们对不对劲,别盯着他们看,闭上眼睡觉。” 陈宗缦的脑袋被一只大掌强行按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悄悄越过安格斯朝那群人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他们已经距离她们两人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了! 而且领头的男人看上去表情阴郁,头皮上还有刺青,活脱脱黑社会老大的模样,后面跟着的两个女人也是披头散发,上衣的扣子松了两颗,里面没有内衣。 她眼睛瞪的老大,忍不住抓住安格斯的手臂猛烈摇晃着:“你快看你快看,他们是在朝我们走过来啊!” 安格斯这才把头转向那群人的方向,睁开眼看了看。 转眼间,那三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两人面前。领头的男人看了一眼坐在秋千上的陈宗缦,又把视线移到了一边的安格斯身上。 “妞儿,你跟着亚伯这个胆小鬼,一辈子都不会有出路的。”领头的男人走到陈宗缦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不如你跟我,我让你早出院,好不好?” 他弯下腰,企图摸陈宗缦的脸,却被身边的安格斯长臂一伸,把朝她伸过来的脏手一把打掉。 男人贴了舔嘴唇,眼中有凶狠,也有不可置信:“亚伯,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安格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晃晃自己长时间仰头有些僵硬的脖子,仗着自己比那男人还高半个头的身高,走到他面前,一把卡住了面前男人的脖子。 男人身后的两个女人一下子慌了,纷纷抬起手来就想扑向安格斯,却被安格斯冰冷的眼神吓得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被掐着脖子的男人脸涨得通红,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悚,断断续续勉强的说道:“你……你是安……格斯!” 安格斯五指微微收紧,男人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安格斯的脸凑近男人,语气冰冷:“我倒是不知道,你在我不在的时候,是这么对亚当的。” 男人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双手挣扎着握上安格斯掐着他的手臂,眼球突出的十分可怕:“对…对不起,都是我…瞎…瞎了狗眼…请放过我吧!” 安格斯的余光撇到发现有护士正在朝这边小跑过来,他才阴测测的说了一句:“不要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我的人。” 然后猛地把男人推开。 男人踉跄了几步,被随后赶来的护士架住。 护士看了安格斯一眼,然后朝着身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架着还在不停深呼吸的男人飞快的走远。 一直在旁边站着观战的陈宗缦此刻才敢凑上来,眉头轻轻拧起:“为什么这里还会有这样的人?” 安格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刚刚掐着男人脖子的手,然后把手帕丢到垃圾桶里:“弱肉强食,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精神病院也不例外。”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个人,严重妄想症,以为自己是黑社会老大,偏偏还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疯女人信了他的疯话,自愿靠上去,真是愚蠢。” 切,你自己还不是精神分裂,还好意思说别人。陈宗缦这样想着。 她突然想起刚刚安格斯掐着那人的场景,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这么说,你才是真正的老大咯?” 安格斯瞥了她一眼,不屑的撂下一个字:“蠢。”然后就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陈宗缦尴尬的站在原地。 陈宗缦抬起手,把自己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表情用自己的小手揉了揉,嘴角也向下扯了扯,然后装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对着安格斯的背影比了个中指,愤愤的说道:“哼!小子你很拽吗!这里老娘最大!” 说完后,连她自己都被逗笑了。 陈宗缦扭头再看向那个装饰满鲜花的秋千,想起刚才的事,想坐的心情也没了,于是她转身就想走,谁料上衣的下摆却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她转头,找了半天,才发现面前这个才到自己腰部高低的小家伙。 陈宗缦看她也穿着病号服,而且胸口的数字是0652,这是她目前看到的数字最小的病人,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不容小觑。 万一是孤儿怨里面的Esther一样是个大龄萝莉怎么办? 想到这里,陈宗缦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小女孩冲着陈宗缦“咯咯”一笑,指着她旁边的秋千,比划了几个手势,嘴里伴随着听不懂的有些含糊的文字。 陈宗缦没能明报小女孩的意思,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头发炸成双马尾,一直笑着的女孩,她只能硬着头皮的问道:“不好意思,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 小女孩指着那架秋千,又比划了半天。 这次,陈宗缦听懂了几个字,“玩不玩”和“秋千”。于是她大胆的猜测道:“你想玩这个秋千?” 小女孩点点头。 陈宗缦松了一口气,面对着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她也很难板起脸严厉的说话,只能也微微扬起唇角,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姐姐不玩了,你去吧。” 小女孩开心的一咧嘴,露出了几个正在换牙期留下的豁洞,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陈宗缦看见小女孩开心的蹦上秋千,在花朵和阳光的映衬下开心的笑着,她的心似乎也温柔了一下,甚至她后来转过身俩开的时候碰见了从走廊经过的江桁,也难得没给他坏脸色。 “这么高兴?”江桁把眼镜摘下来插入胸前的口袋里,靠在柱子上问面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但笑容却很温暖的女孩。 院长有急事找他,他本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可是就在他不经意间撇到秋千旁,那个女生温柔的摸着小女孩的脑袋,长发从她的脸侧滑下,她的嘴角上扬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欣赏这难得的安宁景象。 阳光洒在女孩身上,竟然让江桁一瞬间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像是不属于人间的天使一样,身上闪着光环。 直到陈宗缦主动跟他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多么傻的事。 居然站在这里偷窥自己的病人? 江桁笑了笑,摘下自己的眼镜,看向眼前的女孩。   ☆、第11章 后院(凶杀案) “看不出来,你还是江湖大姐。”江桁看了看窗外,嘴角翘起。 “是啊。”陈宗缦抱着手臂,“是不是害怕了?江大医生。”她摇晃着脑袋,装作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随着脑袋的左右摇晃,露出了一小块白色的脖颈。 江桁眼神下滑,眼角的笑意加深:“你……” “啊——”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来自身后的院子。 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江桁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越过陈宗缦朝声音来源的地方跑去。陈宗缦后知后觉,也马上跟了上去。 操场的东南角围了一圈人,有几个女病人已经退到了人群最后,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有几个护士在一旁控制着被吓得犯了病的病人,场面一片混乱。 江桁跑在最前面,率先跑到人群边上,表情严肃的指挥着周围的护士和医生把病人们都疏散开来,包围圈里面的景象也渐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江桁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随后而来的陈宗缦也从人群里挤到前面,无奈几个高大的男病人挡在她面前,里面究竟是什么情状她根本看不清楚。 终于,她逮到一个缝隙,一个箭步钻到了江桁的身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鲜红。 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是什么,眼睛就被一只大掌捂了个严严实实,后背也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嘶——”陈宗缦被大力拽进身后人的怀里,后脑勺一下子磕伤了身后人胸口的胸牌——是江桁。 “老实点。”江桁制住陈宗缦挣扎着的手脚,在她耳边沉声说道。 陈宗缦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大片鲜红色的,不是别的,而是……陈宗缦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的尸体,满床的鲜血,还有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满身满脸的鲜血…… 她的大脑又是一阵空白。 一直揽着陈宗缦的江桁突然发现了手底下人的不对劲,“陈宗缦?”他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陈宗缦!”他在陈宗缦的耳边喊道,“不要再想那些画面,你现在已经没事了,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 他不停的在陈宗缦的耳边说道:“那不是你的错,快走出来,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的另一只手不停的拍打着陈宗缦的脸颊。 终于,陈宗缦的嘴微微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 江桁皱了皱眉头。周围实在是太吵闹,他根本没听到陈宗缦说了什么,于是他把脑袋凑到陈宗缦的脸侧,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宗缦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江桁你个王八蛋,扇我耳光干什么,公报私仇吧。”声音中还有咬牙切齿。 江桁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挡在她眼前的手掌却始终没有拿开。 他一只手捂在陈宗缦的眼前,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越过层层的人群走到了最外面,然后抬手招来一个护士。 他在陈宗缦的耳边缓缓的说道:“记住,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所有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回去以后不要多想,知道了吗?” 陈宗缦点点头。 江桁把陈宗缦交给护士,嘱咐道:“不要让她单独呆着,要是有什么异状先不要捆上她的手脚,等我回去再说,知道了吗?” 然后他才松开陈宗缦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再次跑进了人群。 陈宗缦在黑暗中呆的时间有点久,初见阳光有点不习惯,她眯着眼在原地站着适应了一会儿。她不敢回头看,只能在原地默默的听着。 人群中时不时的传来“报警”“手枪”“仇怨”等词,其他的陈宗缦也听不真切。 “1204,1204?”护士在一旁叫陈宗缦,“我们回去吧,江医生说了,不能让你在这里呆着。” 陈宗缦点点头,跟着护士往回走。 她感觉到阳光照在她的眼皮上,但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 = 重新回到现场的江桁首先把几个病症比较严重的病患派护士一一送了回去,又马上打电话报了警和叫回了所有不轮班的医生,等到院子中间只剩下几个当时的目击者和神智还算清醒的病人,他这才走到尸体旁边,问正在验尸的医生。 “怎么样?”江桁问道。 已经对尸体初步验证一番确认已经死亡的医生起身,摘下手套和眼镜,表情严肃:“手枪一枪打穿脑袋,当场毙命,没什么可检验的,据说当时周围没有声音,应该是消音手枪。至于是什么,毕竟我不是专业的,还是等法医来了才能确定。” 江桁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了一圈地上的死者:“1103,妄想症的那个?”江桁的眉头稍微皱了皱,他记得,刚刚在院子里,似乎就是这个人…… “是啊。”负责验尸的医生接过话,“以为自己是黑社会老大,天天横着走,对护士吆五喝六的。”他下巴朝着不远处顶了顶,“喏,那就是他的两个跟班,他死的时候,那两个女病人都在场,都是自闭症。” 江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个女病人正坐在一起,漠然的看着这边。他记得,他刚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还靠在一起吓得不行来着。 警察赶来的很快,法医入手开始验尸,江桁和另一位医生在给警察做笔录讲述当时的情况。 由于这个命案发生的地方有点特殊,是在精神病院中,目击证人全部都是精神病,虽然江桁和其他护士医生也可以作证,但他们毕竟不是第一目击者。 带队来的队长从头到尾都眉头紧锁。 精神病院里竟然出现了手枪,而且是消音枪,如果凶手是某位医生护士,这倒好说,但如果这种杀伤性武器是一个精神病人掌控着,这个后果有多严重,队长想都不敢想。 他放眼望去,院长中站着的,不是白大褂,就是病号服。队长的头更疼了。 他想了想,指着地上的死者向周围所有的目击病人问道:“有谁知道,这个人平时跟什么人有结怨吗?” 周围一片安静。 刚刚负责验尸的医生开口道:“警察同志,这位死者是一位妄想症患者,平时总觉得自己是黑社会老大来着,这里的不少病人都受过他的欺负,所以树敌很多,不好调查啊。” 队长沉思片刻:“那最近的呢?” 站在一边的两个女人中的其中一个女人突然说道:“安格斯!” 她猛然抬起头,两只眼睛在深陷的眼眶中显得格外恐怖:“下午,他惹了安格斯。”女人的眼中有深深的恐惧,眼眶下是一片疲惫的青色。 == 回病房时路过安格斯的房间,陈宗缦还特地朝里望了望,发现安格斯并没有在房间里,于是她便一个人回到了病房中。 如今院里发生了大事,护士也不敢怠慢,一进门就把铁栏杆放了出来,把自己和陈宗缦都锁在了房间里。 为了分散陈宗缦的注意力,她还把电视给陈宗缦打开,拨到了一个偶像剧频道。 可是陈宗缦现在哪有心思看偶像剧,她的脑海里满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只能确定几件事,有人死了,被枪杀,凶手毫无例外是这个精神病院的人,而且凶手有枪,很危险。 精神病人怎么会有枪呢?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凶手是这个院的医生或者护士,动机可能是因为仇杀?或者是太长时间的压抑?这个就说不准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凶手是病人。 这个可能要想实现的条件非常苛刻。 首先,这个病人需要一把手枪。这就说明这个病人在入院前家里必须非常有背景,至少要很有钱;其次,这个病人竟然能在大家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开枪打死死者,他的精神状况一定不错,至少不是行为障碍或者智力障碍。 陈宗缦的脑袋里突然跳出一个人名。 她迅速的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晃了出去。怎么可能呢。 看到陈宗缦似乎很冷静的样子,还晃晃脑袋什么的,觉得挺新奇:“你不害怕?” 陈宗缦皱皱眉头,想起刚刚的场景,脑子里就是一片漆黑。 刚刚江桁把她的眼睛捂得死死的,她压根什么吓人的场景都没看见,害怕个神马?想起刚刚的场景,陈宗缦的眼皮上仿佛还流着那人手掌的温度。 一直靠在那人胸膛上的后背一时也有点微微发烫。 说实话,陈宗缦长这么大,也没交过男朋友,被男人抱更是一次都没有。想起刚刚江桁保护着自己走出人群的样子,心里突然微微有点触动。 可惜是个变态。 陈宗缦撇撇嘴。 “没事的,你连铁栏杆都放下来了,就算有什么情况坏人也冲不进来,安心吧。”陈宗缦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作为一个精神病人在安慰护士。 什么鬼啊这是。 她决定还是不想这件事,她知道的不多,再这么想下去把脑袋想破也只不过是胡乱猜想而已,还不如找个机会去问问江桁,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陈宗缦索性把目光移到眼前的电视上,看起正在播放着的偶像剧来。 “铛铛铛!”有人在敲铁栏杆。 陈宗缦和护士一起回头,看见两个穿着蓝制服的警察叔叔站在栏杆外面,手里握着警棍。 “陈宗缦小姐吗?我们想给你做个笔录。”其中一个警察说道。 陈宗缦歪了歪脑袋,纳闷的说:“我又没目击到现场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找我做笔录?” 另一个警察开口说道:“因为有目击者称,见过你与一名叫安格斯的男子在院子里同死者起过争执,请你打开门配合我们。” 护士闻言打开门,放了警察进来,并去对面护士的值班站搬了几个凳子过来。 跟着警察进来的还有江桁,他站在警察的身后,看着陈宗缦。   ☆、第12章 钻石三号房 两位警察叔叔一进病房,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护士把电视关上,然后自觉地退出了病房,病房中就只剩下两名警察和陈宗缦,还有站在一边的江桁四个人。 “好了。”其中一名看上去是带头的警察坐在她面前,和颜悦色的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陈宗缦乖乖的回答道:“陈宗缦。” 警察点点头:“嗯,听说过。” 陈宗缦之前的案件在整个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江婉之母女出色的炒作技巧把她炒的臭名昭著人人喊打,作为这个城市里的警察,他们当然听说过。 现在正坐在陈宗缦对面的警察梁铁强队长,也是去市局听过关于这件案子的报告。此刻面对着陈宗缦,他实在是想象不到,一个看上去瘦弱清秀的小姑娘,是如何能把她的父亲捅成那个样子。 梁队长继续问道:“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九点十分到十点,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陈宗缦眨眨眼:“今天是几号?” 说实话,自从她进了精神病院后,对几月几号就没有概念了,她的房间里没有日历,有的时候看电视还能知道今天是几号,其他时候她真的没有太在意。 梁队长身边年轻一点的警察开口说道:“就是今天。” 陈宗缦“哦”了一声,对着那个年轻的警察投去了一记感谢的眼神,结果那个小警察一哆嗦,立刻别开了脑袋。 陈宗缦笑了一下。 梁队长看了一眼正朝自己这边缩了一下的小警察,无奈的说道:“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 陈宗缦点点头:“嗯,我理解。” 新来的警察,从没进过精神病院,偏偏第一次来就是一场凶杀案,害怕也是可能的吧。 “那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九点十分到十点,你在哪里,做过什么。”梁铁强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陈宗缦想都懒得想:“我八点半到后面活动的院子里,就在那架秋千附近活动,之后一直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就走了,之后还在走廊里和江医生一起听到了命案发生的时候有人尖叫。就是这样了。” 梁铁强点点头:“这期间你都和哪些人有过接触?” “我之前一直和安格斯坐在秋千上。”陈宗缦说道,“后来那个死者就带着两个女的过来调戏我,还挑衅安格斯,安格斯就跟他说了两句话,他就吓跑了。之后安格斯就走了,我自己站在那,还跟一个小女孩儿说了一会儿话。” “你怎么知道死者就是挑衅过你们的那个男人?”年轻的小警察问道。 陈宗缦翻了个白眼:“‘有目击者称,见过你与一名叫安格斯的男子在院子里同死者起过争执,请你打开门配合我们。’”她把刚刚年轻警察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这话是你说过的。” 年轻的小警察有点不可置信。 陈宗缦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在看到他明显往后退缩的时候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收了回来,叹息道:“哎,这就是社会大众对我们精神病人的误解,你没听说过天才与疯子只有一步的距离吗?” 小警察被梁铁强瞪了一眼,不再说话。 梁铁强点点头:“你的记忆力不错。” 陈宗缦骄傲的挺直了小身板:“我可是文科生。” 现场三个理科生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几秒钟。 “咳咳……”梁铁强打破尴尬的局面,继续问道:“你能把当时发生争执的场景详细的描述一遍吗?” 陈宗缦配合警察叔叔的工作,把自己记忆中当时发生过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确定在安格斯所说过的话中,没有过威胁死者要杀死死者之类的话吗?”梁铁强再一次确认道。 陈宗缦摇摇头。 梁铁强低下头,看着记录若有所思。 “对了。”他突然抬起头问道,“听说当时你和江医生是一起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能不能把你当时看……” “够了。” 江桁突然打断道,“梁队长,关于证人陈宗缦今天的笔录就做到这里吧,我还要为她做检查治疗,有什么问题请明天再问。” 他的语气非常坚定,意思很明显,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梁铁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是触碰到了面前坐的这个小女孩的底线。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正常了,说话条理清晰明确,正常到连他都忘了,她还是一个患有躁狂症的精神病人。更准确的来说,是精神病犯。 他拿着资料起身,将口供递给江桁,由江桁负责在最后签字后,才带着自己的助手离开了病房。 陈宗缦也松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向后一仰,倒在床里。 江桁站在床边看着她。 “表现不错。”他夸奖道。 陈宗缦眯了眯眼:“哟,在您嘴里听到夸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小的我真是太荣幸了。” 江桁的眼镜上闪过一道光:“是啊,看在你胸围涨了的份上。”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笑的很贱,“毕竟是夜勤病栋。” 陈宗缦“呼啦”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冲着江桁挺了挺胸:“哼!你就是嫉妒我,你想长还没有呢!” 江桁伸出手,按在她两胸之间平坦的地方,把她挺起来的胸脯按了回去:“其实你不是胸围涨了,而是后背又厚实了吧。”他另一只手拍了拍陈宗缦的后背,语气失望,“啧,果然又结实了啊。” 陈宗缦挣脱开江桁的狼爪,耳朵烧的粉红粉红的。 这个变态! 江桁拍了拍陈宗缦的脑袋:“看来你适应的不错,挺想得开的。” 陈宗缦又想起不久的刚才,他把捂着自己眼睛把自己从人群中拖出来的场景。 其实那个时候,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但很快,各种各样的片段又从她的眼前不断的闪过,说实话,如果当时不是江桁及时挡住自己的眼睛,并且不断的叫她的名字,她想她可能又要犯病了。 关于这件案子,陈宗缦也不想再问了,她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听这么多别人的事情,她的目的是早点治好自己的病,出去调查父亲的死因,而不是再把自己置身更多的事端中。 她正想着,江桁倒是先开口,问道:“你回来的时候看到安格斯了吗?” 陈宗缦想起自己刚回来的时候隔壁空空的房间,摇摇头:“刚回来的时候他不在,不过这会儿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江桁点点头,起身。 陈宗缦看他要走的样子,就又把电视打开。电视里播放的还是刚刚那部偶像剧,男女主角都是时下最火的两个年轻人,年纪跟陈宗缦差不多大,演技几乎没有,就是脸好看点。 江桁瞥了一眼电视,说道:“嗯,果然是你这个智商看的东西。”然后摆摆手,头也不会的走出了病房。 陈宗缦朝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江桁走后,陈宗缦偷偷跑到房间门口,朝隔壁的钻石二号房看了一眼——安格斯似乎还是不在。 他究竟去哪里了? 刚刚听江桁的语气,他也不知道安格斯在哪里。 难道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 不不不。 通过这两周的相处,陈宗缦觉得,不管是亚当还是安格斯还是Cora,他们似乎都不是坏人,安格斯虽然面冷了点心也不热,但最少还是很照顾她的,从在后院他替她出头就能看出来——不对啊,在院子里的时候是那个人主动挑衅安格斯他才跳起来掐他脖子的。 陈宗缦有点纠结。 “你在干什么?”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陈宗缦一跳。 她吓得“啊!”一声,然后安抚着自己狂跳的心脏转过身——安格斯正站在她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猫着腰扒在他门口的她。 陈宗缦“嘿嘿”一笑,刚想点什么解释一下,却发现安格斯丝毫没有跟自己交谈的一丝,从自己身边就这么走了过去,径直的朝屋内走去。 陈宗缦愣了一下,觉得心里有点小失落。 “0968。”身后有人叫安格斯的号码。 安格斯前进的身子停了一下,然后转过身。 刚才给陈宗缦做口供的那两个警察从不远处朝这边走到安格斯面前,说:“安格斯先生,请问你刚刚去了哪里?” 安格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私事,我无可奉告。” 梁铁强重复了一遍:“请问在十点到十一点三十这段时间内,你在哪里,做过些什么?”梁铁强的语气有点软化,“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安格斯还是一副吊炸天的表情:“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真的是很恶劣的性格呢。 梁铁强额头的青筋跳起:“那么……”他刚想开口继续问什么,就发现对面安格斯的表情突然变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突然变得柔和了许多,眼神里多了几分妩媚,嘴角也微微上扬。 “不好意思啊警察先生,我弟弟就是这个样害羞,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安格斯”捂着嘴一笑,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Cora。”陈宗缦适时的上前解围,“好久不见了。” Cora冲着陈宗缦丢了的媚眼过去。 有护士在梁铁强旁边解释道:“0968是人格分裂,这是Cora,是安格斯的姐姐。” “嗯……Cora。”梁铁强问道,“你可以告诉我当时你的弟弟安格斯正在干什么吗?” Cora看了陈宗缦一眼,然后说道:“他不好意思说,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告诉你吧。他当时啊,正在和你们院的某个小护士……男人嘛,你懂得。” 周围的听众们顿时都不好了。   ☆、第13章 钻石三号房2.0 其中反映最大的要数陈宗缦了,她立刻扯了扯Cora的袖子,凑过去小声说道:“Cora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Cora冲着陈宗缦眨眨眼睛:“我说的就是事实,不信你们可以去找那个小护士对峙。”她走上前,弯腰在梁铁强的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梁铁强点点头,交待了身边的小警察。 小警察拿着本子一路小跑。 半个小时后,小警察才姗姗来迟,这时候陈宗缦他们正坐在Cora的病房里大眼瞪小眼,梁铁强带着其他警察在病房外小声商量着什么。 小警察匆匆跑到梁铁强面前,说道:“梁队,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如此。”他把手中记录口供的本子递到梁铁强的手中。 梁铁强随手翻了翻,也没有细看。 周围人表情都非常的高深莫测,看向Cora的眼神更是包含千言万语。 “现在可以了吧。”Cora挑挑眉毛,转身走到门口,“各位请吧?我要休息了。” 几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陆陆续续的退出了钻石二号房,陈宗缦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来,默默的回到自己房间。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院里通知说所有病人必须呆在自己的病房中不能出去,所以陈宗缦今天的放风日就这么提前结束,改为了在病房里看电视剧。 七八月份,暑假期间,电视上就那么几个电视剧轮番着轰炸着陈宗缦的神经,遥控器按来按去,她都觉得有点疲劳了。 可是又不让出门,陈宗缦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然后“噔噔凳”的跳下床跑到门口,敲着铁栏杆把张小红叫了过来。 “小红姐,能不能给我个本子还有笔?”陈宗缦问道。 张小红点点头,转身给她从抽屉里拿出了本子笔,递给她,说:“本子笔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写完东西要给我,我帮你保存着才行。” 陈宗缦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会儿,最后一跺脚:“行,给我吧。” 拿了纸笔,陈宗缦重新盘着腿坐回床上,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一个蓬松的丸子,然后整个人缩在床上,打开本子的第一面。 纸的正中间先画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心写着自己的名字:陈宗缦。 向上的第一个箭头出去的圆圈,是他的父亲,陈庆民。 陈宗缦咬着笔头,盯着自己父亲的名字看了许久,久到眼眶都有些发红了,才在连接两个圆圈的线上写下第一个词:kill。 接着就是江婉之和陈娉婷母女,箭头指向她的父亲,圆圈里没有名字,只有“bitch1”和“bitch2”。线上是问号。 接下来画上的,是自己进了精神病医院后所有有关系的人,张小红,安格斯,江桁,还有最后一个,是审判那天给了自己精神报告的神秘男人。 他们之间通通都是大大的问号。 江桁和那个男人无疑是相互认识的,他们两个人也同时认识自己的父亲,甚至他们还可能在一段时间内跟踪过自己,所以才有了那份精神评估报告。 至于安格斯……想到这个名字,陈宗缦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用手里的原子笔把安格斯的名字涂成了一个大黑蛋,在旁边写上了“亚伯”。 然后狠狠的在圆圈里写了个“hentai”。 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正巧这时候有人敲了她的铁栏杆。 陈宗缦一回头,是江桁。 江桁自己打开门走进来,然后非常自觉地坐在了房间里唯一一张小沙发上,还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挺自觉啊?”陈宗缦阖上本子,挑挑眉毛看着他。 江桁舒展开身子坐在小沙发上,好好的一个沙发被他坐的跟龙椅一样,手臂一放长腿一搭,那种皇帝审犯人的气质接着就冒出来了。 陈宗缦看着别扭,把自己的枕头砸了过去。 江桁一抬手接住,稳准狠。 “我知道你关心那个案子,特地来告诉你进展。”他把枕头搂在怀里,“你不用感谢我,我也只是本着一颗服务病人的善心而已。” 陈宗缦白了他一眼。 只见江桁突然冲到她面前,把她按在床上。 “你干什么!”陈宗缦红着脸挣扎着,“变态啊你!” “别动!”江桁的声音很严肃。 陈宗缦似乎听出了什么,立马放弃了挣扎,乖乖的被江桁压在身下,姿势暧昧。 他的身体和她的挨得很近,不过一只手掌的距离。甚至江桁的鼻尖再低一点点,就能和陈宗缦的额头触碰上。她能感受到他的鼻息轻轻的喷她的眼睫,弄得她痒痒的。 江桁伸出手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拿出口袋里的小手电左照照右晃晃,直到陈宗缦狗眼都快被白光闪瞎了,才慢吞吞的收起了手电筒,走回沙发上,坐下来。 “我刚刚怎么了?”陈宗缦忐忑不安的问道,她揉揉被白光闪的干涩的眼睛,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哦,没事。”江桁慢条斯理的喝着水,“你刚刚一直翻白眼,我还以为你犯病了呢。” 这是人民医生白衣天使干出来的事吗? 麻烦你把嘴角明显恶作剧的笑容收一下再说还有点可信度好吗! “……”陈宗缦硬生生的把翻了一半白眼的眼珠子又转了回去。 江桁看着她,表情很轻松,看来陈宗缦刚刚被吓得半死的反应确实爽到他了。“警方已经证实了在事发的时候安格斯一直和那个小护士在一起,暂时排除了他的嫌疑。打死1103的那把枪也在院子外面找到了,不排除是外面的人做的。”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个1103在进院之前,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勾当,后来被报复,人注射了过量的毒品,醒了以后脑子就不好使了,总觉得自己还是老大,外面树敌也不少。” “上午案件刚发生的时候,就有好几个病人用‘大仇得报’的眼神看着他的尸体。”江桁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没有一点感情。 陈宗缦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叹了口气。 “你感叹什么?”江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当老大也不容易啊。”陈宗缦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我从前看TVB的那些警匪片,觉得黑社会老大都是苗侨伟那么帅那么有型的,没想到真实生活中的老大居然是这么猥琐的老头。我在思考,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究竟在哪里?” 江桁扶额。 他就知道,他不能对面前这个姑娘要求太高。 “对了。”陈宗缦狐疑的眼神看向江桁,提出了一个自己长久以来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你对其他病人也是这样,聊案情,他们也听的明白?” 江桁眼中依然带着笑意,只是这种笑意并未深达眼底:“跟你聊天也算是治疗过程中的一部分。” “哦?”陈宗缦歪歪头,“那你跟我说说,你都聊出什么来了?” 江桁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很多。”他看着陈宗缦黑亮亮的大眼睛说道,“比如说我提到‘尸体’两个字的时候,你的眼神中闪过了害怕和恐惧,在这之后还有长达两秒钟的放空,我想你是在强迫自己不要联想到什么画面。” 一针见血。 陈宗缦一愣,然后展开笑容:“你这兽医还有点本事,算你说对了。” 其实陈宗缦自己确实没有感觉到在提到这个词的时候自己的眼神有什么变化,但是那种强迫自己不要去联想父亲死的时候那个画面的感觉,江桁倒是说的分毫不差。 “还有。”江桁的表情更加高深莫测,“当我提起‘安格斯’的时候,你的眼神也有一点这样的变化。” 他的语气听在陈宗缦耳朵里,有点凝重。“我想我要抽时间再给你测试一下,你还有没有别的方面的精神问题。” 陈宗缦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消化江桁的这句话。 过了半响,她抬起头来问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吗?”陈宗缦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下半身的需要真的那么迫切?即使是心里有爱的人,即使是承诺过全心全意,也抵不住诱惑吗?” 江桁笑了笑:“你不是在说安格斯吧。”他语气试探,“前男友?”说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看来不是。” “是你父亲吧。”江桁说道。 陈宗缦身子一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能看穿别人心思的人,最讨厌了。陈宗缦心中默默的在江桁的脸上打了个巨大的红叉号。 “不,我说的就是安格斯。”陈宗缦梗着脖子硬生生的说道。 “呵。”江桁低笑一声,“我倒不知道,安格斯心中有爱的人了,还对谁承诺过全心全意。” 陈宗缦的膝盖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不过你倒也可以换个思路想想。”江桁没有拆穿这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安格斯在外国长大,他的形式作风偏向那边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你也知道,外国人对于‘性’这个概念是多么的开放。” 陈宗缦再次抬起头,看着眼前起身准备离开的江桁。 他是在……安慰她? 江桁微微回过身看了她一眼:“忘了提醒你,你最近再多吃点,要不你那第三层下巴还真是不好保养。”说完,他就打开门,一脚迈出门口,“我回去准备准备,过两天给你做个精神测试。” 陈宗缦:“……”她是作死才觉得他好心安慰她! 江桁走后,陈宗缦抱着腿坐在床上,电视上放着什么完全没有映到她的眼底,她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江桁刚刚问她的问题。 “是你的父亲吧。”江桁当时是这么说的,疑问句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向后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轻轻地回答—— “是的。” 她的心里,对自己的父亲,原来还是有恨的。   ☆、第14章 仓库 傍晚的时候,护士长来找了陈宗缦一次。 陈宗缦从来没跟护士长面对面接触过,只是在每天做早操的时候远远望见,似乎是个中年御姐的样子,如今御姐活生生的站在陈宗缦的面前,她才发现,原来护士长……也挺老的。 “后天有什么安排吗?”老御…不,是护士长开门见山的问道。 陈宗缦愣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我能有什么安排啊,还不是跟平时一样,吃吃睡睡的。” 护士长笑的很慈祥:“听说你得病之前,是大学生?” 陈宗缦点点头。 “你们这些大学生啊,就是比我们觉悟高,入党了吧?”护士长继续问道。 这……难道在精神病院里党员还有什么特殊待遇不成? “大学时候确实入了党。”陈宗缦说道,“但是在发生那件案子之后,我就被开除党籍了。” 护士长:“年轻人啊,有上进心就是好事。还有一个多月呢,就到国庆节了,按照惯例呢,我们院是要办一场联欢会的,主题是我的中国心。” 陈宗缦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护士长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那你们这片病区的节目,就由你来搞定吧,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加油吧!” 说完,年过半百的护士长像是敏捷点max了一样瞬间消失在了陈宗缦的视线里。 陈宗缦恍恍惚惚。 没办法,她只能去找了张小红求救。 张小红听到以后表情非常开心,甚至还激动的抱了陈宗缦一下。 “怎……怎么了这是?”陈宗缦的表情囧囧的。 张小红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看着救命恩人一般,她握着陈宗缦的双手上下用力的摇晃着:“综漫妹子啊,你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见陈宗缦疑惑不解的样子,张小红忙解释道:“你没来之前,这项任务护士长一向都是交给我的,如今你来了,我好歹放下了这个烂摊……不,我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接受这项任务的好同志。” “可是医院里刚刚发生了命案,护士长怎么还敢……”陈宗缦不解的问道。 “这你不懂了吧。”张小红一脸‘你是病人我才是护士我就比你牛叉’的表情说道,“我们这和普通的医院一样,每天来来去去的病人很多,因为犯病走的也不少,这次的事情虽然特殊了点儿,但还不至于耽误我们平时的活动。” 原来是这样吗? 看淡了生死,所以也就不在乎生死。 准确来说,是不再在乎别人的生死。 张小红用和护士长一模一样的动作拍拍陈宗缦的肩膀:“好孩子,努力吧。” 陈宗缦:“……”你也休想逃掉! 末了,张小红带着陈宗缦去了一趟库房,说是要找往年活动的照片和服装道具什么的给她看看参考一下。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考虑到陈宗缦的病,张小红还是招来了另一个护士负责看着陈宗缦。 一进仓库,陈宗缦就受精(不是错别字)了。 真是乱成了一锅粥啊…… 张小红的表情也有点尴尬:“呃,库房嘛,当然是乱了一点,你找个地方坐,我给你把东西找出来。” 说完就一头扎进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瞬间找不到了人。 陈宗缦在库房里扫视了一圈,发现要找个坐的地方恐怕比找到那堆道具还难,就索性一屁股坐到了一堆高高堆起的破布上。 然后,她就发现屁股下面的那堆破布似乎有点不对劲。 陈宗缦的表情僵了两秒,然后在破布蹭了蹭,感受了一下屁股底下那个隔着自己的东西的形状。 最后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一堆破布。 陈宗缦发誓,她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囧过! “1204,你怎么了?”跟张小红一起来的护士发现陈宗缦面色潮红不太正常,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来到陈宗缦面前。 陈宗缦表情一僵,然后摇头道:“没,没事啊。” 护士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她歪了歪头,看到陈宗缦坐着的地方还有一块空位,便脚步轻抬走过去。没想到还没坐稳,就被身边人一道大力推了出去! 护士摔倒在地上,立刻废力的抬头朝着陈宗缦看过去。 却发现陈宗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表情狰狞,张牙舞爪的朝着地上的护士扑了过去!把护士整个按在地上,用力的撕扯着身下人的头发。 “小红!小红!”护士一边反应过来,挣扎着摆脱陈宗缦的压制,一边高声喊着张小红的名字。 陈宗缦此刻像是发了疯一样,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来抓去,嘴里也在不清不楚的嘟囔着些什么,眼神迷茫,头发早已散落在脸侧,就像女鬼一样。 张小红闻声慌忙的赶过来,看到此情此景,手底下一点犹豫都没有,上去就从陈宗缦背后把她一把抱住。 陈宗缦还在挣扎着,双腿在空中乱踢。 “小红姐!镇定剂!”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护士朝着张小红喊道。 张小红一边死死的捆住陈宗缦的手脚,一边说道:“江医生说了,如果她犯病不要打镇定,你快去把江医生找过来,快!” 小护士风一般的冲出了门,以最快的速度把江桁从医生值班室带了过来。 江桁来到仓库的时候,张小红已经把陈宗缦的手脚都用布条捆好,自己站在一边喘着粗气。为了防止陈宗缦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的嘴里也捆上了布条。 不过此刻隐隐课间陈宗缦还是在挣扎着,眼球外凸,像一只虫子一样在地上起起伏伏。 江桁见状没有犹豫,从口袋里飞快的掏出一支镇定剂,推进陈宗缦的身体里。 陈宗缦渐渐软化,挣扎的动作也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整个人软软的摔进了江桁的怀里。江桁手臂略一用力,把晕倒的陈宗缦打横抱起,然后环视了一圈整个仓库。 “你们来仓库干什么?”江桁冷冷的问道。 张小红瘪了瘪嘴:“护士长把两天之后我们病区出节目的摊子撂在1204的身上了,我帮她找找往年活动的道具什么,没想道她就突然犯病了。” 江桁点点头:“你们真厉害,竟然把躁狂症病人带到陌生的地方。” 张小红的表情也有点尴尬。 江桁抱着陈宗缦转身朝门口走去,却在即将出门的时候扭头看向还在原地杵着的张小红了另一个小护士:“还在这儿干什么,找道具?” 两人闻言忙不迭的跟在江桁身后出了房间。 到了病房门口,江桁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她。” 张小红和小护士对望一眼,乖乖的回到了值班站。 “小红姐。”进了门,小护士忙戳了戳张小红,神秘兮兮的问道,“我怎么觉得,江医生对1204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是不是喜欢1204号?”小护士八卦的问道。 张小红撇撇嘴:“普通的医生看上病人我倒是可以接受,但这是精神病院啊,你会因为一个精神病长得帅就跟他好吗?” 小护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要我说,那1204号长得也挺秀气的,平时看上去也很正常,怎么犯了病以后就跟女鬼似的,吓死我了。”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张小红抬起手来敲了小护士的脑袋一下:“你第一天来上班吗?这个1204号的新闻当初咱俩可是一起看的,你忘了?”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问题真的是有点愚蠢了。 “你不用去你负责的病人那里吗?”张小红问道。 小护士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意识到马上就要到自己的病人吃药的时间了,这才匆匆拿好药推着小车走出了护士站。 = = 另一边,江桁刚进房间,就把陈宗缦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床上。 他解开绑着陈宗缦双手的布条,把她的两只手改用弹力带固定在床架,两只脚也如法炮制。 行云流水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江桁冲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陈宗缦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陈宗缦,醒醒。”江桁凑到她耳朵边低声说道。 陈宗缦没有任何反应。 江桁顿了一下,然后俯下身,两只手臂撑在陈宗缦的颈侧,整个人俯视着陈宗缦。 于是上半身下压,鼻息喷在陈宗缦微微嘟起的嘴唇上。 身下的人还是毫无反应。 江桁嘴角轻轻勾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搭上了陈宗缦的前襟,缓缓的,慢慢的,解开了陈宗缦胸前的第一颗扣子。 身下的人好像颤抖了一下。 江桁再接再厉,解开了第二颗。 身下的陈综漫此时突然睁开眼睛,手脚被捆住的她挣扎无能,只好瞪大了眼睛怒视俯身看着他的江桁。 “江桁你个变态快走开!”陈宗缦闭上眼睛尖叫。 江桁笑了笑,一个翻身从陈宗缦的身上下来,站在床边:“不装晕了?”他的眼神中没有笑意,“刚刚犯病的时候装的不是挺像的吗,现在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坚持不下去了?” 陈宗缦沉默半响:“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她刚刚几乎拼尽了全力,装出一副犯病的样子,累得她可谓是满身大汗几乎虚脱,居然还没有骗过他吗? 江桁手臂抱在胸前:“很简单,因为我刚刚给你注射的,是葡萄糖。” 而她竟然晕倒了…… 陈宗缦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太恐怖。 “说吧。”江桁拉过一把凳子放在陈宗缦的床边,长腿叠在一起,眼镜摘下来,定定的望着玉体横陈衣衫凌乱此刻正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姑娘,“为什么装病?”   ☆、第15章 钻石三号房 陈宗缦仰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还挺倔。”江桁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捡起陈宗缦的一缕卷发,缠在手上绕啊绕啊的转个不停,“你装病的技术不那么高明,骗骗小护士还行,骗医生?” 陈宗缦不服,她觉得自己装的很棒。 因为她发现了江桁的话中有个致命的漏洞。 “可是我刚刚确实晕过去了。”陈宗缦实话实说道,“就在你的针管扎进来的时候,我确实昏了过去,后来被你在床上折腾了半天才醒的!” 陈宗缦急着分辩,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是有多暧昧。 江桁挑着眉毛点点头:“哦,都怪我,‘折腾’的太用力了。” 陈宗缦闻言小脸爆红。 “不过……”江桁靠近陈宗缦,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然后眉头越皱越紧,几乎凝成了一个川字。 他抬起手摸摸陈宗缦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坐回椅子。 “仓库的事情先不谈。”江桁的表情很严肃,“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有多久没睡觉了?”她眼底那么一大片乌青,近看触目惊心。 陈宗缦一僵。 半响,她表情随意,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你老爸死了你也会睡不着觉吧。”她耸耸肩,“况且还莫名其妙的被查出精神病,关到精神病院里,周围人都不正常,你让我怎么放心睡着?” 江桁沉默半响:“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他问道,嗓音竟然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陈宗缦的脑海里又闪过那些在夜里无数次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那一滩滩的鲜血,还有父亲尸体上的伤痕,最后定格在父亲的脸上。 那张脸白的吓人,甚至连眼睛都张的大大的。 陈宗缦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江桁盯着陈宗缦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向外走去。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本笔记本。 是陈宗缦之前找张小红要的那一本。 江桁把书翻开到陈宗缦在上面画了任务关系图的那一页,然后扔到陈宗缦的床边:“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吗?” 他的语气有些愤怒:“陈宗缦,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陈宗缦被江桁的语气吓着了,脸色有些苍白:“你干什么啊这是……”“我干什么?我要问你干什么!如果你一心求死去地底下陪你爸,我绝对不会管你。”江桁解开衬衣的两颗扣子,冷冷的看着陈宗缦。 “你不是想找什么真相吗?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能撑到现在都是运气。”江桁上前干净利索的把陈宗缦的手脚松开。 陈宗缦“呼啦”一下坐起来,呆呆的看着江桁。 “医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陈宗缦缓缓的开口说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在这间精神病院我除了天天跟那些病人打交道每天提防自己不要被变成精神病除了每天提心吊胆我什么都做不了。”陈宗缦的眼眶红红的,“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陈宗缦双手捂住脸,垂下头无声的抽泣着。 江桁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单膝着地平视着她:“我只是你的医生,我只能告诉你,你有病,需要治疗,如果你的病治不好你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我讨厌这种感觉。”陈宗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讨厌这种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你不是我你不会懂!亲生父亲满身是血躺在你身边,所有人都说是你干的,但你却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愤怒,自责,悲痛,甚至还有绝望,都聚集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陈宗缦狠狠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连自己有精神病都不知道,甚至我现在自己都不确定爸爸是不是我杀的,你让我该怎么办,万一我爸真的是我杀的,那我……” 一想到这个,陈宗缦就浑身发冷。 “我只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江桁打断陈宗缦的话,冷静的语气让陈宗缦恢复了一点理智。“你认为,你的父亲是你自己杀死的吗?” 陈宗缦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陈宗缦问道,“这也是你治疗我的一部分?”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那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江桁指着陈宗缦的笔记本,“通通都是问号。陈宗缦,你喜欢这些符号吗?” 他把陈宗缦的本子举到她眼前,摊开:“你做这些无谓的事情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的继母和她女儿依然在外面拿着你父亲留下的遗产潇洒的挥霍,她们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报复她们,因为那个人现在得了精神病在精神病医院里,并且越病越严重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陈宗缦原本浑浊迷茫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了一点光亮。 “如果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江桁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么陈宗缦,放弃治疗吧。” 他看着那个长长的头发披满整个肩头的小姑娘,目光恢复从前的平淡:“你说你,也不傻也不笨,怎么遇到事就想不开呢?”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对陈宗缦说得,但更多是像在自言自语。 江桁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陈宗缦,不留恋的转身就想走。谁料刚一转身,白大褂的一角就被人轻轻的拽住了。 “医生……”陈宗缦细细软软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江桁转过身,眼神中带了一点欣慰。 陈宗缦可怜巴巴的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你能把刚才夸我的话,再说一遍吗?” 江桁:“……”他就知道! 总之,陈宗缦的精神算是恢复了正常,刚刚那种绝望的感觉虽然还有一点在心底留了阴影,但她在江桁的劝说(?)下,也好歹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状态是多么的糟糕。 此刻,她正在和江桁面对面的坐在桌子的两侧,江桁的手底下是她的病历本,大大的一本,他看也不看他,低着头在上面写着什么。 陈宗缦趁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对面的男人。 她先看的是手,嗯,很漂亮,十指修长白净,适合在琴键或是在琴弦上飞舞,当然,也适合拿手术刀。 陈宗缦的视线顺着手臂向上滑去——下巴很干净,脸部线条流畅,薄唇,鼻梁直挺挺的,睫毛很浓密。 “江桁。”陈宗缦突然叫道。 江桁抬起头来,刚刚被眼睫毛遮住的黑棕色的眼珠露了出来,陈宗缦望进去,一望不见底。 “刚刚哭的时候不是还叫江医生吗,怎么一转身就改口了?”江桁挑挑眉毛。 “你上过手术台吗?”陈宗缦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江桁的手指似乎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她晃晃脑袋,再定睛一看,似乎又没什么变化。 果然是睡眠不足连幻觉都出来了吗? 江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回答道:“没有。” “那真是可怜。”陈宗缦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两只好手了。” 江桁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在手下的病历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签字笔在手中灵活的转了几个圈优雅的落入笔筒。 “那你下过地吗?”他反问道。 陈宗缦欣然摇头。 “哦。”江桁不温不火的说道,“那还真是可惜了这两只好蹄子了。” 陈宗缦:“……” “我到底是什么病?”陈宗缦不耐烦的问道。 江桁瞟了她一眼:“躁狂症加轻微焦虑症,不排除躁狂症向轻度躁郁症方向转移的可能。”躁狂+抑郁,陈宗缦觉得自己也要分裂了。 陈宗缦:“什么是轻度躁郁症?” 江桁:“就像你这样。” 陈宗缦:“那什么事重度躁郁症?” 江桁:“就像她们那样。” 陈宗缦想起自己之前在食堂被那个看似安静却突然暴起的女人挠的一爪子,下意识的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伤口已经好了,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 “一会儿安静一会儿暴躁。”陈宗缦掰着手指头,好奇的问道,“这算不算精神分裂的一种呢?” “这两种病很相似。”江桁解释道,“但躁郁症主要以心情低落为主,严重的可能出现幻觉,妄想之类的症状,但是精神分裂的情况就要复杂很多。” 江桁阖上病历:“总之,从今天开始,你要自愿的接受所有的治疗,晚上如果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开安眠药,但是会有护士监督你服用,一次一片。” 陈宗缦嘟嘟嘴:“好医生是不会给病人吃安眠药的。” 江桁勾勾嘴角:“要不这样吧,你睡觉之前我去你病房给你唱摇篮曲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陈宗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果断的拒绝。 江桁看了看手表:“晚饭一会儿我叫护士给你送去病房,你现在就回去休息吧。” 陈宗缦起身,和江桁一起站在门口。 “仓库里究竟有什么,我也不会再问你。”江桁在陈宗缦的背后说道,陈宗缦背影一僵,“善意的提醒,不要跟安格斯走得太近。” 说完,他长臂一伸,把陈宗缦推出了医生值班室的大门。   ☆、第16章 活动室 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驱逐出门这个事实,已经有一个庞然大物朝她这边扑了过来——迎面而来的张小红把她狠狠的搂紧了怀里。 “小红姐!”陈宗缦失声尖叫。 “行了你什么都别说!”张小红把陈宗缦的脑袋死命的往自己的怀里按,“我懂,我懂!” ……你懂鸡毛啊! 陈宗缦被压在张小红的胸口喘不过气,她费力的挣扎了半天,也没有逃脱张小红的束缚,她的两条手臂像是铁棍一样紧紧的捁在陈宗缦的身后,她感觉到自己要窒息了。 不是因为胸大,而是因为侧脸紧贴着张小红的肋骨实在是硌得慌啊…… “小……小红姐!”陈宗缦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张小红,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对,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有那方面的倾向,辜负你的好意实在是抱歉……”她低着头飞快的碎碎念。 张小红闻言白了她一眼:“你说啥呢!” 陈宗缦的表情讪讪的:“那你这是……?” “你和江医生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张小红泪眼汪汪的一把攥住陈宗缦的两只手,“什么都别说了,我相信你!” 陈宗缦:“??”她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张小红。 张小红依旧眼泪汪汪:“你父亲一定不是你杀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早日康复,出去把那两母女虐的惨惨的!” 陈宗缦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无辜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张小红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膛,扬起下巴:“凭我跟你半个月以来的相处,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坏人!”她伸出手搭上陈宗缦的肩头,“姐见过的精神病人比你见过的正常人都多,不会走眼的!” 陈宗缦:“……谢谢姐!”姐你太夸张了好吗… “侦探游戏什么的,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啊!”张小红握拳,“这才是精神病院该有的状态!” 陈宗缦:“……”其实你才是精神病吧哎呦喂! 于是陈宗缦同学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攻略了负责照顾自己的护士,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件好事啊……陈宗缦这样想着。 但是……她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惆怅。 才认识她半个多月的人就相信她不是杀人凶手,跟她在一起五六年的朋友却不相信,真是讽刺。 晚上,陈宗缦顺理成章的强迫着张小红跟她一起看了三个多小时的各地历年春晚歌舞类节目,并且精选出了三个秧歌舞和两个二人转还有两个大型歌舞作为节目的候选。 考虑到节目的演出效果和病人的平均学习能力,陈宗缦觉得这个选择非常的艰难。 她看着本子上的这几个选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突”的跳着。 “往年都是办什么节目?”陈宗缦问张小红。 张小红想了想:“去年是大合唱,前年是大合唱再之前也一直都是大合唱。” 陈宗缦愤怒的一拍桌子:“这么没有新意怎么行!今年就决定了是大合唱了!” 张小红:“……新意在?” 陈宗缦看着张小红僵住的表情,一下子没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骗你的!” 她翻了翻手里的本子:“往年都是大合唱,今年就跳个舞吧。”她边翻边说道,“往年都是大合唱,似乎成绩不太好呢。” 话音刚落,肩头就是一阵钝痛。 她扭头看向打了她肩头一巴掌的张小红,此刻正咧嘴笑着看着她:“你这个……”话没说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张小红小心翼翼的收回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刚刚被自己打过的陈宗缦的肩头,又看了看陈宗缦疑惑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你的,你……没事吧?” “嗯,怎么了?”陈宗缦抬起头看着张小红。 张小红摇摇头:“没事,没事,你继续说。”她胡乱的挠着后脑勺,讪笑道。 陈宗缦实在是太像个正常人,让她几乎快要忘了,她还是个躁狂症患者,而自己今天下午还差一点在库房里被犯病的时候的她掐死。 她看着陈宗缦披在肩头快要及腰的长发,有些苍白的小脸和泛红的眼眶,那认真翻看着本子时候的表情,很难和刚刚那个疯狂的女鬼重叠在一起。 如果她父亲的案子没有发生的话,她现在应该还是一个生活在父亲的宠爱下,每天跟继母和妹妹撕逼的小女孩吧,虽然有轻微的焦虑症,但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 张小红比陈宗缦大五六岁,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却是在父母还有哥哥的关照下健康成长到现在。 都是那对母女。 张小红看着眼前的陈宗缦,对江婉之母女的讨厌之情又上了一个台阶。 陈宗缦像是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突然扭过头来看向:“要不我们就扭秧歌吧,千手观音什么的实在是难度太大了!” 张小红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之中,没听清陈宗缦具体说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陈宗缦已经在用亮闪闪的目光看着她了。 她用力回想了一下,似乎陈宗缦刚刚提到了什么“千手观音”之类的,于是她肯定的点点头:“嗯!千手观音很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陈宗缦觉得张小红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很慈祥。 不过…“哎?千手观音,不是……”话没说完,慈祥的张小红就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不要再多想了,江医生不是嘱咐你要早点睡觉吗?快去睡觉去睡觉!” 说完她就从床边站起来,利索的给陈宗缦铺好了床铺,把她硬生生的按在床上,给她改好了被子:“你现在这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便不等陈宗缦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出了大门。 陈宗缦:“……??” 等张小红回来的时候,陈宗缦已经忘了刚刚要说什么,只是拼命地酝酿睡意,逼着自己把眼前再次闪过的画面忘掉。 托那些画面的福,陈宗缦现在对床也多了几分恐惧,只要一躺在床上就浑身僵硬。 张小红走进来,把水杯和药片递给她,她看也不看的接过来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睡意上来了,这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让陈宗缦觉得很熟悉,也很高兴,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进入了久违的梦乡。 = = 多亏了那颗小小的安眠药,陈宗缦一夜无梦。虽然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四点多就醒了,但她还是觉得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房间里蹦蹦跳跳了半天,还做了一套自己高中时候学过的陈氏太极。 最后收势的动作结束后,她还朝着墙上的摄像头连做了七八个鬼脸。 吃完早饭后,陈综漫在护士长的帮助下把这个病区全部的精神病人一共二十名全都集中到了一间宽敞的活动室中。 陈宗缦也在人群中看见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见过的安格斯。 一头红色短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见陈宗缦,安格斯兴奋地冲她招了招手。哦,是亚伯啊。 陈宗缦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许多,如果是亚伯的话,排节目什么的会顺利很多吧。 她愉快的扫视了一圈病房里的人,发现护士比病人还要多……好吧,据说护士也要参加这个节目。 想到今天早上张小红兴高采烈的冲进病房告诉她护士长觉得千手观音这个点子妙极了的场景,陈宗缦还是觉得有点儿心累。 陈宗缦先把自己的想法对众位病友说了一番,口干舌燥了半天以后,果不其然没有收到除了亚伯以外的任何病人的回应。 哦对了,除了那个自己在院子中的秋千架旁边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原来她也是钻石VIP来着,陈宗缦看着那个一直笑着的小女孩,她穿着对她来说有些肥大的病号服,海藻一般的长发披在脑后,安安静静的一直仰着头看着陈宗缦。 有点诡异。 陈宗缦的鸡皮疙瘩又慢慢爬了整个后背。 不过好在这个病区的病人都比较安静,虽然不知道病的怎么样,但在护士们的帮助下,她们也都很配合的站位,然后机械的随着陈宗缦做动作。 当然,这也不包括活跃的跟只猴子一样抢着要站在最前面的亚伯,还有虽然安静但是跳舞天分极高的微笑小女孩。 陈宗缦也不会跳舞,但这个摊子既然(被动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要稍微像个样子不是? 今天早上她起的早,已经把千手观音的舞蹈看了五六遍,动作简化了不少,再加上她今天睡得足,整个人龙精虎猛的,跳起来也很像回事。 练了大概一个小时,渐渐有病人开始放弃配合,站在原地再也不动了,护士长朝着陈宗缦打了个手势,陈宗缦点点头,然后护士长就宣布今天的联系到此为止,众位病人也在各自护士的陪同下回了病房。 房间里的病人越来越少,护士长和陈宗缦张小红在原地收拾东西,亚伯坐在一边看着陈宗缦,无聊的走来走去。 “Amanda,你怎么都不理我的。”走了一会儿,亚伯实在是有点无聊,终于忍不住凑到陈宗缦面前问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还是,‘他’惹到你生气了吗?” “他?”陈宗缦有些疑惑。 “是啊。”亚伯的语气很委屈,他撅起嘴蹲在地上,像个红色的大蘑菇,“她们说我是人格分裂,有的时候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只是听别人说过而已。” 陈宗缦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多的男人蹲在自己面前卖萌,突然想起亚伯也是安格斯这个事实,又脑补了安格斯的性格和表情,一时没控制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你的错。”她摸摸亚伯的头发,轻轻一笑。 “看来是我来晚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屋内的人齐齐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江桁修长笔直的身形出现在门口,长长的白大褂没有系扣子,就这么敞着,高高的一只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第17章 钻石三号房+医生值班室 “嗯?”陈宗缦抬头疑惑的看着门口的白大褂,“你来干什么?” 江桁走进房间,四下看了看,然后盯着陈宗缦有些散乱的头发无声的笑了笑:“作为这个片区的负责医生,我当然也要加入这个节目。” 看着陈宗缦有些抽搐的面部肌肉,江桁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抬头问道:“怎么样,今年唱什么歌?” 一边的护士长摇了摇头:“我们今年不唱歌。” “哦?”江桁挑挑眉毛,眼神看向陈宗缦,“难道是打太极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这个屋子里的监视器,“没想到值夜班也能有意外收获。” “……”陈宗缦深思一口气,扬起笑脸,“今年我们跳舞,千手观音。”她上下打量了江桁一圈,“江医生这么高的素质和人气,当然要站在排头才更好吧。” 护士长赞同的点头:“啧啧,今年如果舞蹈里如果有江医生的话,二院那群护士就算是跳脱衣舞也赶不上了。”护士长边说边比划,笑的很夸张,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除了某只白大褂。 然后她心满意足的看到江桁眼中的笑意似乎僵了一下。 她笑的更开心了。 = = 晚上陈宗缦在房间里自己盯着电视看千手观音的录像,正看得两眼发胀的时候,亚伯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是护士让我给你的。”他把一本笔记本扔在陈宗缦的床上。 陈宗缦立刻神经绷紧,猛虎扑食一样扑上去飞快的打开那个本子翻了翻——还好是空白的,是个新本子。 亚伯做完了快递员,转身就想出门。 “等等。”陈宗缦从背后叫住了他。 亚伯的身形停在了原地,但没有转身。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你还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你那天为什么会躲在仓库里吗,安格斯?” 安格斯回头,斜着眼看着陈宗缦:“聪明的女孩儿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陈宗缦咬了咬下嘴唇,直勾勾的盯着他:“你究竟在仓库里做什么?一定不是护士叫你去的,否则你也不会躲起来!” “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陈宗缦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 果然,安格斯听了后冷冷的笑了一声:“就算是我杀的,你以为你这样问,我就会跟你一样傻得承认了吗?” 他走到陈宗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果你只是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准确的告诉你,不是。至于相不相信,只看你。” 房间里有几分钟的沉默。 安格斯和陈宗缦都站在原地,陈宗缦不说话,安格斯也不说,只是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她。 半响,她抬起头,开口道:“我相信你。”她的声音很冷静,丝毫听不出刚刚内心中做过多少的挣扎斗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格斯比她早来几年,他身上的事情她一无所知,就如同安格斯刚刚对她说的那样,问得太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抓紧康复然后出院,找出父亲真正的死因,而不是纠结于这些事情。 她想,或许她也应该像张小红相信自己那样,学着跟随自己的心,去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本性。 安格斯有些诧异的扬眉。 “嗯……”陈宗缦的语气有些局促,“我能问问那天那个护士……是你女朋友?” “炮、友而已。”安格斯回答道。 陈宗缦有点傻眼:“哦,是吗。”她挠了挠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啊。”提到那天发生的事情,陈宗缦就想起来自己那天之所以发现仓库里有人,是因为她当时没注意,一屁股坐在了安格斯的背上…… 她有点尴尬的指了指安格斯的后背:“那天我坐在你背上,不要紧吧?” “就你那点儿重量……”安格斯耸耸肩:“我还要感谢你那天没有从仓库里把我揪出来,顺便说一句,戏演的不错。” 陈宗缦有点懊恼:“怎么你们都看出来我是装的了?我觉得自己演的很好啊!”原本江桁说,她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江桁是精神病医生的缘故,现在竟然连一个人格分裂的病人都能看出来她装病,陈宗缦觉得有点挫败。 “其实你装的不错。”安格斯说,“但是你在起身的时候朝护士扑过去的时候,一只手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屁股下面的破布条,把我露在外面的头发遮住。” 安格斯的眼中带了几分笑意:“辛苦你了。”他说道。 陈宗缦恍然大悟。 同时心情又有点儿复杂。 原来自己在那个时候,竟然下意识的想要护着他了吗?其实自己原本从心底,就是相信他的吧。 安格斯勾了勾嘴角,余光撇到拿着药等在门口的张小红:“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你也休息了。”说完,他就转身跨出门。 陈宗缦看着他的背影,惆怅的叹了口气。 = = 接下来三个多星期的时间,陈宗缦过得都很充实。 除了给她们病区四十多个病人护士医生排练千手观音,平时下午她们这些神智比较正常的病人也会跟着一些精神病院专门为她们请来的老师上课。 比如说现在,陈宗缦就和十几位病友坐在一起,学画蜡笔画,画的有气无力闷闷不乐。 陈宗缦的画画水平一般,本以为放在一群精神病人中怎么说也得是中上水平,结果一节课下来老师看了她的画频频摇头,说她实在是没天分。 她不服气的翻看了其他病人的画,瞠目结舌间,以为自己不是在精神病院,而是在画廊里,翻看某位大师的图册。 虽然有些图像她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那些大胆的色彩,天马行空的构图,隐藏在画中饱满的情绪,已经把陈宗缦甩出了十条街。 果然,精神病和精神病的世界也是有差距的啊…… “宗缦!” 陈宗缦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四处忘了忘,果然在窗口看见了正在翘着脚朝活动室里张望的张小红。 陈宗缦走了出去,就看到张小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冲道她面前:“你…你知道吗,我…我刚刚看见…看见……” “别着急慢慢说。”她伸手拍拍张小红的背。 张小红摇摇头,表情紧张,似乎一定要赶快说完:“我刚刚看到你…你继母了!” 陈宗缦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也变得有些锋利:“知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我打听过了。”张小红立刻说道,“江婉之现在是民安公司的董事长,民安在我们院有股份,她这次是接到了院长发的邀请函,估计会来看十月一号的联欢会。” “那岂不是我们的节目她也会看见?”陈宗缦一想到自己到时候站在台上像是耍猴一样表演节目给那个女人看,她就一阵恶心。 张小红挽上她的手臂:“我们过去看看!” “哎!”陈宗缦连忙摆脱开张小红,连连摆手拒绝道,“我可不去,我怕我忍不住把她揍翻在地。” “哦。”张小红缩回手,看着陈宗缦,“要不我去给你盯着,你继续上课,有什么消息我再来通知你!”说完就一溜小跑着下了楼。 接下来的课,陈宗缦也没心思再上下去,索性她在这个画画班已经沦落为差生,就干脆没回教室,自己一个人在走廊里慢慢的走着。 江婉之…… 她的脑袋里不停的闪过这个名字。 她为什么要答应来参加这个精神病院的联欢会呢?而且,竟然是做个精神病院的股东。她想干什么,监视她? 一想到自己周围有可能会有人帮江婉之监视着自己,陈宗缦就感觉浑身发毛。 她抬起头胡乱的四处张望着,突然看到医生值班室的牌子,她心下一动,朝着医生值班室走过去。 果然,墙上的牌子上的名字是江桁,陈宗缦一探头,江桁正坐在里面跟两个看上去像是病人家属的男女聊天。 陈宗缦撇撇嘴,坐在门口无聊的望天花板。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啪嗒”一声,医生值班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江桁和一男一女走出来,那两人的表情不是很好,出门看到门口穿着病号服的陈宗缦,更是脸色一白,后退两步,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神态和江桁道了别,脚步匆匆的离开,像见鬼一样。 江桁微微歪头看着陈宗缦,眼里带着笑意:“看来你的脸还有把人吓跑的功能,真让我刮目相看。” 陈宗缦:“……有种你真刮一个啊魂淡!” 江桁侧身给陈宗缦让出空来,让她进了医生值班室。 这个地方陈宗缦来了不少次,熟门熟路的像是进了自己的病房。她自觉地爬到冰箱前面打开门,扒拉出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火腿肠握在手里,眼神四处乱瞟,最后落在江桁桌子上的剪刀身上。 她拿起来咔嚓一下把火腿肠从中间剪断,吧唧吧唧的吃着坐到椅子上。 “剪刀没消毒。”江桁淡淡的说道,“刚刚剪过绷带。” 陈宗缦咀嚼的动作一停,嘴里满满的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用充满怨气的眼神看向江桁。 过了一会儿,她又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大的咬了一口,眼神凶狠,落在江桁眼底,感觉陈宗缦嘴里正嚼着的是自己的肉。 “说吧,哪里不舒服?”江桁从抽屉里拿出陈宗缦的病历本,翻开头也不抬的问道。 “不舒服?”陈宗缦愣了一下,打了个嗝,“没有啊,我挺好的。” 江桁摘下眼镜,放下手中的笔,深棕色的眼珠盯着她:“那你来干什么?” 陈宗缦拍了拍他的手臂:“放松点儿,医生。”她笑的很谄媚,“我就是想找你来聊聊天,你不是说,跟我聊天也是诊断我病情的一种方式吗?你听听,看我最近的病怎么样。” 江桁二话不说翻开陈宗缦的病历本:“病人精神错乱智力下降……” “哎哎哎哎!”陈宗缦一把抽走江桁的笔,撅着嘴说道,“你现在又没事儿,陪我聊会儿怎么了,我心情不好,别逼我犯病啊。” “怎么心情不好了?”江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宗缦探过身去,双臂像小学生听课那样交叠放在桌子上,脖子使劲朝着江桁的方向伸过去:“你知不知道,民安在咱们医院有多少股份?”   ☆、第18章 医生值班室+活动室 江桁抱着手臂放在胸前:“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宗缦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江桁。 江桁轻轻一笑:“你以为这是谍战片?天天想这么复杂,难怪脑子一直不好。”他看着陈宗缦,“关于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据我所知,民安的股份有1%,并且全部是在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持有的。” “不过你父亲死后,他的股份全都转移到了你继母的名下,她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江桁说道。 陈宗缦神秘兮兮的凑上去:“她不会就是想害我吧,要知道,我也算是威胁她的一个重要炸弹吧!” 江桁:“你想多了。” 陈宗缦:“……”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时间,她和江桁相对无言。她趴在桌子上,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还有几天就要表演了,一想到那天江婉之会来,我整个人就恶心。” 江桁的眼神不自觉的柔软了许多,他轻轻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陈宗缦的脑袋:“别担心,她也不一定会来的。” 陈宗缦“咦”了一声,诧异的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怎么讲?” 江桁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昨天的报纸,翻到其中本城新闻那一页,指着某一个角落。陈宗缦凑上前看去,上面的标题是“民安集团大型商场开幕剪彩仪式”,上面清楚地写着,剪彩仪式的时间,是十月一日。 陈宗缦鼻腔里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倒是心安理得。” 既然来一趟医生值班室,江桁也没闲着,把血压计拿出来给陈宗缦量了个血压。他一边看着血压计,一边皱起眉头:“你的血压有点低,怎么回事?” 陈宗缦一愣:“啊?我不知道啊。” 江桁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纠结:“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他翻开陈宗缦的病例,在上面写着,“有没有头痛头晕白天感到疲劳的症状?” 陈宗缦想了想,点点头:“嗯,最近晚上回到病房后会觉得比较累。” “忽冷忽热,手脚麻木?”江桁继续问道。 陈宗缦:“这倒没有。” 江桁:“过敏呢?” 陈宗缦:“我鸡蛋过敏。” 江桁手里的笔一顿:“我记得每天早晨院里的早餐都有鸡蛋。” “是啊。”陈宗缦耸耸肩,“所以我的鸡蛋一般都给亚伯吃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儿无所谓的。” “他多吃无所谓,你少吃就有所谓了。”他抬起头来,淡然的目光把陈宗缦从头到脚的扫了一圈,“过敏的部位呢?给我看看。” 陈宗缦指指自己的脖子。由于头发太长遮住了过敏的部位,她伸手把头发撩到一侧,费劲的扭着脖子,给江桁看她右后侧脖子上的一小片红印。 江桁起身走到陈宗缦身侧,伸出一只手极其自然的帮陈宗缦握住那一大把头发,丝丝柔柔的攥在手心。在看到黑色发丝下面露出的白皙的脖颈,江桁难得的愣了一下。 “你看你看!这里!”偏偏少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地用自己细细的手指点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块,“下面还有好大一片呢!” 戒备心差的少女把自己背后的领口努力的掀开,想让江桁能够看清楚自己的“伤势”。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白花花的后背。 江桁及时的伸出手把陈宗缦的手按住,制止了她继续扒领口的行为:“行了。”他顿了一下,“我看到了。” “是不是还挺严重的?”陈宗缦嘟着嘴,声音有点娇气,“白天没什么事儿,就是一到晚上就痒得厉害。”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微微冰凉的指尖在她红痒的皮肤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陈宗缦舒服的叹了口气。 江桁的手指一接触到那片皮肤,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竟然鬼使神差的勾画着那片红肿的轮廓。 偶尔不小心蹭到周围完好的皮肤,那种光滑的感觉的触感,再加上陈宗缦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映在他眼底的那种冲击力,江桁的心底似乎有某根弦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怎么样?”背后半天都没声音,陈宗缦有些奇怪,脑袋微微后侧,问道,“是不是很严重啊?” 江桁把手指收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手指上还残留的触感,五指不自觉的攥成拳。他从前面绕回来,看到陈宗缦充满“求知欲”的闪亮亮的眼神,竟然一瞬间有点狼狈的别过头。他自然地走到柜子旁打开柜子,然后愣了一秒又关上,走回座位坐下。 “咳咳……”他写了一张单子,“一会儿你跟着我去药房拿药,一天两次,抹在觉得痒的地方,还有一种口服药每天一片,我会交给张小红。” 陈宗缦:“哦。” 江桁“嚯!”的起身就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走吧,去拿药。” 陈宗缦:“哦。”她起身乖乖的跟在江桁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越走廊的时候,托最近排练节目的缘故,有好几个病人在陈宗缦经过她们的铁栏杆面前都开心的朝着陈宗缦挥手,陈宗缦受宠若惊,也回以大大的小脸。 “人气很高啊。”江桁调侃道。 “哪里哪里。”陈宗缦挠挠头,“比不上江医生你,可是全医院女病人和女护士的心中偶像梦中情人。” “哦,是吗?”江桁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高兴。 陈宗缦瞥了他一眼,真是个不要脸的人,陈宗缦心里想着。 “对了。”江桁目不斜视的平视前方说道,“早上的鸡蛋不吃,你的营养跟不上,回去跟你们护士长说一声,早上回病房给你加杯牛奶。中午和晚上也要好好吃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行,再加上你的睡眠……你现在晚上还吃安眠药吗?” 身边没有任何回应。 江桁停住脚步,低头看着陈宗缦。 陈宗缦揶揄的眼光看着他:“医生,你今天话很多哎。” 江桁僵了一瞬间:“……”他收回目光大步流星的朝着药方走过去,丝毫不管身后的陈宗缦。 “喂!医生,江桁!等等我!”陈宗缦立刻抬起小短腿一溜儿小跑追了上去。 =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到了十月一。 护士长帮所有的护士借来了金光闪闪的千手观音服装,所有的病人都是清一色的病号服,而三位负责这个病区的男医生护士长本来也帮他们借来了衣服,但其中一个男医生穿上以后,活脱脱的就是夜店王子范儿,把陈宗缦笑了个半死。 那医生本来打死都不肯再穿一次,但在御姐护士长的细(wei)心(bi)劝(li)说(you)下,他还是含泪穿上了那件舞娘装。 陈宗缦打从一早上起来就神采奕奕的来到活动室,看着一群金光闪闪的小护士们在争先恐后的化着妆,而一群病人正安静的坐在某个角落看着这个缤纷的世界的时候,她的嘴角有点抽搐。 陈宗缦一身病号服今天还特地换了一件刚洗过的,还带着洗衣粉味儿和太阳味儿。 她一进门就在四处瞭望着,果不其然,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不敢见人的某两位男医生。 “嗨!” 陈宗缦突如其来的招呼让两个男医生吓了一跳。 “1204,你吓死我们了!”其中一个姓黄的男医生抱怨道,“这衣服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吧,我一会儿可是要见院长的,这样跳一段儿,以后在院里可就没法儿混了啊。” 他就是上一次在院子里发现尸体时负责临时验尸的那位医生。 另一位赵姓的医生也愁眉苦脸的点点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陈宗缦笑的开心:“放心吧!我看好你们,这次表演完了,你们一定会一炮而红!” 黄医生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一张小黑脸隐隐泛青:“如果上天要我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来参加这个劳什子千手观音!” “哎,对了!”陈宗缦四处张望着,“怎么没看见江医生啊,他去哪儿了?” 黄医生说道:“江医生刚刚领了服装去卫生间换衣服了,还是他有先见之明,来了再换衣服,我们两个人可是今天早上一路从家到这里一个小时的路程顶着这件衣服招摇过市,那回头率可是杠杠的。” 陈宗缦满脸黑线,不是江桁有先见之明,是你们俩傻吧…… 这时门口突然引起一阵骚动。 陈宗缦朝着门口望去,发现江桁正皱着眉头努力突破人群的包围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 啧啧啧。 真是人长得帅真的是铲屎都像在打高尔夫,同样一套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是夜店牛郎,穿在江桁的身上就像是舞台剧中的王子一样,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着金光。 再加上江桁今天没戴眼镜,俊朗的五官全都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下,更是让那些小护士迷得一个楞一个楞的。 “切。”陈宗缦没好气的说了一声,“骚包。” 正赶上江桁走到陈宗缦身边,听到这么两个字,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陈宗缦一抬头,发现江桁已经近在眼前,他嫩白的小脸就在她视线的不远处,此刻正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染上了什么瘟疫一般。 “我其他地方玩儿玩儿了!”陈宗缦给身后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蹦蹦跳跳的跑远。 江桁的脸色不太好。 不过马上,他就听到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传来一声“医生你今天很帅哟!”。他嘴角抽了抽,朝哪个方向看了几眼,却发现陈宗缦早就已经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他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和另两个医生聊天。 不过他很快发现,对面两个人自从看见他以后,好像神色比刚才他出去之前更萎靡了不少?   ☆、第19章 候场走廊 大家都在活动室候场的时候,陈宗缦偷偷的从小门溜了出去。 她跟在一个大部队后面,走到她们平时活动的那个院子的一侧。陈宗缦使劲的从缝隙里向外看去,目标是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那一排观众。 江婉之赫然在列。 她贵妇一般坐在那里观看表演的样子像一颗火种一样埋进了陈宗缦的心里,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攥的有多紧。 她的目光一直稳稳的停在江婉之身上,看着她时而歪头,时而侧脸与旁边的人咬耳朵,时而掩嘴轻笑——她的每一个动作落在角落里的陈宗缦的眼里,都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 陈宗缦强迫自己不冲过去打她两拳,揭开江婉之虚伪泼辣的真面目。 末了,她的目光又移到江婉之面前的牌子上——“民安集团董事长”。如果没有三个月前那场事故,坐在那里的,应该是她的父亲。 陈宗缦攥起的拳头紧紧的,紧的几乎指甲都深深的嵌入掌心的肉里。 “啪。”她紧攥的右手突然被一只小手握住。 陈宗缦好奇地低下头,一只小萝莉正握着她的手,瞪着大大的眼睛,仰起小脸,冲着她微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往次看到就会起一身冷汗的微笑如今竟然让陈宗缦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小萝莉的左手边还拎着一个画板。 她看了看陈宗缦,笑了笑,然后费劲的抬起画板,找到其中一页,掀开。 上面没有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画,只有两个用各种色彩的蜡笔涂成的大字——“空空”。 陈宗缦摸摸小萝莉的脑袋:“‘空空’是你的名字吗?” 小萝莉摇了摇头,小手翘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陈宗缦。 “我?”陈宗缦指了指自己,“‘空空’是我的名字?” 小萝莉笑得开心,点了点头。 陈宗缦失笑。 她转了转眼珠,蹲下身,也露出一个她自以为非常灿烂的笑容,伸出一只手做握手状:“你好小姑娘,我叫空空,请问你是谁呢?” 小姑娘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的收起画板转身“啪嗒啪嗒”的跑远了。 陈宗缦起身,站在原地。半响,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观众席上的江婉之一眼,再扭头看向前方,小萝莉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深吸一口气——“呼。”然后抬起脚步跟在小萝莉的身后,回到了候场室。 一进到活动室,她就神秘兮兮的凑过去,在其他两个医生猥琐的眼神中拽着江桁的手臂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里。 她勾勾手,示意江桁低下头。 江桁挑挑眉毛,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神似笑非笑。 “你别想多了!”陈宗缦白了他一眼,只是换来后者加深的笑意。她指着那边刚刚在她前面跑进来的小萝莉,小声的问道:“那个小萝莉叫什么名字?怎么老看着人笑啊,笑得我瘆的慌。” 江桁眯了眯眼:“她叫精精,从小在我们院长大。” “从小?”陈宗缦睁大了眼睛,“你们这儿还收孤儿啊。” “她有父母,只是因为得病的原因,语言障碍非常严重,现在还不会说话,智力发育也很有问题,她父母把她送来的时候是三岁,现在已经九岁了。”江桁说道。 陈宗缦长大了嘴,看向小萝莉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动容:“她是什么病?” “安格尔综合症。”江桁说道,“这样的小孩每年全世界都会有几例,是由于基因问题导致的天生的病症,不会痊愈。” “那她的父母呢?”陈宗缦问道。 提到精精的父母,江桁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刚送来的时候见过几面,后来就几乎没有来过,顺便说一句,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非常健康,已经四岁了。” 陈宗缦没想过,在这个每天脸上堆满笑容的孩子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淡漠的故事。 “她的病也叫快乐天使综合症。”江桁的声音在陈宗缦的头顶响起。 陈宗缦想起小萝莉每次见到她时脸上的笑容,纯结的像一个小天使一样。 这个病的名字很美。 陈宗缦看着远处的精精,心里一阵发酸。 “哎。”她回头问江桁,“我觉得她的智力没什么问题,只是不会说话而已,是不是病的不是很严重?” 江桁点点头:“其实这种病症严格来说不是一种精神病,它会随着病人年龄的增长逐渐恢复,只是精精在精神病院呆的太久,已经有轻微的抑郁症。”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复杂。 陈宗缦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属于两个人的这个角落,一时间弥漫着低沉的气压,和周围欢乐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嗯……”过了一会儿,还是陈宗缦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她刚刚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空空’。” “空空?”江桁玩味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然后眼睛眯的像一只狐狸,眼神顺着陈宗缦细长的脖颈缓缓下移,最后定在某个部位,“确实挺贴切的。”他说。 陈宗缦顺着江桁的眼神看下去,然后羞愤的一把攥住了自己有些宽大的领口:“变态!”说完眼珠一转,伸出手想要偷袭江桁。 江桁勾了勾唇角,伸出一只手顶住了她的脑袋,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陈宗缦傻傻的在原地扑腾手脚就是够不到自己。“好了,护士长在叫你过去。” 陈宗缦将信将疑的回头,果然看到护士长正在人群的另一头用力的冲她招着手,还一蹦一蹦的。 于是她回头剜了江桁一眼,顺便把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拍下来,留给他一个自以为凶狠的眼神后,就从一群病号服和金色舞娘中穿了过去,来到了护士长身边。 护士长一把把从人群中差点没过来的陈宗缦解救出来,拉到自己面前,说道:“你一会儿帮忙组织一下病人,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的了。” 话音刚落护士长就两只手掐着陈宗缦的肩头把她的身子扭转到后面面对着满屋子的人,在它耳边嘱咐道,“我要上台讲话,你和护士们一起组织好病人,我相信你!” 陈宗缦看着护士长远去的背影,把已经到嗓子眼的那句“护士长我身体不舒服不想上台了”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 = 从出了候场室开始,陈宗缦的双拳都一直紧紧的握着垂在身体的两侧,整个人走路的姿势都很僵硬。 “你怎么了?”走在她身边的亚伯发觉了陈宗缦的不对劲,戳了戳她的手臂问道。 没想到这一戳不要紧,陈宗缦像是突然被吓到了一般,瞬间弹跳开,表情紧张,用防备的眼神看向亚伯。 亚伯被陈宗缦的反应吓着了,不解的看着她。 而瞬间跳开的陈宗缦在看向亚伯的一瞬间,动作也僵了一下,“我没事。”她说道。然后她垂下眼,慢吞吞的回到原位,继续向前走着。 是她太紧张了吗? 陈宗缦看向自己的手心,满满的都是汗。 末了,她强迫自己五指伸开,贴在肥大的裤子上,但是如果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她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着。 “呼——”快要接近院子门口的时候,陈宗缦深呼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呼出然后随着队伍跨出走廊——台下民安公司董事长的位子是空的。 陈宗缦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次陈宗缦她们表演的千手观音,是经过她和护士们商量还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研究最后决定出来的,复杂的动作护士们跳,她们这些病人只需要简单的走走位,挥挥手臂就差不多能完成任务。 排练了这么多遍,针对每个病人对于这个舞蹈不同的反应程度也做了修改,表演很顺利的结束,不,应该说是空前的顺利。 当江桁带着其他两个男医生从后面风骚的走到最前面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女护士都要沸腾了。 虽然医院有纪律不能大声喧哗,但陈宗缦从她们摇摆的双手和憋得紫红的脸上可以看出,江桁这个变态在这个医院的人气究竟有多旺,争着给他生猴子的女护士不知道有多少。 哼。这些肤浅的人。 陈宗缦不屑的想。 表演结束,一帮护士们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一半,她们马不停蹄的伺候着各位病人回自己的病房,陈宗缦也跟在张小红后面,朝着自己的病房走去。 正巧有另一队马上就要表演的病人们走过来,陈宗缦她们在护士长的指挥下靠墙根站着,给他们让路。 突然,陈宗缦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可惜走廊不宽,病人们一前一后的走着,陈宗缦看的并不真切。只是刚刚的一晃而过,已经足够让陈宗缦吓出一身冷汗。 她不顾身后亚伯的阻拦,随着那对病人向前走着,在队伍中不断地穿梭着,一张脸一张脸的确认。 “1204你去哪里!”护士长的呼叫陈宗缦也充耳不闻,眼睛里只有刚刚闪过的那张脸。 终于,站在她前面的前面的那个男人一侧身,露出半张脸——陈宗缦立刻扒开人群冲了上去,伸出手就想拍那个男人的肩膀。 “啪。”她的手腕被人握住,那人硬生生的把她从队伍中拽到走廊边,黑着脸说道:”陈宗缦你疯了吗?” 陈宗缦眼睁睁的看着那张脸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她转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那个队伍,是哪个病区的?” 江桁从未见过陈宗缦这么急切的表情,此刻听到她的问题,他的表情反而淡定了下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宗缦的额头急的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两只手紧紧抓着江桁的袖子,眉头锁在一起:“医生,我怀疑刚刚那个队伍里,有个病人,是我舅舅。”   ☆、第20章 走廊+钻石三号房 江桁闻言眉头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你舅舅?我记得那个病区没有姓江的病人。” 陈宗缦脸色有点苍白,她摇摇头:“不是江婉之,是我母亲的哥哥。”她依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我妈去世之前,舅舅跟妈妈的关系不太好,但是我妈出殡那天,他却是整个会场里哭的最伤心的人。” 她笑了笑:“人就是这样咯,活着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陈宗缦的笑容透着苦涩,落在一边的江桁眼里,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相信你舅舅会在精神病院里。”江桁说道。 陈宗缦刚想开口说话,背后却突然被人狠狠一撞!她一时没站稳,朝着前面的空地就扑了过去! 江桁皱了皱眉头,长臂一捞。 陈宗缦的前胸重重的撞在江桁的胸膛,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堪比蛋疼。她一时起不了身,只能扶着江桁的手臂弯着腰,五官全都挤在一起。 她的脑袋埋在江桁的胸前,江桁的大掌扣在他的脑袋后面。 “不好意思让一下。”江桁一手揽着陈宗缦,一边在人群中逆行着。他紧皱眉头,把陈宗缦护在里侧。 短短的走廊,两个人足足走了二十分钟。 陈宗缦一直把头埋在江桁的胸前,侧脸贴着他柔软的T恤,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和有力的心跳。 一下一下。 像是砸在她心上。 陈宗缦突然觉得有些慌张,于是两个人一脱离拥挤的人群,陈宗缦就立刻推开了江桁,眼神飘忽的站在一边。 “我先回去了。”陈宗缦说道。 怀抱里的小姑娘突然消失,而且语气还这么疏离。 这样明显的落差让江桁眯了眯眼:“不继续讲你舅舅的事情了?”他把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指尖突然戳到一个坚硬东西。 陈宗缦的眼神有些闪躲:“不了,我今天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了。” 江桁轻轻一笑:“好,舅舅的事我们先不谈。”他走在她前面,一路走到钻石三号房面前,在墙上一按,把铁栏杆打开,“有件事,你一定会感兴趣。” 陈宗缦抢在他前面进了房间,本想把他关在外面,但无奈按钮在门外,江桁高高一只在门口一挡,陈宗缦就摸不到按钮。 “有兴趣听一听吗?”江桁笑的像只狐狸,“关于半个月之前那件杀人案。” 陈宗缦一愣,咬了咬下嘴唇。 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原本心里那一点不自在。她转过身自顾自的坐在床上,指指房间里唯一一个小沙发:“说吧。” 江桁笑的邪魅狂狷,拉过沙发,坐在上面。 “你知道当初警察为什么会怀疑安格斯是杀人凶手吗?”江桁问道。 陈宗缦想了想:“不是因为案发那天上午他们俩发生过争执吗?”她的眼睛眨呀眨,不明白江桁为什么这么说。 江桁闻言,右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再拿出来的时候,手指上已经多了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是因为这个。”江桁说道,“是警方后来从案发现场搜到的。” 陈宗缦定睛一看,是一个十字架。 而这个十字架,是属于亚伯的,安格斯不信耶稣。 陈宗缦的眉头一下子皱的很紧:“你的意思是,杀那个男人的有可能是亚伯而不是安格斯?”话一出口,她接着否定道,“不对,安格斯那天是有不在场证明的,案发时候,他不是在和护士……”陈宗缦点到为止。 江桁晃晃手上的十字架:“正因为如此,所以警方有理由怀疑,那个护士是在和安格斯一起撒谎,毕竟他们是炮、友。” “炮、友”两个字从江桁的嘴里说出来,竟然让陈宗缦听出了几分轻蔑和不屑。 原来在这个人心里,炮、友这种存在是被他嗤之以鼻的吗? 陈宗缦再开口时,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警察怀疑安格斯和那个小护士串通,是为了保护亚伯?” “可以这么说。”江桁点头。 陈宗缦看向江桁的眼神突然有些复杂:“那这个十字架怎么也算是证物了吧,怎么会在你这儿?”她一鼓作气的问道,“还有,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江桁把沙发拉近一点,坐在陈宗缦的对面,双肘撑在膝盖上,看着眼前这个白白瘦瘦的小姑娘:“不错,聪明了不少。” 他装作没看见陈宗缦的白眼,一把抓过陈宗缦的小手。 女孩的小手一握住,那种滑滑软软的感觉立刻让江桁脑子里的某一根弦不自觉的跳了一下。 他定了定心神,把手中冰凉的十字架放进了陈宗缦的手心。 “自从那件事后,每次警察想要审问亚伯的时候,都是安格斯出面和警察周旋,他们没办法和亚伯交流,也就不能从对话中找出蛛丝马迹。”江桁缓缓的松开陈宗缦的手。 陈宗缦低头看了看那个闪着银光的十字架:“所以,你想让我帮忙,把亚伯引出来?”她皱着眉头反问道,“这件事你不是更合适?你是医生啊。” “不。”江桁摇头,“不仅要把亚伯引出来,还要让他说出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是目的。” 江桁整了整白大褂的领子:“我是医生,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有一种自然地抵触,如果我再对他实施精神上得催眠引出亚伯,他一样不会对我说实话,同时还会容易引起亚伯体内人格的混乱。” 他看着陈宗缦:“这件事,只能你来做。” 陈宗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攥成拳头放在唇边,用大拇指的指关节顶着下嘴唇:“可是我不明白,就算证实了是亚伯做的又怎么样?他是精神病,杀人是不用负刑责的啊。” 江桁靠在沙发背上,目光似乎穿过陈宗缦的身体,看向一个虚无缥缈的方向:“可能这就是那群警察想要找出真相的决心吧。”他连声音都透着几分飘渺。 是即使命案发生在精神病院里,即使被害人没有任何亲属而且有犯罪前科,即使凶手最后找出来是个精神病不能收到法律的任何制裁,也要找出真凶的偏执吗? 陈宗缦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如果那时,自己的案子碰上了这样的一批警察,或许现在…… 她突然不敢想了。 陈宗缦现在越来越害怕回忆过去。 她害怕自己的记忆中有太多过去的美好,会把她现在的生活映衬的越来越糟糕,糟糕到有一天,她早晨在冰冷的病房中醒来的时候,面对病号服和铁栏杆,面对一张张淡漠的面孔,会彻底崩溃。 于是她选择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不如奢望未来,也不再用“如果”来安慰自己。 因为她还要生活下去。 在这间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精神病院中。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把十字架重新塞回江桁的手里,冲他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可能无法胜任这么艰巨的任务。” “哦,为什么?”江桁被勾起了兴致、 陈宗缦无所谓的说道:“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办,难道不行吗?我有这方面的自由吧,”她看到江桁的眼神似乎暗了一些,“你当初也说过,让我不要掺和别人的事,我的任务就是养好病尽快出院。这才不到两个月,江医生就这么快把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她看向江桁的目光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江桁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确实,这是你的自由,我也只不过是把梁警官的话原样转述给你听而已,既然你拒绝,好,我会去回覆他。” 他起身就想走。但是在从沙发中站起来后,他的动作又停在了半空中。 江桁转过头,看着正在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陈宗缦,他淡淡的开口:“我竟然不知道,维护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朋友,竟然比查出真相让自己心安理得更加重要吗?” 陈宗缦低着头不说话,门牙紧紧的咬着下唇。 江桁的神色比刚刚更冷漠了,他不再看陈宗缦转身出了门。 “等等!” 身后的陈宗缦突然抬头叫住了他。 江桁转身。 陈宗缦下意识的抿唇:“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关心?”作为一个医生,对一桩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命案了解这么多,确实很奇怪。 江桁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半响,他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下次再告诉你。” 然后消失在陈宗缦的视线里。 下次? 陈宗缦一笑,然后跌进被子里,一只手臂抬起遮在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他知道自己的好奇心,这是在逼她答应啊。 可是……陈宗缦翘起的嘴角慢慢恢复平坦。江桁怎么会知道,亚伯对自己的重要性。 刚进这间精神病院的时候,她一个人都不认识,那时候她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饶是平时看上去跟她玩儿的很开的张小红,她也看的出来,在看向她的时候,张小红的眼底慢慢的都是防备。 所有人都是这样,除了亚伯。 准确来说,是亚伯,安格斯,和Cora。这三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巧妙地聚集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体里,让一直被防备和恐惧围绕着的陈宗缦,一下子有了三个朋友。 她现在甚至养成了一种病态的依赖,如果隔壁的人没有回病房,那么她就算是吃了安眠药也会睡不着。 陈宗缦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病的不轻。 “我竟然不知道,维护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朋友,竟然比查出真相让自己心安理得更加重要吗?” 江桁的话突然从她脑海里跳出来。 陈宗缦的心底虽然相信那个人百分之百不是亚伯杀的,但……万一呢?如果真是亚伯干的,那么她现在的行为和凶手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很头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宗缦索性起身,把张小红递过来的安眠药直接放进嘴里,就着一点点口水咽了下去,干涩的感觉在嗓子里,虽然不好受,但马上袭来的困意却让她感觉到了放松的感觉。 明天再想吧。 她对自己说。   ☆、第21章 医生值班室-厕所隔间 接下来的两天,江桁连根毛都没飘进陈宗缦的房间。 而她这两天也因为这个问题焦头烂额魂不守舍,又要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亚伯看出端倪,来来回回,她觉得有点心累。 于是陈宗缦终于按捺不住,咬咬牙跺了跺脚一头冲进了——亚伯的房间。 亚伯此刻正坐在床上看电视。陈宗缦走进了一看,还珠格格之燕儿翩翩飞。 不用说了,这个肯定是亚伯。 见她走进来,亚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抬起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道:“坐啊~”然后继续头也不回的看他的还珠格格。 陈宗缦鄙视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坐在他身边,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起看还珠格格。 看了一会儿,陈宗缦就坚持不住了。 “我说……”她忍不住戳戳一脸认真的亚伯,“你真的觉得,这部电视剧很好看吗?” 亚伯兴奋的说:“是啊是啊,我从前在国外从来没看过这么复杂的电视剧,你看小燕子和班杰明多配,最后一定会生出一个漂亮的混血宝宝。” 陈宗缦:“……男主角不是班杰明,是五阿哥。” 亚伯吓得花容失色:“什么?男主角竟然是五阿哥?他们俩不是兄妹吗?” 陈宗缦:“……难道这是你第一次看还珠格格?” 亚伯小朋友诚实的点点头。 陈宗缦:“算了,我们恐怕是不能一起玩耍了,友情就到这了。” 亚伯白她一眼,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剧。 “啊,对了。”陈宗缦故作随意的开口问:“你的十字架呢?怎么没看见你戴了?” 亚伯闻言,貌似不经意的瞥了陈宗缦一眼。 就是这一眼,吓得陈宗缦小朋友心惊肉跳。 亚伯慢吞吞的转过头去,盯着电视屏幕,缓缓地说道:“不知道,可能是对安格斯弄丢了。” 陈宗缦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一紧:“哎?前一阵子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不知道安格斯的名字吗?” 他撅了撅嘴:“前一阵子我跟他已经正式的交流过了。”亚伯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开心,“既然生活在一个身体里,始终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是不太方便。” 陈宗缦点点头。 “哦,对了。”亚伯凑过来,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他,“我跟他说起过你哟,而且我感觉得到,他在提起你的时候很不一样哦。” 陈宗缦窘迫的说道:“你一定是搞错了,安格斯才不会……” “NONONO!”亚伯冲陈宗缦摇摇手指:“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难道还会感觉错吗?” 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亚伯那张笑的像花儿一样的脸,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愧疚感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越跟亚伯说的多,越觉得心里就像是有个小锤轻轻的敲一样,一开始不觉得疼,却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那种痛感也渐渐浮出水面,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陪你看电视。”陈宗缦实在是受不了,逃似的奔出了亚伯的房间。 她跑回自己房间,左立不安,一咬牙出门,冲着正在吃栗子的张小红招了招手。 三分钟后,两个人站在了江桁的值班室门口。陈宗缦站在门口迟迟不肯敲门,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小红打了个哈欠,手臂从陈宗缦的耳边穿过,“咚咚”两声,帮她敲了敲门,然后另一只手把陈宗缦往前一推:“要进去快点儿,我的栗子还没吃完呢,晚回去一会儿肯定又被那群刚来的小护士给我瓜分了。” 她索性帮陈宗缦拧了把手把门打开,然后冲着门缝里的江桁招手喊道:“江医生,我把陈宗缦给你送到了啊!” 陈宗缦手指化钳掐了一把张小红腰间的软肉,表情故作凶狠。 张小红“嗷!”一声,捂着自己的肾风一样的窜了,临走还不忘冲着陈宗缦做了个鬼脸。 陈宗缦眼睁睁的看着张小红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心里暗骂一句猪队友,然后转身——“啊!”陈宗缦不小心叫了出来。 “江桁你变态啊站这么近!”陈宗缦跳开一步,捂着自己的胸口穿着粗气,“吓死我了。” 江桁看了陈宗缦一眼,然后把门给陈宗缦让开:“请进吧。” “有什么结果?”江桁坐在椅子上,胸有成竹的样子。 陈宗缦虽然看不惯他那副吊炸天的模样,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精神科的医生在某些方面确实,神了。 她本来是不想来找江桁的,但她急于找个人抒发自己内心的想法,想来想去,能跟她交流到一块儿的,只有江桁了。 陈宗缦蔫蔫的:“是啊,恭喜你猜对了,我刚才确实去找亚伯了。” 江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的眉头皱了皱,眼睛里也有了一丝亮光:“你知道亚伯已经知道安格斯的存在了吗?”陈宗缦问江桁。 江桁的表情也有些严肃:“亚伯算是我们院接受过的人格分裂病人中最复杂的一个,他的三个角色竟然可以随意转换,而且我们前期治疗也发现,他的人格中,安格斯才是主要控制的那一个,但安格斯并不是他的主人格。” 陈宗缦听得云里雾里:“你的意思是,亚伯和Cora都是通过安格斯进行交流的?” 江桁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她:“是的,不过比起Cora来说,亚伯是近一年左右才生长出来的新人格,以前可能并没有和安格斯有过交流,如果按你说的,他们俩已经沟通上了,那么他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的病严重,难道不需要治疗吗?”陈宗缦忍不住问道。 江桁的脸色很平淡:“他家出钱养着他,每年给院里捐好几百万用作医疗设备的维修,上头钦点,就当他在这度假。” “那也不能就这么耗着他什么也不管吧。”陈宗缦有点着急,原本窝在沙发里的身子一下子直起来,“他现在越来越严重,以后岂不是一辈子不能出院?” 她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这什么家人啊。” 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她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真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住在精神病院的人,多半家里条件都很很富裕,要知道,这里的住院费也不便宜。其实陈宗缦知道,更惨的,是那些每天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流动病人,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是面无表情,早已麻木了。 陈宗缦的心拔凉拔凉的。 “不过你应该早就知道,亚伯的病是治不好的。”江桁看着陈宗缦,深邃的眼神就像一个漩涡,“他不吃药,不是吗?” 陈宗缦沉默不语。 这件事情她以为只有自己和安格斯知道,没想到江桁早就心里有数。 哼,江桁这只狐狸,狡猾狡猾地。 她随手拿过江桁办公桌上的一朵塑料小花,在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 江桁盯着陈宗缦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善意的提醒你一句,亚伯也不简单,况且现在他和安格斯之间已经有了交流,你更要离他远点。” 陈宗缦抬起脸,表情很奇怪:“你前两天还让我接近亚伯把他引到你和警察面前,现在又让我离他远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矛盾。”她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江桁一噎:“我怕像你这种智商的人玩儿不过他。” 陈宗缦闻言竟也不反驳,而是趴在桌上微微叹了口气:“唉,你说得对,我谁都玩儿不过。”她细细的手指在空中滑来滑去,“以前玩儿不过江婉之陈娉婷,现在玩儿不过安格斯,也玩儿不过你。” 江桁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细嫩的指尖,眼神微微加深。 陈宗缦的脸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那朵塑料小花在她的指尖被她拨拉来拨拉去的□□着:“说真的,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她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医生,我真的很难受。”亚伯当她是闺蜜一样的好朋友,她却和别人在背后算计着他。 江桁看着眼前小姑娘低垂着的脑袋,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毛绒兔,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想要轻轻抚摸女孩儿的头发,安慰她,但是,却在手距离她头顶几公分处,克制的停下。 半响,收了回来。 他想了想,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彩页书。“医生。”一直白嫩的小手搭上他的手臂,他前几天还握过那只手,知道它在他的掌中是多么的柔软,娇小。 江桁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陈宗缦正一脸不满的看着他。 “我不要做这些讨厌的心理测试。”她嘟起嘴,像是在撒娇一般。 江桁难得的温柔了一把:“好,那你想怎么样?” 陈宗缦咧开嘴一笑:“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关心亚伯的这件案子?” 江桁的面色似乎冷了几分。 陈宗缦不依不饶,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摇晃着江桁的手臂:“你上次说过的,只要我合作,就告诉我原因!” 江桁看着陈宗缦的脸,沉默了半响,然后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淡淡的开口:“因为,他曾经是我的病人。” = = 这天晚上,陈宗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依赖安眠药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和调整,她有的时候不吃安眠药也能睡得着。 只是今天晚上她的脑子里各种各样的事都蹦了出来,搅在一起一团乱,偏偏每一件又都理不出头绪,所以她的心情有点烦躁。 就这么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会儿,陈宗缦的尿意上来了。 她屋里的马桶前两天坏了还没修好,于是她伸手按了床头上的按钮,静静的坐在床边等着张小红过来带她去公共厕所。 张小红很快过来了,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厕所。 到了厕所,陈宗缦进了隔间解决,张小红就在外面等着她。 “啊——!”厕所的隔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张小红脸色一变,急忙冲进厕所,正好赶上陈宗缦慌慌张张的从厕所的隔间里冲出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张小红问道。 陈宗缦抬起头,脸色苍白的吓人,头发散落在肩膀上,眼里还有深深的恐惧:“隔壁厕间,有个男人!”   ☆、第22章 厕所门口 陈宗缦这一尖叫不要紧,把周围病房的病人全都吵起来了,一部分人走到铁栅栏前,“邦邦邦”的敲着铁栅栏,还有病人不耐烦的大喊“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站的护士倾巢出动,纷纷上前安抚病人们的情绪,就连护士长都被惊动了,带着晚上在办公室值班的黄乐医生两个人一溜小跑过来,铁青着脸。 她走近了,看见张小红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怀里还抱着瑟瑟发抖的陈宗缦。 护士长拉过其中一个小护士,沉着嗓子问:“怎么了?干什么半夜大喊大叫的!” 小护士指了指那边的两人,说:“似乎是1204发出的尖叫,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其他病人都被吵醒了,现在正闹着呢。” 护士长点点头:“你去忙吧。”说完,她抬脚走向陈宗缦的方向。 陈宗缦此刻惊魂未定。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刚刚自己在隔间里听到的那阵诡异的笑声,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一时间勾起了她所有不愉快的回忆。 脑子里此刻像是有无数根针不停的在扎着,一片嗡嗡响,眼前也是模模糊糊。 她用力抓住张小红的衣服,把它们抓的皱皱巴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惧。 朦胧间,陈宗缦似乎看到了一个白大褂站在自己身前,她脑子一热,松开张小红,整个人扑进了面前的白大褂怀里。 一瞬间周围似乎静止了半秒钟。 黄乐手忙脚乱的扶着突然朝自己扑过来的女孩,脸上有微微的尴尬。但出于安慰的目的,也不想再刺激到陈宗缦,他还是轻轻的抬起手,拍了拍陈宗缦的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他安抚性的说道。 陈宗缦依然没有反应,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的前襟,脑袋埋在她的怀里。 黄乐一般安抚着怀中的女孩儿,一边问站在一边的张小红:“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医生你来了就好了。”张小红的表情也有些后怕:“医生你来了就好了,刚刚我带着1204来上厕所,有个男病人躲在隔壁的隔间里,还不停的发出恐怖的笑声和呜咽声,可把她吓坏了。” 护士长在一边听着,眉头深深地皱起:“女洗手间怎么会有男病人出现?那个病人是多少号,他现在在哪里,负责他的护士呢?” 张小红说道:“似乎是九病区的1002号,先前也是被负责的护士带过来上厕所,结果护士一时不注意就不见了,刚刚才知道是躲在女厕所的隔间里了。”她说起时,眼底也有几分恐惧,“那个笑声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刚刚已经被九病区的护士长领走了。” 她说道。 = = 大约在半个小时前,就是陈宗缦尖叫着跑出洗手间,扑到张小红怀里的时候,情况更加的糟糕。 走廊里只有她们两人,厕所隔间是幽幽的白光,里面还不住的传来诡异而又恐怖的笑声,饶是张小红再有男儿气概,此刻也被吓得两腿有些发软。 不过好在她只慌了一会儿,高超的职业素养就让她迅速的镇定了下来。她飞快的拿出她们在医院专用的手机第一时间通知了保安和护士长值班室,并成功的在陈宗缦的尖叫下招来了几个同病区的小护士。 几个人一起守在洗手间门口,听着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在这几分钟内,陈宗缦的心里虽然非常害怕,但也在短暂的惊吓后恢复了过来。 真正的恐怖是在几分钟之后,保安赶来,在所有人的注释下打开隔间的门,把蜷缩在隔间一角的那个病人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 隔间里的病人面容呆滞,表情麻木,裤腿高高的挽起到大腿根。他的手里握着一个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玻璃碎片,正在不停的划着自己的大腿。 裸露的皮肤全部被鲜血覆盖。 他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一般,双手机械性的在自己的腿上深深的划着一道一道的血痕,嗓子眼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眼睛直勾勾的敲着隔间门外面的所有人。 陈宗缦的视线里一片鲜红。 那种久违的撞击一下子冲进她的大脑,让她的身形左右摇晃,几乎站不住。 张小红看出陈宗缦的不对劲,急忙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扶到一边,并且转动她的身子,让她背对着身后那骇人的一幕,紧紧的握住她的双手。 陈宗缦的眼一阵发酸,眼球几乎都要从眼眶中崩裂开来,她的面孔微微有些抽搐,嘴唇微张,不停的抖动着。 张小红一边给护士长和值班医生打了电话,一边用自己的手臂禁锢住陈宗缦的所有行动,并且不住的说道:“不要怕,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不要想别的,陈宗缦,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陈宗缦此刻的大脑像是被撕裂成两半,而这两半正在进行激烈的搏斗。 她的脑门上甚至渗出了汗珠。 又过了几分钟,陈宗缦的呼吸这才终于平稳了下来,手指也慢慢恢复了力气,缓缓的松开张小红的衣服。 张小红长舒一口气,看来陈宗缦是自己过了自己这关。 陈宗缦接着张小红的力直起身子,冲着她勾起一个虚弱的笑:“谢谢你。”陈宗缦说道。 张小红摇摇头,准备带她回病房。 两个人转身,正好赶上刚刚的病人被两个保安从厕所隔间里架出来,经过陈宗缦和张小红身边。 张小红的神经立刻绷的紧紧的,伸过手去想要捂住陈宗缦的眼睛,却发现陈宗缦正呆呆的盯着那个病人的脸,面色一片惨白。 “怎么了?”张小红问道。 陈宗缦盯着那个病人看了一会儿,嘴里喃喃的说道:“舅舅……” 张小红还没听清陈宗缦到底说了什么,那个病人已经被保安和护士迅速的抬离了现场,地上还有一串串从那个病人的伤口处不住留下来的血滴,顺着走廊一路拐弯,直到他们的背影也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张小红迅速的转过头看着陈宗缦,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陈宗缦面色依旧没有半点血色,眼中的恐惧竟然比刚才还要严重。她直愣愣的看着那个病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那个病人,是我舅舅。” 她的舅舅,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人的形象,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也算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宗缦脑海里不停的浮现出舅舅刚刚面无表情的拿着玻璃割自己大腿的场景,那种血淋淋的视觉冲击再次引发了她的不适感,她觉得自己头痛欲裂,眼前一片眩晕,几乎都要支撑不住。 “1204,1204?” 陈宗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白大褂的怀里。 她撑起自己的身子,没好气的说:“江桁你又占……”——眼前是一张似乎有点面熟的脸,哦,对了,是这个病区的另一个医生,似乎姓黄。 “不好意思啊。”陈宗缦忙挣扎着从他的怀里爬出来,眼神四处张望着,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张小红求救。 张小红立刻走过来,从黄乐的手中接过陈宗缦。 陈宗缦一脸尴尬:“不好意思,黄医生,我刚刚以为……” “没事没事!”黄乐是个乐天派,立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今天晚上我值班,你现在身体上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可以告诉我,不能拖的。” 陈宗缦点点自己的脑袋:“现在头还有点疼,不过我想自己回去休息,静一静,可以吗?” 黄乐的表情有点纠结:“可是现在你的情况必须有人在边上照应着,我不太方便,你的护士可以吗?” 陈宗缦点头。 于是黄乐便和张小红低头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剩下张小红陪着陈宗缦慢慢的走回病房。 路上,张小红看陈宗缦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便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可别瞒着我们,趁着黄医生现在没事,要不再叫他回来?” 陈宗缦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逃难一样的疲惫。 两个人一路无言,默默的回到了病房。 张小红扶着陈宗缦坐在床上,然后把她的身子缓缓放平,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陈宗缦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 张小红在一边站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看到旁边的沙发,便想把它拖过来。谁想脚下刚一动作,她的手腕就被床上的人紧紧的拉住。 她回头。 “小红姐,别走,留下陪陪我。”陈宗缦开口说道,但眼神依旧看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变化。 张小红叹了口气,微微弯腰:“我不走,我只是去拿个凳子坐着,好吗?” 陈宗缦的手一松,张小红这才得以解脱,把沙发拖了过来,刚坐下,手腕又被紧紧握住。 于是一个长大了眼看着天花板,一个托着腮坐在床边,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 = 第二天,陈宗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闭目养神。 “谁家的熊猫?”秋千在压力的作用下下沉了些许,有人坐在了她的旁边。 陈宗缦没有搭理她,只是懒懒的朝一边挪动了一下,跟身边的男人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然后脑袋靠在花藤上。 身边的男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你很闲吗?”过了一会儿,陈宗缦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要来找我,我最近很累,去找你的□□吧。”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陈宗缦眯起眼睛,有些不适应刺眼的阳光。她扭头看向一边的安格斯,说:“如果你是来嘲笑我昨天晚上把整个病区病人都叫醒这件事,那么再见。” 安格斯冷冷的开口:“我还没那么闲。” 他看向陈宗缦,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我来是想告诉你,九病区的护士长找你。” “九病区”三个字成功的让陈宗缦的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慢吞吞的起身朝医院大楼走去。 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看着安格斯,在阳光下,她的皮肤像是透明的一样,纤细的身体随着转身扭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九病区怎么走?” 安格斯:“……二楼右转。”   ☆、第23章 第九病区 陈宗缦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在楼梯口看到了穿着便装没有白大褂的江桁。 他穿着普通的T恤和军绿色外套,运动裤,像个年轻充满朝气的大学生。他的脚边还放着一只网球拍,看来是被临时叫回来的。 陈宗缦慢吞吞的走过他眼前,他也没出声,只是跟在陈宗缦身后进了九病区的接待室。 “咚咚。”他的一只手从陈宗缦的耳边穿过,替她敲了敲门。 陈宗缦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意外的撞进一双隐隐闪着担忧的眸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像一张天罗地网一般,把她紧紧的包裹起来。 好像那天他把她从人群中拉出来的时候,那对有力的温暖的臂膀。 陈宗缦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扑进前来救场的黄乐怀里,那时候,朦朦胧胧之间,她看到白大褂,就以为是…… 想到这里,她慌乱的别开视线,强迫自己稳定情绪,回过身,看向坐在接待室中间桌子前翻看档案的九病区护士长。 昨天晚上陈宗缦情绪激动所以没有看清,今天她神志清醒的站在接待室里,才发现原来九病区的护士长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性。 说年轻其实是跟她们病区的护士长相比,这位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左右的样子,表情一看就很严厉。 听到敲门声,护士长抬起头,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人,起身说道:“来了,坐吧。” 陈宗缦乖乖的坐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没办法,这个护士长实在是没办法让人不联想到自己曾经的高中班主任。 “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长冷冷的开口。 陈宗缦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慌忙的回答道:“哦,已经没事了,今天已经好了很多。” 护士长点点头,然后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江桁,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这么早把你叫回来,真是辛苦了。” 江桁摇摇头,目光移向护士长摊开在桌面上的档案,上面有张一寸照,是个中年人的照片。 护士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也落在那本档案上。 她抬头看向陈宗缦,发现陈宗缦也在看着这份档案。 “听说,祝晨是你的舅舅?”护士长开口问道。 陈宗缦点了点头。她外婆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她母亲,一个就是她舅舅,母亲叫祝清,舅舅叫祝晨,两个人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清晨。 只是现在,一个早早病逝,另一个也患了严重的精神病。陈宗缦不禁想起了自己一个人独居的外婆,觉得心中有些悲凉。 “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你舅舅的病情可以说是十分严重,自从他两年前进了我们院后,病情一直反复。”护士长之前也了解过陈宗缦的情况,知道陈宗缦在清醒的时候几乎跟常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说话也没有怎么刻意,“我们也向他的家人了解过,发现他常年在外地工作,家人也不知道他患病的原因。” 陈宗缦越听表情越纠结。 护士长继续说道:“我们几年来也对你舅舅进行过很多次的治疗,了解到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意外,而那次意外正是导致他患病的直接原因,但是我们几次用过各种方法,不管是催眠也好还是诱导也罢,只要提到有关他患病原因的那件事,他就像是自动回避一般,怎么也不肯说。” 她看着陈宗缦:“所以我们也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究竟在1002号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能够带给他这么大的刺激。” 听完护士长的话,陈宗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舅舅了。”她盯着舅舅的档案一直不肯移开目光,“那天我在走廊里看到舅舅的时候,还以为是花了眼,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这家医院。” 护士长皱皱眉:“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你舅舅的病?” 陈宗缦默认了。 “这可如何是好。”护士说,“现在1002号根本什么人都不认识,平日里跟他说句什么他也没回应。” 这时,原本一直站在陈宗缦身后不出声的江桁突然开口说道:“不如让1204和她舅舅见个面,说不定会对他的病情有什么帮助。” 陈宗缦的心因为江桁说的这句话狂跳不止。 说实话,这句话算是说出了陈宗缦的想法,她一直今天早晨在秋千上坐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自己如果能够有机会见到舅舅一面,就算是能够叙叙旧也是好的。 毕竟在这间医院中竟然难得会有自己的亲人,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护士长皱皱眉头:“想见也可以,但是现在不行。”她手指点了点档案,“1002昨天晚上才犯过病,现在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陈宗缦面泛愁容。 “这样吧,等到他的主治医生同意,说你们可以见面了,我就安排你们见面。”护士长补充道。 陈宗缦只能点点头:“谢谢护士长。”然后起身离开了接待室。 而江桁也一直跟在陈宗缦身后走着,默不作声。 陈宗缦此刻虽然对见不到舅舅感到有点失望,但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摆脱身后这尊大佛。 “嗯……”纠结了半天,陈宗缦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江桁,“你……”不过刚开口就被江桁打断,“想不想去看看你舅舅?” 陈宗缦立刻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你有办法?” 江桁的眼中泛着一点笑意,看着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女孩,配合她放低了自己的声音,还恶劣的压低了身子,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偷偷去。” 陈宗缦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被她用兴奋的表情掩盖了过去,不过很快,陈宗缦的兴奋劲过去,又有点退缩。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和江桁接触太多。 他们俩认识三个多月,而且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认识的。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医生,一个是杀人犯兼精神病人,就像是太阳和地球之间的距离。 而且她一直在告诉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治好病,努力控制情绪,积极治疗,早日出院,然后查出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而不应该是…… 陈宗缦的大脑内正在发生世界大战,却不知道自己脑中所想全都反应在了脸上,被站在她对面的江桁尽收眼底。 作为一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江桁怎么会猜不到陈宗缦的心思。 似乎纠结了很久,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最后,舅舅对自己的吸引力还是大过了“远离江桁”这个念头,陈宗缦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江桁这次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背过身去,对她说道:“跟我走吧。” 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在江桁医生一路刷脸的情况下,顺利的到了第九病区。 来之前江桁也打听过,同为陈宗缦的亲属,舅舅祝晨的病房并没有那么豪华,而是在普通病房,和其他五个病人同住。 眼看祝晨的病房近在眼前,江桁反而停下了脚步,转身说道:“我们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偷偷的看几眼。” 陈宗缦点点头。 “还有,一会儿千万不要出声。”江桁嘱咐道。 然后两人走到铁栅栏的一侧,虽然视线不完整,但好在祝晨的病床并不在视觉死角,陈宗缦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在床上不知道是睡觉还是昏迷着的自己的舅舅。 他仰面躺在病床上,一只手的手背还打着点滴,右边大腿的裤腿被卷到了大腿根处,下面缠满了纱布,有的还在往外渗血,足可见昨天晚上,他把自己伤的多重。 陈宗缦看到,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父亲,舅舅,她,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死的死病的病。 为什么她的家庭会变成这样? 原本她父母双全,又一个快乐的童年,后来虽然母亲因病去世,但总算父亲对她也是加倍的疼爱,她从小学,初中,高中一路顺利的走过来,有友情也有父爱,说起来也算是幸福。 直到父亲娶了江婉之回来。 父亲明明说过,他这辈子只爱妈妈一个人,终生不会再娶,但最后,他还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娶了江婉之。 从那时候开始,她能够感觉到,虽然父亲还疼她爱她,但是她能够明显感觉到,父亲的爱被江婉之和她的女儿陈娉婷分走了。 这也无妨,如果爸爸幸福,她愿意忍耐。 所以每天,她在被江婉之明里暗里下绊子的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在她是自己父亲爱的人的份上没有多计较。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受的那些折腾,父亲也一直知道,但却为了自己的新老婆新女儿,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想到这里,陈宗缦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回忆。 从第九病区出来之后,陈宗缦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 江桁把她送回病房后,就接到护士长的电话去了其他病房。 走之前他看陈宗缦脸色不太好,眼底一沉,于是出门的脚步就慢了几拍,然后转了个身,进了隔壁病房。 陈宗缦自己在病房里坐了没几分钟,就见Cora抱着自己的毛衣针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坐在自己身边。 “怎么没出去活动?”陈宗缦问道。 Cora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的说:“男生才喜欢呆在外面,我就喜欢跟你一起织毛衣!”说完就往陈宗缦身上蹭,被陈宗缦轻笑着一把推开。 两个人在Cora单方面的热情洋溢下,聊得不亦乐乎。 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被风吹起来的,白大褂的一角。   ☆、第24章 第九病区接待室 虽然那天跟Cora聊完天后,陈宗缦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但要去看她舅舅的事情,还是一直被她记挂在心上。 就连早上上课的时候,她都心不在焉的。 最近为了培训一批精神病人,院里花重金购买了大烤炉还有大量的原材料,还请来了专业的师傅教一部分精神病人做面包。 陈宗缦虽然不在培训的名单中,但因为她是钻石VIP,所以她在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溜进来插科打诨一番,最后把师傅做的用来作样品的漂亮面包哄过来吃掉。 现在,陈宗缦就手里握着一个咬了一半的面包,和精精坐在一起坐在秋千上,抬头望天。 精精跟她一样,手里捏了个小面包,陈宗缦咬一口,她也咬一口,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相处的很和谐。 秋高气爽,空气中已经有了寒意。 陈宗缦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面包,一边心不在焉的盯着另一个方向。 不远处,安格斯盯着一头嚣张的红发从门口出来,朝陈宗缦这边走来,经过陈宗缦身边的时候,放在裤兜里的左手拿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陈宗缦心中一喜,眼神立刻越过安格斯,看向院子另一侧的某个方向。 约么半个小时后,那个方向的小门走出来一个推着轮椅的护士。 陈宗缦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立刻紧张了起来。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陈宗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病人,正是前两天看到的自己的舅舅。 她遏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坐在秋千上耐心的等待着最佳时机。她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的揉搓着自己的膝盖上的衣料,抓的皱皱巴巴的。 终于,那个负责舅舅的小护士把舅舅推到了一个人比较多的地方,然后跟周围的护士耳语了几句,就匆匆跑远。 陈宗缦一看机会到了,把手中剩下的一点点面包全都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囫囵着吞了下去,急急忙忙的抬脚朝着自己舅舅的方向坐过去,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眼看陈宗缦就要跑到舅舅那边的时候,令陈宗缦崩溃的一幕出现了,刚刚那个本应该走开的护士,竟然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她的手中还握着电话,嘴里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陈宗缦淡定的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小护士急匆匆的把祝晨的轮椅转了个方向推回了医院小门。 安格斯走到她身后,跟她一起站在院子的中央,刚好看到祝晨轮椅离开的背影。 “发生什么事了?”陈宗缦回头问道。 安格斯努努下巴:“那护士接了个电话就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他难得开个玩笑,“我都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陈宗缦配合的弯了弯嘴角。 然后他们俩就看到,张小红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急匆匆的走过他俩身前。 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中停下脚步,后退,看着他俩。 “原来你在这儿啊。”张小红拉着陈宗缦的手臂就想把她往一边扯,陈宗缦看了一眼安格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说道,“没事,在这儿说就行。” 张小红面露愁容,这表情落在陈宗缦的眼里觉得有些眼熟。 “你后妈又来了。”张晓红说。 果然。 “不过不是找你的。”张小红补充说道,“但是我看她进了接待室。” “这么巧。”安格斯在一边冷冷的开口。 陈宗缦看了他一眼,后者淡淡的看着自己。于是陈宗缦突然意识到了安格斯的话是什么意思! 确实太巧了! 她立刻拉起张小红的手腕:“走,我们去接待室。” 五分钟后,陈宗缦和张小红安格斯悄悄的摸到了一楼接待室的窗户下面,三个人弯着腰,像做贼一样。 本来这种偷鸡摸狗的活动安格斯是不屑参加的,但是在陈宗缦的威慑下,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此刻正靠着医院的墙坐在地上,一副“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不参与”的架势。 不过陈宗缦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接待室里的那几个人。 背对着她的似乎是前几天才见过面的九病区护士长,祝晨坐在轮椅上没什么表情,身后站着刚刚那位小护士,旁边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似乎是负责祝晨的医生,而侧面对着陈宗缦,坐姿高贵的,正是江婉之! 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钢琴布,脖子上还带着一串珍珠项链。 显然,她是来看祝晨的。 可是,江婉之为什么会来看自己的舅舅? 明明她嫁过来的时候,舅舅已经失去音信了,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认识,她是不是和舅舅的病有关系,她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陈宗缦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身边的张小红害怕陈宗缦一怒之下冲进去,从一开始就死死的按住她的肩膀。 陈宗缦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只看到一直都是江婉之和舅舅的医生在交流着,不知道医生说了什么,她看到江婉之点了点头。 虽然面泛愁容,但是眼睛里却带着笑。这是江婉之的经典表情,陈宗缦从前见得多了。 她的目光移到对面的医生身上,眉头深深的锁起,他到底说了什么?该死,自己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随着谈话时间的推移,一直蹲在窗户下面看默片的陈宗缦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她现在身心俱疲,而且心急如焚,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她怎么能知道两个人之前的关系? 眼看张小红就要制不住陈宗缦,她情急之下踢了踢一边眯着眼小憩的安格斯,示意他有没有办法能安抚一下陈宗缦。 安格斯睁开眼,从张小红身后绕到陈宗缦身边,然后戳了戳她,把嘴巴凑到她的耳朵旁边,轻声说道:“不要急,那个护士也在里面。” 陈宗缦下意识的看了那个护士一眼,才想起这个护士是安格斯的爱慕者,刚刚还差点被安格斯成功引开来着。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紧绷的弦稍微松了松,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她感激的看了安格斯一眼,后者却摆都不摆她,继续坐下休息。 当陈宗缦转回头继续看向窗子里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祝晨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朝门口的方向跑去,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都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它的动作。 但无奈他的右腿前两天才受过严重的伤,现在根本不能走路,所以才跑了两步就“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陈宗缦倏地站了起来,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了窗口! 张小红见状赶紧伸手把陈宗缦硬生生的按了下去:“你干嘛!控制一点自己的情绪!”她低声吼道。 陈宗缦蹲在窗口,双拳紧握。 不过好在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祝晨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窗口突然出现的陈宗缦。 接着,负责祝晨的医生和护士急忙两步跑到祝晨身边,把趴在地上的祝晨翻过来。祝晨坐起身,两只手高高抬起,狠狠的砸向自己的右腿,被护士和医生一人一边架住,及时阻止了他的动作。 而原本坐在左侧的江婉之也被吓了一跳,站了起来,还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等到医生和护士成功的把祝晨控制住后,才假惺惺的凑上前去,弯下腰不知道又说了两句什么,就看到祝晨的医生摇了摇头。 江婉之侧过身跟身边的护士长握了握手,就踩着高跟鞋“噔噔”的出了门。 陈宗缦离开窗户口,起身想追上去,却被脚边的安格斯拽住了手腕。 陈宗缦瞪了安格斯一眼,后者仿佛没看见一般,没有松手,反而手上一用力,陈宗缦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安格斯的身边。 “你想去哪?”安格斯扭头看着她。 陈宗缦满脸怒气:“我要去找她!我要去问问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和我舅舅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找我舅舅算是怎么回事!” “哼。”安格斯冷哼一声,“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天真,你这么去问她能告诉你吗?” 陈宗缦一握紧了双拳:“难道我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她不是好人啊!她来这里肯定有阴谋,我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阴谋?”安格斯瞥了她一眼,“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被冲昏了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比起她,我觉得你更危险。” 陈宗缦张口就想辩解,却被安格斯一句话噎了回去,“至少如果我是个正常人,面对你们两个的时候,我会选择相信她而不是你。” “这就是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你明白吗?” 仿佛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陈宗缦的满腔怒火算是彻底被浇灭了。 “那我怎么办啊?”陈宗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我总不能眼看着自己舅舅犯病,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江婉之一次次的从我面前就这么走掉,而我什么都做不成吧。” 安格斯抬头看天:“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无能为力,不过好在你有……”说道这里,安格斯顿了一下,“……有江医生和你的护士,他们都会帮你。” “走吧。”安格斯站起来,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接待室,眯了眯眼,“你先回去,我去找你舅舅的护士叙叙旧。”   ☆、第25章 钻石三号房 在院子里和精精心不在焉的玩儿了一会儿才回了病房,陈宗缦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安格斯。不过安格斯的表情似乎不太好——好吧陈宗缦承认,安格斯的表情一直都是那样儿,只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而已。 刚刚她的小伙伴张小红已经探风归来,告诉她,原来江婉之真的是专程来看祝晨的,不过她在离开九病区的接待室之后,又去了她们那个病区的接待室,询问她的近况。 医生值班室今天是黄医生在值班,他不太了解陈宗缦的情况,就把那天晚上她差点犯病的事给江婉之说了。 按张小红的话说,江婉之听完黄医生的话,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哼哼。 陈宗缦的心底冷笑了一声。 当然心满意足,她巴不得她天天犯病死在精神病院里面吧。 张小红看上去比陈宗缦更加气愤:“她当时站在我面前,跟只炸了毛的孔雀一样,我看着就不顺眼!偏偏还要应付她的问题,真是难受死我了。” 陈宗缦面沉如水,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这种态度慢慢来就习惯了……”要知道,她可是看了足足六年呢。 张小红撇撇嘴:“我尽量吧。” 两个人正聊着,安格斯从门口走进来,然后当着两个人的面就把自己的扣子一解,上衣一脱,嫌弃的扔进了陈宗缦房间的垃圾桶里。 小麦色的肌肤,线条流畅的锁骨,结实的肌肉,隐隐约约可见的六块腹肌,还有两条延伸下去的人鱼线…… 活!色!生!香! 陈宗缦及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却在指缝中把眼前的美景浏览了个遍。 而站在她身边的张小红,此刻真是人如其名,面色红润的快要炸了一样,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安格斯新鲜的*,真是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粘在他身上。 这样赤、裸、裸的男色导致了陈宗缦的大脑一下子被抽空,竟然就放任这个上半身什么都没穿的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男人微微弯腰,两只手臂的手肘曲起,撑在膝盖上,腹部的肌肉在压迫下线条更加明显,陈宗缦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身边人紧紧的抓住——张小红马上就要站不住了。 “喂!”陈宗缦眼神不知道看哪里,脑袋也别扭的扭到一边,“这位大哥,澡堂请走廊尽头右转。” 安格斯看都不看她:“你还想看我脱裤子?” 身边的张小红深呼吸。 陈宗缦忙伸过手去捂住她的鼻子:“别冲动,别冲动!” 她看着安格斯:“你这是怎么了?”她松开张小红,颠颠儿的跑到隔壁病房,从安格斯的床边随便拿了一件干净的病号服,又飞快的跑回来,扔在他身上。 “块挡挡。”陈宗缦瞟了一眼门口突然多出来的几个“路过”的小护士…当她瞎吗?你们都走了四五遍了吧喂! 安格斯抬手帅气的接住,然后又惊起了门口小护士刻意压低的欢呼声。 一只闷骚炫耀的孔雀和一群肤浅的人类! 陈宗缦这样想着。 随着小护士们哀婉的叹息声和渐渐散去的脚步声,陈宗缦这才正眼看着已经恢复原状的安格斯。 “它怎么招惹你了?”陈宗缦冲着垃圾桶里被窝成一团的旧衣服努努下巴。 提到那件旧衣服,安格斯的神情就更加阴郁。 陈宗缦瞬间读懂了他的颜文字——“不提这件事我们还是朋友。” “那个小护士说了什么?”陈宗缦聪明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而且成功的看到安格斯的脸色似乎缓和了几分。 不过张小红似乎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陈宗缦捂着自己被掐了好几下的腰,痛苦的想着。 “那个小护士说,那个女人不是第一次来看你舅舅了,之前还有过两三次,不过每次来了都像这次一样,只是问问近况,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安格斯对陈宗缦说,“毕竟你舅舅不和你一样,牙尖嘴利的。” 最后那个形容词,陈宗缦自动脑补成了一个褒义词,她仔细想了想安格斯说的话,然后问道:“她没有说过,江婉之和我舅舅之间的关系吗?” 安格斯似乎是很累的样子,一下子躺在了陈宗缦的床上,两只手臂交叠着靠在脑后:“她说她也不清楚,江婉之自称是她的远房亲戚。”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陈宗缦和张小红对视一眼,眉头深深的皱起。 虽然江婉之和自己的父亲相识多年,可能也会有机会认识祝晨,但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一个坏女人和一个富二代……不会吧! 陈宗缦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安格斯之前教训的对,她现在真的是没什么理智了,讨厌江婉之,就把什么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 她突然庆幸自己周围有几个神志正常的人经常提点着自己。 “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过去了的安格斯突然开口,吓了正在沉思的陈宗缦一跳,“似乎你那个继母每次来看完你舅舅,他的状态都不太好。” 陈宗缦心头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那个小护士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他闭着眼睛说道,“护士那里有祝晨犯病的记录和访客来访纪录,我自己对了对,发现每次你继母来看完你舅舅以后,少则当天,多则两三天后,他都会犯病,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是巧合吗? 陈宗缦突然说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你的意思是,江婉之是在故意刺激我舅舅?”如果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陈宗缦突然觉得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道光,但是那道光的速度太快,陈宗缦怎么也抓不住。 安格斯这次睁开了眼,冷冷的撇了她一眼:“这不是我说的。” “她为什么…?”“这不关我的事。”安格斯语气冷漠的打断。 陈宗缦突然觉得支撑自己的力量不太够,于是拖过来一个沙发把自己陷在里面,抱着膝盖,不自觉的攥起拳头,牙齿咬着大拇指关节。 如果…… 她的大脑飞速的旋转着,江婉之偶尔会来看舅舅,而且每次来的时候这么巧,舅舅就会犯病。 她有理由怀疑这不是巧合。 她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陈宗缦现在越来越怀疑江婉之和她舅舅之间绝对有事情发生,而且绝对不简单。 她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无力的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烦躁。 “铛铛铛。”有人敲了她们病房的铁栅栏。 陈宗缦和张小红齐齐的向门口看去——三个警察蜀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护士长。其中两个警察陈宗缦是眼熟的,一个似乎是那个梁队长,另两个年轻的警员中有一个是上次来过的。 两人对视一眼,站起身。 三个警察一走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病房一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直奔主题,跟陈宗缦和张小红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目光就落在躺在床上的安格斯身上。 安格斯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慢吞吞的坐起来,眼神中有几分嘲讽:“每个月都来一次,梁警官你们可是比生理期都准时。” 带头的梁警官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听了安格斯不冷不热的一句讽刺还难得好脾气的笑了笑:“如果我每个月来一次就能找到真相,那对我来说还真算是一份容易的差事。” 他朝着身后的两个小警察使了个眼色,两人点了点头,向前迈了一步。 “不用劳驾。”安格斯冷冷的说着,起身站起来,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一扬下巴,“走吧。”说完,长腿一迈带头走了出去,两个小警官也立马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梁警官跟在后面出门,在经过陈宗缦的时候脚步微微一停:“陈宗缦小姐,能否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陈宗缦心里“咯噔”一声。 说实话,她不太敢直视梁铁强的眼睛,那种一看就知道是用半生的经验堆起来的眼神,眼底有厚重的沧桑和故事,只消对视一眼,陈宗缦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全都被看穿了一样。 一边的张小红看陈宗缦的脸色有点不对,便机智的出来打圆场说:“警察叔叔,1204号最近的状态不太好,能不能……” 梁铁强了然的点点头,目光一直没从陈宗缦的脸上离开:“我明白,等陈小姐准备好了,可以随时通知我。” 说完,大步一迈,从陈宗缦的身侧掠过。 晚上,陈宗缦的心情不太好。 她打开电视,随便翻了几个台,然后又兴致缺缺的关上电视,坐在床上发呆。 然后陈宗缦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陈宗缦使劲回忆着,好像,就是在进了这间精神病院之后吧……她的后背突然窜上来一股寒意。 就在这个时候,送药的护士推着小车开门进了陈宗缦的病房,像往常一样,把标着陈宗缦号码的药包递给陈宗缦。 陈宗缦接过来,眼睛看着这包药就像看着豺狼虎豹。 可能是陈宗缦之前吃药的时候一直都很配合,所以护士再递给她药以后,就低着头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整理了一会儿,护士一抬头——陈宗缦对着手里的药包发呆,而药还完整的躺在她的手心,并没有吃。 “怎么了?”护士走过来问道。 “啊?”陈宗缦突然反应过来,顺着护士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完好无损的药包,幡然醒悟一般,抬头冲着护士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啊,刚刚走神了。”然后闭上眼一仰头,把药片扔进嘴里。 护士像往常一样用冰糕棍在她的口腔里翻了翻,确认药已经全部进入了陈宗缦的体内,才放心的推着自己的小车离开了病房。 陈宗缦自己一个人在病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等到小推车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耳朵里之后,陈宗缦这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马桶旁,拉上帘子挡住摄像头。 帘子后传出一阵压抑的呕吐声。   ☆、第26章 第九病区-祝晨病房 关于安格斯的审讯结果,陈宗缦没有去问,安格斯也没告诉他,只知道那天他是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就明白那三个警察肯定没有问出什么。 八天后,第九病区那边给陈宗缦递了消息,说她舅舅祝晨的病情最近很稳定,希望两个人可以见一面。 陈宗缦听到这个消息兴奋的不行,带着张小红就扎进了第九病区。 本来她是想叫着江桁一起的,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江桁能给她的帮助更大,但陈宗缦最近都没有吃药,而且看到江桁也总是避开走,不免有些心虚,所以便扯了手边的张小红。 再次踏进第九病区,陈宗缦有些恍惚。 依稀记得,上次有个高大的白大褂男人站在她身边,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对她说:“我们偷偷去。” 陈宗缦的心跳的有些乱。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定了定神,面前没有什么白大褂,只有穿着护士服的张小红站在她身边,疑惑的看着突然停住脚步的她。 “没事,我们走吧。”陈宗缦冲着张小红笑笑。 快要走到祝晨的病房门口的时候,陈宗缦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害怕,她突然有一种念头,就是掉头就走。 陈宗缦苦笑,她现在可算知道,什么是近乡情更怯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祝晨的病房。 今天似乎是九病区的活动日,所以整个病房中只有她舅舅一个病人,当然,同在病房中的还有负责祝晨的医生护士,还有上次见过面的九病区护士长。 护士长看见陈宗缦,冲她点了点头,后者却没有看她,两只眼睛都死死的黏在此刻坐在轮椅上垂着脑袋的那个男人身上。 陈宗缦一进门,就看到了祝晨。 他穿着普通的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膝盖搭了一条毯子,两只手臂搭在轮椅的两边,手掌无力的向下垂。 他的脑袋也是垂着的,陈宗缦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一点点鼻梁。 她缓缓的走到祝晨面前,身后祝晨的护士体贴的给她递上一把椅子。 她小声说了“谢谢”以后,接过来,坐在祝晨的对面。 护士弯下腰,在祝晨的耳边说道:“1002,你快抬头看看,看谁来看你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好像对面坐的是自家亲戚一般。 陈宗缦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把祝晨的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直到眼前的男人慢慢把头抬起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陈宗缦的眼前。 那张脸是沧桑的,瘦削的,被时光磨砺的几乎看不出原形的。 但陈宗缦却一眼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几乎变了样子的中年男人,就是她的舅舅祝晨。 “舅……”陈宗缦刚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从眼眶中喷涌而出,把她所有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陈宗缦一只手捂着嘴,眼泪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哗哗的往下流。 泪水把陈宗缦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那种钝痛根本无法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重。 怎么会,这样呢? 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陈宗缦满脑子里都是年轻时阳光帅气的舅舅,在厕所里割着自己大腿的舅舅,还有现在面无表情瘦的几乎脱形的舅舅,这三个场景在陈宗缦的脑海里不断的打转,汇合,再分开。 放在一起,触目惊心。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要忍受生活如此的折磨? 似乎所有的悲伤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点,陈宗缦此刻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几个人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突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 然后,一片柔软的纸巾擦过她的手背。 陈宗缦哽咽着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她先擦了擦眼泪,让自己的世界再次恢复之前的清晰明朗,顺便她的余光也捕捉到了,对面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来不及收回的手。 陈宗缦愣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对面的祝晨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睛里一片死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陈宗缦慌忙的看向周围的护士和医生,发现她们的眼神里同样有惊讶,并且在接收到陈宗缦询问的眼神时,不约而同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舅舅!”陈宗缦突然激动地凑到祝晨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声音有些颤抖,“舅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缦缦啊!” 祝晨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陈宗缦有些着急,她伸出手捧着祝晨的脸,音量也瞬间升高了不少:“舅舅,你快醒过来!你快看啊!我是缦缦!” “你别激动。”护士长飞快的按住陈宗缦的手臂,对她说,“不要刺激到他。” 陈宗缦看向自己手底下的那张脸,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向她。她无措的点了点头,松开手,缓缓的坐回椅子上。 祝晨此刻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光彩,就像是被灰色笼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 陈宗缦顺着他的手臂看下去,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她轻轻的伸出双手,握住那只布满伤疤的粗糙的大掌。 陈宗缦还记得,这只手,曾经把小小的她抱在怀里,放在肩头,给她好吃的糖果,然后嘱咐她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也是这只手,当时在妈妈的灵堂上,冲动握成拳砸向地板,砸的关节处鲜血淋漓。陈宗缦细细的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伤疤。 也是这只手,在她刚刚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想到这里,陈宗缦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次没有情绪巨大的波动,只是心里缓缓流动着的悲伤,化成眼泪,细细的划过脸颊。 然后陈宗缦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那只手掌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抬起来,一点一点的,轻柔的,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陈宗缦愣愣的说道:“舅舅,你终于愿意认我了吗?”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寂静。 “那好。”陈宗缦擦擦眼泪,从口袋里套出一张照片,举到他眼前,“你不认我不要紧,你看照片上的人是谁?她你总认识了吧!” 她把照片就这么举着,然后观察着祝晨的变化。 照片是她妈妈年轻时候拍的,上面是她们一家三口。自从妈妈死后,照片就一直被陈宗缦放在钱包里,直到陈宗缦进了精神病院,所有从前的东西都与她再无瓜葛,这张照片才离开了她一段时间。 而这张,是在进门之前,张小红塞给她的。 虽然刚刚掏出照片的时候,她的心也因为震惊而猛烈的跳动着,但此情此景,她只有压抑住自己心中满腹的疑问,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陈宗缦看到,祝晨的视线似乎被吸引到了照片上,然后,他原本死灰一样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几分光亮。 陈宗缦拼命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控制着自己用尽量平缓的声音,循循善诱:“这是我的妈妈,你的姐姐,祝清,你记得吗?” “祝……清。”祝晨的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几个音节。 有效果! 她兴奋的抬起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医生和护士,发现他们的脸上也有喜色。 看来提母亲是有效果的! 于是陈宗缦低下头看着舅舅,继续说道:“这张照片是你拍的,你还记得吗?”陈宗缦指着照片上的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你姐姐祝清,这是我,这是我爸爸,陈庆民。” “姐……姐…?”祝晨吃力的重复着。 看来舅舅只对关于自己姐姐的事情才会有强烈的反应! 陈宗缦看了一眼护士长,后者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于是她继续回想着当年的一些事情,想要唤起舅舅的对往事的一些记忆:“舅舅,你还记得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妈妈得了重病,医生说,那时候她只剩了三个月。”陈宗缦的鼻子有些微微发酸,但嘴里还在继续讲着,“她喜欢雪,但医生不同意她出门,你就去求医生,说如果不让你姐姐出门,你就天天堵在医生办公室门口静坐。” 那时候的祝晨才二十岁,已经是大学生,性子却还像个小孩子。 “后来医生拗不过你,就同意说,只允许出去二十分钟。”陈宗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舅舅的表情,“妈妈不能碰雪,于是我们三个就在雪地里打雪仗,她在旁边给我们加油。我和爸爸都欺负你,往你脖子里塞雪球,最后你玩儿的满地打滚求饶,逗得妈妈一直在笑。” 祝晨的眼里已经隐隐有了泪光。 陈宗缦继续说道:“医生本来说,妈妈还能坚持三个月的,没想到两个星期之后,妈妈就在病房里悄悄的走了。” 她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忘记了观察对面人的表情。 “我们谁也没想到她走的那么突然,我还记得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 “陈宗缦——!” “嘭!” 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还在回忆中的陈宗缦突然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疼痛,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撞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耳边张小红的尖叫声像是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陈宗缦的后脑上磕在地板上,一瞬间疼的她眼冒金星。 胸口的撞击也让她根本直不起腰来,只能蜷缩着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第27章 第九病区病房+钻石三号房 “1204,你怎么样!”跟她说话的是九病区的护士长。 可惜陈宗缦现在整个人都疼懵了,根本听不清楚周围的动静,只是捂着胸口在地上蜷着身子,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 蛋疼莫过于此。 陈宗缦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舅舅啊,您好歹脚下留情,外甥女我本来胸就不大,你这么大劲儿一踹还不得变成骆驼了啊…… 负责祝晨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着安抚祝晨,只剩护士长和张小红两个人对视一眼,护士长当机立断:“你头我脚!” 张小红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二人同时发力,把在地上疼的脸色煞白的陈宗缦移到最近的一张病床上。 护士长蹲在陈宗缦脑袋旁边的位置,轻轻的把她的脑袋垫起来,然后伸手一摸——吓,好大一个包!她立刻看了看自己的手,送了一口气,还好没出血。 不过陈宗缦刚刚砸在地上的声音不小,现在不只是胸口,后脑,就连后背也是疼的一动不敢动,但都抵不上胸口直接被踹的那一脚,陈宗缦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陈宗缦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自己的手,拉了拉身边九病区护士长的衣角,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喘不过气…气来!” 护士长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喘不过气?你快躺平,我给你检查检查。”护士长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陈宗缦行动。 可是陈宗缦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别说躺平了,就是稍微动一下都会出一身的汗。 “还愣着干什么啊!”护士长看向站在一边的张小红,眼睛大的吓人,“快帮忙把她放平!” 张小红这才反应过来,手底下开始缓慢的动作,只不过她每动一下,都会引起陈宗缦的一阵轻微的痛苦的呻吟,使她不由得放缓了手底的动作。 一边的护士长有点看不下去:“我来。”她推开张小红,干脆利索的把陈宗缦整个人变成仰躺的姿势,然后撑着她原本曲起的膝盖,手下一用力,把陈宗缦掰直。 陈宗缦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疼痛疼的眼前一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护士长两只手探到陈宗缦的身侧,然后从最下面一根肋骨开始向上,大拇指轻轻的一按……陈宗缦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没有预想中惨痛的叫声。 护士长看向陈宗缦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她的手顺着肋骨的方向继续向上,再轻轻一按——又是一阵颤抖。 于是在整个的检查过程中,陈宗缦除了偶尔发出几声轻哼以外,其他时候不管是再怎么疼,她都没有喊叫出来。 最后一根肋骨检查完,护士长收回手,看向陈宗缦——她已经满头大汗,前额的头发被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额头上。她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顺着眼角静静的流淌着。 她的嘴唇甚至咬破了。 护士长叹了口气:“肋骨没事,看来喘不过气来应该也是疼痛的原因。”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几个数字出去。 大概等了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喂,三病区医生值班室吗?过来个医生,嗯,九病区。” 陈宗缦在病床上,神智清醒了许多。 她依然保持着刚刚那个平躺的姿势,虽然不太舒服,但是她一想如过换姿势的话会再次经历一遍那种疼痛,她索性像只咸鱼一样瘫在病床上,极力的适应着这种疼痛。 向她这种强度的撞击,在刚装上的时候疼的要死,过了那个劲儿以后她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忍忍也没有很疼。 所以陈宗缦大概在病床上躺着缓了几分钟以后,就挣扎着在张小红的搀扶下坐在床边,看着在病房的另一边,自己的舅舅被弹力带绑在轮椅上,被医生和护士压制着的样子。 她的眼眶又湿润了。 负责祝晨的医生在固定好他的手脚和身体之后,满头大汗的起身,朝着九病区的护士长比了个什么手势。 护士长点点头。 她低下头对陈宗缦说:“看1002号今天的状况,是不能再和你聊下去了,负责他的医生已经录下了你们所有的对话过程,如果以后有什么进展,我们也会通知你。” 陈宗缦恍惚的点点头。 末了,护士长还说了一句:“小姑娘,你挺厉害的,你一定能治好病出院。”她的语气很笃定,让陈宗缦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感激的,郑重的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江桁风风火火的迈着大步从门口走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都没看陈宗缦一眼,直接走向了九区的护士长,两个人短暂的交谈了几句。期间江桁曾经皱着眉头瞥了陈宗缦一眼,陈宗缦莫名的心虚,在两人视线即将对上的时候别过了脑袋。 简单交代了几句话,九病区的护士长就转身走向了陈宗缦舅舅那边,陈宗缦坐在病床边低着头,前胸后背都火辣辣的疼。 她的脚尖不自觉的摩挲着,眼神四处乱瞟。 “能走吗?用不用上个担架把你推回去?”江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宗缦听出了江桁口气中的嘲讽,倔强的伸长了脖子,别过脑袋:“没事,我自己能走。”说完,像是急于证实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陈宗缦撑着床边一咬牙,站了起来。 她的前胸后背都疼的根本直不起来,只能佝偻着腰,一只脚崴了,也根本用不上力。陈宗缦硬撑着刚走出第一步,就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扑进了站在她对面的江桁的怀中。 江桁冷笑:“你可真‘行’。” 陈宗缦最听不得这种语气,此刻她靠在江桁的怀里,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别提有多轻松,但是…… 陈宗缦的双手撑在江桁的双臂上,一咬牙准备离开这个怀抱。却看见眼前的白大褂一晃,整个人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被江桁横着抱了起来,她的脸贴着江桁的上臂,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不过好在江桁没有给她考虑这个问题的时间,直接把她放在了病床上,轻缓的动作,慢慢的,仔细的,尽量不碰到她任何痛处的,把她以一个医生看来最安全也是疼痛感最小的姿势放在了病床上。 他起身的时候,背对着灯光,整个人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剪影。陈宗缦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感受着身上突然消失的温暖的体温。 不,她一点也不留恋。 陈宗缦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这样对自己说着。 换了个有轮子的病床,陈宗缦被轻松的从第九病区转移回了第三病区。 一回到病房,江桁就面无表情的把陈宗缦横抱起来,然后再用和刚才一样轻柔的动作把她放在病床上——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眼睛里没有心疼,也没有嘲笑,好像他刚刚抱着的,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陈宗缦的心被这种眼神微微的刺痛。 把她放下后,江桁转身走了出去。 正当陈宗缦以为自己就这么被“抛弃”了的时候,江桁又飞快的走了回来,全副武装的站在了她的眼前。 江桁放下手中的铁皮箱,把听诊器带在耳朵上,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哪儿疼?”他淡淡的开口。 陈宗缦老老实实的说道:“后背,胸口。” 话音刚落,江桁的手就从陈宗缦的衣服下摆伸了进来。 冰凉的听诊器贴上陈宗缦的皮肤,就刺激的她“啊——”的轻叫了一声。江桁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操纵着听诊器在陈宗缦的胸口移动着。 江桁的后背微微下俯,握着听诊器的那只手在陈宗缦宽大的病号服下移动,怎么看怎么别扭,再加上微凉的手指偶尔会碰到陈宗缦的皮肤,那种不同于听诊器与皮肤接触时的陌生的感觉让陈宗缦根本不敢扭头看江桁一眼。 半响,听诊器停在了陈宗缦的左胸口。 呼吸一起一伏间,陈宗缦也突然发现了不对,她猛地扭过头,直直的撞入了江桁深不见底的瞳孔中。 仿佛埋伏很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上钩的兔子,陈宗缦被那眼神紧紧的抓住,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去看你舅舅了?”江桁说道。 陈宗缦眨巴眨巴眼睛,默认了,生怕江桁下一句就说出“为什么没找我”之类的话。 江桁闻言,眼睫轻垂:“有什么收获吗?” 陈宗缦咬了咬下唇。 这样诡异的气氛让人怎么开口啊喂! “嗯……开始还挺好的,舅舅差点就认出我了。后来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还是他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就把我踢开了…这样。”陈宗缦小心的斟酌着词句。 面对江桁,陈宗缦一直心底有种心虚的感觉。她为什么要心虚呢?难道就是因为她去看舅舅没有叫上江桁?说到底,江桁只是负责自己的医生而已,但又不是只负责她这一个病人,根本没有义务在她的问题上事事巨细吧。 再说了,也没有人说过有事必须找他。 陈宗缦这样想着,心里的心虚稍稍淡去了一点,再抬头看向江桁的时候,理直气壮了许多。 “哦。”江桁说道。 ……哦你大爷啊!这个时候装什么高冷! “你的心跳很快。”江桁薄唇微启,突然说道。 哎,什么? 陈宗缦微微红了脸:“那…那是因为听诊器实在是太凉了!” “是吗?”江桁依旧面无表情的把听诊器从她的胸口撤了出来,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掌代替了听诊器,直接覆上了陈宗缦起伏的左胸口。 “这样还凉吗?”   ☆、第28章 钻石三号房 陈宗缦整个人都僵在了床上。 一瞬间,似乎全身上下所有的热度都集中在了被江桁的手掌按住的地方,所有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手掌下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咚,咚。” 陈宗缦的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抹粉红色从她的脸侧慢慢升腾起,最后布满她的整张脸颊。 “心跳的这么快。”江桁恶作剧一般轻轻压低自己的身子,但并没有接触到陈宗缦的身体,只保持着一个若有若无的暧昧的距离。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自己的手并没有放在一个女人的胸部上一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给陈宗缦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简直就像是被十万伏特劈中了。 陈宗缦冷静下来以后的第一个想法,是幸亏自己穿了内衣……虽然是运动的,但好歹也是内衣。 “检查完了吗?”陈宗缦故作镇定的开口,没想到话一出来,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江桁眨了眨眼睛:“其实还没有,我还需要看看你的撞击程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移开了压在陈宗缦胸口的灼热的大掌。 然后还没等陈宗缦松口气,他就麻利的解开了她的上衣扣子! 陈综漫急忙抬起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前襟,惊悚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大叫道:“你干什么!” 江桁收回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宗缦:“我说过,要看看你身体的撞击程度。” 陈宗缦闻言更是拼命的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之前护士长已经检查过了,前面没事,没事。” 他手掌的温度像一个烙印一样烙在陈宗缦的左胸,即使是离开了,那温度还是烫的惊人。 江桁挑挑眉毛:“那后背我看看。” 陈宗缦咬了咬下唇,保持着刚刚紧握衣领的姿势仰卧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少女躺在自己身下,上衣扣子全部散开,即使领口被少女的小拳头紧紧攥在手心,上衣的下摆还是不免散开,露出少女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肚子。 江桁的视线落在陈宗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稍稍停了几秒,就继续向上——散开的上衣到了胸口的位置就断了,遮住了一片春光。 虽然在宽大的病号服下,但那片美好,江桁刚刚已经“亲手”感受到过。 没想到看起来没什么料,握起来形状……“咳咳”,江桁觉得自己的手心莫名的发烫,略带尴尬的咳了两声。 他坐在床边,俯下身握着陈宗缦的肩膀,把她缓缓的扶起来坐着。 陈宗缦的脑袋被江桁强硬的压在他的肩膀上,而江桁的双手则是从她的手臂外面环过,两个人就像是在亲密的拥抱。 陈宗缦歪过头,只能看见江桁的耳朵和短短的黑发。 正当她纳闷的时候,江桁放在她后背的手捏住她的衣领,慢慢的下拉。 照顾到陈宗缦的前胸也收到了撞击不便趴着,江桁这样做能把陈宗缦走光的概率降到最低,当然,在江桁面前,陈宗缦也没有什么光可走的… 宽大的病号服顺着陈宗缦的肩膀滑下,掉落在床上。 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让陈宗缦细白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米粒。江桁看在眼里,下意识的握住了陈宗缦的肩头,本能的把热量传递给她。但感觉到手下面的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握着一个女孩儿赤裸的肩头。 他动作一顿,然后缓缓松手。 陈宗缦把脑袋埋在江桁的怀里。 她现在上半身只剩了一件运动内衣,就这么半裸着,为了不走光,她只能紧紧的贴着面前男人的胸膛,把自己的正面挡得严严实实。 江桁的身子在陈宗缦靠上来的时候有一瞬间僵硬。 女生的身体很柔软,起伏的曲线压在他的胸膛上,即便没有任何动作,也让江桁的嘴唇略微有些发干。 江桁的脑子闪过四个大字。 自讨苦吃。 他苦笑,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认命的搂过眼前的女孩,定了定神,光束照向女孩光洁的背部。 他还记得,上一次看到她的后背,还是因为她过敏,自己不小心看到的。而现在,后背的过敏症状已经完全褪去,皮肤的表面很光滑,在光束的照射下,仿佛透明的美玉一般——当然,如果没有那大片大片的青紫。 看到陈宗缦后背的惨状,江桁就已经已经能够想象到,当初踢她一脚的男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而这个毫无防备小姑娘在摔出去瞬间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已经在小姑娘被撞得青紫的背上轻轻的滑动着,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划过陈宗缦光裸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这些伤…… 江桁的眼神暗了几分,手底下的动作也重了几分。 “啊……”怀里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轻轻的叫了一声。 像小猫爪子,在江桁心上轻轻的挠了一下,不痛,有点痒,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江桁的颜色在不太明亮灯光下忽明忽暗,他突然展开双臂,把女孩彻彻底底的搂紧了怀里。 “叮——” 陈宗缦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内的某根一直紧绷的弦,断了。 “江桁,你怎么了?”陈宗缦的额头抵在江桁的颈窝,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轻轻的扑在面前人清俊的锁骨上,江桁身子一僵,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陈宗缦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却换来更加紧绷的束缚。“喂……”陈宗缦故意扬起声调,安慰道,“是我受伤了,又不是你,怎么你比我还伤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江桁的声音从陈宗缦的脑后传来,像是隔了一层纱,“我作为你的医生,也算你半个父亲,闺女被人揍成这样,疼在你身,痛在我心。” 魂淡! 陈宗缦撇撇嘴抬起手臂打了江桁的后背一下:“都说了不是被人揍的,舅舅那也是不知道道为什么犯病了才会这样的。” “是是…”江桁赞同的安慰她道,“你不是被人揍了,而是不小心被一个坐轮椅的精神病人踹了一脚而已。” 陈宗缦被温暖的体温包围着,人也变得有些懒懒的不想动:“说实话,我被踹了一脚,还真没有不高兴。”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隐藏的M吗?”江桁的语气似乎很惊讶。 “胡说什么!”陈宗缦不满的又抬手打了江桁一下,江桁的胸膛颤了几下,似乎是在笑的样子。 陈宗缦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飘渺:“他怎么说也是我在这间精神病院里唯一的亲人了。”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于是她挣扎着推开江桁,和他面对面坐着,表情严肃:“有件事需要你解释解释。” 江桁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他顺着陈宗缦光滑的脖颈向下看去,那一抹虽然是被束缚在运动胸衣中,却依旧能看出的浅浅沟壑。 江桁的眼神暗了几分,手掌也有些发烫。 “你确定……你要这个样子跟我说话吗?”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大方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陈宗缦顺着他的眼光向下看,然后尖叫一声想要穿上衣服,一伸手臂,后背就是一阵钝痛,疼的她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缩回来,后背一弯。 江桁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披在她肩膀上,替她穿好,再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系的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江桁觉得自己的额头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宗缦一直盯着江桁手指的动作,脸颊红红,一直等到所有扣子都系好了,才敢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刻意压制住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张小红手里的那张照片,是不是你给她的?”她扯着话题。 江桁脸色未变:“是。” “你从哪里弄来的!”陈宗缦情急之下抓住江桁的手臂,说道,“我记得这张照片一直都在我的钱包里,出了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你……” “放松点。”江桁拍拍她的手臂,“你忘了,我给你开过精神报告。” 他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陈宗缦低头一看,正是她刚刚在舅舅面前拿出来的那一张! 可是那张照片不是……陈宗缦依稀记得,自己被舅舅一脚踢出去的瞬间,照片也不知道飞到拿去了。 看来是被他捡到了。 “你的贴身物品也是我们研究的一部分,出事之前,你父亲把你的一些小东西交给了我,可是还没等我把它们还给你,就出了那样的事。”江桁说道。 陈宗缦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那里还有我很多东西?” 江桁眼带笑意:“不是很多,不过你的日记倒是有一本。” 陈宗缦大惊失色:“你怎么能随便看少女的日记!”她不知道江桁看的是哪一本,不过不论是哪一本,里面记录的,都是她满满的黑历史…… 江桁勾勾唇角:“对不起,你的东西无论是哪一样,我都仔仔细细的研究过了。”他特别加重了“仔仔细细”三个字。 陈宗缦原地凌乱了。   ☆、第29章 走廊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陈宗缦干脆破罐子破摔。 江桁故作回忆状:“唉,不就是‘今天X学长穿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从阳光下走过,微微一笑,红红的小脸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 他眼里噙着笑意,嘴里的话却一句都没停下来:“‘今天X学长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我就厚着脸皮凑上去问他今天怎么不开心,他说在他的记忆中有一双滑板鞋与众不同跳舞肯定棒’之类的……还要我再念下去吗?” …… 陈宗缦囧囧有神:“你念的是人写的日记吗…?”她的日记中是有X学长这个人不假,事情也是发生在她身上没错,但怎么江桁的艺术加工后就变得这么土了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江桁拍拍陈宗缦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我终于从除了身材以外的别的地方找到了你少女的一面,真是可喜可贺。” 陈宗缦:“……”这个混蛋是在嘲笑她的身材吗? 她一瞬间恼羞成怒,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少女身材你刚刚还摸得那么爽!”话一出口,陈宗缦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后悔的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这哪里是她这个羞涩的少女能说出的话! “噗嗤。”江桁一不小心笑出了声。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甚至还有个小梨涡在嘴角若隐若现。 看着陈宗缦怒视着他的眼神,水汪汪的还带着几分羞涩,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面前姑娘的眼神一样软软的。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 陈宗缦顺着声音看向江桁的大口袋,他也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名字的时候,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陈宗缦立刻表现的深明大义:“你有事你就去忙吧,我没事了。”她忍不住想偷看他的手机屏幕,却因为反光什么也看不见。 江桁果断的挂了电话,抬起头来对陈宗缦说:“那好吧,反正今天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先休息。” “那我的那些东西…”陈宗缦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问道,“……我从前的那些东西,能给我再看看吗?” 江桁把手机收进口袋,站起身,对着她扬起一个邪(sang)魅(xin)狷(bing)狂的笑容:“看你表现。” 陈宗缦:“凸!” = =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陈宗缦都在床上“静养”着。没办法,她现在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许多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地方在接下来的几天都纷纷跟她唱起了反调,身上的撞痕也由情变紫,看上去十分可怖。 江桁这几天都没出现过,听张小红说,似乎是被派去某个大学演讲去了。 哦对了,还有个奇怪的事情。 陈宗缦忍不住看向门口,一头张扬红发的安格斯大步走过,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叔叔——奇怪的事情就是,这几天来调查安格斯的警察来的越来越频繁,几乎是三天两头他就要被带到医生诊疗室“审问”一番。 “审问”的具体过程陈宗缦虽然不知道,但每次安格斯回来的时候,那种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似乎也告诉了她,那过程是多么的辛苦。 两天后,陈宗缦身上的淤青消了不少,张小红也总算撂下了这个烂摊子,不再伺候她吃饭喝水,于是陈宗缦又加入了吃饭的大队伍,还在半路上遇到了刚刚被“审问”回来的安格斯,不,是亚伯。 “怎么是你?”陈宗缦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警察的身影,“不应该是安格斯吗?” 亚伯点点头:“前一阵子还是他的,只不过最近他有点累,所以我就出来替他几天。” 陈宗缦诧异的问道:“包括刚才的审讯?” “是啊。”亚伯说道,“其实从很久之前那个审讯就是我在应付了,不过也不难,反正他们说的那个人我没杀过,他们想怎么样就随他们咯。” “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亚伯咧开嘴,“那几个警察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彻底洗脱嫌疑了~” 虽然亚伯的语气随意轻松,但是陈综漫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眼神中并没有笑意。 不过她还是诚心诚意的说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再纠结要不要在真相和朋友之间选择这种事了。 吃饭的时候,陈宗缦敏锐的发觉,亚伯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在亚伯貌似没有任何反应的把一块青椒放进自己嘴里的时候,陈宗缦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亚伯?” 亚伯嚼了嚼嘴里的青椒,眼神茫然的扭头看着陈宗缦:“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 亚伯从来不吃青椒的。 从前他只要一看到碗里有青椒,就会尖叫着把它们全都扔进她的碗里。但今天却毫无反应的吃了下去,有点不对劲。 如果只是这点,陈宗缦还不会觉得别扭,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亚伯可能是心情不好,但是……她的视线顺着亚伯的空无一物的脖颈下移,最后定在他平平的口袋上。 如果是亚伯,那里应该会有一个十字架才对。 十字架,亚伯从来不离身的。 而且,她看向亚伯的脚——他吃饭的时候,两只长腿伸直,自然地交叠在一起。虽然这个动作很有型很帅气,但这也是安格斯的标准动作——亚伯吃饭的时候,双腿都是规规矩矩的并在一起的。 三个不正常的地方,拼凑出了一个信息:眼前这个人不是亚伯,而是安格斯。 他为什么要伪装成亚伯呢? 难道是想要替亚伯洗脱嫌疑?既然警察在怀疑亚伯,干脆不让他出来,自己假扮他,骗过那些警察吗? 陈宗缦突然感觉后背窜上来一丝凉意。 饭后,她和亚伯一起并排着走回病房。 期间她一直偷偷的瞄着亚伯,看他像往常一样站得直直的,走路姿势也很自然,陈宗缦反而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看我干什么?”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陈宗缦瞬间收回眼神,像是干了坏事突然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否定道:“我没有……” 男人轻笑:“我不像亚伯那么傻,别装了。” 陈宗缦诧异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安格斯?” 安格斯回赠她一个微微有些诧异的眼神:“我以为你早就有分辨我和亚伯的能力,难道现在还会混吗?” 陈宗缦摇摇头:“不是不是,是我刚刚走神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安格斯突然开口:“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陈宗缦立刻挺起胸膛,笑的很灿烂:“放心吧,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为了证明自己恢复的不错,她还貌似大力的敲了自己胸口两下。 嘶—— 陈宗缦忍不住咧了咧嘴。 还是疼啊! 安格斯轻笑。 陈宗缦胡乱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跟在安格斯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到病房门口。 “对了。”他转过身看着陈宗缦的头顶,秀气的鼻梁下微微可见红唇的一点颜色,“你舅舅的事,怎么样了?” 陈宗缦耸耸肩:“还能怎么样,我都成这样了。”她摊摊手,“江…医生现在又不在医院,我只能等他回来,再帮我找机会和舅舅见面咯~” 她没有意识到,当她提到“江医生”这三个字的时候,面前男人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 “江桁?”安格斯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你遇到事情的时候想到的只有他吗?” 陈宗缦无意识的玩着自己的头发,在胸侧卷啊卷啊的,听到安格斯的话,回答道:“没办法,在这个医院中,有个医生作朋友,总比作敌人好吧。”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被江桁压在床上的画面,小脸一红,“再说了,江医生人虽然贱一点,但还算靠谱。” 安格斯的表情越来越冷,冷的几乎能把方圆十里的活物都冻得发颤。 但是陈宗缦同学还在不知死活的说着:“你也知道,我身上的事儿挺复杂的,他是个正常人,比我们办起事来要方便很多,难得他愿意偶尔帮帮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干脆闭上嘴巴,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安格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眼前的男人散发出的低气压已经足以让他们俩周围寸草不生。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宗缦慌忙解释道,“其实你很正常的,只有我不正常而已,你跟我比起来要好很多,是不是?哎呀,我不是……”她手忙脚乱的解释似乎并没有任何作用,因为眼前人的脸色还在往更黑的方向发展。 最后陈宗缦终于放弃了,双手甩在身侧,垂头丧气的说:“反正你对于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朋友,明白吗?” “行了。”安格斯在静静的听完陈宗缦说完一大串后,冷冷的开口,“我知道了。” 然后他大步从她身边走过,站在隔壁门前,打开门,进门,关门,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门口就只剩下了陈宗缦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 她有些纳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安格斯的病房前,抬手就想敲门,却在关节即将触碰到大门的时候,停在了半空中。   ☆、第30章 仓库 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你……”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大熊脸。 棕色的卷毛大熊,表情囧囧有神的瞪着她。 还没等陈宗缦反应过来,毛熊的大脸就被人死死的按在了她的脸上。“唔唔!”陈宗缦的口鼻都被卷卷的毛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喘不过气来。 手舞足蹈的把大熊搂进怀里,陈宗缦终于得以脱身,一边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越过大熊的脑袋朝后看去——正好看见安格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她抱着一只跟她差不多长的毛绒大熊,傻傻的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安格斯。 “咳咳……”安格斯不自然的别过头去,“这东西占地太大,给你吧。” 陈宗缦仔细端详了一下怀中的大熊,突然想起上次安格斯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说“这是我的”时候的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不是没它睡不着吗?”她打趣道。 安格斯眼中似乎有点怒气,耳根子发红,转过脑袋来微微提高了声线:“让你拿走你就拿走,怎么这么多废话!” 说完,他就“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然后不到两秒钟,门又从里面被打开,安格斯冷着一张脸站在愣愣的陈宗缦面前:“你……照顾好它,掉了一根毛我就掐死你。” 然后大门再度关闭。 陈宗缦抱着大熊傻乎乎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把大熊举起来,看着它那张囧脸,喃喃的说:“你主人还真是好笑啊,是不是?” 她转身走到自己的铁栏杆前,轻轻的把脑袋靠上去,眼睛不知道看向那个方向。 大熊毛茸茸的一大只,窝在她怀里,温暖的感觉。 “唉……”陈宗缦叹了口气。 她究竟该怎样回报这份感情啊…… = = 下午,几个小护士三五成群的在陈宗缦的病房里打牌。 “你出千!”张小红大叫一声,指着陈宗缦手里的牌,面目狰狞,“我刚刚明明看到你还有三张牌的,怎么现在就剩下一张了?” 她站起来一脚踩在床上:“说!你把剩下的牌藏在哪儿了?!” 陈宗缦一脸无辜的看着张小红,瞪着一双大眼摊手:“我不知道啊,我没有藏牌,是你眼花了吧。” “我会眼花?”张小红一抬下巴,“姐姐我两只眼睛5.8还会看错你的牌?” “天呐我没听错吧!”陈宗缦夸张的大叫,“5.8?你那是X光射线千里拐弯眼吧!” 张小红一看陈宗缦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撸起袖子就扑了上去:“来来来,让姐姐搜搜身,看你把牌藏哪里了!” “啊!”陈宗缦尖叫着跳下床,在病房里四处乱窜,躲避着张小红的“狼爪”。 一时间,病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所有小护士都看着她们俩在病房里跑来跑去,好不热闹。 跑了一会儿,陈宗缦是在是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的倒在床上,连连摆手:“我不行了,我招了。”她喘着粗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纸牌拍在桌上,“去去去,都拿去,我不玩儿了,让我歇一会儿。” 张小红递冲她比了个中指。 于是病房里的情况就变成了陈宗缦窝在一边的小沙发上看电视,剩下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打扑克。 看了一会儿电视,陈宗缦突然觉得一阵尿意袭来。 病房里的马桶被另一个小护士霸占着,陈宗缦没办法,只好戳了戳张小红的肩膀,然后讪笑道:“小红姐,我想尿尿,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下?” 张小红看了看卫生间拉起来的帘子,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忍一下吗?” 陈宗缦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十万火急啊!” 张小红摆摆手:“你自己去吧,早点儿回来就成。”鉴于最近陈宗缦的病情十分稳定,平时表现良好,且只是出去上个厕所而已,她就放心的让陈宗缦一个人出了门。 得到了特赦令,陈宗缦急匆匆的捂着肚子出了门。 朝着厕所的方向跑了十几步,陈宗缦慢慢放缓了脚步,原本弯着的腰也直了起来,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病房的方向——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追出来。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在一个交叉口上,果断的转向了与厕所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站在仓库门口的时候,陈宗缦深吸了一口气。 要知道,上次她来的时候,可是和张小红一起,可是这次,是她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而且瞒着所有护士,实在是有些紧张。 陈宗缦慢慢的推开仓库的小门,四下看了看,然后一个闪身进了仓库。 她仔细回忆着上次来仓库时自己行走的路线,一步一步的探索着,终于,在看见眼前那一堆熟悉的破布的时候,两眼精光一闪。 上次她就是在这堆破布的下面,发现了安格斯。 她是在今天吃饭时发现安格斯不对劲,才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仓库事件,那个时候的安格斯,实在是很让人怀疑。 在这件凶杀案中,已经有很多陈宗缦看不懂的地方存在。江桁让她帮忙引诱亚伯出现,但她却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安格斯。 她必须先解除自己内心的疑惑,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保护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陈宗缦想要知道,安格斯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来仓库,为什么不让亚伯出来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为什么假扮亚伯去接受审讯。 这些,她通通都要弄清楚。 陈宗缦计划的第一步,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步,就是来这个她唯一知道的地方,来看看,上次安格斯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 于是陈宗缦开始了在仓库中寻找的漫漫长路。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但似乎有直觉告诉她,这个仓库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于是她沿着那堆破布的边缘一点一点朝里面摸索着。 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的上半身几乎完全贴在地面上,整个人几乎已经被红绸子埋了个严严实实,地板有点冰凉,陈宗缦打了个寒颤,继续朝里深入着。 还是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她多心了吗? 陈宗缦正想着,突然,仓库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 陈宗缦慌了,此刻她半边身子露在外面,半边身子在破布堆下面,十分滑稽可笑。听到脚步声,她想都没想,就钻进了那堆破布里面,把自己埋好。 藏好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个处境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那天安格斯在这个仓库中,听到她和张小红的脚步声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吧。陈宗缦笑了笑,然后把自己周围的破布整了整,留出一道能够看到外面的缝隙。 她的心跳跳的很快,几乎都要冲出喉咙,双眼死死的盯着缝隙外面的大门,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出了声音。 脚步声“吧嗒吧嗒”,由小变大,最后停在门口。 陈宗缦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走到了和陈宗缦相反的方向,好像也是在找什么东西。 陈宗缦松了一口气,但很快眉头又皱了起来,哎,不知道她要找多久,自己可是尿遁出来的,最长最长也只能把尿遁换成屎遁,时间再长可是会引起怀疑的啊! 她的心中焦急万分,但却不能有一点动作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宗缦的心情越来越焦躁。 小护士在那边翻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有找到的样子,她脚步一抬,朝着陈宗缦这边走了过来! 陈宗缦顿时魂飞魄散,身体下意识的往回一缩,抱着膝盖坐在更里面一点的位置挪挪,再挪挪。 似乎左手碰到了一个硬硬厚厚的东西。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左手下意识的摸索着——好像是本书?还是本子? 在她纠结手底下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小护士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抬脚“吧嗒吧嗒”的出了门。 陈宗缦又等了一会儿,才手脚并用的从一堆破布下面爬了出来,当然,手上还抓着那个她刚刚摸到的书。 她在原地打量了自己一全,最后把书塞进自己裤子松紧带的地方,一卡,在用宽松的病号服一遮,完全看不出来。 时间不能再耽搁更久,陈宗缦蹑手蹑脚的从仓库里出来,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了病房。 “怎么这么慢?”陈宗缦一进门,就看到张小红掐着腰站在门口迎接“虚弱的直不起腰”来的她,皱着眉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厕所捞你了。” 陈宗缦苦着一张脸,弯着腰指指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拉肚子啊。” 张小红脸色微缓:“你们继续玩儿着,我去床上躺一躺。”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到床上,弯着腰缩在床边。 一看到陈宗缦这个样子,张小红她们也没了继续玩儿的兴致:“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陈宗缦闭着眼睛,脸色有点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看上去很疼的样子。 “用不用帮你叫医生?”张小红关心的问道。 陈宗缦摇摇头:“不,你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如果不行我再叫你。” 张小红点头,转身和其他的小护士出了门,降下铁栏杆,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了陈宗缦一个人。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病房里一片安静的时候,原本“虚弱”的陈宗缦从床上爬了下来,抱过床上的大熊,挡在自己的身前——大熊的体积够大,几乎把整个陈宗缦都挡在了后面。 她从裤子的腰带处掏出了那本书,小心的放在大熊的背后,掀开了第一页—— “我是安格斯,编号156456”。   ☆、第31章 钻石三号房 陈宗缦一愣。 她依稀记得安格斯在这件医院中的编号是0968,156456是什么?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陈宗缦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然后她惊奇的发现,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笔记本。 事后陈宗缦曾经无数的后悔过自己这个作了大死行为,因为她永远也猜不到,翻开这本本子之后,她的生活会发生多少不可思议的变化。 虽然陈宗缦没见过安格斯的笔迹,不知道他写字是什么样,但既然扉页上写了“我是安格斯”的字样,应该就是他写的无疑了。 感叹了一下写字人的一手烂字,她感慨的翻开了第一页—— “我是安格斯,今天是我来到这家精神病院的第二年。” 是日记吗? 陈宗缦一时间对手底下的这本笔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继续看了下去。 “3月1日,我成功接近了目标二号人物,二号人物和我一样,患的都是人格分裂症,于是我动用关系,把自己调到了他隔壁的病房,并且在短时间内让他对我产生了兴趣。” 这是什么啊? 陈宗缦眉头皱了皱,向后“哗啦哗啦”翻了好几页。 “4月18日,二号人物和一号人物相会的时候被我撞见,在危急关头亚伯出现帮我挡了一劫,至此我成功取得了二号人物的信任。” “4月19日,二号人物约我在院子里打牌,我故意表现的不屑一顾,并且对他的话爱答不理,他觉得我很适合做他的助手,并且委婉的询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他做他的‘小弟’。” “4月25日,精神病院发生枪杀事件,我在二号人物床下的暗格中发现了手枪,并于第二天报告给了我的上司,梁铁强警官。” “啪!” 陈宗缦心慌意乱的阖上本子。 梁铁强警官,不就是前一阵子总来调查安格斯的那位警官吗?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所有事情道报告给了我的上司”? 梁铁强警官是安格斯的上司?一个警察怎么可能是一个精神病人的上司! 所有的信息穿成一条线,陈宗缦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句金光闪闪的话——安格斯,也是警察,而且,有可能,是个卧底! WTF!她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这是不是在拍电视剧? 她忍不住看向手里的本子,大胆的猜想——也就是说,这本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机跑去仓库中摸出来的日记,很有可能是安格斯的卧底日志? 这本外表朴素的记事本一下子变成了一本烫手山芋,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还是…… 陈宗缦伸出手,轻轻的在本子皮表面摩挲,然后又探进书页,在边缘滑动着——纸张很新的样子,不像是用了半年的。 陈宗缦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难道安格斯在写小说? 虽然这个原因有点囧,但陈宗缦觉得这个理由似乎更加合理,而且卧底什么的,不是应该出现在黑帮里面吗,怎么会在精神病院? 她好歹也看过TVB看过潜伏,深深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陈宗缦深呼吸,拍着胸口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几分钟后,当陈宗缦的目光再次落到这个本子上时,她的眼神已经变的十分复杂,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一本小说。 而且这就是安格斯上次去仓库的原因。 其实这个本子藏得非常严密。 且不说那一堆破布平时基本不会有人去碰,就连那个仓库进去的人也不是很多。本子在破布的最里面,如果这次不是有护士来情急之下她躲了进去,本子被发现的几率非常小。 而且既然安格斯在这间医院已经呆了一年半的时间,那么这本日记也藏了最少半年,现在才被她发现,说明那个地方确实比较安全。 也就是说,这本安格斯藏了大半年,安全无比从来没有被发现过的日志,竟然被她误打误撞的摸到了,还带回了病房? 这是什么狗屎运啊! 陈宗缦简直要哭了。 她按捺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翻开那本本子继续看下去。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陈宗缦在心里问自己。 从日记中的内容来看,安格斯来精神病院的目的绝对不简单,他如果真的是卧底,现在又还呆在这间精神病院,说明他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她回想起安格斯日记中的内容:一号人物……二号人物…杀人案……枪。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说明了,她现在手里握着,并不是一本简单的日记,而是安格斯的性命。 当“性命”这个词从陈宗缦的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停了几秒钟。 这个日记本…… 陈宗缦再次将目光投向这个本子的时候,眼睛里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 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陈宗缦慌忙的抬头看了看房间中的摄像头,然后故作镇定的把怀抱在身前的大熊又挪了挪位置,确保自己手中的东西能够完全被大熊挡在背后。 现在怎么办? 这玩意儿不管是不是卧底日志,她都不应该再留在自己手上啊! 她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吧这本日志再放回仓库里? 可是机会难得,今天她能自己一个人去仓库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要等到这样一个时机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如果时间久了,安格斯发现自己的日志被人偷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她是不是应该告诉安格斯,自己拿了她的日志,并且已经知道了他是卧底的事情? 一瞬间所有问题都涌进了陈宗缦的脑海,她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脑袋几乎都要被一个一个蹦出来的难题挤爆。 她该怎么办?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情,但是——陈宗缦突然瞄到墙上的时钟。 糟了!只剩下十分钟张小红就要来带着她去吃饭了! 陈宗缦把日记本往大熊的屁股下面一塞,利索的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在房间中“散步”,缓慢的移动着。 她的眼神恨不能变成X光射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一个可以暂时藏起那本日志的地方。 床下,不行;床垫下,不行;沙发下,不行。 这些地方每天都会有护工进来清理,如果藏在下面简直是自寻死路。 每天的早餐时间,也就是7点到8点这段时间,是护工的固定清理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内,所有放在房间里的东西都可能会被搜出来——如果陈宗缦把它放在房间里。 如果不放在房间里呢? 陈宗缦想了想,发现其他的地方她不熟,根本行不通,唯一的选项就是那个仓库,一切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回去仓库。 陈宗缦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爪子,心里恨不能把它们全部剁掉。 叫你手贱!叫你好奇!叫你去那个仓库!叫你藏在那堆破布底下! 她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进那间仓库。明明都已经决定相信安格斯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用力的扇了自己右手一下,右手的手背上立刻浮出了红红的手指印。她盯着那个印子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够,又举起手加了几分力度打了一下。 正当她准备换手,用右手打左手的时候,她突然被人从背后狠狠的抱住,向后拖去!陈宗缦一时间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挥动着手脚挣扎着。 “你冷静点!”身后的人大叫道。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味道。是张小红。 还好是张小红,她还以为自己要被人灭口了呢! “小红姐,你干什么啊!”陈宗缦从她怀里挣扎出来,转过身看着她,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吓唬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张小红看着陈宗缦无比正常的表情愣了半响,然后松开手,讪笑着挠了挠头:“哈哈,我看见你打自己,以为你又犯病了呢。” 陈宗缦白了她一眼。 张小红双眼在一览无余的病房中随便一瞟,眼神立刻变得无比暧昧:“哟,这不是安格斯送给你的熊吗?这么亲,已经放在床上抱着睡觉了?”她揶揄的说着。 陈宗缦瘪瘪嘴:“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安格斯这个小子绝对是喜欢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两三步走向那只熊,伸手就想抓熊耳朵。 陈宗缦吓得大惊失色。 那本日志可就在熊屁股下面啊! “呃…小红姐!”陈宗缦立刻一个箭步上去扯住张小红的手臂,及时阻止住了她前进的动作。 张小红扭头。 陈宗缦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时钟,分针已经过了12。“不是要去吃饭吗?”陈宗缦摸摸自己的肚子,表情有点尴尬,“我饿坏了,快去吃饭吧。” “好吧。”张小红收回手,转身看着她,眼神十分无奈,“你就这点儿出息。” 陈宗缦嘿嘿一笑,跟在张小红身后出了门。临走前,她还用余光瞄了一眼床上的大熊——晚饭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她的病房吧? 总而言之,陈宗缦的这顿晚饭,吃的是格外的提心吊胆。 手心出汗后背发凉心不在焉,就连粗神经的亚伯都频频回头看她,探究的眼神飘过来:“你怎么了?” 陈宗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亚伯——等等,这个真的是亚伯吗?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想起那本烫手山芋还在自己的病房里,陈宗缦就怎么也没办法面对亚伯这张脸,她害怕自己一冲动就把自己找到那本日志的事情告诉他。 想到这里,她胡乱扒拉了几口饭,抹抹嘴抬起头说道:“先前我胃有点不太舒服,现在还没缓过来。” 亚伯关切的问道:“用不用看医生?” 陈宗缦摇摇头:“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吃完饭,陈宗缦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病房,一进门,她就快步走到床边,貌似随意的抱着大熊躺在床上。 手摸了摸,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日记还在。 怎么办怎么办? 陈宗缦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下的大熊。 突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熟悉的金属制的小东西。陈宗缦伸手摸了摸,立刻欣喜若狂! 她迅速地调整好大熊的位置,使它面对着监视器,然后另一只手在背后扒开它卷曲的长毛,摸到藏在里面的那个金属制的小东西——拉链,然后轻轻往下一拉。 迅速把日记塞进大熊的后背,陈宗缦又把拉链重新拉上,向里按了按,把整条拉链再次藏进大熊的长毛之中。 没想到一只普通的大熊,竟然会成为她藏日志的地方。 陈宗缦暂时松了口气。 “跑这么快干嘛?”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久违的男声。 陈宗缦的心突然一阵狂跳,下意识的把怀里的大熊推到一边,坐起来,转身看着那个好几天没见的白大褂,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跟平时毫无二致,然后镇定的回答道:“不干。”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说我是神展开,这就是我原本设定的安格斯的身份… 是不是大事?很大的事! 可能有些同学会觉得有点突兀,下面情节会一点一点展开的。 不要怪作者菌,这本小说预计完结30-40万字,现在只是写完了1/4而已,真正的剧情现在才开始。 这章我改了又改,还是有点不满意,求大家给点意见!   ☆、第32章 钻石三号房+院子(50评第一更) 江桁难得的没接话。 几天不见,他为了院长的一句话东奔西跑穿梭了三个城市。 这样的行程安排的虽说不是多么紧张,早几年他可能很轻松的就完成了,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三天只有五小时的睡眠,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啊。 回来以后,他本想来收拾几本书然后就回家休息,却在不知怎么的,“顺路”经过陈宗缦的病房,然后看着那小姑娘脚步匆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长得这么不显眼吗? 小姑娘进了病房,就抱住床上那只大熊紧紧的不撒手。 江桁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驻足在陈宗缦的病房门口,盯着里面的女孩,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 半响,那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轻轻翘了翘嘴角,长腿一迈,果断的踏入病房,然后就看到了小姑娘面色潮红的抱着那只大熊念念有词的场景。 江桁挑挑眉毛:“这玩意儿似乎有点眼熟。” 陈宗缦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江桁嘴里的“这玩意儿”就是她身后坐着的那只无辜的大熊:“哦,这是安格斯送给我的。” 江桁的眸色微微发暗:“哦。” 他弯下腰,看着那只大熊,然后伸出手,捏捏耳朵,揪揪肥脸,最后还掐着它的脖子把它提到半空中抖了抖,看的陈宗缦一阵心惊肉跳。 “幼稚。”江桁最后下了一句结论,然后随手一丢,大熊就摔在了地上,熊屁股在木地板上面滑行了一米,最后后背撞到床角停了下来,两只黑溜溜的眼珠无辜的看着他们二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你才幼稚呢!”陈宗缦把大熊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尘,重新放在床边,“一只熊也不放过,真是禽兽。” 江桁把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在陈宗缦疑惑的眼神中把它带在陈宗缦的眼前,然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大掌握住她的肩头,略一用力,带着陈宗缦的身体向后一转。 “好好看清楚。”江桁俯下身在陈宗缦的耳边说道,声音中有几分疲惫,所以听上去很低沉,“这不是一只简单的玩具熊,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狼子野心。” 陈宗缦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就感觉眼睛上面的眼镜被人又取了下来。她回头,正好看到江桁把眼镜放进口袋,眼睛下面有似有似无的青紫色,动作相较之前也有些迟缓。 他没有掩饰他的疲惫。 陈宗缦看到他这个样子,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江桁话说完了,人也看完了,身体已经不断的再向他抗议。于是他朝陈宗缦摆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哎!”陈宗缦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开口叫住了江桁。 江桁转过身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的,陈宗缦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竟然有点心虚。 她有些别扭的别过脑袋:“嗯,我想问问你,你知道安格斯的病最近样吗?”她想知道,安格斯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病。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江桁又不是安格斯的主治医生,她为什么要问他啊! 听到陈宗缦的话,江桁原本已经跨出大门的一只脚在空中一顿,收回,转身,眼神一凛。 陈宗缦被这种眼神吓了一跳,连忙很包子的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应该也不清楚,我还是去问别人吧。”她说话的时候不敢看江桁,眼神四处乱窜。 突然,她的目光扫到了坐在墙角发呆的大毛熊。 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她把毛熊一把扯过来抱在怀里,试图缓和自己尴尬的境地,却没想到,毛熊刚刚搂进怀里还没捂热乎呢,就被对面的男人一把撤走甩到一边。 这次陈宗缦没办法分心去观察自己的大熊怎么样了,她已经自顾不暇。 因为就在刚刚大熊被丢出去的一瞬间,她的整个人也被对面的男人抓住手臂用力一扯,然后她就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毫无防备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弄了她个猝不及防,也让陈宗缦的心跳在瞬间的停止后,突然一阵狂跳。 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任由男人的两根结实的手臂从她的身侧伸过来,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呼吸吐纳之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侧裸露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酥麻。 她这是怎么了? 这种感觉,和她在仓库中害怕被人发现时的心情好像,却又不像。 她本能的想要推开这个怀抱,却又换来更紧实的禁锢。 “你能不能让我别那么操心,嗯?”江桁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陈宗缦突然停止了挣扎,静静地趴在江桁的怀中,不知怎么的,眼中竟有几分酸涩的感觉。 “如果你只是问那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安格斯的病很严重,是几乎很小希望可以治愈的那种。”江桁保持着拥抱的动作,怀中的女孩轻微的颤抖,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颤了几下。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转身抱住她,而且现在心底竟然生出了不舍,就想这么静静的抱着她。 似乎有些话,是要对她说的,可是到了嘴边,却全部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我回去了。”江桁说道。 他松开陈宗缦的身子,直起腰,再也不看她,转身出了门。 这次陈宗缦没有叫住他。 她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眼神茫然的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个被抛弃的大熊身上。 她走过去,把大熊搂在怀里。 不一样的感觉。 陈宗缦这样想着,依然心跳如雷。 = = “1204。” 第二天下午,陈宗缦正在院子里和精精玩的开心,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她回头,发现是表情严肃的护士长站在她身后。 “您好。”陈宗缦立刻站好,捋捋头发,有礼貌的打招呼。 护士长的脸色微微缓和,其实她对陈宗缦原本就有点好感,她比一般病人省心很多,她平时跟她接触也多,觉得这个小姑娘还不错,只是…… “我看了昨天的监控录像,你在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了仓库,你干什么去了?”护士长用审问的语气说道。 陈宗缦闻言心头一跳,但是表情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反而用慈祥(?)的眼神看了手边正在自己画画的精精一眼,说道:“上次我去仓库的时候,看到仓库里有一些不用的红带子挺漂亮,昨天下午我突发奇想,就去仓库里拿了两根,给精精做了两个蝴蝶结。” 她拉着精精的手让她正面对着护士长,指了指她头顶的两个小辫子,发根处正是两个红色的小蝴蝶结,做的十分精致。 “您看,好不好看?”陈宗缦笑着问道。 精精好像也意识到是有人在夸她,就腼腆的笑了笑,配上头顶的小蝴蝶结,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是个不正常的孩子。 护士长看向精精的眼神也十分温和,但是看向陈宗缦的时候,脸又拉长了几分:“那你去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护士一起?” 陈宗缦吐吐舌头:“我当时本来是去厕所的,结果出来以后突发奇想,急着想要去拿带子,就干脆自己去了。” “哦,对了。”陈宗缦眼睛一亮,“我当时去的时候还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小护士,她好像也是去找东西,不过我当时在角落里,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 护士长一听,陈宗缦所说的话和她从监控录像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仓库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而且那种堆放杂物的小屋子平时也没几个人去,里面也都是些旧衣服什么的,陈宗缦既然说了自己去只是为了找两根红带子,而且从录像中看,她也没进去很长时间,看来是没什么事。 护士长相信了陈宗缦的话,脸色却依旧一副严肃的样子,教训她道:“以后进出记得和护士一起,这件事我会回去批评张小红的,她也有错。” “护士长,小红姐当时只是……”陈宗缦开口想要问张小红开脱,却被护士长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 “你和精精在这里玩儿吧,看好她。”说完,护士长就转身走了。 呼…陈宗缦开始佩服自己编瞎话的能力了。 幸亏她昨天晚上想到,虽然仓库里面没有监控录像,但是走廊里的可能会把她拍下来,所以提前给做了准备,给精精坐了这个蝴蝶结。 至于红带子,说来也巧,就是从安格斯送给陈宗缦的大熊上拆下来的。 说起来还有点对不起那只熊…… 陈宗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坐下来安安心心的陪着精精画画,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精精原本就是抑郁症不喜欢跟人接触,不知道为什么和陈宗缦特别亲近,最近她总带着精精玩儿,觉得她的性格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只是还不能说话而已。 陈宗缦也问过护士,像精精这种情况,很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说话,也有可能会学会,一切只看身边的生活环境。其实如果精精生活在一个父母都爱她的家庭中,悉心教导,说话走路应该都不是问题,但难就难在她从小生在精神病院中,周围只有护士和医生是正常人,却也不能像朋友一样陪着她玩。 陈宗缦看着正在画画的精精,好像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天使一样,明明是九岁的小女孩,却因为天生基因的问题和后天的精神问题,看上去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的样子。 她摸了摸精精的脑袋,叹了口气。 她比精精要幸运很多,至少她神志清醒,四肢健全,那么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呢? 陈宗缦在胸口握拳,默默给自己加了个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上一章剧情发展的有点快,再加上我在文案中承诺过评论每50三更,所以今天大爷我要履行诺言了!希望大家看的爽!   ☆、第33章 仓库(50评第二更) 在她的不远处,安格斯正从医院大楼中走出来,站在草地上晒了会儿太阳,脑袋貌似随意的晃着,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的视线很快落在了秋千架旁边的陈宗缦和精精身上,然后动作一顿,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其实陈宗缦之前就一直在想,如果自己见到安格斯会怎么样,会不会不自然,会不会表现的很突兀,但当她现在远远的看到安格斯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她发现,自己心中原本有的那一点点紧张感竟然在看到安格斯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 她之前一直怀疑安格斯其实是没病的,所谓人格分裂其实也是他高超演技的产物。但昨晚她从江桁那里证实了,安格斯其实是有病的,而且病得不轻。 也就是说,亚伯,Cora,这两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陈宗缦一下子就舒心了。 她承认在这一点上,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她不应该因为安格斯有病而高兴的。但是在她的心底,还是希望自己能用原来的态度去对待安格斯,而不是站在一个明白人的立场上去看着他演戏,装人格分裂。 那样就太残忍了。 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只要她找到机会把那本日志放回去,她和安格斯、亚伯、Cora之间的关系就还可以保持之前的样子。 嗯,就是这样。 陈宗缦冲着向她走过来的安格斯挥挥手。 她想好了,他是不是卧底,是不是精神病,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知道,安格斯是她的朋友,而她的主要任务,是尽快治好病出院就行了。 在自己这里扭曲的原本的线路,等到自己把它修复好,所有一切都会回到正确的轨道。 陈宗缦这样想着。 可是,已经偏离的轨道,即使是修复了,也总会有痕迹,又怎么会像从前一样。 嗯? 陈宗缦突然皱起了眉头。 似乎有两个病人把安格斯拦在了半路上,阻止了安格斯朝这边走的脚步。 陈宗缦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印象,但知道并不是她们这个病区的,三个人在半路上驻足,嘴里说着什么,她隔得看不真切。而且那两个陌生男人背对着她,安格斯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真的很难猜出他们在说什么啊…… 等等,爱答不理。 “4月19日,二号人物约我在院子里打牌,我故意表现的不屑一顾,并且对他的话爱答不理。” 一句话闪过陈宗缦的脑海。 托自己从前是文科生的好记忆的福,她很快就想起了这句话的来源——安格斯的日志。 陈宗缦抬起手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头疼。 真的不是她想找事儿,而是事总是来找她。不过……陈宗缦想着,既然是已经决定了不再干预这件事情,不如就默默忘掉刚才那句话,假装看不见好了~ 决定了自己的态度,陈宗缦转身牵起精精的手,另一只手拿起她的画板,弯下腰轻轻的说道:“精精,我们回去好不好?” 静静不说话,陈宗缦就当她默认了。 于是两个人手牵手朝着安格斯的方向走过去,他们俩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就像是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既然什么都没有,那麻烦你带着我们去仓库一趟,我们找过,自然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一句话就这么飘进陈宗缦的耳朵里。 她脚步一顿,欲哭无泪。 真的不是她想听啊!她此刻真的恨不能立刻毒聋自己的耳朵啊! 不过陈宗缦的脚步也只是略一停顿,就拉着精精继续向前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突然的不自然有没有引起那两个男人的怀疑,但是也不敢回头,就这么硬着头皮向前走着。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是僵硬的,走路变成了一种机械的行动。 她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黏在她的背上,吓起她一身冷汗,但那目光也只是停留了一瞬,就轻飘飘的滑了过去,似乎未做深究。 陈宗缦一刻都不敢放松,牵着精精脚下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走进大门。 终于把那个多事的院子隔在背后,陈宗缦这才长舒一口气,放松了一点。 先把精精送回了病房,陈宗缦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窗口。刚刚那两个男人的话,现在仔细一想,觉得有些奇怪。 最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 很奇怪最近陈宗缦的好奇心总是会战胜理智。 想到这里,陈宗缦立刻看向窗户外面,眼睛四处的寻找着——很显然,安格斯和那两个男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那他们是不是去了“仓库”?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发现距离自己“放风”时间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决定去仓库碰碰运气。 今天是她们病区的活动日,又逢着周末,走廊上并没有那么冷清,来来往往的病号服和非病号服大部分都不说话,当然也有窃窃私语和自言自语的,陈宗缦走在里面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很快,陈宗缦的眼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路口——从前面的路口拐下去,就是仓库了。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装作路过的样子缓缓走过路口,然后过了岔口的刹那,一闪身躲在墙后面。 刚刚她的余光看到,仓库门口确实站着一个人,不过不是安格斯,应该是那两个男人中其中的一个,可能是守在门口放风,安格斯和另一个男人应该在仓库里。 她不知道他们去仓库干什么,这两个男人的属性也没有确定,她走过路口,在厕所门口站着,心底有些焦虑。 大概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个男人也进了仓库。 安格斯现在的情况,应该不是很好吧,陈宗缦推测,毕竟那两个男的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不得不说,这次陈宗缦的直觉超乎寻常的准。 那两个男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安格斯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 因为一进仓库,他就猝不及防的被其中一个男人大力从背后推到了地上,当然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推倒的主,在身体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就灵活的翻了个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地上瞬间站了起来,并且脚下一用力,手一抬,就精准的掐住了对面男人的脖子。 “你找死。”安格斯的眼神凶狠的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反观被他掐住脖子的男人,脸上并没有害怕的情绪,即使脸上因为充血满脸通红,额头上有青筋暴起,依然脸色未变。 这时候,另一个男人从门口进来,一抬头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立刻表情狰狞的冲上来,抓住安格斯的手臂:“安格斯你干什么!快放开青哥!” 安格斯瞟了说话的男人一眼,那男人立刻下意识的松开抓住安格斯手臂的收,表情也有些怔忡。 “我……” “闭嘴,零八。”被称为青哥的男人有些艰难的开口。 安格斯缓缓的松开手,被称作“青哥”的人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原地喘了几口粗气:“进步了。” 安格斯摆都不摆他。 “你别怪我,安格斯。”青哥上前一步,看着眼前张狂的年轻人,“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跟你接触,我也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们,但我收到消息。” 他上前一步,眼睛一眯,射出毒蛇一般的光:“有人说,你是个卧底。” “而且你的卧底日记,就藏在这个仓库里。”他环视一圈,最后回到安格斯的脸上,观察着他的表情。 可惜安格斯的反应却让他失望了,因为他没有任何表情,反而讽刺的说道:“精神病是卧底?你无聊的电视剧看多了吧。”他的语气很轻蔑。 “我可以是精神病,你为什么不可以是卧底呢?”青哥对零八使了个眼色,“你是不是条子我们只要把这间仓库翻过来,自然会知道。” 安格斯不说话。 青哥做了个手势,零八立刻脚下一动,开始在仓库的一角开始翻起。 安格斯放在口袋里的手心开始出汗。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零八在仓库中翻找的动作,青哥就站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知道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陪他在仓库中耗着,直到找到足以令他们满意的结果为止,甚至就算是他一夜未归,他们也能给他编出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 这就是权力。 放在哪里都一样。 安格斯来到这间精神病院接近两年的时间,第一次有这种控制不住的心慌的感觉。 “青哥,没有。”零八把仓库的一边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发现,走过来向青哥报告道。 青哥头都不抬:“另一边。” 零八领了指令,开始翻找另一边,并且他翻找的第一个对象,就是那一堆熟悉的破红布。他走过去,手指有些嫌弃的拎开最上面的一条,开始朝里翻找着。 他每动一下,安格斯的心就多跳一下,手上的汗几乎把整个口袋都浸湿。 再翻找到一个熟悉的角落的时候,安格斯的心跳几乎骤停,他屏住呼吸,余光看着零八的动作。 当然,他的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异状。 然后他看到零八随意的掀开那堆破布——下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安格斯突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于此同时,不过几秒的时间,他的眉头又轻轻一皱。 仓库里虽然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较多,但是也不大,翻了一会儿就翻完了。 “青哥,什么都没有。”零八回到青哥身边,报告道。 被称作青哥的人用犀利的眼神扫了整个仓库一圈,自己又亲自上前检查了几个刚刚零八漏掉的地方——不得不说,这两个刚刚面对面站在一起的人各怀鬼胎,分明都是看着对方,但真正的注意力却都是集中在了别处。 依然没有发现。 “一场误会。”青哥走回来,伸手想要拍拍安格斯的肩膀,却被他毫不客气的闪过。 青哥挑挑眉毛:“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能不小心谨慎。”他把半空中的手收回来,插在裤子口袋里,“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兄弟。” “别叫我兄弟。”安格斯嗤之以鼻,“我没有怀疑我的兄弟。”他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往仓库门口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安格斯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会为你这次的怀疑付出代价的,兄弟。”   ☆、第34章 体检室(50评第三更) 他的“兄弟”二字说的极为轻蔑,一边的零八听了,立刻变了脸色,脚下一动就想冲上去,却被一边的青哥伸手拦住。 说完,安格斯头也不回的出了仓库。 他不担心自己被摄像头拍到,这点小事自然有别人去处理,他现在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那本日记究竟在哪里? = = 陈宗缦不能再仓库门口逗留太久。 上次被监控录像拍到的经历告诉她,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她只是呆了一会儿,就心事重重的回到了病房中。 回到病房,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安格斯的熊扯进怀里,然后貌似无意的在熊的后背捏了几下。 还好,日记还在。 这本定时炸弹只要一天放在陈宗缦的手里,她就无法不提心吊胆,随时随地的担心着这本日记会不会被搜出来。 真是棘手啊…… 陈宗缦抱着熊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路。 也许,自己应该把日记还给安格斯,然后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陈宗缦想着,也许,她最应该做的,是找个机会把这本日记直接藏在安格斯的房间里,然后等待他自己发现,把这个原本就属于他的烫手山芋再抛还给他? 不行,这样风险太大,万一安格斯发现不了,却被别人抢先一步,安格斯还是一样有危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陈宗缦又开始头疼了。 而且她没有意识到,就在不久的刚才,她才下定决定再也不要去想这件事…… “1204。”一个护士从外面敲了敲她的铁栏杆,“回来的这么早?” 陈宗缦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有点眼熟,前两天在这里打过牌的一个小护士。 “外面有点冷。”陈宗缦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后脑,“我还是比较喜欢带在房间里。”她看了那个护士一眼,歪了歪头,“怎么,有事吗?” 护士耸了耸肩:“不,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现在没事的话,可以先去体检,正好现在体检室没什么人。” 陈宗缦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们一个周一次体检的日子。 左右她现在心烦意乱,不如去找江桁聊聊天。 于是她起身走出病房,跟在那个护士后面朝着体检室走去。 “哦,对了。”站在门口马上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陈宗缦突然转过头说道,“你帮我告诉小红姐一声,说我来体检了,她过一会儿找不到我又要着急了。” 小护士挑了挑眉毛笑了笑:“当然。” 陈宗缦转身推门进去。 她刚走进体检室,还没反应过来,脸侧就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掌替她关上了门,“嘭!”的一声,震得陈宗缦耳膜疼。 她的双手被人飞快的反剪在背后,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大力的按在了门上。 陈宗缦的侧脸撞上坚硬的玻璃,两根手臂都被人向后弯在背上,关节处一阵生疼。 “江桁你干什么!”陈宗缦尖叫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 陈宗缦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站得,可能不是江桁。她突然放弃了挣扎,用力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你是谁?” 身后人还是没有声音。 “医生很快就会来的。”陈宗缦说道,“你不放开我,你自己也跑不掉,我没有看见你的样子,现在我闭上眼睛,你快走,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宗缦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趴在门上,心跳如鼓。 这到底是谁?她这样做对吗? 一时间整个体检室里静的可以听到时钟一分一秒走过的声音,还有就是陈宗缦沉重的心跳声。 半响,陈宗缦感觉到按在她后颈上的手和扣住她手腕的手同时缓缓松开,她也转过身来,闭着眼,摩挲着走到门框边。 “你快走吧。”陈宗缦这样说着。 既然已经放开了她,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 “还挺聪明的。”黑暗中,对面的人突然开口。 陈宗缦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满满的都是怒气:“江桁你变态啊!” 一个白大褂站在她面前,两只手交叠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的火气从脚底蹭蹭的窜上头顶,骂人的话连番冲进她的脑袋,陈宗缦觉得自己现在一开口都能喷出火来。 可是当陈宗缦真的张开嘴的时候,她却愣了一下,然后双手捂住脸,顺着大门滑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陈宗缦的声音从膝盖中传出来,闷闷的,就刚刚那一瞬间,她的脑袋里闪过许多画面,是她之前看过的警匪片,只是主角的每张脸都换成了她自己。 她不敢抬头,因为她现在满脸都是眼泪:“江桁,你是个混蛋。”陈宗缦的声音中有明显的哭腔。 “你是个混蛋混蛋混蛋!”她越骂越大声,最后干脆抬起头来,用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对着他。 江桁一直沉默,只剩了陈宗缦的呜咽声,在空旷的体检室中回响。 半响,江桁才开口:“如果我真的是想对你不利的人,你知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陈宗缦的抽气声渐缓,但还是不理他。 “如果我真的想害你,刚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也不会因为你一句没有看见我的长相就放你离开,你明白吗?”江桁看着她,目光平静。 陈宗缦抬起头,一边抽泣着一边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江桁拉着她的手臂,一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随手拖过一把椅子,按着陈宗缦的肩膀强迫她坐在椅子上。 “你的理由,骗骗护士长还可以。”他坐在她对面,开口说道。 陈宗缦一时间忘了哭泣,红着眼眶看着他。 江桁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我一来,护士长就拉我去看了监控录像,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她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 “同一个仓库。”江桁揉了揉眉心,“上次的事情我没有深究,但这次,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去那的原因。” 陈宗缦咬咬嘴唇,不说话。 江桁不再弯着腰看她,而是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疲惫:“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太靠近安格斯。” “你早就知道?”陈宗缦瞪大眼睛,愣愣的问道。 江桁轻笑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修长的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但是我有脑子。” 陈宗缦听到这话,脸色有点发白:“你不用这样吧……”她的声音中也有些生气,“你在这里带了这么久,我才来了几个月,我知道的怎么会比你多?” 她怒视着江桁:“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她有点激动,“你只说不要靠近安格斯不要惹麻烦,我怎么知道什么是麻烦?都是麻烦自己找我的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江桁那张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些事我必须解决,就像有些地方我也不得不去一样!” 她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我去那个仓库,是因为我担心安格斯,他是我的朋友。”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你让我跟他保持距离,可是我现在,只想跟你保持距离!” “为什么要跟我保持距离?”江桁的声音中似乎也带了几分强硬,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陈宗缦,“你有没有把我当你的主治医生?有没有把我的话听在耳朵里?” “陈宗缦,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江桁表情严肃,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这里是精神病院,不是玩的地方,也不是交朋友的地方,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开始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 陈宗缦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她记得,她当时说过,她希望能够快点治好自的病,查出父亲真正的死因,为自己找一个真相。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会信任我。”江桁淡淡的说道,语气中似乎有几分凉薄,“即使你喜欢安格斯,也应该会把我当做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一个遇到事情可以商量的朋友。” 他伸出手捏着陈宗缦的下巴,冷冷的语气像是一把尖刀直直的插进陈宗缦的心里:“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陈宗缦看向江桁,“我没有忘。” 她望进江桁的眼底,入眼满满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她定了定神:“正因为我没有忘,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你以为我撑到现在很容易吗?”陈宗缦轻轻地说着,“我必须给自己找到事情做,才能逼着自己不在静的能让人发疯的病房中做出什么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 她的脑子里突然一片清明:“我一直都信任你,江桁,在这间精神病院中,你是唯一值得我相信的人。”她喃喃道,“可是,我不能不管安格斯。” 陈宗缦的目光有些飘渺:“也许是注定的,有些事会被我遇上,可是既然被我碰到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毕竟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她说:“我没有忘记自己。” 她说:“我最信任的还是你。” 她说完,体检室中突然有半分钟的沉默。 然后,江桁缓缓的开口:“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我是你最信任的人,那为什么刚刚说,要和我保持距离?” 他依然保持着捏着陈宗缦下巴的压迫姿势,深深的望进陈宗缦的眼底,似乎能看穿她的灵魂 “我只接受实话。”   ☆、第35章 体检室 “我只接受实话。” 说完这句话后,江桁就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陈宗缦。 陈宗缦感觉到又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朝着她的背脊直直的砸下来,砸的她几乎抬不起头,甚至连呼吸也有些艰难。 她的眼底突然涌出复杂的情绪,各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百转千回。 半响,陈宗缦才淡淡的开口:“我躲开你,只是因为不想你误会。”她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像是在机械的说着一句程序中设定好的语言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什么误会?”江桁闻言,眉头轻轻皱起。 只是一个简单的表情变化,落在陈宗缦眼里,却像是一把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可是她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 “误会我喜欢你。”说这话的时候,陈宗缦深深地望进江桁的眼底,眼睁睁的看着这句话话音落下,那原本平静的眼底突然泛起汹涌的波涛。 “这就是实话。”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抬头大方的直视着江桁。 此刻江桁的眼神,让陈宗缦联想到了破碎的玻璃,垂死挣扎的火苗,和雷点遍布的天空。 她突然困惑了。 她一直认为,江桁是不喜欢她的。她推测,江桁对她的照顾应该是看在曾经和父亲的交集上,当然,她最初对他产生信任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和父亲的关系。 当然,她曾经有几个瞬间自作多情的觉得,江桁对她有几分好感,甚至曾经心动,可是这份好感,这几秒钟的动心能维持多久呢? 他是医生,她是精神病人。 这之间的差距不是普通的出身、财富、学历之间的差距,而是一个比这些还要严重千万倍的,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喜欢江桁吗?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是喜欢的。 有多喜欢? 是江桁想象不到的,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喜欢。 他是这个精神病院中唯一与她从前的生活有联系的正常人,而且这样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摆在她身边,她有怎么真的会没有一点感觉? 可是她害怕啊,她害怕江桁对她的感情只是出于老熟人的照顾,她害怕自己付出的情感再次被拒绝,她害怕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和江桁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自然的说话。 她从前暗恋过同学校的学长,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在脑海中斟酌几遍,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也在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动作做得不得体。 江桁喜欢她吗? 喜欢吗?不喜欢吗? 不喜欢怎样,喜欢又怎样。 她是一个精神病人,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定时炸弹,而且还有可能是杀人犯,手上曾经沾染上的鲜血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洗不净,又怎么奢望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的牵起这双手呢? 况且,江桁年轻有为,英俊不失魅力,喜欢他的女生大有人在,就算不是自己,也会有更优秀的人能够配得上她。 陈宗缦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站在江桁身边的那一位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她竟然不希望是自己。 因为她怕糟蹋了江桁。 她是自卑的吧,她这样想着,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水。这不是她矫情,而是现实使然。 所以这句话说出口,陈宗缦不后悔。 江桁盯着陈宗缦看了一会儿,眼底的情绪由复杂逐渐化为平淡,像往常一样,淡淡的看着她。 陈宗缦拼命压抑住心头的惆怅,努力维持着表面上轻松的样子。 “我明白了。”江桁的手指缓缓的松开了陈宗缦的下巴。 陈宗缦心头酸得很,眼泪几乎已经要跳出眼眶。她在江桁松开她下巴的一瞬间就飞快的别过头去,用力的咬着下唇,把泪水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想知道我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吗?”江桁突然提起她的父亲。 陈宗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桁会突然提起她的父亲,但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因为她害怕几句话过后,自己就会控制不住的哭出来。 江桁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病例,上面陈宗缦的一寸照片清秀好看,像是个高中生。“你曾经问我有没有上过手术台,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有过。”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照片上陈宗缦的脸颊,指尖仿佛感受到了她皮肤的温度,就连目光都柔和了几分,“那年我研究生毕业,进了T市市立医院学习,导师是医院中最出色的神经外科大夫。” “那时候,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比我的导师还要成功的神经外科医生,于是我拼命学习,争取各种机会,终于在三个月后,成为了导师的第一助手,站上了手术台。”他的目光好像透过桌上的病例,看到了其他的什么,“而我面对的,躺在手术台上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你的父亲。” 听到这里,陈宗缦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桁轻轻勾了勾嘴角:“你一定不知道,你父亲的脑子里,曾经查出过一个肿瘤,不过还好,是良性的。” “在做麻醉前,只有他注意到了我的腿在有些不自然的抖动,于是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叫我不要紧张。”江桁抿了抿嘴唇,“没想到吧,我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宗缦静静的听着,心底突然涌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病人安慰医生不要紧张,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他轻笑,“那次手术很成功,手术之后,我和你爸爸就成了朋友,并且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这个女儿做的很失败。”陈宗缦喃喃道,“连爸爸得过这么严重的病都不知道。” “是你的父亲不让我通知你。”江桁抬头看着她,“后来你父亲在跟我聊天的时候,知道我离开了市立医院,来了精神病院,就托我去帮忙观察一下她的女儿。”江桁盯着陈宗缦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陈宗缦,其实我在两年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两年前? 两年前自己在干什么? 陈宗缦飞快的回想着,自己两年前刚刚上大三,面临着考研和就业两个选择,中文系很少有人本科就业,所以她选择了继续读研。 两年前的现在,她应该是每天呆在图书管里,疯狂地查阅各种资料吧。 而对面的男人……陈宗缦的视线滑过他饱满的额头,微凸的眉骨,尝尝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淡的像是没有颜色的薄唇。 这张脸,曾经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吗? “所以。”江桁身子前倾,把自己和陈宗缦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我认识你两年了。” 仿佛是一道惊雷突然在头顶炸开。 “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一时兴起。”他抿抿唇,眼睛里仿佛有整个星空,“而是两年情感的沉淀,变成了现在的感情。” 陈宗缦几乎陷在了他的眼神中,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生硬的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江桁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笃定,“我不是年轻冲动的少年,你也不是怀春的少女。” “这一步,你不敢走,我敢。” 陈宗缦猛地扭过头。 他已经看出来了吗?他知道了她对她的喜欢,知道了她对她的依赖,明白了她的害怕,了解她想的所有了吗? 江桁挑了挑眉毛:“不管你喜欢的是谁,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企图躲避我。”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陈宗缦,趁她发愣的时候,薄唇印上她的脸颊。 一下,蜻蜓点水,软软的,滑滑的,就像他想象的那样。 “如果你希望,我依然还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两下。 “你所有的困难,想不开,还是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三下。 “我会等着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最后一下亲在了陈宗缦的手背上。 江桁抬头,撞进陈宗缦惊悚的眼神,轻轻一笑:“现在你知道了,躲也躲不掉了,你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明天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水晶鞋公主,低垂着脑袋,比之前见到时略微宽大的病号服和凸出的锁骨都让他心疼万分。 江桁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窗外,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我才是病的不轻啊。” 像是在对陈宗缦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两年的时间,观察一个陌生的女孩,原本只是为了帮朋友一个忙,却在这一年半的时间中不知不觉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然后在女孩出事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开了那张精神证明,却不知道该如何交给女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了面说什么呢? 嗨,初次见面,我认识你两年了。 还是什么也不说,直接把报告地给他? 无论是哪一种,江桁都没有做。 他把报告给了自己的一个老朋友——现任T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千叮万嘱,一定要把报告送到法庭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甚至在递出报告之后,他依然没有找到这样做的理由。 直到那天他在警车上,看到了从后箱的担架上抬下来的女孩——他的病症才开始逐渐显现出来,好像迈了一年半的种子,在那一刻突然开始发芽。   ☆、第36章 (人来人往的)体检室 很多事情不是江桁不愿意去提,而是一旦说出来,他害怕自己在陈宗缦心里原本的形象会毁于一旦。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转身,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他突然有点后悔了。 也许他刚刚不应该这么冲动,被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激出了心底埋藏了这么久的真实想法,现在,他算是自食恶果。 原本抓在手心的小姑娘被他吓跑了。 江桁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双拳无力的握起,又松开。 半响,他离开窗前,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拉开最下面一个小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缓缓的坐了下来,手指摩挲着盒子的表面。 “咔哒。”一声,盒子被打开。 里面是一个果绿色的女士钱包,一只旧手机。 他拿起钱包,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沓照片。 有三个人的,两个人的,一个人的。 不过相同的是,这些照片上都有一个长头发的小姑娘,咧着嘴笑的开心,脸侧是万年不变的剪刀手。 照片的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是经常翻看的样子。 江桁把它们一张一张的看过去,慢慢的,仔仔细细的,数不清是多少次了,一遍一遍的翻看着这些旧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小姑娘的头发一点一点边长,从牛仔裤变成碎花裙。 末了,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笑容,把那叠照片整整齐齐的重新放回盒子,再小心的关好,放回抽屉。 既然她不想,那么他就不强迫。 江桁的眼镜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一片白光。 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性,当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信心。 江桁眯了眯眼。 陈宗缦,一定是他的。 = = 陈宗缦几乎是逃回病房的。 想起刚刚趁江桁不注意逃走的时候,那种紧张感现在还心有余悸。仿佛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如坐针毡,在那个房间里再多呆一秒似乎都是煎熬。 所以她很丢脸的溜了回来。 一回病房,她就迅速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属于她的一个小小空间,她满眼漆黑,但是耳边却充满了她自己一个人的心跳声。 她刚才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不敢相信…她摸摸自己的脸,男人唇边温热的温度仿佛还停在脸颊边。 怎么办。 她刚刚才决定放弃他,他这样做,让她怎么又怎么忍心放手? 陈宗缦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于是把被子一把掀开,清新的空气灌入她的大脑,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天呐,她仰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心底像是有无数的烟花在不停的炸开。 她闭上眼睛。 神啊,如果这是一场美梦,请让她不要醒过来。 还有……陈宗缦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如果能给我这么一场美梦,那能不能让我明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变成一个正常人呢? 没有该死的躁狂症,没有父亲的死,没有继母和妹妹的欺负,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其他事,她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大三学生,在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遇到江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眼睛突然有点酸疼,于是轻轻的阖上,半响,眼角滑出两行亮晶晶的泪水。 = = 第二天,陈宗缦又被昨天那个小护士召唤到了体检室。 她本来是吃完饭,准备去活动室随便玩儿玩儿散散心的,没想到半路上就被一个小护士截了下来。 陈宗缦仔细一看,发现又是昨天那个小护士。 她警觉的后退一步:“你干嘛?”她对这个小护士有心理阴影。 小护士笑眯眯的看着她:“江医生说,你昨天走的急,忘了体检了,让我叫你今天有空再去一趟。” 陈宗缦闻言,恨不能敲碎自己的脑袋。 她慢吞吞的爬到体检室,一路上还在纠结着一会儿应该怎么面对江桁的时候,却发现体检室的状况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像菜市场一样。 陈宗缦放眼望去,都是穿着病号服和穿着护士服的人,而不远处,张小红正满头大汗的朝这边挤过来。 走廊上有点拥挤,短短几步路张小红硬是挤了还几分钟才堪堪挤出来。 “艾玛,累死我了。”张小红喘着粗气站在陈宗缦面前,叉着腰毫无形象的骂骂咧咧,“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扎堆体检。” 陈宗缦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于是两个人只好找到队伍的最后面,开始乖乖的排队。安格斯站在她的前面,高高的一只挡住了她视线。 “好久不见。”安格斯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 陈宗缦抬头,只能看见安格斯火红的后脑勺,下意识的回答道:“哦,是啊,昨天还见过。” “昨天?”安格斯扭头看着她,眯了眯眼。 陈宗缦心里一咯噔,随即笑了笑:“是啊,昨天上午还在院子里看到你了,不过后来你就跟别人说话去了。” 安格斯跟着前面的队伍走了一步,陈宗缦也赶快跟上,前进了一步。 “听说,你前两天去过仓库。”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去干什么了?” 陈宗缦听得心惊肉跳。 她冷静的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头,淡定的把那天告诉护士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安格斯。 话音刚落,她就突然想起昨天江桁说“这种理由骗骗护士长还行”的话,便补充了一句道:“这件事江医生也是知道的。” 安格斯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听到陈宗缦的这句补充,竟然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回来了?”他问道。 陈宗缦点点头,踮起脚尖指了指队伍尽头的一个模糊的身影:“你看,不是在那坐着呢吗?” 安格斯低下头,眼睫轻垂:“这么远都能看见,视力真好。” 陈宗缦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刚才竟然指着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非常坚定的说出了江桁的名字。 她怎么知道那是江桁?明明她也没有看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就是江桁。 陈宗缦的心头泛起一丝酸水,原来,已经喜欢到这种程度了吗? “能被你喜欢上,江桁也是蛮可怜的。”安格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来揉了揉陈宗缦的头发。 陈宗缦吃惊的瞪圆了眼睛:“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安格斯的眼神似乎有点复杂:“其实你表现的并不明显,我只是诈你一下,你自己就全招了。” 陈宗缦哭丧着脸佯装生气的打了他一下。 “他知不知道?”安格斯问道。 陈宗缦摇头的时候有点犹豫:“应该不知道吧,他以为我喜欢你。” 安格斯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破裂的表情:“你这不是坑我吗?”这明显是亚伯才会说出来的话,现在从安格斯的嘴里蹦出来,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喜感。 “看来亚伯对你还是有影响的,你看看,自从你们俩通上气以后,你整个人也变得和气了很多啊。”她拍怕安格斯的手臂,欣慰的说道。 估计这就是他前几次装亚伯的后遗症,她好心不揭穿他。 陈宗缦在心里偷着一乐,看着安格斯此刻一脸吃屎一样的表情,她就觉得生活中充满了可能。 “我喜欢你,他什么反应?”安格斯看着陈宗缦问道。 “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问我这个当事人吗?”——是江桁的声音! 陈宗缦猛地抬头,四周看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现在坐在安格斯面前的,正是穿着白大褂的江桁! 果然是他。 证实了坐在队伍头上的人真的是江桁,陈宗缦的心情反而更加酸涩。 他现在恐怕真的已经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安格斯了吧。 江桁看都没看安格斯一眼,说了一声:“坐。” 安格斯大方的坐下,袖子利索的挽起,搁在桌子上:“那请问江医生,你有什么反应?”安格斯又恢复了之前冷飕飕的语气,毫不客气。 “我的回应就是……”江桁一边说着,一边按程序先在安格斯应该打针的注射部位用棉签消了消毒,然后并没有动脚边放着的一排排针筒,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明显颜色不一样的,在安格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的一针下去。 安格斯在手臂上传来刺痛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立刻就想抽出手臂,却被对面的江桁按得紧紧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桁,江桁却抬起头来冲他勾了勾嘴角:“没办法,你不吃药,不配合治疗,我只有这样。” 他的视线飘到桌子上放着的,刚刚出来的验血报告,上面是安格斯的各项指标。 江桁一边按着安格斯的手臂,一边缓缓的把针管里的药物推进安格斯的静脉中,一气呵成,拔针,按棉花,一气呵成。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安格斯也不挣扎,反而用挑衅的语气问道。 江桁看了一眼躲在安格斯身后,一直不敢看他的陈宗缦,淡淡的说道:“我没兴趣报复你,我只是,单纯的看你不爽而已。” 他翻开棉花球看了看,然后用镊子夹着扔进垃圾桶:“好了,下一个。” 安格斯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身后的陈宗缦一眼,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陈宗缦不得不面对着江桁坐下,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无意识的缠绕着。 “手。”江桁吐出一个字。 陈宗缦犹豫了一下,乖乖的卷起袖子,把手臂递过去。 江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陈宗缦挣扎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江桁。正巧江桁也一直在看着她,此刻陈宗缦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往常一样的淡然无波。 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抓着陈宗缦的手腕把她的手搁在垫子上,然后就自然的松开了手,开始抽棉签,消毒。 和对待其他病人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就像他昨天说的那样,事情就好像没发生过,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所以,其实是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忐忑不安吗?那个美梦,已经醒了吗? 陈宗缦看着江桁垂下的头顶,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 “不要动。”江桁低声嘱咐着,然后手掌无比自然的压了压陈宗缦刚刚动了的手指。 仿佛有电流从手指直接流进心里,陈宗缦一时间心跳如鼓,感觉有一股热量从脚底迅速用上脸颊,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此刻像火烧一样。 果然还是太明显了,难怪安格斯一猜就猜到。 陈宗缦忍不住深呼吸,控制自己沸腾的情绪。 而江桁则是像对待其他普通病人那样,从自己的脚边抽出一支普通的针管,里面淡黄色的药剂在针头冒了个水儿。 旁边的护士把陈宗缦的验血报告递给江桁,江桁随意的打开摊开在桌子上,然后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江桁所有的动作瞬间都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他把手里的针管扔进垃圾桶,一把拽过陈宗缦的验血报告,上下扫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看着坐在他面前,表情明显已经有些心虚的陈宗缦。 他拼命压抑住心底冲天的怒火,盯着陈宗缦,冷冷的问道:“为什么不吃药?”   ☆、第37章 天台 陈宗缦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却发现她在看着江桁这张脸的时候,根本吐不出半句谎话。 不,不吃药这件事是什么借口都掩盖不了的,验血报告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江桁和她的面前,陈宗缦实在是无处反驳。 于是沉默。 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不敢抬头。 江桁沉默了半响,跟坐在旁边的黄医生耳语了几句,就“当啷”一声起身,椅子被后脚跟顺势向后踢了个老远,足可见男人现在心底的愤怒之意。 “跟我过来。”他撂下这么一句话,就一把抓着陈宗缦的手臂托着她朝门口走去。 陈宗缦心里心虚,根本不敢反抗,饶是江桁手劲大的几乎要掐断她的手臂,她也只是紧紧咬住牙关,努力跟上前面人的大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很久,久到陈宗缦都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把整个医院大楼都逛了个遍,江桁这才停下来。 她四周一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江桁拉到了天台上。 已经十一月的天气,她为了体检方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病号服,冷风从陈宗缦的脖子里灌进去,冻得她一个哆嗦。 “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一句冰冷的话伴随着一件白大褂兜头盖下,陈宗缦下意识的接过来,拿在手里愣愣的看着他。 江桁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一件灰色宽松的羊毛衫,脱下白大褂的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 “我说过,我只接受实话。”江桁仰着头,背过身去。 即使是怒气从脚底涌上头顶,几乎要整个人都爆炸,但还是会担心她会不会着凉吗? 陈宗缦拿在手里的白大褂,左右手倒了倒,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还是一咬牙,顶不住寒风,把它抖了抖穿在了身上。 薄薄的一层,却挡住了一部分寒冷。 不过陈宗缦的心还是冰凉一片。 不吃药这件事,连她自己都忘了。 她第一次不吃药,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大脑反应不如平时迅速,后来的药就是断断续续,有的时候吃有的时候不吃。她不像安格斯那样,对于药物很反感,反而她很矛盾,既想要治好病,又不希望自己因为治病而变得反应迟钝。 在今天体检之前,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吃药的这个问题,因为距离她上一次不吃药已经过了一周多,这一周发生了太多事,她顾不上吃药的事情,况且她也以为,一周这么长的时间,根本不会检查出什么。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江桁。 如果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话,他肯定认为自己很蠢吧。 陈宗缦苦笑,她在这件医院中做过的蠢事太多,多到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现在的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起。 站上天台来几分钟的时间,陈宗缦一直沉默着。 清凉的风从她的脸侧吹过,灌进她的大脑,似乎真的像江桁说的那样,有让人头脑清醒的效果。 “我……我不吃药,是因为我害怕。”终于,陈宗缦鼓起勇气开口,而江桁也转过身,垂下眼看着她。 陈宗缦第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人就如同放松了一般,就连接下来的话说的都流利了许多:“自从来了这个精神病院,我每天坚持吃药,但是却还是会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头脑迟钝了许多,反应也变慢。” “所以你就认为,这是吃药的原因?”江桁冷冷的开口,语气中透出的愤怒让陈宗缦有些无所适从,他嘴角嘲讽的上扬,“恐怕,又是安格斯告诉你的吧。” 陈宗缦无措的咬着下唇,无力反驳。 “说说吧,陈宗缦。”江桁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希望我对自己病人的想法一无所知,甚至连她们有没有按时吃药都要靠一些数据才能知道。” “你说我是你信任的人,可是很明显的,在某些事情上,你选择的是安格斯。”江桁突然从心底感到一丝无力。 他语气中重重的无奈听在陈宗缦的耳朵里,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插进陈宗缦的心脏,她的鼻头突然有些酸涩。 陈宗缦迅速别过脸,转身背对着江桁,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陈宗缦想了许多。 她觉得,她不应该再这样了。 她承认,之前在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看似没有痕迹,但却让她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人。当然,与其说是不愿意,不如可以说成,是不敢。 父亲口口声声说着只爱母亲一个人,会终身不娶,却在她母亲去世后几年后把江婉之接回家,用“远房亲戚”这样拙劣的借口把她们养在家里,最后又不顾她的反对娶了江婉之,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继母。 她在心里多埋怨她的父亲,只有她自己知道。 包括后来江婉之母女正式嫁进她们家之后,对她的态度大变,明里暗里对她下绊子,让她处处受挫。 明明在嫁进来之前,江婉之温良贤淑,陈娉婷也活泼可爱,三个人关系很好,后来还不是变成了这样, 她因为自己的父亲忍下多少委屈,心底就对父亲存有多少埋怨。 现在想起来,自己那个时候的心理确实不正常,所以父亲才会背地找精神病医生来观察她。但即便如此,现在的陈宗缦对于陌生人的关心,还是习惯性的保持抗拒。 然而,江桁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他努力的接近她,明里暗里帮助她,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在这个冰冷的精神病院中,他的出现,无疑是让陈宗缦抓住了出院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同时,她也害怕,也抗拒,她不确定江桁为什么会帮自己,害怕有一天江桁会像从前自己所有的亲人那样,抛下自己。 像母亲,像舅舅,像父亲那样。 可是……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 也许她也是时候,该试着敞开自己的内心,接受别人。 她决定赌一把,赌自己不再会被欺骗,不再会被抛弃。 想到这里,陈宗缦的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过了一会儿,陈宗缦这才缓缓开口,这次她的声音清醒冷静了许多:“我想治病,但是我又不甘心看着自己变成像其他病人那样。”她走到天台的一侧,看着楼下院子中正在活动的病人,“你看他们,一个个表情呆滞,行动走路都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没有情绪,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坚持着天天吃药,可是他们的病情没有丝毫的改善。”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拨弄了一下被风吹得四处乱飘的发丝,“我不是在质疑你们治病的能力,而是我知道,精神病原本就不是那么好治愈的。” 她看着江桁:“你了解我,我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陈宗缦这次是真的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掀开,摆在了江桁面前,包括她所有的过去。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我吃的那些药里面,有没有会导致我反应迟钝,大脑退化的药物?”陈宗缦淡淡的问道。 莫名其妙的,江桁看到陈宗缦此刻淡然的表情,整个人站在天台边上,身上套着他的白大褂,宽大的白色布料随风轻轻摆动,愈发凸显出她瘦长的身形。 心中的怒气随着她飘扬的长发,莫名其妙的散了一半。 他听了陈宗缦的问题,盯着陈宗缦看了好一会儿,嘴角突然扬起一丝笑:“你真的很聪明。” 陈宗缦一怔。 “确实,在治疗躁狂症的药物中,确实有抑制激素和神经冲动的作用,反映在日常生活中,会让人感到反应迟钝,疲惫,嗜睡。”江桁缓缓的解释道,“如果长期服用,确实也会对神经产生一定损伤。” 原来安格斯说的是对的。 陈宗缦虽然觉得对不起江桁,但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治病和变傻,就像鱼与熊掌一样不可兼得。 这样一想,她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轻松了许多:“虽然知道你一定会冲我发脾气,但我还是觉得,我不吃药这个决定是对的。” 她伸了个懒腰:“比起治好病,我更害怕的就是傻傻的出院,到时候还怎么查父亲的案子,再来一次,可能就不止是进精神病院这么简单了。” 江桁看着陈宗缦,突然脚下一动,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将她脸侧的碎头发捋到耳朵后面,满意的看着它们在他的手下变得整整齐齐。 “谢谢。”江桁的手指停顿在陈宗缦软绵绵冰凉凉的耳垂上,低声多说道。 陈宗缦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许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就像一块堵塞在心头的石头突然被拿开,那种舒畅痛快的心情让她没有躲开江桁的动作,而是放肆自己,让他接近她。 一切贵乎心境的变化。 “不过……”江桁突然收回手,表情变得严肃,“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嗯?”陈宗缦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江桁微微一笑:“你之前一直吃的药,并不是治躁狂症的。”   ☆、第38章 天台2.0 这回轮到陈宗缦傻眼了。 “什么意思?”她呆呆的问道,什么叫吃的药不是治躁狂症的? 江桁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你根本就没有躁狂症。” 晴天霹雳! “这不可能!”陈宗缦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你自己就是医生,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话刚一出口,说话人就突然脸色一凛。 江桁是医生,这个玩笑当然不能随便说出口。 这句话的真实度可想而知。 “我…我之前在你办公室里的时候,你亲自证实我有躁狂症的,我还把你办公室弄得一团糟。”陈宗缦努力的拼凑着自己的记忆,语气有些急躁“还有后来,我每次一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就忍不住想要把周围的一切都砸碎。” “你敢说,这些都不是真的吗?”陈宗缦激动的一把抓住江桁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江桁的眼神中有几分怜惜:“你虽然不至于躁狂症这么严重,但也有严重的焦虑症。”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容易被人接受,“你父亲的案子给你的心底留下了很大的创伤和阴影,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样。如果后来再加上我的引导,你很快就会认同自己有躁狂症的这个事实。” 他说:“在我办公室的那一次,就是引导你面对心中最不想面对的那个画面,最后在引诱你发狂,让你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病的。” 江桁把陈宗缦从风口上拉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背风的地方。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着急的拉住江桁的袖子,“我难道真的没病吗?” 也就是说,她之前一直纠结的,自己的病,根本就不存在? 那么所有的担惊受怕,因为吃药问题的纠结,害怕自己犯病所以行动都小心翼翼,还不停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犯病杀死了父亲。 所以说,这些问题,其实都是自己想多了吗? 那些躁狂症带来的担惊受怕,晚上根本无法入睡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宗缦彻底的凌乱了。 “为什么?”她瞪大眼睛望着江桁,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 “因为你不能坐牢。”江桁看着陈宗缦,把所有过去的事情一一道来,“躁狂症可以让你成功的避免刑责,去精神病院,总会好一些。” 这句话让陈宗缦稍稍冷静了一点。 她刚刚只想到了自己之前因为这个病而担惊受怕的经历,一时间竟然忽视了自己一开始来这所精神病院的原因。 她深吸一口气。 她不应该埋怨别人的,反倒是,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他给她开了这么一张精神证明,她也不会逃脱牢狱之灾。 自己没有躁狂症,说起来也算是件天大的好事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大不了我装病就行了!”陈宗缦理清楚自己的思维以后,便开口反问道。 江桁挑挑眉毛:“我刚才说过,你虽然没有躁狂症,但是焦虑症十分严重,还有你对重大创伤的自我修复能力也不是很好,所以我只是略加引导,你就能犯病。”江桁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有些冰凉,于是眉头一皱,干脆手心一转,把陈宗缦的手整只包在手里。 “你不是没病,只是你的病并不是躁狂症而已。”他耐心的解释道,“当初那种情况,我们没有办法给你开一份非常标准的精神报告,躁狂症的报告,是我手边现成的一份,事发突然,就直接拿来用了。” “也就是说……我还是有病的?”好像就是从砍头跳到了凌迟处死,下场都一样,只是换个名字。 对于刚刚还以为自己没病的陈宗缦来说,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原本被江桁的话搞得十分亢奋的心情瞬间又焉了下来,陈宗缦整个人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 江桁拍拍她的手背:“焦虑症虽然严重,但也是现在一种职场通病,如果保持心态平和,想要治愈比较容易,你的难处其实是PTSD。” “PTSD?”陈宗缦皱了皱眉头,喃喃的重复着。 “就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江桁的声音像是在讲故事一样,缓慢地陈述着,“由于你的焦虑症过于严重,并且从前父亲的死给你留下的阴影至今还没有散去,所以每次发病的时候,病症就和躁狂症非常相像。” 陈宗缦若有所思:“它和躁狂症相比哪个更严重?” 江桁弯弯嘴角:“就是一个冲动型杀人犯和连续型杀人犯的区别。” 陈宗缦惊得睁大了眼:“那我……” 江桁点头:“聪明的姑娘。” 陈宗缦的心拔凉拔凉的。 如果任由这些病症继续发展下去,她可能会成为一个连环杀手? “所以你明白,我在知道你不吃药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了吗?”江桁抬起空闲着的那一只手,摸摸陈宗缦的头发,“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最后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陈宗缦甚至觉得脖颈一凉,吓得她下意识的瞳孔放大,身子向后一缩。 “你之所以会觉得白天精神不济,反应迟钝,是因为你晚上的睡眠质量差导致的。”他皱皱眉头,“你最近有心事。”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不要生气了。”陈宗缦咬咬下唇,“你消消气,消消气。”她讪笑着。 江桁瞟了她一眼:“撒娇行不通。” 陈宗缦心虚的一缩脖子:“那…大不了我回去以后按时吃药嘛……”她故意岔开话题,“那治疗焦虑症和那个什么…PTSD的药,对我的神经没有损伤吗?” 江桁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会比你现在还蠢了。” 她无力反驳,只能乖乖的接受了江桁的嘲讽。 “那……”陈宗缦问出了一个一直以来她都很想知道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江桁眨眨眼:“不知道。” 陈宗缦有些急躁:“你是医生,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在这个医院呆了小半年,实在是快要疯了。 她一把把手从江桁的手中抽出来,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紧紧的攥在手里。 江桁沉默,视线缓缓滑到陈宗缦抓着他袖口的两只手上,半响,他伸出手,把陈宗缦的手拂去,然后抬头看向她,眼神中有些高深莫测:“你只发现了自己精神不济,那么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更容易焦躁了呢?” 江桁的一句话有如当头棒喝,陈宗缦一怔,也看向自己的爪子。 灰色的羊毛衫被她拽出了一排褶皱,足可见施力者用力的程度有多强。 她愣在了原地,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末了,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原来又是我自作聪明了。”她感觉自己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惹麻烦,不是给自己,就是给江桁,给安格斯,不断的制造各种麻烦。 她盯着江桁的脚尖,眼神很茫然,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落在江桁眼里,他的心就像是被小爪子揪着一样,紧绷的难受。 “这不是你的错。”江桁忍不住把眼前的小姑娘轻轻揽进怀里,感觉她的侧脸贴上他的胸膛,软软的就这么靠着。 不。 陈宗缦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跟其他的病人不一样,她有血有肉,会思考,像是个正常人。 可是也只是“像”个正常人而已。 “医生,你老实告诉我。”陈宗缦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来,闷闷的,满满都是沮丧,“我到底还能不能出院了。” 万一,她出院的时候,已经三四十岁,没有家庭没有爱人没有工作,有的只是一份精神证明和犯罪前科,她该怎么办? 万一,她最后老死在精神病院里。 万一,她会像死掉的那个男人一样,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人一枪打死,怎么办? 万一…… “不要瞎想。”江桁的淡定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你会出院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宗缦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茫然地问:“啊?” “第一,短暂的时间不足以抹杀一个曾经轰动全城的杀人案。”江桁冷静的分析给陈宗缦听,“第二,你的病虽然严重,但并不是不能治愈。” 他摸着陈宗缦的发丝,像是在摸一只小狗那样,语气有种诱哄的感觉:“你,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控制好自己,总有一天,会出院的。” 陈宗缦吸吸鼻子,囔囔的答应了一声。 “你是在哄孩子吗?”过了一会儿,江桁怀里幽幽的飘出来这么一句。 江桁揽在她背后的手臂微微收紧,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惆怅:“你要是个孩子我还能省心不少。” “哼。”陈宗缦听着耳边男人胸膛中不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一时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搂在怀里。 “嗯……”陈宗缦有些不自在的推开江桁,江桁竟也没有挽留,而是顺势松开了手,改为抱在胸前,垂头看着她。 陈宗缦指指头顶的太阳:“我们出来的时间似乎有点长,该回去了。” 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 她已经决定了,在自己的病没有彻底痊愈之前,是不会考虑感情的事情了。 不管是多么困难,她都要控制自己。 难道她在精神病院呆二十年,江桁也要等她二十年不成? 她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说道:“我们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 而反观被推开的江桁,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只是突然冰冷的怀抱让他有点微微不适应。他的拳头轻轻握紧,然后又松开。 没关系,时间还长。 他抬头看向陈宗缦的背影,嘴角轻轻一勾,抬脚跟了上去。   ☆、第39章 体检室和病房之间的走廊 两个人重新回到体检室的时候,表情各异,当然,在场的所有医生护士的表情也是五花八门的,不过大部分都是疑惑和审视,眼神一滑就过去了,只有和江桁还有陈宗缦比较相熟的几个医生护士的眼里有几分不正常的揶揄。 陈宗缦必然是迅速的溜到了下一个项目检查的队伍中,而江桁面色冷淡的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却被身边的黄乐碰了碰手肘。 江桁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表情猥琐的大脸。 “公共场合不要喷粪。”江桁先发制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黄乐看着江桁面色发青,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前后才不过半个小时,看来我们院花江医生的体力不太如人意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江桁挤挤眼。 江桁闻言,慢条斯理的从抽屉里抽出两张纸巾,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的,拍在了黄乐的嘴上…… 陈宗缦灰溜溜的钻进体检队伍,心不在焉的走完了剩下的项目,一拐弯出了体检室。 刚出门就被埋伏在门口的张小红逮了个正着。 “啊!”陈宗缦被张小红吓了一跳,嘴张的能塞下一只鸡蛋,“你也不怕把我吓出病来!”她拍着胸口埋怨道。 张小红随口说道:“你还能有什么病啊,再吓也就那样了。” 陈宗缦没吱声。 “嗯……”张小红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了不起的话,立刻变得无比尴尬的挠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宗缦扬起笑脸:“嗯,我知道的,没事儿。” 她只是病的很严重,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没事的,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只是还没有很好地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他跟你说了什么?”早就体检完了的安格斯跟在张小红的身后,冷眼旁观着,把陈宗缦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你不太对劲。” 陈宗缦摇摇头:“我有点累,想回去歇会儿。” 话说到这份上,张小红也不好意思再缠着她,带着她在体检报告上签过字后,三个人就一起走在了回病房的路上。 “哎?”走着走着,张小红突然开口问身边的安格斯,“小商呢?今天体检,她都不跟着?” 安格斯想都没想:“不知道。” 陈宗缦疑惑的扭头:“小商是谁?” 张小红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小商?安格斯的特护啊。” “你还有护士?”陈宗缦微微来了兴致,夸张的大叫,“那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安格斯觉得自己不想理这个傻、逼。 倒是张小红笑的很开心:“没想到你来住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见过安格斯的特护?不过也是,他平时人拽的二五八万的,生活也能自理,特护基本也就是个摆设。”她揶揄的看了看安格斯,“他大少爷发过话:‘我不叫你,你别进来。’” 最后一句话,张小红学着安格斯的样子,冷着脸,双手抱在前胸,故意压低嗓音,把安格斯平时吊炸天的模样学了个九成,逗得陈宗缦笑的合不拢嘴。 张小红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小商也挺有个性的,听了这句话,二话没说收拾东西自己给自己放假去了,她现在,可是我们院最清闲的特护了。” 陈宗缦一脸向往:“真想见见她啊……” 安格斯已经不想理这两个傻、逼了,并且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她们俩走一条路回病房。(作者:因为你们本来就住隔壁,同路啊!) “你这还算好的。”张小红说道,“在你之前的那个病人,可是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呢!” “之前的病人?”陈宗缦仔细回想,“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是出院了来着?” 张小红“呃……”了半天:“算是出院了吧。”她一笔带过,“之前的病人跟安格斯是同一种病,在这住了七八年了。” 同一种病? 陈宗缦突然想起安格斯的日志中曾经记载道,他接近的二号人物,就住在他隔壁,而且跟他是同样的病。 那她住的那间房,岂不就是那个二号人物的房间? 陈宗缦低头沉思,照安格斯的日志来看,两个人交流应该还是蛮多的,但是张小红却说两个人没说过几句话,看来两个人都是仔细缜密的人,怪不得需要安排卧底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这里,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她看了一眼安格斯,后者平视前方自顾自的走着,仿佛没听到她们两人的对话一般。 这就是真正的卧底吗? 陈宗缦一路想着,一路回了病房。 先到的是陈宗缦的病房。 铁栏杆静静的把走廊和病房隔开,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一览无余,以至于安格斯的眼神随意一扫,就看到了自己那只被扔在地上的大熊。 然后陈宗缦就感觉到一阵天寒地冻外加阴风四起。 她哆哆嗦嗦的顺着安格斯的眼神看过去,迅速的看到了引起周围温度变化的致命因素。 “嗯……你听我解释,这个熊不是我扔在那里的,是上次江桁来,他……”陈宗缦的话突然停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总不能说,是江桁觉得你的熊和你长得一样不讨人喜欢,所以一把把它扔了,而自己也忘了捡回来吧。 “既然不喜欢,那我就收回去好了。”安格斯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宗缦刚想辩解,却在张开嘴的瞬间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脑子一道灵光闪过——等等!这不是一个把那本日志归还给安格斯的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她欣喜若狂。 安格斯看到陈宗缦狂喜切充满期待的眼神,周身散发的寒意更加冻人。 末了,安格斯在陈宗缦blingbling的眼神中轻轻勾了勾嘴角,身上的寒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想让我把它拿回去?” 陈宗缦就差猛点头了,但表情上还是装出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那我偏不。” 安格斯轻轻一句话,陈宗缦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说完,安格斯就长腿一迈,从她的身边走过。 经过的时候,他还俯下身,靠近她的脑袋,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忘了告诉你,从前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不是出院了,而是……”他的气息喷在陈宗缦的耳垂上,让她莫名其妙背后一凉,“……死了。” 安格斯吐出最后两个字,心满意足的看到陈宗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恐惧。 他起身,缓慢的走回了自己的病房,剩下陈宗缦一个人握着铁栏杆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身边还陪着一个装作在看风景的张小红,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他说的是真的?”陈宗缦双手合十看着张小红,眼底的希冀让张小红不忍开口。 但张小红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陈宗缦再看向自己房间的时候,觉得里面的所有家具都蒙着一层阴森的青色,原本阳光温暖的房间,也变得不那么吸引她了。 “我能不能申请换房间?”陈宗缦机械的扭动脖子,干巴巴的问道。 张小红抱歉的看着她。 陈宗缦欲哭无泪。 “那,我能问问,那个病人是怎么死的吗?”过了半响,陈宗缦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张小红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是犯了心脏病猝死的,而且死的时候也不是在这个房间里,你安心吧!”她拍了拍陈宗缦的肩膀,安慰道。 ……也不是很安心呢! 总之,在张小红好说歹说的劝解下,陈宗缦还是忐忑的走进了这间她住了四个多月的病房。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间病房已经不是原来陈宗缦的那间了。 她环视一周,叹了口气,坐在床上。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仰躺着的那只大熊身上。她懒懒的把大熊拽过来,照例摸摸它的屁股。 手上是隐隐约约熟悉的硬邦邦的感觉。 都是你的错! 陈宗缦气的打了熊屁股一巴掌。 = = 当天晚上,张小红再次把药包递给陈宗缦的时候,她好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似的,抢过来就一把吞了下去,“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水,确保药片已经在胃里漂浮着了,才轻轻地打了个饱嗝。 “饭没吃饱?”张小红斜眼看着她。 陈宗缦笑着摆摆手:“你回去告诉江医生,药我已经乖乖吃了,问问他什么时候能给我安排心理治疗。” 张小红笑道:“你怎么不自己去跟他说?我看你跟江医生比我熟多了,别怪我不给你们俩制造机会。” 提到这个,陈宗缦的笑容有些尴尬:“你别这样,小红姐,让别人听到了误会可就不太好了。” “误会?”张小红皱了皱眉,“难道你不喜欢江医生?”她随手把陈宗缦递过来的废纸揉揉扔进垃圾箱,走到床边盘着腿坐到陈宗缦的边上。 毕竟是女生,心事还是更愿意和自己的女性朋友分享。 陈宗缦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在张小红的肩膀上,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平心而论,小红姐,你老实说,你觉得我和江医生合适吗?”她声音轻飘飘的,听在张小红耳朵里,微微的有些心疼。 她歪歪头:“你真的想听实话?” 陈宗缦虚抬了一下自己的爪子,示意张小红可以畅所欲言。 张小红顿了顿,咽了口口水,用非常真诚,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你跟他,很难有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姐是助攻呢,还是作死呢?现在看来是在作死没错了,不过从小缦和江医生的长远来看……应该是助攻错不了了!小红姐,委屈你忍辱负重一段时间了!   ☆、第40章 钻石三号房-医生值班室 陈宗缦瘪瘪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她靠在张小红的肩头,喃喃的问道。 张小红舔舔干燥的唇瓣,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因为我的病吧。”陈宗缦了然的笑了笑,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我的病挺严重的,所以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精神病人,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又怎么能耽误人家医生呢。” “也……也不能这么想。”张小红干巴巴的安慰道,“你的情况是我见过的躁狂症中犯病次数最少,最有治愈希望的一个了,只要你好好的,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出院的是不是?”陈宗缦轻飘飘的打断她的话,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可是这一天是哪一天呢?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所以,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她把头扭到一边。 张小红一时语塞。她低头看了看陈宗缦,却只能看到她黑乎乎的头顶,发丝散了满背。 “小红姐,你给我修修头发吧。”陈宗缦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张小红虽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会护士站准备东西。她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陈宗缦正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来吧。”张小红对陈宗缦说道。 陈宗缦缓缓的坐在椅子前,任由张小红给她围上一块大大的布料,并且前后左右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女孩儿的头发原本就长,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后,也没有再修剪过,现在俨然已经快要及腰。 张小红摸摸陈宗缦的长发,羡慕的说:“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顺。” 听到这话,陈宗缦下意识的抬头——面前是淡黄色的墙纸,不是镜子。 陈宗缦苦笑。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可惜陈宗缦不是普通的少女,江桁也不是他的少年。 “剪短吧。”陈宗缦这样说道。 “剪断?!”张小红惊叹的叫出声,“开什么玩笑!” 她的五官因为惊讶全都皱到了一起,她沉声说:“是不是今天上午江医生对你说了什么?他这个人本来就嘴下不积德,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你不要因为他几句话就……” “不关江医生的事情,他没有说什么。”陈宗缦笑了笑。 她把手从大斗篷下面伸出来,摸摸自己的长发,眼神中也有不舍:“是我自己这么想的,头发太长,始终都有些累赘,我知道院里有规定,躁狂症病人是不允许养长头发的,这么点福利,也是你替我争取来的吧?” 张小红的表情比陈宗缦还紧张,感觉就像剪的是自己的头发一样,眼眶红红的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不行不行!你这么好的头发怎么能剪!” 张小红也是长发,只不过比陈宗缦的要短很多,因为发质不好和本身生长的慢,导致了她格外羡慕别人的一头长发。 陈宗缦笑了笑:“你别这样,短发也很好看啊,方便又利索。”她回头冲着张小红眨眨眼,“我长得这么漂亮,即使是短头发,也一样是美美的!” 陈宗缦贱贱的语气成功逗笑了张小红。 她依依不舍的抚摸着陈宗缦的长发,剪刀握在手里左边比划比划,右边比划比划,可就是狠不下心下这一剪子。 犹豫了半天,张小红还是叹了口气,把剪刀往一边的桌子上一扔:“不行不行,我还是下不去手。” 她把斗篷给陈宗缦解开,在女孩诧异的眼神中坐在她对面,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般:“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再考虑考虑还不好?也算是给我两天时间让我缓冲缓冲,做做心理准备。” 陈宗缦好笑的看着张小红,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点头勉强同意了。 张小红起身收拾好东西,愁云惨淡的一张脸对着陈宗缦威胁道:“这两天你不可以偷偷找别的护士帮你剪头发!” 陈宗缦老实的答应。 “以后也只能我剪!”张小红化身霸道小护士。 陈宗缦再点点头。 = = 接下来的两天,陈宗缦都过得很普通。 然后两天之后,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张小红了。 也不算是找不到,就是张小红成天一副很忙碌的样子在走廊里东奔西跑,每一次陈宗缦快要逮到她的时候,都被她用一张十万火急的脸和百万火急的话给堵了回去。 就连这几天的日常生活,都是实习护士在带她。 就比如现在,她在护士站蹲了一个小时,等的她望眼欲穿,才在张小红匆匆走过的时候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可算是抓到你了!”陈宗缦紧紧的抓着张小红的手臂不放,表情很无奈,“我说你不是吧,不就是剪个头发至于躲我躲成这样吗?” 张小红立刻想要狡辩:“我不是!” 陈宗缦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剪头发,可是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挣扎了,要是再躲我,我可就真找别的小护士给我剪了啊!”她挽起张小红的手臂,“我们走吧!” “哎呀!”张小红从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虽然我确实不想让你剪头发,可这几天我是真的有事儿!” 陈宗缦仔细看了看张小红的表情,一张脸急的有些发红,眼底带着憔悴,发丝也有些散乱,看上去不像在说谎。 于是她暂且松开张小红的手臂,虚虚的搭在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 张小红抬抬下巴,指了指楼梯的方向:“明天上头有一队大领导要下来巡视,等级不低,我们这些老员工最近都在忙着打扫卫生布置环境什么的,院里还特地下来了一批新的实习小护士帮忙负责病人。” 她的眼神飘向此刻正站在护士站看着这边的小姑娘。 那是负责陈宗缦的实习护士。 陈宗缦撇撇嘴:“面子工程。” 张小红闻言耸耸肩:“那也没办法,每次领导来视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不过也快,他们明天来了,左不过就是四处转转,拍几张照片,跟院长握个手,跟病人聊个天什么的……” 说到这里,她的话突然一顿,眼光落在了陈宗缦身上。 陈宗缦背后一阵阴风吹过。 她转转眼珠:“呃……小红姐,既然你这么忙那就赶紧走吧,我还有事,我也先……哎呦!”陈宗缦刚转身想溜,就被人抓着领子拽了回来。 “刚刚护士长还嘱咐我这事儿来着。”张小红像是在对陈宗缦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如就你了!” “什么就我了?”陈宗缦哭丧着脸,“小红姐,请让我做个安静的精神病人!” 张小红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陈宗缦的一头长发:“我们病区难得有个盘儿亮条儿顺的女病人,回去准备准备,明天等着接受领导的临检吧啊哈哈!” 说完,她就向她来时那样,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陈宗缦的视线,只不过她走的时候,嘴里好像在高兴的哼着歌儿…… “你……”陈宗缦伸着尔康手,张着嘴,却只能对着张小红的背影无奈的叹息。 “凹造型呢?”一个白大褂从陈宗缦身边经过,站定,转身。 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陈宗缦一圈,最后捏捏她的脸蛋:“手不累吗?” 陈宗缦立刻缩回自己的尔康手,左手握着自己略酸疼的手腕揉了揉,看着面前的江桁。 两天不见,明明还是同一件白大褂,简单的黑色衬衣,没有任何动作的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她竟然该死的觉得他又帅了! 江桁看到陈综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的一抬手把她的手腕拽过来,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把文件随意的扔在一边的桌子上,手指搭上陈宗缦的手腕,开始轻柔的揉捏。 一系列这样亲昵的动作下来,江桁做的十分自然熟稔,好像两个人平时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一般。 “你怎么在这?”陈宗缦眼神被江桁敞开的衬衣里面若隐若现的锁骨吸引,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江桁松开陈宗缦的手腕,改为挑起她一缕头发,缠在指尖绕啊绕啊的:“你知道吧,明天上面下来视察的事情。” 陈宗缦点点头:“我看小红姐忙的四脚朝天的,你怎么看上去还不紧不慢的?” 江桁玩着陈宗缦的发丝,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刚刚在转角碰到张小红,她说你是被组织选中拯救世界的使者,让我来给你讲讲明天的流程。” “她还真是迅速啊…”陈宗缦闻言感叹道。 “你说什么?”江桁抬头。 陈宗缦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被江桁带到了医生值班室,陈宗缦熟门熟路的从桌子上扒拉了一堆照片在手里翻看。 “你狗仔啊,拍这么多大领导的照片?”她一张一张的仔细分析着,“你看看这个,脑满肠肥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腕儿。” 江桁坐在她对面抱着手臂看着她。 “还有这个。”陈宗缦来了劲,“腰带都快扎到胸口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她一边笑着一边翻开下一张,“这个……” 她一抬头,撞入一双含笑的,专注的眼眸。 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停了。   ☆、第41章 医生值班室 “喂!”陈宗缦突然不说话了,她的耳朵根红的滴血,眼神不自然的移向别处,“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 江桁上半身前倾,胳膊肘抵在桌面上,饶有兴致:“好啊。” 陈宗缦没了看照片的性质,把它们轻轻放回桌上,扭头——依然是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我要翻脸了啊!” 她徉怒。 江桁邪魅狂狷的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他伸手把桌子上散乱的照片整理整齐的一叠重新放在陈宗缦眼前:“刚才你看的这些就是明天要来视察的领导,名字就在照片后面,你回去看看把他们记住,名字无所谓,姓和职位对的上号就可以。” 陈宗缦的表情有些苦恼,她伸手托着腮,把所有照片都摊开在桌上:“背书我是强项,记人可就差了太多了,尤其是这些领导还都长一个样,让我怎么……” 她的话音一顿。 陈宗缦盯着桌子上其中一张照片看了半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江桁,眼神里慢慢的全是鄙夷。 江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五官端正,只是腰带下面绑着的肚皮微凸,皮鞋擦得锃亮。 “你认识?”他点点这个男人。 陈宗缦靠在椅子上,鼻腔里“哼”了一声:“江婉之的后台呗。” “哦?”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那张照片移到眼前,“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张民景。”他嘴角轻扬,深邃的眼睛从照片后面露出来,看着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无一搭玩儿着桌上照片的陈宗缦,“怪不得当时你连律师都没有。” 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陈宗缦就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是啊,我身上一分钱没有,本来就请不起律师,再加上江婉之这个大后台在那儿一杵,谁还敢给我法律援助?” 江桁抬手摸了摸陈宗缦的长发,淡定的说了一句:“摸摸大。” 陈宗缦抬头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网络词语,意思是‘谢谢你’。”江桁解释道。 陈宗缦闻言狐疑的抬头:“我怎么这么不信你呢。” 江桁耸耸肩。 “还有别的嘱咐吗?”陈宗缦拿起一张照片在空中甩了甩,“除了这个。” 江桁眼睛微眯,目光中射出危险的信号:“你有事?” 陈宗缦后背一僵,抿了抿唇,身体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没,没啊。”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手伸到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啊,我想起来了!小红姐刚刚说让我去帮她忙来着。” 她抱歉的朝江桁笑笑:“不好意思啊。” 然后她刚刚打响指的右手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一只温热大掌紧紧的包裹在了里面。 “女孩子不要做这个动作,太不雅。”江桁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宗缦心思一动,把手从江桁手里抽出来,面色苦恼的说道:“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怎么办,我最喜欢的动作就是打响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打了两个。 然后她看见江桁就这么原地不动静静的看着她。 又打了两个响指,江桁还是没什么反应,陈宗缦自己也觉得无趣,便讪讪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后退一步:“那个,小红姐可能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 “她真的有事找你吗?”江桁突然也站了起来,开口道,“刚刚她碰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什么?”陈宗缦抽抽嘴角,“你们俩刚刚说了这么多话吗?” 江桁扬起嘴角:“其实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也没嘱咐我来给你讲流程,是我自己提的,结果你就跟来了。” 陈宗缦:“……” 江桁长腿一迈,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陈宗缦黑漆漆的头顶:“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告诉了我。” 他的手顺着陈宗缦的头顶慢慢的滑下,经过耳廓,缓缓的绕过,从脖颈滑下来,到肩头,最后手指插进发丝间,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剪头发?” 陈宗缦一愣。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挑起一缕,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一吻,陈宗缦的脸立刻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壳,劈手把头发丝抢下:“我想,我愿意,我想剪!” 她有些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剪短发很方便啊,再说了,小红姐也觉得,我短发应该也挺好看的,还有啊,我……唔!” 陈宗缦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站在她对面的江桁眸光一暗,掐着她的下巴毫无预兆的堵上了她的嘴。 一切都来得太快,陈宗缦整个人在一瞬间僵成了一块木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不断摩擦着的双唇上。 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不同的是,江桁低垂着眼眸,陈宗缦则是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江桁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前颤抖,高挺的鼻梁擦过她的鼻尖,留下暧昧的鼻息。 至于自己的唇,仿佛所有神经都活跃起来集中在唇上,仿佛又电流在两人的唇瓣之间传递,江桁每厮磨一下,陈宗缦的身体就跟着抖一下。 抖了好几下,江桁也有些忍不了了,干脆一把搂过陈宗缦,把她的身体整个禁锢在他怀中,在陈宗缦差点惊呼出来的时候,他的深吻而至。 滚烫的舌尖灵活的窜进陈宗缦的口腔,就如同他的人一样,一出手便是一击即中,舌尖坚定的缠绕上陈宗缦慌忙闪躲的小舌头,强迫她跟着他的节奏,带领她扫过她的上颚。 陈宗缦抖得更厉害了。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深吻,甚至就连吻,都是第一次。 她强迫自己不要沉溺在这种感觉中,可是头脑中像是一阵风暴袭来,噼里啪啦闪电火花星子飞溅,让她根本没办法做出正常的反应,只能被动的跟着江桁的动作,进进退退。 算了。 陈宗缦最后干脆放弃了抵抗,放纵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 她的手慢慢攀上江桁的后背,明显感觉到手底下的肌肉微微紧缩了一下,同时,口中男人的攻势更加激烈。 陈宗缦被亲的头晕目眩,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呼吸。 她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江桁就气不打一出来,气鼓鼓的主动伸出自己的小舌头,在江桁湿润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下可谓是星星之火,立刻燎原,江桁顿了一下,然后眸光更加暗沉,对着陈宗缦的下唇就是轻轻一咬,引起一阵酥麻。 “跟谁学的,嗯?”江桁的声音低沉而又性感,带着几分沙哑,听在陈宗缦耳朵里感觉麻麻痒痒的。“之前那个学长吗?”又一下,这一次是上唇。 什么学长啊!陈宗缦羞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引得江桁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低笑,然后俯下头,四片唇又合在了一起。 这次不再是狂风暴雨般的进攻,而变成了温柔的吮吻。 陈宗缦在这温柔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她的心好像在瞬间融化成了一滩水,就连整个身体都好像软软的用不上一点力气。 这样的温柔,来自她喜欢的男人。 这句话闪过陈宗缦的脑海,一瞬间,就像是一盆冰水直直的从头顶破了下来,把她淋了个透彻心扉。 她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把江桁猛地推开。 失去了江桁的陈宗缦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再加上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一个后仰摔在了地上。 屁股下面是冰凉的地板,陈宗缦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她在干什么? 她惊慌失措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余温还在,江桁的气味也还在她唇齿之间游荡,她张了张嘴,目光呆呆傻傻的盯着眼前的地板。 不是做了决定,要躲着他,回避他,把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心底再也不拿出来吗?为什么会跟他抱在一起,像情人一样亲吻,而自己刚刚甚至还…… 想起自己的主动,陈宗缦就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 这下怎么办,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被推开的江桁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然后俯身,单膝着地,平视着坐在地上的她。 他会怎么看她? 陈宗缦抬头看江桁,看着他清俊的五官,和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还有唇上因为刚刚亲吻而红肿起来的一整片。 她心乱如麻。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因为她的定力不够,是因为只要江桁站在他面前,就足以动摇她的所有决定。 原来感情已经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这么深。 陈宗缦苦笑,那她还要不要拒绝他?原本想的非常周全的所有计划,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搅了个天翻地覆。 喜欢这个吻吗? 当然。 可是陈宗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接受这样一份感情,即便是两个人发生了这么亲密的关系,她依然过不了自己心里犹豫的那道坎。 “起来,地上凉。”江桁盯着陈宗缦看了许久,把她眼中所有的挣扎,懊悔,矛盾都看在眼里,最后轻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向面前的姑娘。 陈宗缦闻言一怔,盯着伸向自己的那只大手。 半响,轻轻的搭了上去。 江桁也只是拉着她的手单纯的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便不再留恋,松开手。 “你什么都不要说!”陈宗缦先发制人的开口,她的脚尖相互摩挲着,斟酌着词句,可是脑袋里杂乱一片,像一团毛线一样没有任何章法,她拼命地想要抓住其中的一条,却只让整个脑海变得更加混沌。 末了,她干脆闭上眼,破罐子破摔的大喊了一句:“刚才的事情,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还没等话音落下,就抬起脚朝门口冲了出去。 江桁没有追出去,而是站在原地。 半响,他面无表情的,一拳狠狠地捶向自己的心口。   ☆、第42章 厕所隔间 陈宗缦跑出去以后,并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冲进了旁边的厕所里,随便找了个隔间开开门就跑了进去,她贴着冰冷的瓷砖墙,捂着自己的心口,慢慢的顺着墙滑下,蹲在地上,两眼没有焦距。 整个隔间里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在小小的空间中回响着。 噗通,噗通。 每一下似乎都在提醒着陈宗缦,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刚刚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是名副其实的“唇枪舌战”。如今唇上余温犹在,而自己却推开了这样的温暖,躲在厕所隔间中。 陈宗缦回想起刚才,浑身就像是被抽了力一样,她抱住脑袋,像个犯人那样蹲在地上,脑子里不断闪过刚刚亲吻的画面——江桁微颤的睫毛,深邃的眼神,看不见毛孔的皮肤,还有唇舌有力的入侵。 像是病毒一样,不断的顺着经脉在全身游走,渗入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细微的神经,让她只要一想起江桁这个名字,就会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 不行! 陈宗缦拼命地摇着脑袋。 她不能这样! 她怎么能像一个怀春的少女那样脑子里随时随地想着的都是她的情人呢? 等等……陈宗缦突然一顿,她刚才用了哪个词?情人?她已经把江桁视作自己的情人了吗? 陈宗缦狠狠地打了自己脑袋一下,然后低低的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然后,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呆在卫生间的隔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嘭!”——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闷响。 然后就是一阵肢体与墙面地面磕碰的声音。 陈宗缦被惊醒,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她发现这几声巨响似乎距离她很近的样子。 她懒懒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嘶——”,陈宗缦揉着自己因为蹲太久血液不流通而发麻的小腿,一瘸一拐的在隔间里跳了两步,把耳朵贴在隔板上。 声音似乎消失了,但是陈宗缦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声音来自她的隔壁。 有了上次的教训,陈宗缦这次不敢轻易的打开厕所隔间,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一边大力的揉捏自己的小腿,刺激血液循环。 胡乱捏了十几把,小腿渐渐恢复了知觉,陈宗缦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轻轻打开隔间的门出来。 隔间外面空空如也,而她隔壁的那个隔间却掩着门。 陈宗缦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废纸的垃圾篓,小心翼翼的凑到隔壁隔间前面,听了听动静——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咽了口口水,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来,缓缓的,带着颤抖的,伸向隔壁隔间的门把手——她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捏着垃圾篓的一角。 她计划好了,如果一会儿有危险,她就把手上的垃圾篓扔过去,然后转身就跑。反正江桁的办公室就在附近,她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陈宗缦的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向前微微移了一小步,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门打开的同时,向后迅速后退几步,左手的垃圾篓蓄势待发,只等着意外出现就立刻毫不留情的扣上去。 陈宗缦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瞳孔放大。 门里面是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靠着墙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宗缦的方向,没有一点神采,像是死了一样。 这个人陈宗缦也认识,而且非常熟悉,就是她梦寐以求想见的那个人,她的舅舅,祝晨。 祝晨穿着一件厚厚的病号服,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拿,没有刀片,也没有任何杀伤性武器,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地上,旁边是倒了一地的垃圾,还有一个翻倒的废纸篓。 很明显,她刚刚听到的“嘭!”的一声,就是他摔倒的声音,后面的,应该就是纸篓倒地的声音。 竟然是他。 陈宗缦没有想到,再次见到祝晨,竟然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两个人,上一次她因为害怕没能看他,这一次,陈宗缦的目光一落在祝晨脸上,就久久移不开。 祝晨靠着墙角坐在地上,两只手无力的垂在腿边,眼睛直直的看着陈宗缦,嘴唇颤抖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陈宗缦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一步,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舅舅?” 祝晨没有吱声,和上次在病房中见到他时十分相似。 “我是缦缦,上次我们在病房中见过的,你还记得吗?”陈宗缦大着胆子再往前近了一步,并且伸出一只手在祝晨的眼前晃了晃。 祝晨还是毫无反应。 奇怪……陈宗缦皱皱眉头,他这个样子是怎么逃过护士的看护自己跑到这里的啊?还是两次,不愧是自己的亲舅舅! 提到“亲舅舅”,陈宗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她这次干脆蹲下身,和祝晨平视,认认真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认识,祝清,你,知道,祝清吗?”在念道“祝清”两个字的时候,陈宗缦特地咬重。 果然,像上次一样,一听到祝清的名字,祝晨的眼光里立刻有了亮光,而且脑袋微微一动,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祝清…” 陈宗缦大喜。 提到祝清,舅舅没有踢他,果然上次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她提到了她的母亲。 那么,上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舅舅突然发狂,并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陈宗缦拼命地回想着自己那天说了什么,却无奈怎么也没有头绪。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祝晨身上,趁热打铁的说道:“我是,祝清的,女儿。”她盯着他的眼睛。 祝晨沉默了半响,混沌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了几分清明:“你是,祝清的女儿。”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移动着自己的脑袋,歪着头上下看了她一圈,眼中滑过一丝了然,然后支吾不清的说道,“你是,缦缦。” “太好了!”陈宗缦差点激动地从地上蹦起来,她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嘴巴咧的老大,“舅舅,你想起我了!” 祝晨的眼神跟刚才那个迷茫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现在眼中满满的都是慈爱:“我记得你,你小的时候,我好像经常抱你出去玩。” 他的声音嘶哑的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那时候才…”他用力抬起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嘴角轻轻一歪,“这么高。” 陈宗缦刚刚还咧着嘴笑,现在却捂着自己的嘴,害怕自己一说话就哭出声来,“舅舅!”她的声音有明显的哭腔,听在祝晨耳朵里,引起了他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舅舅,我们很久没见了,已经七八年了。”陈宗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使自己平静,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反复斟酌好几遍,每说一个字都在仔细观察着祝晨的反应。 “八年……”祝晨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墙,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陈宗缦点点头,她的表情很纠结,心里更是如此。 她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她有一种预感,这个问题可能会导致舅舅再次犯病。 犹豫再三,陈宗缦缓缓的起身,由蹲在门口改为站在门口,调动起全身的细胞,准备随时撤退。 “舅舅,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犹豫了半响,她还是问出了口,并且在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祝晨的反应。 出乎她意料的,祝晨听到这个问题,眼神并没有很剧烈的变化,也没有要发病的前兆。他只是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眼神渐渐的迷茫。 约么过了一分钟左右,他才再次转过头来,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不记得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握成拳的双手,眼神更急迷茫,“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不记得!” 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茫,语气也越来越暴躁,双手开始抬起用力的砸向地板,嘴里还不停的重复着:“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陈宗缦见状立刻冲上去,按住祝晨的双手,迫使他听她的话,她说:“没事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没事,不要再想了,那些都会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记得不要紧的!” 她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拍着祝晨的后背,安抚着自己舅舅的情绪,“没事的,乖,什么事情都没有。” 一下,两下,像小的时候舅舅哄着自己睡觉一般。 只是现在,他们俩调换了个儿,换成她哄着自己的舅舅,像是在哄一个发脾气的孩子。 祝晨的暴躁在陈宗缦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下来,陈宗缦也放开祝晨的肩膀,重新看向他。 “舅舅,我是谁?”陈宗缦看着祝晨的眼睛问道。 祝晨的眼神对上陈宗缦的,眼角被岁月摧残出的周围让陈宗缦感到心疼。“……缦缦。”祝晨嘴里吐出陈宗缦的小名。 陈宗缦松了一口气,重新站回祝晨对面。 她现在知道了,那八年的经历一定跟祝晨现在的病有着莫大的联系,而且是他下意识回避的一段记忆。 既然他记得之前的事,那么不如…… “舅舅,你……”“陈宗缦!”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然后她整个人就被拦腰抱在怀里向后拖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舅舅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完全被墙阻隔砸视线之外。   ☆、第43章 厕所(2.0) “你好,这里是三病区医生值班室江桁,请帮我接九病区。” “对,我是,请问你们病区1002号病人在哪里?” “不在?对,我知道不在,他现在在三病区,请你们的护士立刻来这里,对,医生值班室旁边的洗手间。” 江桁挂掉电话,看着被自己捞在怀里的陈宗缦,她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洗手间的大门,伸着脖子往里探,手脚还不停的挣扎着。 “江桁你放开我!”陈宗缦拍打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皱着眉头小脸憋得通红,“我舅舅难得神志清醒,你让我去问他几个问题好不好!” 她双脚几乎悬空:“求求你了!”陈宗缦转头,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江桁。 “舅舅刚才已经记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求求你,帮帮忙,我只是想跟他多聊几句而已!”陈宗缦急切的央求着。 江桁的眼神略微有些软化,手臂间的力量一松,陈宗缦双脚落地,急不可耐的朝着卫生间里冲进去。 刚跑两步,右手就被人一把攥住。 陈宗缦回头,江桁松开她的手,把穿在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 陈宗缦指了指他臂弯的白大褂,眼神有些不解。 江桁歪了歪嘴角:“以防万一。”然后又牵起陈宗缦的左手。 陈宗缦没有细想,也没有在意是不是被占了便宜,而是急匆匆的奔进厕所隔间,现在保安和九病区的护士都还没过来,她还有点时间。 陈宗缦重新回到隔间,祝晨还像是刚才那样坐在地上,眼神看向她:“这是……”他的眼中闪过戒备。 “你不要害怕!”陈宗缦连忙把江桁拽到身旁,解释道,“他叫江桁,是我的朋友。” 祝晨看上去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听完陈宗缦的话就想合眼。 “等等!”陈宗缦突然叫了一声,祝晨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点点。 她扭头看了江桁一眼,然后犹豫再三,小心的问道:“舅舅啊,你……记得陈庆民是谁吗?” 祝晨沉默了半响:“我记得,是祝清的老公。”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我还记得,祝清的婚礼很盛大,我是她的伴郎,还在她的婚礼上跳街舞,她那天穿的特别美,特别美……”他一边说着,一边耷拉下眼皮。 “先不要睡!”陈宗缦又一次惊呼,祝晨再一次睁开眼睛。 陈宗缦想了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透露出厌恶的情绪:“那么,你认识江婉之吗?” 陈宗缦当然没见过自己父母当年的婚礼,但是她现在对这个不感兴趣,她只想从舅舅的嘴里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 当年自己的母亲死后,江婉之没过两年就以远房亲戚的身份住进了她们家里,在这之前,也就是在母亲去世之前,她只是一个父亲公司的小文秘。远房亲戚的事,也是她在住进来之后,父亲才告诉她的。 祝晨听到江婉之这个名字,先是浑身一颤,然后就开始不自然的剧烈的抖动,脸部的肌肉也在抽搐着,整个人就像上次一样,迅速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一边用手握成拳,狠狠地砸着墙壁,一边扑腾着脚想要站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些什么。 江桁一直在旁边默默的观察着,在祝晨刚刚有一点不对劲的时候,他就当机立断,一把把陈宗缦拉到自己身后。 “舅舅!我是缦缦!”陈宗缦在江桁身边探出头,朝着祝晨喊着,“刚刚你不是还记得我吗?祝清的女儿!” 祝晨被陈宗缦的声音吸引,“嚯”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挥着拳头就朝着陈宗缦这个方向打过来。 怎么回事! 陈宗缦大惊,舅舅范起病来,竟然连妈妈的名字都没有用了吗? 她下意识的一缩脑袋,就感觉到挡在自己身前高大的身形开始了干脆利索的动作,抬手,截下祝晨的拳头,然后向后一拧,他的手臂就被翻转贴在后背上,整个人被江桁按在了洗手间的瓷砖墙上。 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陈宗缦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江桁一连串的动作,吓得忘了反应。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就看到江桁再冲她使眼色,并且蹙了蹙眉。 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一个箭步冲到祝晨身边,对着他的侧脸:“舅舅,你说什么?大点声!” 祝晨的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话,冷汗从额头上滑落,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恐惧,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在江桁的示意下,陈宗缦把耳朵凑到祝晨的嘴旁边,仔细分辨着祝晨喉咙里发出的残缺的音节。 “我…错了,…看见…”陈宗缦艰难的重复着自己听到的词语,“…什么…不要,对不起…”陈宗缦一边听着,一边努力拼凑。 “快点,她们要来了。”江桁在一边小声的说着。 陈宗缦继续听下去,却怎么也无法分辨最后的几个音节,而保安和护士距离这边已经只有几米之近,陈宗缦没办法,只好先把刚刚听到的几个词语记下,然后迅速后撤几步,躲到江桁的身后。 几乎是同时,九病区的护士长带着医生和护士还有几个保安出现在卫生间里面。 看到江桁此刻正压制着祝晨,而祝晨又情绪激动不断挣扎,护士长没有丝毫犹豫,朝身后的人使了个颜色,身后的护士立刻走上前,把早就准备好的镇定剂稳准狠的推了进去。 在针头刺入祝晨肌肉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声音也一瞬间提高,托这一针的福,陈宗缦也听到了祝晨昏迷前的最后两个字。 他说的是:“姐姐。” 几秒钟后,祝晨被保安放在了轮椅上,并且手脚都绑上了弹力带。 陈宗缦看着瘫在轮椅上的舅舅,感觉有点心疼。 “就不能不打针吗?”陈宗缦小声的嘀咕道。 九病区的护士长耳朵尖,捕捉到这句话,看了陈宗缦一眼:“他跟你不一样,他来了好几年,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每一次要想靠他自然恢复几乎不可能,只能靠镇定剂。” 陈宗缦想起自己刚刚在舅舅即将发病的时候安抚了他情绪的事情,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她们。 她点点头,然后目光再次落在已经昏迷的祝晨身上。 半响,陈宗缦抬起头来,和江桁对视一眼。 后来,陈宗缦先回了病房,江桁则是留在现场描述当时的情形,以便研究下一次的治疗方案。 她跟着一个九病区的护士回了病房,在路过护士值班站的时候,向护士要了纸笔。 回到病房后,她就缩在床头,打开自己的本子。 一翻开,就是她第一次拿着这个本子的时候,画的那一张任务关系图,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圆圈和问号,现在看起来实在是简单的有些可笑。 陈宗缦抽了抽嘴角,果断的翻了新的一页。 我,看见,对不起,错了,不要,还有最后的,姐姐。 他看见了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对不起的又是谁,这与她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一个的问题看上去仿佛没有头绪,但是冥冥之中仿佛又有一根身子在牵引着这几个词,陈宗缦相信,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那是什么呢? 我错了,对不起,姐姐不要? 她妈妈虐待祝晨?不可能吧,她记得祝晨得病的时候,母亲明明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那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过来。”一道冷冷的男声从背后响起,“还有一句。”安格斯从陈宗缦的左侧走过来,坐在她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有她手中的本子。 “还有一句,是什么?”陈宗缦呆呆的问道。 安格斯眼神变得有些温和:“还有一句是,对不起,姐姐。” 陈宗缦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把本子往胸前一按:“你怎么能随便进人家的房间偷看人家的本子!” 安格斯瞥了她一眼:“不用藏了,已经都看过了。” 陈宗缦缓缓的把本子从胸口,拿开,想起刚刚安格斯说的那两句话。“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过来”还有“对不起,姐姐”。 她把本子举到安格斯面前,指着上面的词说道:“你说的词里有好几个都不在本子上,刚刚那两句话后一句还算合适,前一句是怎么回事啊!” 安格斯耸耸肩:“我只是按我的想法随意补充的而已。”他的眼神飘到本子上,“这样听上去更连贯,不是吗?” 陈宗缦沉默了半响。 本子上的词虽然是从祝晨那里听来的,但是完不完整,只有已经晕过去的祝晨知道,她也是听了个断断续续,漏几个词也是很正常。 不会真的像安格斯推测的那样吧! 陈宗缦抬头看了安格斯一眼,发现他正自顾自的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调着台。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过来。”这句话确实符合祝晨说这话时候害怕的表情。 “对不起,姐姐。” 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情? 不不不,陈宗缦晃晃脑袋。 这两句话只是安格斯片面的猜测而已,不能当真的。 有了安格斯刚才那两句话,陈宗缦再次看向本子上的那一排词语的时候,无论是再怎么绞尽脑汁竟然都想不出任何组合的方法。 好像一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一般,让陈宗缦一想到,就浑身战栗。   ☆、第44章 钻石三号房 陈宗缦想了半天没有一点头绪,眼神便没有焦点的在病房里胡乱瞟着。 可是就在某一瞬间,她原本浑浊目光一亮——因为安格斯把她的大熊,不,是他的大熊抱了过去。 这对陈宗缦来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她这两天也想过,有些事情与她无关,那颗定时炸弹握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现在那本日记还没有任何作用的时候就让自己天天提心吊胆,如果他日不小心被别人发现,而且那人还是安格斯的敌人,那她岂不是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陈宗缦相信,现在的安格斯一定也对那本日志的去处着急的很,经常来她这里,说不定也是在试探她。 那么既然这样…… “嗯…”陈宗缦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监控器,再貌似随意的偷瞄了一眼在她铁栏杆门前坐着的小护士,轻轻的叫了安格斯一声。 安格斯斜着眼看她。 于此同时,门口的小护士也转过头,紧张兮兮的盯着他们两个。 经过刚才的事,陈宗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白,现在坐在床边,斜上方的小窗口里射下来的一束阳光,刚好打在她的侧脸上,显得她的皮肤更是晶莹的如同透明一般。 阳光照进陈宗缦眼睛里有点刺痛,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避开了那束光。 安格斯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他淡然无波的问道:“什么事?” 陈宗缦好像在聊天气一样淡定的指了指他怀中的熊:“你的熊是不是该拿回去了?”她朝着安格斯的方向轻轻挪了挪,保证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那只熊。 安格斯挑眉:“哦?我记得上次和你讨论过这个问题。” 陈宗缦:“我想了想,觉得这只熊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吧,我晚上睡觉从来没有抱东西的习惯。” 安格斯:“给我个理由。” 陈宗缦:“……这只熊的屁股太丑了,我不喜欢。”她表情看上去很老实,“而且它还喜欢放屁。”她拍了拍大熊的屁股。 安格斯顿了一下,然后眼神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陈宗缦:“你给我熊之后几天我就发现了。” 安格斯:“那你为什么不当时就把它还给我?” 陈宗缦一摊手:“怕你伤心呗!” “噗嗤!” 一声轻笑从门口传来。陈宗缦和安格斯同时转头,看向坐在门口的那个新来的实习小护士。 “你笑什么。”安格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过那个小护士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安格斯,反而饶有兴致的托着腮看着她们,翘着二郎腿,一脸促狭的说道:“这位红头发小哥儿,人家小姑娘都说不喜欢你的熊了,干什么还这么咄咄逼人呢?” 说完,她又看向陈宗缦:“这位小姑娘,你也是,熊怎么会放屁呢?你是不是神……”她突然顿了一下。 陈宗缦笑眯眯的接下她的话:“是啊,我就是神经病。”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安格斯一眼,发现后者正看着门口的小护士,眉头轻皱。 她起身,从床边站起来,径直的走向那个小护士,小护士也不害怕,就这么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三四步的距离,两个人现在只隔着一个铁栅栏。 “你是小商吧,我听说过你,好长时间就想见你了,一直没机会。”陈宗缦主动伸出手。 小护士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握住陈宗缦的手用力的晃了两下:“不愧是咱们一院一枝花江桁江医生看上的人,就是聪明。”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挑衅的眼神看了安格斯一眼,“就是比你这个红毛鬼要强。” 陈宗缦笑着转头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安格斯,后者的额头上青筋跳动,隐隐有要爆发的趋势。 “哎。”小商捏了捏陈宗缦柔若无骨的小手,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实习护士的?这几天院里生人这么多,你又没见过我。” 陈宗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我刚刚看你坐在门口状态很放松,根本不像是实习护士的样子,而且一般的实习护士也不敢跟我们说话。”她吐吐舌头,“还有一个就是,我刚刚看了一眼安格斯,发现他的眼神明显是认识你的,所以留了个心眼,胡乱一猜,没想到还真让我猜对了。” “牛!”小商冲着陈宗缦翘起了大拇指。 “听说你去旅行了?”小商刚打开铁门把自己放进来,就被陈宗缦扯住了手臂,拉到了床边坐下,表情激动,“快说说,你都去哪儿了!” 小商的表情有点微妙。 陈宗缦讪讪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大学毕业之前都是在学校里学习,也没想过出去玩的事,本来计划着考上研究生就让自己痛痛快快的玩一场,没想到……” 小商闻言也是一阵唏嘘,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关系,那我把我在路上看到的好玩的事情讲给你听,好不好?” 陈宗缦拼命的点头。 于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生一见如故,很快就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完全忘了还在病房里呆着的安格斯…… 小商:“&%&……%*&*!……%!” 陈宗缦:“真的吗?天呐竟然是这样的!我以前在电视上看过还不相信呢!” 小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陈宗缦:“哈?这也太搞笑了吧!”陈宗缦捂着肚子几乎翻滚在地。 小商:“还有更搞笑的呢!#%W%^!^$” 陈宗缦:“……”已经倒在床上笑岔了气儿。 安格斯心底莫名其妙的有点憋屈:“我先走了。”他黑着一张脸,大步朝门口走去。 “哎!等等!”陈宗缦从床上滚下来,抹了一把眼泪,连滚带爬的来到安格斯面前。 安格斯:“……” 陈综漫怀里抱着安格斯的大熊,费劲的塞进他的怀里,还拍了拍大熊的屁股,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带着你的熊!” 安格斯抱着熊转身就想走。 陈宗缦的喊叫声在身后响起:“对了安格斯,那个熊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我觉得可能是里面有黑心棉,你回去以后拆开它看看哈~” 安格斯脚步一顿,然后抬脚继续走。 “尤其是屁股啊!”陈宗缦喊完这一句,自己都没有控制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小商一起,两个人看着安格斯的背影笑的合不拢嘴。 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话。 陈宗缦嘴咧的老大,笑意却并未到眼底。 “哎。”小商从后面拍了拍陈宗缦的肩膀,脑袋凑了上来,“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狠啊,我能看出来,他还挺喜欢你的。” 陈宗缦脸上一抽搐:“我还真是佩服你能在安格斯那张冰山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不是。”小商摇摇头,眼神有点鄙视,“他那张臭脸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绕到陈宗缦身前,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把自己的熊送给你,而且还被你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拒绝了,竟然还没有发脾气,拿着熊乖乖的回了病房?” 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陈宗缦心里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扎着马尾,看上去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护士,再也不敢轻视:“可能是吧。” “你刚才说到哪里来着?”陈综漫急忙岔开话题,“什么广场?” “是布拉格。”小商提醒道。 “对对对!”陈宗缦忙拉着她重新坐回床上,“好像某天后有首歌是布拉格广场吧,我当时听了以后就还挺神往的……” 于是两个人又投入了热火朝天的聊天当中。 = = 安格斯抱着大熊回到病房后,就随手把它扔在了床上,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 过了半个小时,他把遥控器扔在一边,躺在床上,一抬手,把自己久违了的大熊拽到眼前,用力的抱在怀里。 他变仰躺为侧躺,压在熊下面的那只手缓缓的摸向熊的后背,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它后背上的那个隐蔽的小拉链,但却没有拉开,只是沿着拉链的方向按了几下。 终于,在按到一处硬物的时候,他的眉头一皱,眼神变得幽暗。 过了半响,他把熊扔到一边,翻过身,以手为枕,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嘴角突然不可遏制的弯了上去。 = = 一个小时后,陈宗缦终于以自己有点累了要休息为由,送走了健谈的小商,临走时小商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约定了以后有时间再来找陈宗缦聊天。 陈宗缦“哈哈”笑着敷衍她,其实大脑确实疲惫的很。 小商走了后,陈宗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跌在床上。 “真是累啊……”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她翻个身,面朝着铁栅栏,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大脑难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安格斯他,会把那本日志怎么样呢? 不会再重新放回仓库里吧?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仓库被人搜过,应该就比较安全了吧? 哎?自己怎么又在想这件事了? 她一把拽过被子蒙在自己头上,逼着自己忘掉这件事情,并在心里默念,这件事已经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念着念着,她的意识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最后眼前一黑。 = =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天色蒙蒙亮,陈宗缦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她闭着眼睛,先把躺在自己身边的大熊抱紧怀里,狠狠的揉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手伸到它的屁股下面,按了按。 嗯,日记还在。 等等…… 陈宗缦的手在大熊身上又摸了几把,然后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庞然大物,棕色,卷毛,表情憨傻,确实是安格斯的那只熊没错! 可是,这熊怎么在她的床上!   ☆、第45章 后院 她想起刚刚那个熟悉的触感,更加崩溃。 顾不上洗漱,陈宗缦拎着那只熊就走到了铁栅栏前,“铛铛铛”的狠狠敲了几声,把正在打盹的张小红吓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趔趄,张小红稳住身形,抬脚冲向陈宗缦的病房,慌忙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她就看见陈宗缦黑着一张脸站在铁栅栏的另一边,手上还掐着一只大熊的脖子,像是要去杀人灭口的架势。 张小红一看陈宗缦的表情不太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呃,你先别着急,这么大晚上的,天才刚亮呢,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她隔着铁栏杆,整了整陈宗缦乱成一团的头发。 陈宗缦恶狠狠的朝自己的左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张小红。 半响,她憋了一口气在胸口:“没什么,是我做恶梦了。”说完,她就拎着熊转身回道床上,坐下。 从头顶的小窗户看出去,确实,还属于蒙蒙亮的状态,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睡觉吧,自己起的也确实是早了些。 她看向坐在身边的熊,没好气的打了它的脑袋一巴掌。 哼! 打完这一巴掌,她有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干脆倒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睡再一睁开眼就是大天亮,吃完饭后,陈宗缦边走出食堂边接过张小红递过来的羽绒服,随意的往身上一披,就往院子里冲去。 张小红也拦不住,只能在后面跟着,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 院子里,陈宗缦一鼓作气跑到了安格斯的身边。停下之后,她警惕的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她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可以说话吗?” 安格斯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厚厚的把他的整个脖子都裹了起来,再配上他一头惹眼的红发,就像是一团火一样耀眼。 “被你发现,那他们就不会在这间医院隐藏这么久了。”安格斯没什么感情的说道。 陈宗缦闻言,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拳,搭在安格斯结实的手臂上:“你干嘛把你的熊又放了回来?不是还给你了吗?” 安格斯第一下被打中,眉头稍微皱了皱,再陈宗缦第二次扬起手的时候,就灵巧的一个侧身闪过:“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别一副不管你的事的样子啊!你知不知道这只熊给我带来多少困扰啊!”陈宗缦没好气的跺跺脚,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本日志简直就像定时炸弹!搞得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咱俩一块儿完蛋!” 安格斯抽了抽嘴角:“事实证明,并没有被发现不是吗!” 陈宗缦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风凉话!”她叉着腰,“要不是我上次碰巧摸到了,你上次在仓库就不会站着出来了!” “哦,那谢谢你。”安格斯说的很真诚,眼睛看着陈宗缦一动不动。 他这么诚恳的态度反而让陈宗缦一噎,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你真的是卧底?”陈宗缦凑到安格斯耳边,小声的问道。 安格斯抬头,没说话。 “你别不承认了。”陈宗缦板起脸,“你那本日志我看过,绝对是这样的!” 安格斯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几分诧异:“我没有不承认啊,我只是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你。” 陈宗缦又是一噎。 “不过。”安格斯眯了眯眼,“你也知道,这种事你知道太多不好。” “是啊是啊!”陈宗缦嫌弃的点点头,“所以你快把那只熊拿回你自己病房放着吧,别放在我那儿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它,可不想再继续像以前一样守着一个定时炸弹过日子。” 陈宗缦说话的时候空气中有淡淡的白气,飘到她脸前,变得有些朦胧。 安格斯看了一会儿,眼神似乎也被这白气熏得有些迷蒙。 “喂!”陈宗缦等了半天,看安格斯不说话,等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伸出手,在安格斯眼前上下挥了挥,“你想什么呢?” 她顺着安格斯的目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到什么人,便转过头来看着安格斯,撅了撅嘴:“你今天似乎不在状态。”说完,她神秘兮兮的凑过去,“是不是有大人物要出现了?” “大人物你个头。”安格斯毫不留情的打击她。 事实证明,有些话不能多说,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宗缦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对西装革履的大人物——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个不得了的使命来着…… 可是问题来了,陈宗缦根本就没仔细看过那堆照片啊,上面的人物她就记住了两三个,不过幸运的是,她一眼就抓住了混在一堆大人物后面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的江桁江大医生。 江大医生穿了一件骚气逼人的暗红色衬衣,并且用自身的气质把这件衬衣硬生生的穿出了暗夜伯爵的感觉,外面一件黑色的大衣更是衬得他一张小脸嫩白如玉。 在一群脑满肠肥的领导中,确实显得犹如鹤立鸡群。 陈宗缦硬生生的在大冷天里被江桁这一身打扮弄得面红耳赤。 “……张书记,这就是我们病人平时活动的地方。我们院对病人的个人需求都尽量满足,比如说这个秋千,就是为方便我们病人交流而特别设立的……” 寒风把走在前面的那个貌似是院长还是副院长之类的人说的话吹进了陈宗缦的耳朵,她敏锐的抬头朝四周看了看,随即悲催的发现,秋千旁边,竟然只有她和安格斯两个人! 左右也是躲不过了。 陈宗缦为了给院里留下个好名声,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跟排头那个和蔼的小胖子打了个招呼:“嗨,院长……”不管是正的还是副的,叫院长总归是不会错的。 果然,听到陈宗缦打招呼,院长笑的很是亲切,还没等院长来个亲切问候,为了体现大领导的亲民,一个中年男人跨了一步出来,站在陈宗缦面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了今天的检查,所有批准来院子里活动的病人都是交流能力比较强的,所以他也不担心,直接问道。 陈宗缦绽开一个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我叫陈宗缦,编号是1204。” 大领导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陈宗缦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估计这位大领导也还记得当时那件轰动全城的案子,所以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才会如此反应吧。 不过大领导就是大领导,见过世面,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立刻恢复了和蔼可亲的表情,看向她身边的安格斯:“小伙子,长的很精神!” 安格斯“小伙子”根本不摆他,酷酷的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扭头,无视他的话。 大领导面上也没有半分尴尬:“哈哈,现在的小伙子,不爱搭理我们这些老头儿了,倒是喜欢跟小姑娘说话。” 院长在旁边也笑的很开心:“我们院非常开明,从来不会干预病人之间的任何感情发展,虽然他们有病,但总归还是正常的男女嘛,该有的情感还是有,如果发生了,我们也是顺其自然。” 大领导的眼神在陈宗缦和安格斯之间转了几圈,突然开心的说道:“我看这一对年轻人确实很相配,估计在你们院,也是出类拔萃的一对吧哈哈哈!” 陈宗缦听到这话,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人群中的江桁。 果不其然,她一抬头就撞进江桁深不见底的眼神中,虽然两个人隔得距离不近,但陈宗缦还是能感觉到那种低气压自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一股怨气直直的把她包围住。 她瞬间冷汗流了一背,转过头就想否认,却在院长不停的眼神示意下,把要说的话老老实实的咽了回去。 然后,大领导又问了一些关于什么“在院里住的习不习惯”“医生和护士对你怎么样”之类的老生常谈的问题,陈宗缦也都一一作答,把医院夸得像高级会所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听得院长眉开眼笑,临走的时候还偷偷在背后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可是陈宗缦却并不高兴,因为再他们走的时候,江桁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要是放在以前,巴不得躲着江桁的陈宗缦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再次和江桁保持距离,可是现在的陈宗缦的心态却起了那么一丝丝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希望江桁误会她和安格斯之间的关系。 大领导走了以后,陈宗缦的神情十分低落。 安格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三分之一的侧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他眼里,竟然会让他觉得十分刺眼。 “我的日志,还是放在你那里。”安格斯突然开口说道。 “啊?”陈宗缦有点恍惚,“哦,熊啊,为什么?” 安格斯抿抿唇:“放在我病房里不安全,反而在你那里,会比较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说完,他紧接着补充道,“你放心,如果到时候被发现了,我会说是我把日志塞在了熊里,你并不知情。” 陈宗缦还是有点犹豫。 “就当帮我个忙。”安格斯说道。 陈宗缦这回没有考虑太久,她严肃的,慎重的,点了点头。 她愿意帮这个忙,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安格斯颔首,突然抬起一只大掌罩在她的头顶,把她一头长发揉了个散乱,然后没等陈宗缦气急败坏的反应过来,就迈开他的大长腿一溜烟儿跑了个老远。 陈宗缦看着孩子一般的安格斯,愣愣的站在原地,突然笑出了声。 = = 进了医院大楼,陈宗缦没有回病房,而是和张小红一起去了医生值班室。 值班室里现在是黄乐在,他看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的陈宗缦,一招手开心的喊道:“哎?怎么是你啊,快进来!” 陈宗缦不好推辞,顺水推舟的进了值班室。   ☆、第46章 医生值班室 她和黄乐没有和江桁那么熟,现在两个人单独坐在值班室中,多少有点小尴尬。 不过这仅仅是陈宗缦单方面认为的,一向自来熟的黄乐可不这么想。 陈宗缦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椅子从自己的办公桌那边抱着挪过来,坐在陈宗缦的小沙发旁边,托着腮打量着她。 “嗯,真人比照片看上去要胖一点。”他煞有介事的说道。 陈宗缦哭笑不得:“别装了,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第一天见,怎么还照片不照片的,什么照片,哪来的照片?” 黄乐夸张的大叫:“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宗缦眼神迷茫:“知道什么?” 黄乐一听,整个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之中。他“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噔噔噔”的大步迈到江桁的办公桌前,一弯腰,非常自然的打开了最上面的小抽屉,拿出了一本相册。 当他抱着相册喜滋滋的回来的时候,一抬眼就撞进了陈宗缦狐疑的眼神中。 “没事没事。”黄乐虽然外科功夫不及江桁,但在这间精神病院中,他因为平易近人的个性和精准的分析能力也有大批中年妇女做他的铁杆粉丝。 此刻面对陈宗缦这个一眼看不透第二眼仔细看看就跟透明的似的小姑娘,自然看看她的眼神,就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他拍拍手里的相册,笑眯眯的说:“你放心吧,我和江桁从读医科开始就是舍友,又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脾气习惯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 黄乐一边说着,一边指指江桁的办公桌:“他这张桌子,除了最下面的的抽屉不能开,其他的都是大家共用的,这本相册放在第一个抽屉,就说明他不怕别人看见。” 陈宗缦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不是对这本相册,而是对江桁以前的事情。 江桁曾经调查过她,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可是她却对江桁一知半解,仅仅是从平时的对话中,知道他从前是外科医生,曾经给父亲做过手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间精神病院,也不知道他从前经历过什么。 “哎。”陈宗缦凑近,好奇的看向黄乐,“你和江医生,是大学同学?” 黄乐点点头,娃娃脸上一对圆眼睛陷入深深的回忆:“是啊,那个时候我们俩是对床,每天早上第一眼睁开看见的都是他,那可是比上下铺还要深厚的友谊啊!” “当年他在学校里那可是男神级别的任务,飘在云端看得见摸不着的那一种,成绩更是甩了第二名远远的,一毕业就被T市市立医院抢走,还跟了外科最好的教授。”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黄乐的表情可谓是羡慕嫉妒恨,像是在五味罐里打了个滚,十分精彩。 他砸吧砸吧嘴:“你能理解我们这种‘大神的舍友’的心情吗?再加上江桁这个人嘴又贱,一开始的时候差点被我们宿舍的兄弟孤立。” “差点?”陈宗缦对他的上半句话表示了绝对的赞同。 黄乐撇撇嘴:“还好江桁这个人只是嘴贱,不是心里贱,时间一久我们互相了解了,也就慢慢成了兄弟,后来他去了市立医院,我也跟着去了,他给教授当副手,我给他当副手,虽然听上去有点憋屈,但我还真是心甘情愿。” 陈宗缦有点儿羡慕江桁。 她曾经也有许多朋友,其中不乏知心密友,但大部分都是高中时候认识的,上了大学以后大家分散在各地,聚少离多,但感情一直很好。 至于大学……朋友也多,但都不交心,出事以后各个避她如蛇蝎,根本没人来看过她,心寒不心寒的也无所谓了,人情冷暖而已,陈宗缦已经看开了。 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她和她从前的朋友们几乎没有再联系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现在看到黄乐和江桁,她就想起自己从前的日子。 算了,不想了。 她回过神来,看向黄乐手中正在翻开的相册。 那本相册看上去有年头了,边缘有磨损,看来主人经常翻看,当然,也不排除是黄乐这帮损友干的。不过相册的封面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擦拭,保存的也很细心。 打开的第一页,就是一张八个人的合照。 陈宗缦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边上的江桁。 比板寸要长一点的利落短发,当时就已经很深邃的眼神,清晰的脸部轮廓,皮肤似乎比现在要健康一点。 当然,总的看上起还是比现在要嫩不少。 八个人都穿着宽大的球衣,站在最中间的黄乐个子最小,笑的也最开心,手里左手一个足球右手一个奖杯,嘴都要咧到耳朵边。 相比起来江桁笑的要内敛的多,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旁边的男生身上,看着镜头,嘴角微微翘起,但还是可以看出,是真心的开心。 陈宗缦盯着照片上年轻的江桁看了许久,感叹了一句:“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她点点照片上的江桁,“你看他那个时候,多年轻多帅,我要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也倒追他!” “这是足球比赛?”她问道。 黄乐点头:“我是前锋,江桁是门将,我们宿舍可是医学院旋风八人小队,加上高年级的三个师兄,简直打遍全校无敌手。” 说起当年的光荣事迹,黄乐依然记忆犹新,手舞足蹈的兴奋不已。 就连陈宗缦也被感染,单手托腮听得入迷。 英雄少年,意气风发。 长相,运动,成绩,人品,各项都出类拔萃,为什么现在会…… “嗯……”陈宗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江医生他为什么会来这间精神病院?不是说他……” 黄乐闻言也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这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个事儿我跟你说了,你尽量别在江桁面前提,倒不是他听不得,每次他面上没什么,我觉得他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陈宗缦立刻瞪大眼睛,做出一个把自己嘴上拉链拉上的动作,然后乖乖的坐好,洗耳恭听。 黄乐打开相册,翻了翻,翻出一张看上去像是全家福的照片,只是上面没有江桁。 他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男人:“这是江桁的父亲。” 陈宗缦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照片很旧了,但是依然掩盖不住照片上的男人精神的面貌,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看上去中气十足。 “已经去世了。”黄乐说道。 啊?陈宗缦惊讶的瞪圆了眼。 “是因为精神病。”黄乐缓缓的说道,“是躁郁症,江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好是他第一年可以独立上手术台的一年,那时候他是院中人人看好的外科接班人,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黄乐看向照片中的中年人,眼神也十分惋惜,“他那时候要照顾他父亲的病,又要在医院两头跑,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但到底多年的兄弟,我知道他很累,可是也只能在他回去照顾父亲的时候帮他应付医院这边。” 陈宗缦的眼神有些放空,自动脑补出了当年的场景。 江桁忙碌疲惫的脸仿佛就在她眼前。 陈宗缦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个位置像是被人扯了一下,微微发疼。 “本来病已经见了起色,但是你不知道,躁郁症这种病,病人在治病过程中,清醒的时候,很容易会起轻生的念头,而江桁父亲自杀的那天晚上,他正在手术室里做一个长达十二小时的手术的辅助。”黄乐也是第一次给别人讲这件事,讲的时候,语气有些颤抖。 而陈宗缦已经快要听不下去了。 “那场手术是我和他一起做的。”太久远的事情,黄乐提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脸,“你不知道,当他几乎是扶着墙出手术室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黄乐没有再说下去,而陈宗缦早已泪流满面。 厕所被吓到没有哭,见到死人没有哭,但却在听江桁的往事的时候,哭的天昏地暗。 因为她了解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知道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冲上脑门,在这间精神病院中,陈宗缦第一次以大哭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她蹲在地上,泪眼朦胧间看着相册第一页江桁那张少年意气风发的照片,怎么也止不住泪,更别提再笑出来。 朦胧间,她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睁开被眼泪糊住的眼,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人,但她却十分确定那就是江桁。 不犹豫的扑进去,双手紧紧揽着他结实的腰身,侧脸贴在她的胸膛上,柔软的羊毛料子轻轻蹭着,陈宗缦这才觉得心里稍稍回暖。 本来以为,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拥有一帆风顺的,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耀眼的人生。 他背负着同样沉重的包袱,却要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谁知道,他每次在打开那本相册,看到自己父亲照片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陈宗缦此刻伏在他身前,竟然有那么一刻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父母健全,有一份正常而又体面的工作,而不是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去,在一间精神病院中惩罚自己。 “怎么了这是?”江桁一边轻拍着怀中还在抽泣的女孩的背,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黄乐。 黄乐耸耸肩,表示不关他的事,而且识相的把相册放回抽屉后,就飞快的抱着自己的白大褂闪了人。 江桁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那本相册,此刻再看到怀中女孩儿的反应,立刻就抓住了头绪——黄乐那臭小子,刚刚让他溜的太快。 他有点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你别生我的气。”陈宗缦抱了一会儿,看江桁不说话,便抽抽搭搭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揉揉红彤彤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说道。   ☆、第47章 医生值班室2.0 “黄乐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江桁面对小姑娘止不住的眼泪,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我没生你气。” 陈宗缦红着眼眶:“真的吗?”她的声音细的像蚊子叫,“刚刚你从我身边走过,都没看我,我……” 江桁闻言没说话,只是看向陈宗缦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整个人瞬间像是春天降临,专注的眼神盯得陈宗缦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你干什么?”她难为情的说。 江桁眼中笑意更盛:“我有没有看你,你很在意吗?” 陈宗缦死鸭子嘴硬:“我只是害怕你误会而已。” 江桁看着眼前小姑娘连脖子都通红的样子,便不再逼迫她,而是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有些故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现在既然你知道了,也没有必要为这个伤心。” 陈宗缦闻言,抬起头看着江桁,盯着他深邃的眸子,看着那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小小的倒影:“你累吗?”她突然问道。 江桁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化成以往的淡然。 他松开环着陈宗缦的手,走到桌子边,拿起那本相册,想要打开,却只是在封面上摩挲了两下,又放了回去。 “他一定告诉你,我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一直留在这间精神病院里的吧。”江桁说道。 陈宗缦点头,看来他对黄乐也很了解。 江桁却看都没看那相册一眼,而是转过身去,负手站在窗前:“我承认,起初我是因为解不开这个结,也是太年轻,所以一时冲动,来了这间医院。” 他走到沙发前面的茶几前,单膝着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套茶具,熟练地摆好,然后起身,从桌子旁边的抽屉中拿出一小罐茶叶。 陈宗缦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动作。 “累或不累,都是自己找的。”他熟练的把茶叶倒入茶壶,熟练地温壶,润茶,冲泡,整个过程他做的行云流水。虽然是半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很直。 陈宗缦坐在沙发上,看着逐渐蒸腾的热气从他脸前轻飘飘的散过,置于热气之后的江桁好像一个世外仙人一般悠然自得。 “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一定要找事情来缓解自己的压力,估计你也听说过,精神病医生都有精神病。”江桁缓缓的说道,伴随着茶香飘进陈宗缦的耳朵,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云端。 陈宗缦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江桁半跪在她对面,她觉得自己连头发丝都已经染上了温润的茶香。 她竟然傻傻的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继续下去。 泡茶的时间是漫长的。 在这段时间里,陈宗缦和江桁什么话都没说,但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处处流露出一种安静的祥和。 他专心泡茶,她专心看他。 终于,江桁把一个深蓝色的开片裂纹的瓷杯递到陈宗缦面前,嘴角轻轻上扬:“请。” 陈宗缦接过茶杯,认认真真的喝了一口——唇齿留香,仿佛整个世界都宁静了,一股热流从心底用上来,化成了浓浓的慵懒。 她虽然不经常喝茶,也不会品茶,但此刻陈综漫握着这只小茶杯,喝到的是满满的宁静与幸福。 “对了。”江桁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高大的一只挡住了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个淡黄色的光圈,好似天神下凡一般,“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陈宗缦懒懒的抬头:“什么?” 江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申请表,推到陈宗缦面前:“今天来视察的领导对我们院,尤其是病人的表现,十分满意,所以批准了下个月会有一批表现良好的病人可以出院放风。” 陈宗缦的表情立刻兴奋了起来,两眼放光。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有案底。”江桁继续说道。 陈宗缦的兴奋劲儿稍稍平静了一些,blingbling的盯着江桁,祈祷从他嘴里出来的下一句不是“但是,不过”之类的转折词。 “但是……” 陈宗缦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江桁的眼尾带着笑:“但是院里今年多出来一个名额,我和院长商量过了,决定让你去。” “耶!”陈宗缦高兴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眼睛笑的眯成了两个月牙。 她激动地拽着江桁的袖子,亢奋的有点语无伦次:“也就是说,我能进城了?我能上街了?我能……我能干嘛呢?” 陈宗缦已经开始规划自己一个月以后的行程了。 江桁微笑的看着面前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想干什么你可以自己尽情的想,因为你想的那些,基本上都做不了。” 一盆冷水浇下来,陈宗缦的热情难得没有被浇灭:“为什么?” 江桁曲起食指用关节敲敲陈宗缦的脑袋:“你是不是高兴傻了?你以为你是普通病人,还能逛街?” 陈宗缦委屈的对手指:“那…那我能干什么?” “往年都是去公园里散散步什么的,而且医生护士都要跟在旁边,今年的计划还没下,等院里给了通知我再告诉你。”江桁一本正经的说道。 就算是这样,也根本无法浇灭陈宗缦一腔热火。 半年了,半年了。 她在这间精神病院里呆了半年,第一次有机会能够回到城市,接触一下正常人,看看曾经的街道和景观,别说是逛公园,就是让她只呆在车上她都心甘情愿! 如果可能的话,院里的车会不会经过她从前经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还有她的高中,大学……哦,对了!还有学校门口卖红豆冰的阿姨,不知道还在不在… 一时间所有想法都冲进了陈宗缦的脑子,她兴奋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嘴里还一边碎碎念着。 江桁原本就有点累,现在看着陈宗缦在自己面前一圈一圈的转着,更觉得微微有些头晕。于是干脆长臂一览,小姑娘一个站不稳,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陈宗缦瞬间被扑面而来的茶香包围。 “别兴奋了。”江桁淡淡的说着,“过两天还要有个体检,过了体检才能出去,你这两天听话点,别惹大事儿。” 陈综漫吐吐舌头:“我一向都很乖啊,怎么可能惹事。” “是啊。”江桁挑挑眉毛,“‘出类拔萃的一对年轻人’。”这话是刚刚在院子里那个大领导说她和安格斯的,此刻从江桁的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儿。 陈宗缦哭笑不得:“我都说了……” 江桁向来是行动大于心动,蜻蜓点水的一吻,但却短促有力,直接打断了陈宗缦的话。 唇上的温热一闪即过,快的让陈宗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你!”回过神来的陈宗缦指着江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面对着江桁人畜无害的俊脸,最后才憋出一句,“真是个强盗!” 江桁耸耸肩表示这个称呼他很喜欢。 = =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陈宗缦出门放风的体检报告也出来了,报告上说完全没问题,只是因为陈宗缦的情况很特殊,所以在下车的时候要带着手铐。 整车人只有她自己这样。 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陈宗缦旁边正坐着安格斯,她还没说什么,安格斯身上的寒气却突然加重,吓得对面来送报告的小护士都不敢抬头看他们俩。 旁边坐着的张小红也表现的十分愤怒。 “你别这样。”陈宗缦及时伸手按住了张小红的手臂,转脸看向她,“我又不是没戴过手铐,跟出去放风一比,带手铐神马的都是小事。” 张小红可不这么想。 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很严峻,眉头皱的紧紧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戴手铐这种事有必要吗?而且你下车的时候还要带着手铐,岂不是所有路人都知道……” “你也说了,是路人。”陈宗缦垂下眼眸,“既然是路人,见一次面也就过去了,何必在乎他们怎么想。” 张小红还想在说什么,却被陈宗缦打断。 她抬头看向来报信的小护士,温柔的笑了笑:“你回去吧,就说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会服从院里的决定,珍惜这次出门的机会。” 小护士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抱着文件夹一路小跑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张小红瘪嘴:“这不是一件小事!”她有些生气的看着陈宗缦,不理解她为什么答应了这么委屈自己的要求。 陈宗缦无所谓的说道:“你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反而我觉得没什么,我是犯人,戴手铐也是应该的,院里批准我出门,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拍拍张小红的手背:“再说了,你不是也和我一起去吗?倒时候我们走在一起,你帮我挡一挡,不久看不出来了吗!” 张小红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而坐在一边的安格斯则是没有出声,默默的起身,回到自己的病房。 过了一会儿,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略显宽大的外套,一抬手扔到陈宗缦床上。 “这是Cora买的,她以前穿过,很宽松,你明天出门的时候可以穿在外面。”遮一遮手铐。当然,最后一句安格斯没有说出口,不过陈宗缦也能理解。 她感激的看了安格斯一眼:“谢谢。”她说的很真诚,目光一直缩在安格斯脸上。 安格斯则是像往常一样冷冰冰的“哦”了一声,就坐下来继续看电视。   ☆、第48章 公园小道 从坐上那辆长长的押运车开始,陈宗缦就一直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平静之中。 就连坐在他旁边一直沉默不语默默散发着冷气的安格斯都忍不住垂眼看了她好几眼——她冷静的实在是有点不寻常。 而张小红更夸张,她所有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准备陈宗缦一个不对劲就随时扑上去。 其实陈宗缦确实看上去很平静。 她两只手一直抄在棉衣外套的口袋中,整张脸埋在大大的领子里,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可是张小红和安格斯没有看到的是,她放在口袋中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手心满满的都是汗珠。 她的两条腿也在轻微的抖动着,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窗外,不想错过路边的每一颗树,每一个行人。 多么珍贵啊! 陈宗缦想着。 太久没有看到穿着正常服装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群,他们或是形单影只,或是三五成群,不管是怎么样的人,落在陈宗缦眼底,都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人走在马路上,即使是满脑子烦心事也值得! 她的心脏一直跳的很快,身体随着车辆的摇晃而左右摇摆,脑子里随着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而浮现出很多过去的画面。 原来那些难过的事情通通不见,剩下的都是快乐的回忆。 原来时间真的能冲淡好多事情,当时认为比天大的打击,现在看来,都比不上能脚踏实地的站在柏油马路上,再呼吸一口城市中的空气。 车子摇摇晃晃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十点左右,是一天之中公园里人最少的时候。 这个时间上班族都在工作,学生党都在上课,公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几个老大爷正在门口坐着下象棋。 院里提前给公园打过招呼,所以这个时间公园里的保安也是全员出动,守在公园各个门口,院内也有保安巡逻,再加上随性的医生护士也不少,院里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这次出来的车一共三辆,每辆五个病人,一共十五个人,是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神状况比较适合外出的病人。 陈宗缦上车之前曾经大概扫了一眼,发现熟人还不少。先不说跟她同车的安格斯和精精,那个曾经在后院里把安格斯拦下来的男人也赫然在列。 她像安格斯示意,安格斯也只是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事。陈宗缦被吓得一缩脖子,也不敢再看,好在他们不在同一辆车上。 其实出门前,陈宗缦也曾经偷偷问过江桁,自己的舅舅有没有可能出来一起放风,意料之中是否定的答案。 江桁说,祝晨的病情反复不定,而且在发病的时候攻击性太强,切发病频率不稳定,不适合出门。 陈宗缦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个公园是T市最大的免费公园,里面的游乐设施已经在几年前全部拆除,成了一个单纯散心的小公园,环境优雅,非常适合病人来这里散心养病。 下车的时候,陈宗缦因为太激动,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幸亏身后的安格斯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陈宗缦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朝安格斯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却换来安格斯头也不抬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正当她诧异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那个在院子里拦下安格斯的男人正朝这边看来,他的目光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陈宗缦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划过。 嘶—— 陈宗缦下意识的躲闪开那个骇人的目光。 她想她明白安格斯为什么刚刚不理她了。 陈宗缦定了定心神,自然地挽上张小红的手臂,再也没有看安格斯一眼,而是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直到感觉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移开,她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真正抬起头,看着周围的自然风光。 蓝天白云,没有绿树,只有树杈。但在陈宗缦眼里,就算是树杈,外面的都要比精神病院后院的百年大树的树杈好看千倍万倍。 冷冷的风扑在陈宗缦的脸上,扑的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好看。 通行的十五个人先是被集中在一块空地上,陈宗缦牵着精精,后面跟着张小红,其他病人也是如此,一人一个护士,分配非常均匀。 院长亲自带队,后面跟着以江桁为首的院里的一众医生,他们脱下白大褂,也是一群在平凡不过的正常人,看上去反而少了几分距离,多了亲近。 院长主要嘱咐了几点,就是不要到处乱跑,还有护士和医生要根紧自己的病人之类的,估计在出发之前都强调了几十遍的话再说一遍,连陈宗缦的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她现在根本无心听院长在说啥,一心都扑在那条熟悉的林荫小道上。 这不,院长一说解散,大部分病人都在护士的指引下走向不同的方向,只有陈宗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走吧?”张小红戳了戳陈宗缦。 陈宗缦一脸陶醉的闭上眼:“等一下,我正在呼吸自由的空气。” 张小红:“……”然后白了她一眼,在旁边默默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陈宗缦缓缓的睁开眼,平视前方。 视野中,有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朝这边一步一步的移动着。黑色的呢子大衣,帅气的小竖领,被牛仔裤包裹的大长腿,就这么坚定地,缓缓的朝她走过来。 陈宗缦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她的意中人,没有金甲圣衣,只有呢子大衣;没有七彩祥云,只有利落的军靴。前者是神话幻想,后者是现实。 可是却是一样的光彩夺目,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不需要万众瞩目,只需她一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足矣。 她也是。 像是干旱逢了甘霖,像是沙漠中的绿洲。 陈宗缦看着江桁一步步的走到自己面前,抖了抖她脖子后面的大帽子,手掌贴上她冰凉的脸颊,皱了皱眉头:“口罩呢?” 陈宗缦突然反应过来,有点慌乱的解释道:“嗯,在口袋里呢,刚刚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就摘下来了。” 江桁的目光顺着她的脸一直向下,划过她松松垮垮的外套,袖口,和袖口里藏着的,冰凉的手铐。 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陈宗缦顺着江桁的目光看下去,看到自己手上的手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举在眼前晃晃:“没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就是个手铐吗,我刚进医院的时候还戴了俩星期呢,现在只这几个小时,没事的。”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灿烂,江桁的心底某处更像是被小锤子敲打一般,生生的疼痛。 不过他还是勾了勾唇角,牵起陈宗缦两只手铐中间的链条,微微举起,打量了一番:“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然后抬头看着陈宗缦:“来,学两声狗叫听听。” 陈宗缦:“哼哼!” 江桁捏捏她脸蛋:“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小名,那我就批准你以后在没人的时候这么叫我。” 陈宗缦:“……”果然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 两个人站在原地说了一会儿话,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几个人,就连张小红也都识趣的自己闲逛去了,不打扰这两个人。 江桁拉着陈宗缦,指着其中一条小道:“走这边。”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陈宗缦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想走这条路?” 江桁闻言,扬起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偷偷跟踪观察过你两年的时间。” 说完,他就拉着陈宗缦朝刚刚她看过的那条小道走去。 这个公园,陈宗缦小的经常来,是她母亲带着她。那时候公园里有很多小孩子的游乐设施,就建在刚才她们站的那个广场上,而那条小道,就是每次她玩累了以后,母亲带着她离开公园的小路。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公园里面的设施已经焕然一新,但这条小路却一直神奇的没有消失。 陈宗缦在没进精神病院前,有烦心事的时候,偶尔也会来这个公园,在这条记忆中的小路上走一走,平静一下心情,颇有些文艺青年的范儿。 此时此刻,故地重游,陈宗缦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江桁。这个公园记忆中她只来过几次,而且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的,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从陈宗缦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江桁线条流畅的侧脸线条,和修长结实的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喉结…… 咳咳,陈宗缦耳朵红红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专心数着脚下的石子,看着自己手边的一片如今只剩下枝桠的树杈——上面挂着的牌子是“桃树”,她依稀还记得,曾经这里是一片竹林的。 其实还是有变化的。 比如,陪在她身边的人从自己的母亲变成了江桁。 最近在江桁若有若无的帮助下,陈宗缦的心境平和了很多,她也平心静气的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自己现在的生活,比如自己将来会怎样。 桩桩件件,都多了一个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人,而且渐渐的变得不可或缺。 江桁。 这个名字在徘徊陈宗缦的唇齿之间,让她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而江桁也恰好在这个时候低头,少女恬静的微笑,就这么直直的撞入他的眼里,也撞进他的心底。 温暖的阳光洒在少女晶莹的皮肤上,好像一副精心雕琢的工笔画,让人不舍得破坏这份美好。 这个画面,被江桁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第49章 树林的另一边 “在想什么?”陈宗缦歪歪头,笑的很安静。 江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想亲你。” 陈宗缦“啊?”了一声,嘴唇轻启,正好被对面的男人钻了空子。 俯身,长驱直入。 整个过程无比顺畅,仿佛已经在大脑中演练了千遍万遍,只为这一击即中。 他的两只手捧着陈宗缦的脸颊,把所有的寒风都隔在手心之外,用自己的唇舌温暖着她的心。 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四周无人,气氛正好,陈宗缦也好像抛弃了心里所有的顾忌,双手揽上江桁的脖颈,主动伸出小舌头,和他纠缠。 一种因为处在熟悉的环境而完全释放出的情感,此刻全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陈宗缦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江桁后颈的衣领,感受江桁滚烫的唇舌,由狂风暴雨,渐渐变成和风细雨。 好像在品尝一块棉花糖一般,江桁轻轻的吮着陈宗缦的上唇,间或舌头细细的舔舐。陈宗缦微微的睁开一条缝,看见面前男人闭着眼睛显得更加纤长的睫毛,因为动情而轻轻的在半空中颤抖着,好像羽毛刷过心尖,刷的她的心痒痒的。 末了,江桁轻吻了一下陈宗缦的唇角,然后缓缓下移,脑袋埋进陈宗缦如玉半修长且冰凉的脖颈,鼻息喷洒在她裸露的皮肤上,鼻尖轻轻碰触,然后陈宗缦感觉到自己的动脉传来一阵湿濡的触感。 江桁看着眼前少女的肌肤,克制的伸出自己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下对陈宗缦的影响堪比原子弹爆炸。 她从前从未跟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亲近到…亲近到…陈宗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双手搭在江桁的肩膀上推了两把,不出意外的纹丝不动,又害怕江桁再次作乱,便一时无措,慌乱的把江桁的脑袋死死的按在了自己的颈弯。 江桁乖乖的靠在陈宗缦的肩膀上,高大的身板就这么弯下,但他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怡然自得。 陈宗缦扣着江桁的后脑勺脸越来越红,眼珠不自然的四处转着。过一会儿,她感觉到伏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的身体在不自然的抖动。 她没好气的伸手打了男人的背:“笑什么笑!”话一出口陈宗缦就忍不住搧自己。这么娇嗔的语气,哪有半点威慑力? 可就是这句软软的埋怨,让江桁从陈宗缦颈间离开,直起身来,看着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暧昧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涌动着。 男的英俊女的秀气,相看自然两不厌。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 = 层层树杈的另一边,有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视线似乎落在江桁和陈宗缦这边。 “你的马子被别人抢了先机,看着不难受吗?”其中一个男人看了一眼身边一头张扬红发的安格斯,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安格斯把放在林子另一边蒸菜缠绵的两个人身上的目光自然的收回,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话不能乱说,刘青。” 对方今天穿了一件军大衣,宽松厚重的大衣下,看似只有一件病号服,但安格斯知道,那里面藏着的,是足以要人命的危险。 “我会看上那种女人?没胸没屁股的,没劲。”他甩都不甩远处的陈宗缦一眼,对她嗤之以鼻。 “哦?”刘青饶有兴致,“我可是听说,你跟她走的很近,还有你姐姐,似乎跟她也是关系密切。” 安格斯眯了眯眼:“有些事我只能告诉老大,抱歉,你还不够格。”他不在看刘青,而是平视前方,双手放在口袋里,腰杆挺的笔直。 刘青听到这话,竟然难得的还是一脸微笑。他点点头,抬脚从安格斯的身后绕过。 在两人的肩膀堪堪擦过的时候,原本还笑着的刘青突然收起了表情,眼神射出寒光,身形飞快的动作! 一根管状物抵住了安格斯的后腰。 “不知好歹。”刘青脸上恢复了刚才的微笑,绕到安格斯的侧面,满意的看着这个一贯嚣张的年轻人突然紧绷的下颌线条,手上的物什却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离开。 “别拿老大来压我,我不相信你之前跟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刘青贴近安格斯的耳朵,眼神里是刺骨的寒意,“年轻人,我不否认你很聪明,大哥很吃你那一套,可是不代表,我会对你客气。” 安格斯连睫毛都没有丝毫的颤抖,嗓音依旧平静:“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不记得。我始终还是没有忘记再最开始的时候,青哥你对我的照顾。” 刘青不说话。 安格斯继续说道:“不可否认,之前的事情,我是对你很失望。”他说的是之前在仓库的事情,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我说过,有些事我不会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随意的抱在胸前,然后笃定的上前一步,然后回头:“就像我知道,你顶着我的,根本就不是抢,而是一根普通的木棍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刘青手中的物实。 果然,是一根枪口般粗细的树枝。 伎俩被拆穿,刘青的脸上并没有尴尬之色。 他随意的把树枝丢到地上,然后拍了拍安格斯的肩膀:“不错,还是跟从前一样,我果然没看错你。” 安格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半响,也抽动了一下嘴角,语气比刚刚听上去要缓和了不少:“是你照顾我。”他的视线下移,目光落在刘青军大衣右下方一个微微凸起的褶皱——那里面有一个暗袋,里面应该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 “我也不是不知道报恩的人,既然你刚刚放我一马,我就实话告诉你。”安格斯的目光再次落到树杈另一边的两道身影身上,他好像被阳光刺了眼一样,微微一眯,“那个女人的舅舅,是祝晨。” “祝晨?”听到这个名字,刘青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讶异,看向陈宗缦的眼神也变成了探究,“会这么巧?” 安格斯点点头:“根据我长时间的观察,不可否认,就是这么巧。” “她是为什么来的这间医院?”刘青问道。 安格斯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真是想法:“她之前砍死了她的父亲,躁狂症来的精神病院,如果是故意的,那这个牺牲可是太大了。”刘青什么都知道,只是在试探他,这样拙劣的手段安格斯自然看得出来。 再说,陈宗缦的案子全城轰动,人尽皆知,就算是刘青没听说过,只要稍稍打听,这对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安格斯没必要隐瞒。 “你是怎么想的?”刘青问道,“还有,祝晨最近情况如何?” 安格斯没有丝毫犹豫:“听她说,祝晨最近病情反复的更严重,而且医生说他最多再撑一年。” 刘青闻言眼睛也不自觉地一眯:“哼哼,要不是老大一直不让我们动他,他又一直疯疯癫癫的,我们怎么会留他到今天?” 说罢,他拍拍安格斯的肩膀:“你有心了。” 安格斯耸耸肩,冷淡的甩开他搭在他肩膀的手:“好了,你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说罢,他抬起脚就想走。 “安格斯。”刘青在背后叫了他一声,他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安格斯可以感觉到背后人的视线就像是一条毒上会儿爬过他的后背,但是他依然保持着笔直的站姿,随意的站在原地。 半响,那道视线从身上离开。 “没事了,走吧。”身后声音响起。 安格斯的鼻腔中冷哼了一声,双手揣回口袋里,擦了擦手心的汗珠——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依然没什么进步啊。 安格斯心里苦笑。 他抬头看向树林的另一边,原本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想起刚刚的那一幕,两个人亲昵的动作,就算是隔着一个干枯的林子,也能感受到那从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恋爱的气息。 想到这里,安格斯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抬起头,轻轻仰起下巴,对着那个轮廓朦胧的太阳。 他的视线刚落在太阳上,就有一朵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云,把原本就不怎么明显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 安格斯突然一愣。 随即低下头,不再看天。 原来他连太阳都不配拥有吗? 原来在他的世界里,一直都是黑暗的,冰冷的,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在那段看不见未来的日子中,他也曾经无数次的奢望,有一个人可以陪着自己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却在这个人真正出现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些事情,他还是希望自己去面对。 他不愿意陈宗缦和他站在一起。 像现在这样,幸福,安稳,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亲昵的生活,才是适合她的。 所以剩下的所有,都由他一个人背负就好。 这是他在做出选择时,就注定要承受的后果。 安格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上眼睛,站在原地,静静的感受着乌云飘散,阳光重新洒在他的身上。 半响,他睁开眼之后,又是从前的冰冷。   ☆、第50章 废旧游乐场 另一边,陈宗缦和江桁两个人并排着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才把一条不到五百米的小路走完。 走出小路是另一个小广场,张小红正在广场正中逗一只小狗,看到江桁和陈宗缦两人,她高高的把手臂举到半空中,用力的挥着。 陈宗缦扭头看了江桁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 “我走了。”陈综漫拽了拽江桁的袖子,脑袋一上一下的点着,像小鸡啄米一样。 江桁眯了眯眼:“我再陪你转会儿。” 说完,他就径直朝着张小红走过去,陈宗缦在原地顿了一下,心里滑过一丝甜蜜,也一跺脚,跟了上去。 对面的张小红一抬头,就看到一对年轻的男女一前一后朝自己走过来。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高大英俊,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子清贵之气。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淡然,但时不时的回头看身后的女生一眼,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暖的湿意。 而女生虽然里面穿着一身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巨大的棉衣,更显得娇小清瘦,白皙的皮肤仿佛透明一般,漆黑的长发已经快要及腰,发丝在寒风中轻轻飘动,眼神一直盯着身前的男人。 女生的步子小,男人的步子大。 但男人刻意放缓自己的脚步,让女生走起来没有那么吃力,两个人相视一笑,张小红瞬间觉得,就像是一副画一样美好。 美好得她心里直抽抽。 “怎么了?”转眼间,陈宗缦已经走到了张小红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回过神来的张小红看看江桁,再看看陈宗缦,眼里满满的都是羡慕的神色,“你们这是在秀恩爱!”她眼中含泪,嘴向下完出一个弧度,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给我一个火把!我要烧死你们这对异性恋!” 陈宗缦轻轻一笑,然后伸手拍了她背一巴掌:“大冷天儿的发什么春呢!” 张小红幽怨的抬起头看了陈宗缦一眼:“你们这些有对象的人是没有办法理解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想法,走吧走吧,别碍我的眼。” 陈宗缦看到此情此景笑的更加开心,就连江桁的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张小红更郁闷了,使出了杀手锏:“江医生,刚刚院长说让你去找他一趟!现在,立刻!” “哦?”江桁挑挑眉毛。 “是真的啦!”张小红无奈的扫了他一眼,“刚刚我不小心忘记了,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你的宝贝媳妇儿我给你看着,你放心去吧。” 陈宗缦被“宝贝媳妇儿”这个词雷了个外焦里嫩。 不过江桁显然对这个用词非常满意,还对着张小红点了点头:“那我走了。”最后四个字是对陈宗缦说的。 陈宗缦推推他:“你快走吧,我要跟小红姐说说话。”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在从那条小道出来以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却被站在旁边的张小红收在眼底。 也说不出是什么变化,就是觉得……自然了很多?对,是自然了很多,自然的秀恩爱。 哼! 张小红挽起陈宗缦的手臂,挑衅的看了江桁一眼,然后两个女生转身,留给江桁一双傲慢的背影。 江桁微微一笑,转身拿出手机,在手上转了个圈,脚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 陈宗缦带着张小红去了她在这个公园中最喜欢的地方。 是一个废旧的小游乐场。 听上去有点恐怖,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充满着回忆的温暖的地方。 和被推平变成广场的大游乐园不一样,这个地方一来面积小,而来位置也有点偏僻,所以当初改造的时候并没有费太大的心思,只是用铁网拦了一圈,围在里面,不让游客再进去。 但这当然难不倒陈宗缦。 她拉着张小红绕着铁丝网走了一圈,摸索到了一个神秘的角落。 而张小红一直紧张兮兮的跟在陈宗缦身后,举手投足小心翼翼。陈宗缦偶然间回头,看见张小红像是在做特务一样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她干脆直起腰来好笑的看着身后的人:“我们又不是在做贼,你干嘛啊。” 张小红闻言身形顿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直起身来,讪讪的挠了挠脑袋,不自然的装作四处看风景:“啊,是吗?啊,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啊?” 陈宗缦扒开手底下一片杂乱的草藤,指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叉着腰松了一口气:“呼,幸亏还在。” 她拍拍手:“走吧!”然后没等张小红反应过来,就率先一个弯腰,从黑洞中穿了过去。 一会儿的功夫,陈宗缦就已经在铁丝网的另一边冲着张小红招手了。 张小红看了看陈宗缦,又看了一眼那个洞口,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弯下了自己的腰。 就在她弯下腰准备爬过洞口的瞬间,张小红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边似乎有不正常的风声。她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可是已经来不及,被人用硬物直接敲在后脑,瞬间没了知觉。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陈宗缦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袭击张小红的人抬起头,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站在这里。 她想转身就跑,但是双脚却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她的腿似乎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跑啊!陈宗缦!跑啊!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狂叫着。 陈宗缦死死的盯着那个袭击张小红的男人,那个男人她认识,正是跟安格斯一起去仓库,刚刚在上车前还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的那个男人! 他此刻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刚刚打昏一个人,脸上却始终带着微笑。 这个表情落在陈宗缦的眼里,整个都像是掉入冰窟窿一般,从头到脚都在发抖。这个男人,很危险。 此刻陈宗缦虽然脚底下动不了,但是脑子却没闲着,她用余光飞快的扫视着自己周围的环境,并且飞快的做出了一个准确的判断——她根本逃不了。 且不说身后破旧的小游乐场一目了然,就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根本跑不过一个正常的中年男子。 想到这里,陈宗缦反而不想跑了。 “你要干什么?”陈宗缦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没想到一开口,颤抖的嗓音却完全出卖了她此刻害怕的心情。 她看着门口趴倒的张小红,注意到男人握着的木棍上面根本没有半分血迹,看来张小红只是晕了,没有生命危险。 她现在只能先尽量拖延时间,祈求上天张小红能够快点醒过来,然后去叫人来救她。 不过她现在首先要弄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男人从洞中钻出来,站在陈宗缦面前,手里的木棍随意的一上一下的甩着,脸上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陈宗缦勉强后退了几步,和男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男人看着陈宗缦脸上害怕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木棍,立刻心领神会,面上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随意的抬手把木棍丢到一边,然后朝着陈宗缦的方向摊摊手:“不错,小姑娘,挺冷静的。” 陈综漫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多谢夸奖。” “你叫陈宗缦是吧。”男人也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 陈宗缦抿抿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诚实的点点头:“我是。”说完,她开口问道,“你是谁?” 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眼中的情绪让陈宗缦看不懂:“我叫刘青,你可以叫我青哥。”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跟安格斯一样。” 陈宗缦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还是警惕的神情,似乎对刘青说的话有些诧异:“你认识安格斯?” 刘青点点头:“我算是他的……哥们儿吧,怎么,他没跟你提起过我?”他的眼角又很深的纹路,笑起来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当然,也看不出真假。 陈宗缦心里敲起了警钟,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存了几分小心,她摇了摇头:“其实我跟安格斯不太熟,他的朋友我一个都不知道,而且他这个人那么奇怪,时好时坏,我也跟他相处不来。” 她尽量让自己说的很诚实的样子,努力让对面的男人相信自己的话。 “不熟?”刘青微笑着斟酌着这两个字。 陈宗缦的心像是被一根钢丝吊在半空中,掉不下来也提不上去,就这么悬着。钢丝一寸一寸的勒在她的心上,多吊一会儿,她就多一分危险。 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多跟刘青说一句话,就会多露一分的馅,所以她小心再小心,就连动作都尽可能伪装的自然。 自然的像是一个被胁迫害怕的不得了的胆小女生。 她看向刘青的眼神虽然有害怕的躲闪,但是却倔强的不移开视线。 刘青只是瞄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而是走到她身侧,背着手,抬起头看着天空,仿佛是在问她,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说,祝晨是你舅舅。” 他怎么会问起她的舅舅? 陈宗缦心中警铃大作,飞快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是。”她说道。 刘青点点头:“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跟我在同一间医院,最近也是安格斯告诉我,我才知道。” 他看向陈宗缦的眼神带了几分和蔼:“你能告诉我,我的老朋友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吗?” 这样的目光落在陈宗缦身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该怎么回答? 安格斯是怎么告诉他的? 她是应该诚实的说,舅舅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已经能认出几个人能回忆出一些片段,还是骗他说病情加重? 陈宗缦的双手在口袋里攥成拳,脑袋里两个想法正在飞快的打架。 而一边的刘青还在和蔼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陈宗缦下意识的看了张小红一眼——她依然静静的趴在地上,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她有点绝望。   ☆、第51章 废旧游乐场(2.0) “他……病的很严重。”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盯着某一个方向好像是在发呆一般,“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一年了。” 刘青闻言,脸上浮现出遗憾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好像在惋惜他的老朋友:“真可怜,他住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好转都没有吗?” 陈宗缦抿抿唇:“我不知道,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被他踹飞出去过。” 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一个极限,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她的头皮不停的渗出汗珠,再被冷风一吹,就像是一桶冰直接盖在头顶,陈宗缦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面前的男人占有绝对优势,她不知道他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从他问得问题,陈宗缦也可以隐约的猜出,他是想听听她和安格斯说的话能不能完全符合。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会害了安格斯。 陈宗缦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动的不能再快,一下一下好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盯着刘青,他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手指的微微一动,都会让陈宗缦的呼吸一瞬间停滞。 “安格斯一直很辛苦啊。”刘青突然感叹道。 陈宗缦紧闭着嘴不敢接话。 她的余光一直盯着洞口的方向——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刚才好像是看到了躺在铁网另一边的张小红,好像是动了一下。 陈宗缦不敢一直盯着那边,怕刘青发现异样,只能一边嘴里“嗯嗯啊啊”的应付着,一边瞟着那个方向。 知道张小红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地上坐起来,她才确定,张小红是真的醒了。 不行,不能让刘青发现! 现在她面对着铁网,刘青则是背对着铁网抬头看着天,偶尔侧过脸来看看她。 坏了,他刚刚问她什么来着? 陈宗缦刚刚一心只顾着看张小红,根本没注意到刘青说了自己一句什么话。 “你舅舅在入院前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还好刘青并没有再刚刚那句话上面纠结,而是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祝晨的身上。 陈宗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舅舅这么感兴趣,但现在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吸引刘青的注意力,让张小红可以尽快逃走。 她的肤色苍白,脸颊上有两坨不正常的红晕,嘴唇有些干裂。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院的,老实说,我十几岁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哦?”刘青明显产生了兴趣,“那他从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陈宗缦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职业?” 刘青听到这个问题,眼中的笑意加深:“小姑娘这是在考我啊。”他转过头去,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并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职业,不过我看得出,他很有本事,想必之前也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吧。” 陈宗缦趁着他说话的工作飞快的看了一眼门口——张小红已经不知所踪。 她松了一口气,说话也有些敷衍:“我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听了这句话,刘青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陈宗缦。他眯了眯眼,眼神中射出了陈宗缦熟悉的,毒蛇一般的目光:“你说什么?” 陈宗缦自知失言,她的眼珠在眼眶中飞快的转着,脑子里飞快的想编出一句话把自己带出困境,却适得其反,乱成了一锅浆糊。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该说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回答他的语言,她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真正的困境——刘青的目光看向洞口的方向,并且在刚刚张小红趴下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哦——怪不得。”刘青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吓得陈宗缦整个身体一缩。 刘青缓缓的说道,“我刚刚把跟着你的小朋友打昏,只是不想让她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你的小朋友好像有点误会。” 陈宗缦点点头,心里却暗骂道:误会个屁! “她只是误会你要对我不利而已。”陈宗缦故作轻松的摆摆手,“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会告诉她,我们只是在聊……”陈宗缦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的肩膀,抵上了一根冰凉的钢管。 是一把枪。 她整个人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便不出声了。 “回去?”刘青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陈宗缦一头长发,用力的想后一扯,陈宗缦的头皮被生猛的力道拉的生疼,感觉整个头皮都要被扯掉了一般,脸也被迫上仰,对上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你还记得吧,之前那个死在后院里的人。”他在陈宗缦耳边低声说道,“我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一个人会查到我,凶手,只会是你那位逃跑了的小朋友。” 他的势力多大,陈宗缦根本想象不到。 “你不会单纯的以为,自己还能回得去吧。”刘青嗤笑。 她现在只是被刘青的话吓得根本不能思考,手脚在半空中挣扎着想要打身边的人,却都被一一闪过。 更可怕的是,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微笑着的。 “老实点。”刘青的小腿被陈宗缦慌乱中踢了一下,眼中滑过一丝怒气。他抬起脚,一脚踩在陈宗缦的腿弯。 陈宗缦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刘青踩着她的小腿,一只手依然拽着她的长发,不同的是,枪口从肩膀移到了后脑勺。 这下陈宗缦确定了,抵着自己的,确实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 她现在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头皮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用最大的弧度向后弯曲以缓解这种痛苦,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还好是风化的青砖,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青苔,所以陈宗缦跪倒在地的时候膝盖并不是很疼,只是靠她自己逃跑,现在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她的膝盖以下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知觉,她试图挪动,也感觉不到到底动没动,只是钻心的疼痛就让她出了一额头的汗,眼泪也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眼中所见是一片澄澈的天空和白云,她看不见刘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不过不用说也知道,一定狼狈万分。 “小姑娘,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刘青的声音在陈宗缦的耳边响起,“你说,安格斯究竟是不是卧底!”他松开陈宗缦的头发,陈宗缦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她的衣服上全都是滚得泥巴,头发散开扑了满地,配着她那张苍白的脸,简直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刚一落地,陈宗缦就本能的用手扒着地上的青砖,汗水把里面的病号服全都打湿了,她咬着牙忍着腿上的剧痛,指甲抠着地面向前一用力。 “啊——”陈宗缦一声惨叫。 刘青迅速的绕到她身前,一脚踩上了她的手腕。 陈宗缦似乎在恍惚中听到了“咔嚓”一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的侧脸无力的贴在地上,长大了嘴,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刘青蹲下身,枪口点点陈宗缦朝上的另一半侧脸,冰凉的枪口搭上她的皮肤,“说,他究竟是不是卧底!” 陈宗缦痛苦的闭上眼。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了很多人,她的爸爸,妈妈,江婉之,陈聘婷,初中时的好朋友,高中暗恋过的学长,还有后来的安格斯,张小红,还有,江桁。 不到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和江桁在自己记忆中最温暖的那条小路上亲昵的拥吻,现在却像条可悲的虫子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人说到了危难之际,自己的眼前会像放电影一般放映出一生的经历,果然不假。 陈宗缦刚刚落地的时候,好像撞破了额头,此刻她的眼睛被汗水和泪水糊住,眨眼都十分艰难,也完全看不到眼前是什么情形。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艰难的,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话还没说完,陈宗缦的肩膀被狠狠的踢了一脚。 她整个人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停下的时候依然是侧脸着地。 刘青脚上灰色的旧运动鞋在陈宗缦的眼前放大,最后停住。他蹲下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安格斯究竟是不是卧底,他的卧底日志藏在哪里?” 陈宗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钻心:“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过…他以前是名牌大学…毕业…还去…国外留学……后来…是他家里人…把他…送进来…他们家…争家产…哥哥”陈宗缦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说出来的话变得支离破碎,根本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最后,陈宗缦力竭的倒在地上,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手和脚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青听了她的话以后起身,站在她面前迟迟没有动作。 她闭上眼,耳朵贴着地面。 她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而刘青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他在思考。 他在思考陈宗缦的话有几分可信。 最后他得出来一个结论,凭借自己多年的阅人经验,他认为,陈宗缦的话是真的,她对安格斯是不是卧底这件事,确实不知情。 他不相信一个认识了不到半年的女人会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在袒护另一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还不是她的情人。 所以他相信陈宗缦并不知道安格斯是不是卧底。 想到这里,刘青有点懊悔自己今天的决定。 之前他一直坚定的认为,陈宗缦和安格斯之间的关系比安格斯说的要亲密许多,而陈宗缦也一定知道安格斯的真正身份,所以他才趁这个机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到陈宗缦,目的就是问出安格斯是卧底这间事实。 可惜事与愿违。 不过……刘青低头看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陈宗缦,缓缓抬起手中的手枪,给子弹上了镗。 这是他之前就计划好的,不管陈宗缦给出一个什么答案,他都不会让她活着回去。 刘青举起枪,对准陈宗缦的脑袋。   ☆、第52章 在梦里 陈宗缦躺在地上,盯着那个枪口,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还能动的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 她看不到刘青的动作,耳边却传来子弹破空的声音。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陈宗缦想起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像一出狗血的三流电视剧。此刻她自己就是观众,观赏着自己起伏的一生。 她突然有一个想法。 自己或许原本,在法庭判定她有罪那天,就应该死了。 在精神病院这小半年,时间都是偷来的。 不,是抢来的。是江桁替她抢来的。 想到江桁,陈宗缦的心突然被扯得生疼,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现在又想去而复返。 这也许是她的命。 即便江桁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 陈宗缦很庆幸自己在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在江桁身上感受到了之前二十年都一直渴望的那种感情。 还有安格斯,她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她的人生至此,也算是圆满了吧。 只是这样的死法,太不值了。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没有意料中的疼痛。陈宗缦缓缓的睁开眼,却看见刘青捂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盯着某一个方向。 他的脸色铁青,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锐利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 他半跪在地,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枯叶,有些狼狈。 陈宗缦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刘青的动作在半空中顿了片刻,就立刻飞速的捡起地上的手枪,捂住伤口,飞快的从另一边的一个更大的洞里钻了出去——原来那里还有一个出口,他刚刚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荒废的小游乐场眨眼间只剩下了陈宗缦一个人。 她躺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 她不知道刚刚是谁开枪打了刘青,也没工夫去想,因为在刘青跑出去的那一刹那,她就再也忍受不住全身的巨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 陈宗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是一个二十岁刚刚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的伪学霸。 她站在家门口,有些怔忡。 还没等她抬手敲门,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父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她,父亲脸上扬起了熟悉的笑容:“回来了?站在门口发什么呆,快进来吧。”说完,给陈宗缦闪开一条道,自己径直转身进了屋。 陈宗缦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没忍住,冲上去在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爸爸,爸爸! 缦缦好想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见到爸爸还活着,但是她没工夫细想,只想紧紧的抱紧眼前的父亲,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汲取着他的温暖。 眼前这个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一点血迹的父亲,真的是久违了。 她收紧了手臂,抱的更加密实。 “怎么了?”陈庆民回头看着女儿,“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陈宗缦松开手,摇摇头:“没事儿,只是有点想爸爸了。” 陈庆民伸手把她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在手上颠了颠:“快进来坐下吧,你阿姨已经把饭做好了。”他揉了揉陈宗缦的脑袋,“傻孩子。” 陈宗缦差点哭了出来。 看她回来,江婉之热情的对着她打了个招呼:“缦缦回来了,快过来吃饭吧,菜都要凉了,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陈宗缦不说话。 在父亲面前,江婉之一向十分热情。 她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的拉开椅子坐下,陈娉婷从房间里蹦蹦跳跳的出来,坐在她旁边。“姐姐,吃肉!”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碗里已经多了一筷子糖醋里脊。 她抬起头,看见陈娉婷对她笑的甜甜的。 不,不一样了。 从前虽然江婉之和陈娉婷在父亲面前也对她很好,但明显能看出是装的。可是现在……陈宗缦竟然能在她们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一点真心。 她更加受宠若惊,一顿饭下来,陈宗缦自己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总之最后饭桌上的菜全都没了。 陈宗缦挺着肚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在床上,环视一周,看着周围熟悉的,又有些陌生的墙纸,玩偶。 她突然有些疑惑。 究竟是她现在在梦里,还是那间精神病院,才是她的梦? “陈宗缦!”陈宗缦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从床上站起来,原地缓缓的转了个圈,眼睛盯着天花板:“谁在说话?” “陈宗缦,醒过来!”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陈宗缦皱着眉头:“我没有在做梦,我现在很清醒!”她现在有爸爸,有家,一切都还像从前一样,这才是她真正的生活。 她想起刚刚父亲温暖的怀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你是谁?”她抬起头问道。 天花板上突然没有了声音。 正当陈宗缦等的有些不耐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她只能看清他的眼睛,那双能把人吸进去的深邃眸子,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这才是梦。 只有在梦里,江婉之和陈娉婷才会对她这么好,也只有在梦里,她的父亲才会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 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陈宗缦眼睛猛地一张,周围的环境立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温馨的墙纸变的血迹斑斑。 她飞快的转身看向身后的大床,然后吓得后退一步,坐在地上——床上满是鲜血。 陈宗缦内心深处的记忆再一次被翻了出来,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她死命的摇着自己的脑袋,双手抱头,像是疯了一般:“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她嘴里念念有词,一刻都停不下来。 最后陈宗缦终于忍受不住,手猛地甩在地上,用力伸长了脖子,上面布满了可怖的青筋,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 = 再醒过来的时候,陈宗缦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她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想要睁开却怎么也用不上一点力气,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让自己的眼缝中透出一丝光亮——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一片。 刺眼的白光让她条件反射的把眼睛再次闭了起来,直到几秒钟后,她才再次尝试着把眼睛睁开。 约么一两分钟的时间,陈宗缦才看清楚自己眼前白色的一片是天花板。 她的全身上下除了脖子都没有任何知觉,她只能尝试着扭动自己的脖子,把脑袋歪倒另一边。 原来她现在是躺在病床上。 右手的手背还吊着水,手腕被弹力带固定在床边的架子上。剩下的左手和双脚陈宗缦也不必看,估计也是这个样子。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生站在她的右手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宗缦使出吃奶的力气控制了自己右手的食指,然后又拼命的把它直起来,轻轻地戳了戳身边的护士。 护士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动作定住,瞪大眼睛。 然后陈宗缦就看到护士飞快的扔下手中的东西,像是见了鬼一般转身“噔噔噔”的跑出了病房。 还没等她自嘲一把,护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白大褂。 陈宗缦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是也知道,走在他们最后的那个人,比其他医生更加挺拔修长的身材,站在那里就独一无二的冷艳高贵的气质,就是他。 她的医生。 陈宗缦的眼皮被翻来翻去,手电筒的强光在眼前一晃而过,然后眼皮上的撑力散去,刚刚弯腰给她检查的医生也收起了电筒,俯身对着她的脸。 “这是几?”医生伸出两根手指头。 陈宗缦如果现在能做表情的话,她想她现在一定是满脸的肌肉都在诡异的抽搐着。 她尝试动了动嘴,发现除了嗓音沙哑的根本不像她自己之外,说话还是勉强可以的。“二。”陈宗缦老实的回答道。 医生点了点头,然后指指自己:“我是谁?” 陈宗缦费劲的眨眨眼:“不认识。” 医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摘下了遮住自己大半个脸的口罩。 哦,原来是黄乐。 陈宗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好笑,沙哑的嗓音磕磕绊绊的说道:“…旋风八人…大前锋…” 黄乐松了一口气,起身对身后的人说:“看来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的伤太严重了。”说完,他又转头对躺在床上的陈宗缦说道,“你的全身几乎都上了麻药,劲儿还没过,哪都动不了。” 虽然两人也只是普通朋友,但看到陈宗缦几乎被包成木乃伊躺在床上,黄乐也是十分的不忍。 他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身后自己的好友。 连他都觉得不忍,那么他这位好友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他想起当时自己和江桁碰到张小红以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那个破游乐场,看到陈宗缦倒在地上,满身是伤痕和泥土,指甲狠狠地抠进地面,昏迷不醒的时候,江桁也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从头到脚扫视了陈宗缦一圈,然后紧紧的握紧拳头。 自始至终,他都很冷静。 冷静的叫救护车,冷静的蹲在陈宗缦面前,用他见过的最轻柔的动作,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细细的检查着她的每一个伤口。 冷静的有些可怕。 黄乐还记得,自己在不经意间曾经看到过江桁的一个眼神。 那眼神中的狠辣,让黄乐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第53章 从手术室到病房 医生检查完毕之后,黄乐就识趣的带着众护士退出病房外,把空间留给这一男一女。临走之前,他还贴心的把江桁的手机拿走,以免打扰到两个人。 深藏功与名。 此刻陈宗缦的眼皮重的根本抬不起来,刚刚环视了病房里一圈,就疲惫的合上眼。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病房中安静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她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这间房间里。 这种气息让她安心。 是她在昏迷前,在梦里,都一直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最后拉她出梦境的那个人。 如果是他的话,那么她就不必勉强自己睁开眼睛。 黄乐他们走了之后,江桁就静静的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他想起自己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七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后对他说的话。 “左手手腕脱臼,右腿髌骨碎裂,小腿骨骨折,后脑受到撞击后有血块,不过不太严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自己消去,比较严重的就是这几处骨折,需要好好静养,身上还有不同程度大面积擦伤。” 一字一句落在江桁的耳朵里,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的敲在心上。 这么多的伤,她是怎么坚持到有人来救她,过程中受过多少折磨,内心有多么绝望,他几乎感同身受。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 “还有,病人现在正处于昏迷之中,而且……”说到这里,带着大口罩的医生顿了一下,“病人的求生意志不强。” “什么?”一直阴沉着脸的江桁突然抬头,伸手猛地抓住医生的肩膀,凶狠的目光仿佛要把医生吃掉。 医生见惯了情绪激动的家属,并没有被吓到,依旧冷静的陈述着:“病人有精神病史,所以在昏迷时大脑会比一般人更加活跃,这方面你是专家你应该清楚,她的求生意志又多重要。” “不是简单的昏迷吗?”站在一边的黄乐看着江桁的脸色不对劲,急忙一个侧身上前,把他拉开,询问道,“怎么会…‘求生意志’那么严重?” 医生推了推眼镜:“你们是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应该会比我更加了解病人的精神状况,不过依我看,应该是病人的精神压力过大,这次昏迷刚好给了她一个放松的机会,所以她才会不想醒过来。” 旁边的护士递过来陈宗缦的病例,他伸手接过,在上面签了字后,摘下口罩:“一会儿病人被推进病房后,你们就可以进去看看她了,试着唤醒她,她醒的越早,身体恢复的就能越理想。”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一路跟着陈宗缦的车子回了病房,江桁一直不说话。 上午,他和陈宗缦还在公园里的小道上,他看着小姑娘的发丝在空中飘荡,红彤彤的小脸在他的脑海中还鲜活如当时,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看着眼前被包的木乃伊像木乃伊一样的女孩儿,她脸上的泥土已经被洗干净,露出了更加恐怖的伤口,原本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现在像个鬼一样躺在床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江桁紧握的双拳缓缓打开,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上。 冰冷的眼底划过一丝痛苦。 一定要醒过来。 他的女孩。 此刻,江桁坐在陈宗缦的床边,目光顺着她头顶的纱布缓缓的移动到吊在半空的腿上,陈宗缦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移动,但是周围却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终于,她再也忍不了了,用力猛地睁开眼,然后看着江桁盯着自己的腿,身上笼罩着一层随时都要爆发的火气,整个病房的气压低的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你……”刚一出声,江桁就猛地扭头看向她,速度之快让躺在病床上的她吓了一跳。 看到江桁的这个反应,陈宗缦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于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她迅速红了眼眶,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冒出来,顺着侧脸缓缓流下,滴在枕头上。 江桁看她这个样子,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 在陈宗缦的眼泪流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手伸出去。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被面,淡蓝色的布料被死死的抓在手心,褶皱像是裂纹一样散开。 “你在怨我吗?”她是在怨他,把她从梦里拽出来吗? 陈宗缦无奈的闭上眼睛,语气悲恸:“已经这样了。” 江桁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在埋怨她,她不希望醒过来,不希望见到他。 之前所有的努力,原来因为一个七个小时的梦,就全都毁了吗? “你后悔了。”江桁闭上眼,心里某处不停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没有力气坐在床上,他后背僵直,双拳不停的握起,打开,握起,再打开…… 陈宗缦微微叹息:“这件事不是我后悔就能解决的。”她浑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尝试了半天也只好作罢,叹了口气,“我早就有这个觉悟。” 早就? 江桁眼里迅速酝酿起风暴,不可置信的看向陈宗缦。 她早就做好了要离开他的准备了吗?或许可以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跟他在一起! “那样的疼痛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结果,我跪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真的发展成这样的时候,还是一时接受不了。”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江桁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陈宗缦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不会因为我残废了,就撇下我不管吧。”她说这话时,心脏又扑通扑通跳的飞快,紧张的就连头顶的纱布都隐隐颤抖。 江桁头一次露出迷茫的表情:“残废,哪里?” 陈宗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我的腿啊,我的腿不是断了吗?” 江桁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判断出自己的腿断了的?” 嘎? 难不成自己的腿没事? 想到这里,陈宗缦着急的说道:“你刚刚坐在床前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腿看,表情还那么悲痛,我还以为,还以为……” “你放心。”江桁拍拍陈宗缦打着石膏的小腿,“你的腿虽然严重,但不会残废。” 他看向陈宗缦,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你刚刚不会一直在说的,是这件事吧?” “是啊?”陈宗缦困惑的看向他,然后灵光一闪,“你不会误会了吧!” 所以说,她并没有想要离开她。 江桁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像一个孩子一样原地开心的跳起来。 误会解除,江桁的脸色有减缓的趋势,听出陈宗缦话中揶揄的语气,也没有丝毫尴尬和羞涩,反倒是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陈宗缦露在外面的左手,拇指轻轻地在手背上摩挲着。 陈宗缦想要咧开嘴笑一个,却发现嘴唇刚一动,就传来一阵刺痛,她“嘶——”了一声,皱紧了眉头。 “别乱动。”江桁俯身捏了捏陈宗缦的下巴,“你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现在上了药也止了血,别咧嘴。” 陈宗缦听话的闭上嘴巴,看着江桁放大的脸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他还穿着早上那件淡蓝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脸上还是能看出来有深深的疲惫。 明明只是一场梦的时间,却仿佛隔了好久好久。 在那场无比真实的梦中,有父亲,有自己从前认识的所有人,但是没有他。 所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大房子,不是她的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江桁有一种变态的依赖。这种想法曾一度让陈宗缦在面对江桁的感情时选择了逃避,而也是那段时间的逃避,让她后来确定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爱情本身就是一种依赖。 两个人互相依靠,看不见的时候想念,相见的时候又不想分开。如果说她对江桁之间没有爱情,恐怕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所以后来干脆放开了。 既然他不怕,那么她又有什么好恐惧的。 从她决定正视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一个人,她的家,也有了新的着落。 那场梦境,美得几乎满足了陈宗缦心底的所有诉求,除了他。 她抬头深深望进江桁的眼底。 可是现在,这个人才是她所有的诉求啊! 江桁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眼神缓缓下移,落在陈宗缦的唇上。 停顿了几秒钟,又移回她的眼睛。 “不要再看我了。”江桁伸手遮住陈宗缦的双眼,“你现在的身体不合适。” 陈宗缦立刻明白了江桁的意思,瞬间全身蒸腾起热气,还算完好的皮肤全都变成了粉红色。 半响,她的唇角勾起。 “江桁。”陈宗缦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江桁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你在我心里真的很重要,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你能不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不要再让我孤身一人;你可不可以也像我看你那样,把我放在心上的第一位;你可不可以,原谅这个病态的我。 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在陈宗缦的心底被呐喊出来,可她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江桁的手缓缓地从她眼前拿开,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 绝对。不会。 他懂得。 陈宗缦几乎要热泪盈眶。 似乎是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照进了满满的阳光。 不,不仅仅是阳光,就连太阳也在这间屋子里。 都是她的。   ☆、第54章 钻石三号房 陈宗缦也没有想到,她这一躺就是两个星期。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长毛了。 从医院转移回自己的病房,看到这个久违的电视机陈宗缦几乎要眼泪汪汪了,她第一次由衷的感谢,自己住的是一间钻石房,否则非闷死她不可。 此刻她正大喇喇的指挥指挥着张小红把她吊在半空中的腿移到另一个方向,原因是那个调换正好垂在她的脸前,挡住了她看电视…… “你就知道指挥我。”张小红站在凳子上使劲够上面的吊环,累得气喘吁吁,“怎么也没见你敢使唤江医生?” 陈宗缦笑的很贱:“他这不是公务繁忙嘛。”她耸耸肩,“再说了,这可是你亲自答应的,‘你伤好之前我当牛做马。’”她眼珠子转转,撇着嘴,就差唱起来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的哟~~~” 张小红狠狠瞪了她一眼,认命的搬着陈宗缦重重的石膏腿:“话说江医生呢,最近怎么也没见过他?” 陈宗缦给自己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橘子,扒光衣服递给张小红:“他去美帝进修去了。” “你怎么能放他走?”张小红惊讶的瞪大眼,“你现在这个样!”她扫了一下几乎半身不遂的陈宗缦,下巴都合不拢。 陈宗缦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在这里难道我的伤可以好的快一点吗?切~” “你真牛。”张小红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陈宗缦给自己又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丢进嘴里。 其实这件事是很久之前就定好的,虽然她受伤这件事事出突然,但江桁非常果断的把这件事推给了黄乐,说要留下。 后来黄乐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跑过来告诉陈宗缦。不是他不想去,他告诉陈宗缦,这次上课的教授是江桁一直最崇拜的偶像,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讲课。 她听了以后十分矛盾。 这几天江桁一直跟她在一起,虽然没有特别的照顾她,也只是坐在一边翻书看杂志敲敲电脑,陈宗缦就觉得异常安心,心里那种恐惧也淡了很多。 至于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桁没有问,她也没有主动说。 知道这件事以后陈宗缦纠结了一天,脑子里两个小人来回打来打去,终于,在一天傍晚,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听说你把去美帝那事儿推给黄乐了?” 江桁把热毛巾捂在她手上,两只手托着她的手掌,淡淡的回了一声:“嗯。” “机会很难得吧。”她问道。 江桁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细细的擦拭着她的手指:“还好吧,只是一个普通的课程而已,以后机会多得是。” 陈宗缦听了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一咬牙,说道:“要不你还是去吧,也是难得……” “你看我烦了?”江桁猛地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宗缦。 陈宗缦急忙摇头否认:“怎么会呢!” 江桁勾勾唇角,在昏暗的床头灯下,他的轮廓格外明显,仅仅是一个笑容,就让陈宗缦的心都融化了,也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不过第二天她醒来以后,思前想后了半天,还是把这件事又跟江桁提了一遍,软磨硬泡了半天,最后答应他等他回来以后一定活蹦乱跳的,江桁这才勉强同意。 不过还是拖到了离开期限的最后一天才离开,这样陈宗缦也心满意足了。 但是江桁走的第一天,陈宗缦就后悔了。 她发现江桁在房间里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江桁一走,整个病房就像是被搬空了一样,连温度也跟着他一起去了美帝,冰冷冷的床板,冰冷冷的墙。 陈宗缦好几次打电话的时候都想哭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陈宗缦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其实她的内心中,还是希望江桁能够留下来的。每天晚上江桁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无数次的叫嚣,呐喊,好几次甚至差点冲出口,但是最后都生生咽了回去。 她在逼自己。 逼自己学会独立。 所以她才会这么急切的让江桁远离自己。 虽然江桁曾经明确表示过不怕她麻烦,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天,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站在他身边,至少不会拖累他。 所以即使再害怕,午夜梦回的时候被惊醒多少次,她都会自己扛下去。 这个过程,她希望江桁可以不在。 她希望当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开朗的陈宗缦,她不想做凌霄花,她想作一颗橡树,和他并肩而立。 话虽如此,陈宗缦半夜还是经常被噩梦惊醒。 在梦里,刘青恶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掐着掐着,那张脸突然开始发生变化,一会儿变成江婉之,一会儿变成安格斯,最后还有满脸是血的父亲。 陈宗缦“啊!”的一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她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房间里只剩下陈宗缦剧烈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慢慢平静了下来。 睡意全无。 陈宗缦歪着头看着外面的护士站,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周围一片寂静,但不知怎么的,陈宗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能是噩梦还没散去的原因,她莫名其妙的有点心慌。 自己试图平复了半天无果后,陈宗缦还是按响了护士铃,要来了安眠药吞下,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昏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晨醒来以后,果不其然,出事了。 陈宗缦是病人,而且是不能活动的病人,没人管她睡到几点。 第二天自然醒之后,破天荒的,张小红站在自己的床边,脸色复杂的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宗缦投去好奇的眼神,她也是躲躲闪闪的避开,故意岔开话题。 吃完饭后,陈宗缦主动提出了要坐着轮椅出去晒晒太阳。 “天这么冷,还是算了吧。”张小红看了一眼走廊窗户上结的一层厚厚的霜花,说道。 陈宗缦撅撅嘴抗议:“我在这个病房里再呆一会儿,就能长出蘑菇来了!”她的手腕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重伤原本就在腿上,坐着轮椅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张小红还是不同意:“你还是安稳点儿吧,我可是被你整怕了,上次的事你缓过来了我可没有,要是再来这么一出我非疯了不可!” 张小红被打晕的那次,虽然她醒来之后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江桁他们,但当他们再回来这里,看到倒在地上满身伤痕的陈宗缦时,她心中的震惊,难过,后悔程度一点都不亚于江桁。 她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过能保护陈宗缦的那些话,真想狠狠地搧自己两巴掌。 所以陈宗缦醒来以后,她更加细心的照顾她,只求她快快好起来,能够抵消一点自己心中的后悔与歉意。 看到张小红那么坚持,陈宗缦也不忍继续要求,也只好叹了口气,说:“那你把我推到窗户口坐一会儿行吗?” 张小红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按按钮叫来了护工,把陈宗缦从床上移到了轮椅上。 她的两条腿一只打着石膏,一只裹着绷带,就像个笨拙的木乃伊,经过床边的时候,看到窗户上反射出来的模糊的影子,陈宗缦自己都被自己现在的样子逗笑。 张小红把她放在门口,转身去护士站取了个小椅子,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 因为开着窗,两个人都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窗口,其中一个还翘着脚,造型十分犀利。 楼下就是后院,陈宗缦一低头,就能看见几个小黑点在下面移动着,好像是在打雪仗。 “唉……”陈宗缦叹了口气,突然扭头看向张小红,严肃的问道,“小红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小红“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陈宗缦严肃的说道:“我是喷火龙,不信你看。”然后抬起头,鼓起腮帮子,冲着天空狠狠吹了一口气。 一股白气自她口中喷出。 “厉害吧!”她回头看着张小红,脸上的表情很得意。 张小红则是深深的惊恐,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没办法,精神病的世界太先进,她这个凡人实在是跟不上……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五病区的事儿?”几个护工从走廊一头走过来,陈宗缦老远就听到她们的交谈声。 另一个护士接到:“当然,你是没看见,昨天半夜警车都来了,今天早上也是,好像还来了几个记者呢!” “大惊小怪。”一个年级听上去颇大的护工开口,“我们院这种事多着呢,你们刚来没见过,在我们这里死的病人,死法千奇百怪,现在就被吓到了,以后岂不是要被吓破胆?” 一听到“死”这个字,陈宗缦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她们转过这条走廊,陈宗缦才扯了扯张小红的袖子,扭头问道:“昨天晚上五病区死人了?” 张小红点了点头。 陈宗缦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就像那个老护工说的那样,精神病院死个个把病人还是不那么稀奇的。 不过她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张小红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听说是半夜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了厕所里,死状挺恐怖的,是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发现房间里没有人,才进去用手电筒那么一扫,差点没把她吓个半死。” 陈宗缦“啧啧”了两声,有点不寒而栗:“谁啊,这么可怜。”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宗缦这句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话刚出口,就发现张小红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第55章 钻石二号房 陈宗缦的心一下子吊在嗓子眼。 她小心翼翼的审视了一番张小红的脸色,盯着她的眼珠子看了半天,表情严肃的分析道:“眼神闪闪躲躲,飘忽不定,明显是有问题。”她皱皱眉头,“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一问你就这么大反应?” 张小红犹豫了半天,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支吾了半天,最后千言万语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气:“也许我不该这么想。” 陈宗缦歪歪头表示疑问。 张小红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恼:“你知道吗,我再听说昨天晚上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痛快。”她看向陈宗缦的眼神有几分痛苦,“你能明白我的感觉吗?我身为一个医护人员,居然在听说有病人死了的时候感觉到痛快。”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深深的低下头,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陈宗缦更加云里雾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小红现在的表现很不正常,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原因,这种感觉让人很焦躁。 “不对。”她说,“这个人绝对不正常!” 陈宗缦自己操纵着轮椅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走着,眼珠子不停的转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轮椅的扶手,看着掌下红,突然嘴唇轻启:“这个人我是不是认识他?” 果然,听到这句话,张小红的脸色一白。 看到张小红这个反应,陈宗缦更是急不可耐。她把轮椅摇到张小红身边,烦躁的扒了扒自己的头发:“五病区,谁?你快告诉我!” 她伸长了脖子:“你现在不说我也迟早会知道,医院里这么多人,就像刚才的护工,我随时可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陈宗缦拉着张小红的手,睁大眼睛看着她,“告诉我,究竟是谁?” 张小红抬起头,眼里的表情很复杂,不过陈宗缦认出了其中的一种——是恐惧。 一个名字从她的嘴中蹦出来。 “刘青。”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强大,太有震慑力。陈宗缦身子一抖,终于了解了张小红此刻的心情。 两个人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他…是怎么?”最终还是陈宗缦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不置信。 张小红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我也没看见,是听五病区的护士说的,据说抬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紫的,眼睛还睁的老大,死相十分恐怖。” 陈宗缦皱皱眉头,感叹了一句:“这得多大仇。” 张小红捂着自己的脸:“我怎么会觉得很痛快呢!这么罪恶的想法!” 陈宗缦安慰她道:“这很正常,他毕竟袭击过你…和我,还把我弄成这样,说实话,我都有过想掐死他的想法。” 张小红只是在醒过来的时候匆匆瞟了刘青一眼,陈宗缦却是被他折磨了半个多小时,心里对她的恐惧和恨意是张小红理解不了的。 只是现在,得知他死了的消息,陈宗缦的心里却没有过多的起伏。 没有放松,也没有喜悦,倒是有一种舒心。 毕竟她看过他的脸,知道他所有的野心,至少现在她不用再提心吊胆他什么时候再来找她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宗缦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对自己的幸灾乐祸感到惭愧的张小红一番好言相劝,才终于让张小红的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陈宗缦也松一口气。 两人没心思再坐在窗边,张小红起身,准备推陈宗缦回病房。 “你不好奇凶手是谁吗?”犹豫再三,张小红还是对着陈宗缦问出了心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问的这个问题。 陈宗缦闻言摇摇头:“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从走廊尽头匆匆走过的一个警察身上,然后对视一眼。 这里面的水有多深,陈宗缦不想探究。 经过安格斯病房门口的时候,她扭头对身后的张小红说:“小红姐,你先去护士站坐一会儿吧,我想去找安格斯说会儿话。”自从她受伤之后的两个星期,安格斯只来看过她一次。 张小红点点头,替她把门打开,然后转身握上轮椅的扶手,却被陈宗缦按住了手。“ “我自己来。”她轻轻的把张小红的手从扶手上拿下,然后自己放在轮子的把手上,一下一下的转着,操控着轮椅进入安格斯的病房。 她扭头朝张小红摆摆手。 张小红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转身放下铁栏杆,朝护士站走过去。走了两步,她又突然顿住,停了半响,然后快步走到窗边拿起刚才自己坐的小凳子,走到安格斯的病房前,一扔,然后一屁股坐上。 看到屋里两个人都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才安心。 陈宗缦进门的时候,安格斯正坐在床上看电视。 他喜欢看新闻联播,动物世界,法治在线之类的节目,陈宗缦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排斥,便摇着轮椅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盯着电视机发呆。 安格斯早就知道陈宗缦来了,在她刚刚到他身边的时候,就扭头冷冰冰的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 “恢复的还不错。”他指指陈宗缦曾经脱臼的左手手腕,那里的皮肤光滑无比,但是却有一大块明显的淤青,中间还透着一点点紫。 陈宗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把手腕顺势举起来轻轻转了转:“托你的福。” 安格斯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他打量着陈宗缦的时候,陈宗缦也在打量着他。 几天不见,安格斯的身上明显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明显的,就当属他那一头红发,现在已经变回了黑色,少了几分嚣张,多了几分距离。 “你那天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陈宗缦开门见山的问道。 安格斯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他摊开手,嘴角勾了勾:“我还以为你会先注意到我的发色,没想到你这么直接。看来是我想多了。” 陈宗缦摇摇头:“我确实是先注意到了你的头发,不过这没什么可问的,不过就是染来染去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跟你那天开枪救我相比,不值得一提。” 话说到这份上,安格斯没有再否认的余地。 陈宗缦看着懒懒的躺在床上的安格斯,不解的问道:“你跟踪我,还是跟踪刘青?” “哈。”安格斯张了张嘴,蹦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声。他眯了眯眼,看向陈宗缦,“合理的推测,不过可惜,都不是。” 陈宗缦不解。 “我只是,比江桁更先遇到了她。”他下巴朝着门口托下巴坐着的张小红努了努,“她没看见我,不过我看她脚步匆忙,衣服上全是泥土,很狼狈的样子,就顺着她来的方向找了找。” 步履匆忙,形容狼狈。 如果只是这样,安格斯根本就不会多看第二眼。 原因只是,那个看上去狼狈的护士,是陈宗缦的贴身护士。所以也不知道怎么,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就脚步飞快的顺着那个护士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并且在听到不远处压抑痛苦而又熟悉的呻吟声后,第一次手脚冰凉。 并且在同一时间,他发现了跟陈宗缦同在一起的,是刘青。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但在那一刻,他却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手脚。 于是顾不了那么多,冲上去,开枪。 仅存的理智让他瞄准的是留情的手臂,不过就算这样,被刘青看到他的脸后,两人面对面对视,他看得出刘青眼中凶狠的杀意,他还是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真的是你。”陈宗缦喃喃的说道。 猜测变成了现实,陈宗缦想要对安格斯说声感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哪里是一句感谢就能报答的? 要知道,安格斯正处于敏感时期,他救了她,无疑是对他们二人之前说的“不怎么熟”这句话狠狠的打了个叉号,如果刘青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那么安格斯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举步维艰。 当然,如果刘青还活着的话。 陈宗缦盯着安格斯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刘青死了,你知道吗?”她开口问道。 安格斯点点头:“昨天晚上警车来了两三辆。” “那……”陈宗缦欲言又止。 仿佛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安格斯开口说道:“你放心吧,我救你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我们三个,指的是她,他,还有刘青。也就是说,刘青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而现在,刘青死了。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不是太巧了吗? 陈宗缦不想怀疑安格斯,可是刘青的死对安格斯实在是太有利了,她不能不作此猜想。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她迅速否定。 她不会因为一个敌人的死而去怀疑自己的朋友,她要相信安格斯,也相信他心底的那份信念,虽然他从未提起,但是陈宗缦知道,在他的心底,还始终把自己当作一名警察。 那种正义感,陈宗缦曾在他的日志中看出端倪,并且根据她对安格斯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安格斯。”半响,陈宗缦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她的表情很复杂,眼神中也闪烁着他分辨不出的光芒,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这让我实在是压力很大,你说,你救我帮我这么多次,要我怎么还?”她无奈的看着安格斯。 他亦回望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一起笑了出来。 不同的是,陈宗缦笑的开心,安格斯只是眼神中闪过笑意。 “信任。”安格斯看着陈宗缦的笑脸,缓缓的开口,“我只需要你相信我。”   ☆、第56章 换药室 刘青的死给整所医院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托这件事的福,陈宗缦也有了个新称呼,江湖人成“大缦姐”。 全名是“惹不起我躲得起比死神小学生还要诡异的死神研究生…的大缦姐”。 原因就是因为最近死的两个人,都在死之前不同程度的得罪了陈宗缦。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乱诡异的。 陈宗缦初哟听到的时候简直雷了个天翻地覆,差点没从轮椅上滚下来,而安格斯更夸张,本来刚弯腰准备坐在床上,却在一瞬间脚下一滑,直接狠狠地坐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这……”陈宗缦激动地口不择言,瞪大了眼睛,“缦姐我也认了,可是能不能把那个‘大’字去掉?听上去真是太土了……” 小商更是笑的整张脸上就只剩下了一张血盆大口,陈宗缦只看了她一眼,就恨不得把她满口的小白牙都敲掉。 这群幸灾乐祸的人,实在可恶。 陈宗缦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人看见她就掉头走的样子,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起来,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下午三个警察叔叔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淡定的接受了这一切。 六月飞雪大旱三年血溅三尺白绫。 面对警察叔叔询问的眼神,陈宗缦指了指自己缠着石膏的脚,比划了比划现在还青青紫紫的手臂,然后不经意间又露出了自己缠着绷带的脖颈,警察叔叔就沉默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三个人没再多说话,转头出了病房。临走的时候,还有个年轻的警察小哥回头安慰了她一句:“好好休息,加油。”眼神中颇有不忍,陈宗缦十分感动。 下午,陈宗缦照常被张小红推着去医生那里换药,江桁走了之后,病房里负责她的是黄乐,黄了这个人又健谈又不要脸,陈宗缦每天换药的时候虽然痛苦,但他总有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每次换药的时候,陈宗缦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今天她向往常一样进了换药室,黄乐一看到她,就裂开嘴角笑的像朵向日葵:“哟!这不是我们病区的大红人大缦姐吗?大缦姐今天气色真不错!”他搓着手小跑到陈宗缦旁边,像个太监故意掐细了嗓子,“大缦姐今天想要什么姿势换药?” 他还就着宽大的白大褂打了个千儿。 陈宗缦脸上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破了功,徉怒道:“这是哪宫的太监,快给本宫拖出去,赐一丈红!” 黄乐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后退一步,双手浮夸的放在嘴前,大喊:“奴才冤枉!陈公公饶命!” 陈宗缦真想把自己腿上的石膏拆下来砸在他脸上。 一时间换药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嗤。” 似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冷笑。 黄乐耳朵最灵,一下子就抬起头,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是两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士,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宜,穿了只貂在身上雍容华贵。身后跟着的女生跟陈宗缦年纪差不多大,两人眉目之间略有相似,看上去应该是母女。 他皱了皱眉头。 可能是因为是医生的原因,他天生就不喜欢把小动物穿在身上的人,所以他对这对母女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 但是黄乐也只是稍微有一丝不悦,很快褪去,对着门口的两人问道:“请问您两位是找……” 陈宗缦看了黄乐一眼,也意识到了似乎有客人的样子,扭头看了一眼,然后身子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迅速冷了下来。 年长的女士瞟了一眼轮椅上的陈宗缦,弯了弯嘴角:“我们是来看陈宗缦的。” 陈宗缦喉咙里发出两声不屑的“呵呵”,然后操纵着轮椅转过身来:“不好意思黄医生,让你见笑了,这两位确实不太懂礼貌,不知道进门前要先敲门这件事。” 她一开口,火药味就充满了整个换药室。 江婉之也不接话,只是和陈娉婷两个人走进来,围着陈宗缦的轮椅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她那条被石膏固定的腿上,面上露出几分可怜:“哎呦,怎么搞成这样子了?”她蹲下身想要拍拍陈宗缦的石膏,却被陈宗缦一晃闪过。 江婉之抬起头,对上陈宗缦冰冷的眼神,不怒反笑:“看来这么久没见,你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还是这么容易被激怒。” 陈宗缦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波动:“你想错了,我不是发怒,而是不习惯对着狗说话而已。” 江婉之完美妆容的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一跳裂缝,她站起身,刚想说句什么,却被身后的陈娉婷打断:“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教养?她也是你的妈妈!” “呵呵。”陈宗缦笑了一声,挑着眉毛看了陈娉婷一眼:“我妈妈?我妈妈早在8年期就死在了病床上,这个女人,怎么配当我妈妈?”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字一顿,盯着江婉之的眼睛。 “妈妈听说你受伤,特地来看你,你却恶言相向!”陈娉婷冲过来想要抬起手臂,一副要打陈宗缦耳光的架势,却在刚抬起手臂的时候,就被身后的黄乐一把抓住。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医院,如果你们想要闹事的话,我不介意叫保安来。”黄乐难得表情严肃。 “嗤。”江婉之的鼻子不屑的一哼,“我是你们医院的股东,你只不过是一个医生,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黄乐轻轻一笑:“抱歉,虽然我在精神病院工作,但我也曾经是一名外科医生,恕我直言。”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指尖点了点陈娉婷胸前的方向。 陈娉婷也穿了一只貂,里面是一个小礼服样式的裙子,胸口开的有点低。 说实话,只看装扮,这母女两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探亲的,说是来炫富走T台没有人会质疑。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陈娉婷的胸前。 陈娉婷气急败坏的用手袋挡在胸前:“你干什么?耍流氓啊!” “NONONO。”黄乐摇摇手指,“你真的要我说吗?” 陈娉婷的脸色更加糟糕,她古怪的看了黄乐一眼,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 黄乐捂住嘴,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偷笑了一下,然后表情继续变回刚刚的严肃:“恕我直言这位…女士,我以一个曾经的外科医生的身份建议您,您胸前的假体似乎有些变形,我建议您在三周内去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否则假体可能会压迫胸腔造成其他器官的不适。” 他一脸严肃的讲完后,抬眼对上陈娉婷几乎要喷火的双眼:“这可是您让我说的。” “噗!” 在他身后,陈综漫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下所有人都盯着陈娉婷的胸前看,陈娉婷的手提包举在胸前,更不知道是放下还是继续举着,她怒火冲天,几欲发作。 “陈宗缦你要不要脸?”陈娉婷指着陈宗缦的鼻子,“上一次是江医生,这一次又换了一个,你还真是人尽可夫啊!” “啪啪啪。”陈宗缦抬手鼓了几下掌,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不错不错,都会用成语了,看来是小学毕业了?” 另一边的江婉之一把按住陈娉婷的手腕,扬起下巴:“既然你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就是了,不过我告诉你陈宗缦,你呆在这里,我也一样能让你下地狱!” 她拉着陈娉婷就想抬脚离开,身后却传来陈宗缦的声音。 “谁让谁下地狱还不一定呢。” 她回过头,看着陈宗缦也摇着轮椅转向她,眼神中是一片了然于胸的架势。她主动摇着轮椅,靠近江婉之。 虽然是仰视,但陈宗缦的气势却一点也没有输给站在她对面的江婉之,反倒是江婉之,此刻像是跟皇帝对峙的大臣,虽然挺胸抬头,但始终还是臣子。 “你要去哪儿?”陈宗缦自顾自的说道,“哦,你来医院,不就是为了看病人吗?不是我,那肯定就是我舅舅祝晨咯。” 提到祝晨的名字,江婉之的脸“刷”的一下变了色,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凶狠。 “你一定以为,我还不知道吧。”陈宗缦靠在轮椅的后背上,看上去十分悠闲,好像她此刻并不是再跟人对峙,而是在讲一个普通的笑话,“我舅舅在这间医院的事情,你早就知道,而且,你之所以来看他,也只是为了确定他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她眼睁睁的看着江婉之的脸色越来越沉,话语一顿,然后说道:“我猜你还不知道一件事。” 江婉之死死的盯着她,而黄乐及时占到了陈宗缦的轮椅旁边,以防两方之间有一方先动手,他可是答应了江桁要照顾好陈宗缦,多了一处伤他就要赔十处。 “什么?”江婉之咬着牙问道。 陈宗缦看她的反应,心里更加笃定,面上也更加冷静:“你不知道吗?就在你没来看我舅舅的这几天,他的病情有了好转,而且,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江婉之闻言突然笑了出来,好像听到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缦缦,我原本以为你的病情有好转,没想到破了相残了腿,就连脑子也不如以前灵光,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上当?未免还是太天真了吧。” 陈宗缦勾勾唇角:“他说,他对不起他姐姐。” 就这短短的一句话,成功让江婉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打自己耳光的感觉舒服吗,江阿姨?” 陈宗缦笑的像只狐狸。   ☆、第57章 换药室2.0 可惜江婉之的表情也只是僵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眼中滑过一丝惊讶,仿佛根本不知道陈宗缦在说什么一般,皱了皱眉头:“你在说什么啊,阿姨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陈宗缦歪歪头:“别的听不懂,那我舅舅的姐姐是谁,你总知道吧。” 江婉之刚欲开口,被陈宗缦眼明最快的打断:“而你,又是怎么认识我舅舅的?” 江婉之闻言,第二次想开口,却又被一直盯着她的陈宗缦打断:“当年你只是我爸公司里的一个小职员,说实话,阿姨,就凭您当年的姿色,跟我妈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别怪我说实话,说实话,我刚那句话还是挺客观的。” 对面的江婉之气的鼻子有些轻微的抽搐,连续两次开口都没能说出话的感觉实在是憋屈的很,尤其是对面坐着的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丫头片子,对江婉之现在的心情可谓是火上浇油。 “江阿姨,趁我现在还能叫您一声阿姨,您就少往精神病院里跑了吧。”陈宗缦操控着轮椅慢慢靠近江婉之,逼得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诡异的笑容,眼睛上翻,眼白多于眼球,看上去十分可怖的神态让人毛骨悚然。 一直站在一边的陈娉婷被陈宗缦的这个表情吓到,连连后退几步,脸色有点发白,指着陈宗缦断断续续的骂着:“你…你神经病啊!” “是啊。”陈宗缦冲着陈娉婷咧了咧嘴,“我就是神经病,你第一天知道吗?” 陈娉婷闻言咬咬嘴唇不说话。 江婉之经过刚刚的微微失态,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看出了陈宗缦的装腔作势。她的脸上再次挂上虚伪的笑容,仿佛刚刚所有的一切心虚和不自在都只是昙花一现。 “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江婉之伸出自己多年来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动物毛发,语气十分笃定。 这次轮到陈宗缦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江婉之的眼神也瞬间充满了冰冷。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有给陈宗缦任何反映的时间,江婉之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副羊绒手套,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戴上,一边戴,一边说:“不怕告诉你,我确实认识你舅舅,而且,在我嫁给你爸爸之前,就认识了。” 陈宗缦搭在轮椅上的两只手紧紧的抠着木质的扶手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嚣张跋扈的女人。 “还有一件事也不怕告诉你。”江婉之仪态优雅的走到陈宗缦面前,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和你的父亲,早在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就已经熟识了。” “而且……”她暧昧的停顿了几秒,“而且,你的父亲当时就已经接受了我的示好。” “你这个狐狸精!”陈宗缦猛地一拍扶手,单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要不是你勾引我父亲,他怎么会…”她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被身后的张小红和黄乐一个拉住手臂一个按住肩膀,生生的按回了轮椅。 “是啊。”江婉之耸了耸肩,“我是勾引了你的父亲,一个事业有成又成熟有型的男人,祝清喜欢,我也喜欢。” 她欣赏着陈宗缦暴怒的表情,仿佛在品尝一盘上好的松露:“是啊,你的父亲对我的勾引可是甘之如饴呢!” 说完,她满意的看着陈宗缦在轮椅上挣扎了几下,又被身后的人按住。 “对不起这位女士。” 一直站在陈宗缦身后不说话的黄乐突然表情严肃的走到江婉之面前,“您再这样重伤我的病人,不管您是不是这间医院的股东,我都会让您再也进不来这个大门。” 他说道:“之前一直忍让着您,是因为看在您是长辈,也是女士的面子上。但是您刚刚的话已经足够造成我病人心理上的创伤,我们有权力告您诽谤。” 说到这里,微微冷静下来的陈宗缦抬起头看了黄乐一眼——原来刚刚他一直没有说话的原因,就是在等这个时机吗? 也是,黄乐毕竟也在这件医院呆了几年,处理过的棘手的事情多得很,想必这样的经验也不少。 正如陈宗缦想的那样,黄乐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人就已经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盆栽拿在手里,然后回到江婉之面前。 “这个摄像头已经记录下了您刚刚和我的病人对话的过程,并且我可以作证,刚刚由于您言语间的刺激,我的病人已经出现了发病的前兆,我会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一番话下来,黄乐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陈宗缦的心里有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婉之不屑的瞥了一眼那个摄像头:“一个小小的摄像头想告我?我看你是疯了吧。” 陈宗缦闻言心里也是一堵——江婉之这些年的公关关系做的多好,看现在住在精神病院里的她就知道了。 不过黄乐也只是一笑:“是,女士,您说的对,我不能对您怎么样,我也压根没有想告您。”他翻开手里一直握着的陈宗缦的档案和病例,低下头说道,“不过根据我拿到的这份档案显示,1204号病人陈宗缦入院时,档案上所填的监护人,是她的主治医生,江桁江医生。”他“啪”的一下阖上档案,自然地把档案中的原子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上,抬头道,“而不是您,女士。” “所以我有权力禁止您再来没有任何缘由的探望陈宗缦。”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指尖对着门口,“您请。” 这一刻,黄乐的周身仿佛闪烁着天使般的光芒。 江婉之自打黄乐开口开始脸色就一直端着,直到最后一句话结束,黄乐的逐客之意已经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出来,江婉之这才慢条斯理的整整自己的一副,摆弄了一下胸前善良的钻石胸针,看了一眼黄乐胸前的名牌。 “黄乐医生是吧,我记住你了。”江婉之转头,看向陈宗缦,“缦缦,这可是阿姨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她看上去温和的眸子里掩盖不住恶毒的目光:“你就在这儿住着吧,放心,有阿姨在一天,你绝对,不要想再出院了。” 陈宗缦嘴角勾起,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是吗?阿姨,小心午夜梦回,爸爸去找你,他当时,可是死的很惨呢。” 江婉之脸色一白,直起腰,带着陈娉婷两个人“哒哒哒”的出了门。 张小红立刻弯下腰对陈宗缦说:“我这就去给九病区的朋友打电话,让她们不要放江婉之过去。” 陈宗缦则是腰杆直挺挺的立了一会儿,好像是定住了一般,直到江婉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松了口气,瘫软在轮椅上。 “不用了。”她看向江婉之消失的方向,“她今天不会去九病区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色凝重,眉宇间慢慢的都是疲惫。 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心,反而应付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撕逼大战了吗? 反倒是一边的黄乐,江婉之一走,就真个人像是泄了气一样蹲在陈宗缦的轮椅旁,扒着轮椅扶手像只小狗一样吐着舌头,一上一下的喘着粗气。 “哎哎哎!”他拍着陈宗缦的手臂,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张小红一眼,整个人兴奋的不行,“我刚才表现的好不好?好不好?是不是很帅?!”他像是得了多动症的小孩儿一样,立马在轮一旁上蹿下跳。 陈宗缦瞥了他一眼,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冲着他缓缓的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又抬起另一只手,加上了一个。 黄乐的脸上只剩了得意了。 “哪里是帅,简直是帅炸了。”陈宗缦拍拍黄乐的肩膀,由衷的赞叹道。 张小红脸上一片通红:“黄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是没看到,刚刚你开口的时候那女人的表情…噗哈哈哈!”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大掌,用力的拍着黄乐的背,每笑一声就打一下,打的黄乐一边咳嗽,一边左闪右闪的躲过张小红的铁砂掌。 陈宗缦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郁闷的心情也稍稍去了一些。 对于黄乐,她是真的感谢。看的出来,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是真心对她好,想到这里,陈宗缦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过下一秒她的微笑就突然撤去。 她伸手拉拉黄乐的白大褂,伸着脖子问道:“哎,江桁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监护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个事,黄乐挠了挠头:“具体过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开始拿到你档案的时候我没仔细看,所以也没来得及问江桁,等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作思考状,“一般精神病人的监护人都是亲属,包括父母,兄弟姐妹,其他亲属什么的,再不济就是远亲,或者朋友。不过远亲朋友一般都是自愿为主。像你这种情况,应该是没有亲属愿意做作护人,所以只能……” 张小红在一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头,看见张小红正冲他挤眼。 黄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脸上的表情有些慌张,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宗缦摇摇头:“没事。” 母亲早亡,父亲也死了,舅舅进了精神病院,唯一跟她最亲的就属她外婆,不过外婆人年纪大了,照顾自己还有困难,怎么能照顾她? 剩下的江婉之陈娉婷什么的更不愿意做她的监护人了,她们巴不得她在精神病院里自生自灭,怎么愿意花钱养她? 等等……陈宗缦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急忙抬头,语气中充满迫切:“那病人住院期间所有的费用,是不是都由监护人负责?” 黄乐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点点头。 陈宗缦默默的垂下脑袋,脑子里飞快的计算着。 自己住院以来,五个多月的时间,住的是最贵的VIP病房,有单独的护士,用的是最好的药,还有每天的饭菜,安保费,取暖费,零零碎碎加起来…… 陈宗缦突然不敢再算下去。 她眼神有些呆滞,愣愣的盯着前面。 “请…请问,住在我隔壁的安格斯,他一个月要给院里交多少钱?”陈宗缦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黄乐这方面不清楚,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集中在了张小红身上。 张小红流了一滴冷汗,然后掰着手指算着:“一般按照国内的价格算,三个月算是一个疗程,药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每天也就那么十几块;住院费的话VIP病房是一个月2000;至于治疗费用我不知道怎么算,按江医生平时门诊价,一个小时五百块钱算的话……” “停!”陈宗缦脸色苍白的打断了张小红。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传说中的“心痛的感觉”…… = = 回去的路上,陈宗缦拒绝了张小红的帮忙,而是留给她一个孤独的背影和一句虚弱的“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然后就自己操纵着轮椅走在前面,张小红在背后悠哉的跟着。 陈宗缦一个人走在前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胡乱的在走廊里窜着。 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九病区。 她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九病区走廊,叹了口气,认命的摇着轮椅走了进去,来到祝晨的病房前。 与她的单间不一样,祝晨住的是几人合住的大病房,由于病情的原因,他此刻正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神茫然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脚腕被弹力带绑着,并在一起。 陈宗缦隔着窗户看了一会儿,便感觉到张小红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头,发现张小红已经和这个病房里的护士交谈完毕,护士同意她进去探望。陈宗缦感激的看了张小红和那护士一眼,把轮椅摇到祝晨的病床前。 “舅舅,是我,缦缦,我又来看你了。”陈宗缦第一次没有管面前的祝晨有没有反应,而是自己自顾自的说着。 “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女人又来了。”她故意避开了江婉之的名字,“她说,我爸爸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背叛我妈妈了。” 她的目光也有些散乱,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现在我想起爸爸,心里的感情…变得很复杂。”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仿佛打上了一层光环, 中年男人和年轻的少女,这样的场景即使是路过的人看到,心情都会慵懒几分。 而在这样阳光的照射下,陈宗缦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话,却没有注意到,赤脚坐在床上的男人,脚趾突然动了一下。   ☆、第58章 九病区病房 “从小到大,爸爸就是我的偶像。”陈宗缦歪着头,静静的回忆着,“他似乎总是可以做到,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他工作很忙,但总有机会陪我和妈妈,情人节给我们俩买玫瑰花,生日亲自下厨做寿面。” “我总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 “后来妈妈生病,他放下手上所有的工作,几乎拿出了全部时间,守在妈妈床边。” “他曾经对我说过,他一辈子都会只爱妈妈一个,就算她走了,他也不会再像爱妈妈那样爱上另一个女人。” “可是才五年,五年他就把江婉之领回了家。” 她看向祝晨,眼睛里一片茫然:“舅舅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女人,她竟然说,爸爸早在妈妈死之前就接受了她,她骗我说爸爸背着我妈在外面搞婚外情。” “嗤。”陈宗缦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她以为我会相信她的鬼话吗?哼。” 说完这句,她突然愣愣的定在了原地,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 半响,她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再抬起的时候,眼睛里竟然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 “我真的不相信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目光空洞,鼻头一酸,“对不起,妈妈…我真的不想相信啊……” 这时,陈宗缦的脸颊,突然被一根略带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她抬眼,看到坐在她对面的祝晨,一只手揽着膝盖,另一只手却伸到她的脸侧,轻轻的擦着陈宗缦眼角根本没有的泪水。 像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他总是在她哭的时候,才会主动走出他的世界,真正接触到她。 “噗嗤!”陈宗缦突然笑的灿烂。 “哎,舅舅。”她抬手,把自己的轮椅贴在床边上,和祝晨的距离拉得更近,“我都不记得你年轻时长什么样儿了,可是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那一次你见我的时候,跟我比划过的,还记得吗?”她的两只手在半空中比划。 祝晨不说话,只是眼珠随着陈宗缦的动作在眼眶里活动着,就像一幅原本安静的画突然有了灵性,变得生动了起来。 而陈宗缦的眼泪,无疑就是马良手里的那只神笔。 能唤醒祝晨的神笔。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坐在轮椅上,我坐在你对面。”陈宗缦低头摸摸自己的轮椅边框,指尖木材的质感和布料的触感让她感觉异常温暖。 这个轮椅的所有金属表面都被皮革和布料包裹住,为躁狂症病人量身打造。陈宗缦虽然没有躁狂症,但是坐在里面也很舒服。 “位置互换了呢。”她淡淡的开口,眼中有一丝怔忡,“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坐在床上,等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去,看着白天黑夜再也没有感觉,不记得从前,也看不见未来。” “不……”对面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陈宗缦抬头,看见祝晨正望着自己,他粗糙的大掌附在她的手上,掌心的温度让陈宗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低下头,目光掠过祝晨的手背——那上面有不少深深浅浅的疤痕,顺着宽大的袖口一直延伸上手臂。 她把自己另一只手掌小心翼翼的覆盖在那个岁月沧桑的手背上,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陈宗缦想好了,她什么也不会再问。 如果每次她的问题都会刺激到他,那她宁愿不在祝晨这里再探究些什么。 他受了这么多苦,被她不知道的烦恼折磨了这么多年,不应该再为了过去的事儿再葬送自己的未来。 虽然很渺茫的未来,但只要有一点希望,陈宗缦都会抓住不放。 就像祝晨的病一样,很明显,经过几次的接触,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进展。 如果陪他说话能让他早日恢复,那么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抛诸脑后,仅仅在这与他交谈的几个小时里,就让她也放下所有的压力,两个人就像从前一样,单纯的作为一个舅舅和外甥女。 “那个女人……”隔了半天,祝晨突然再一次开口。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点飘渺,可却是实打实的传进了对面人的耳朵里。 陈宗缦瞬间一个激灵,不可思议的看向祝晨, 如果他只是说一些断断续续的往事,那陈宗缦还可以接受,但是他的嘴里,刚刚说的那句话是,“那个女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刚刚她用“那个女人”,代指了江婉之。 她拼命压下心底涌上的激动,手掌在身侧祝晨看不见的地方打开合上,合上又打开。她不敢吓到祝晨,所以脸上强装镇定,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女人……怎么了?” 她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诱哄,像是在对待一个小朋友。 祝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眼神温柔的盯着陈宗缦的眼睛。然后,他的眼角突然流下两行眼泪,嘴角下拉,瞬间哭了出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就这么哭的无声无息,却也惊天动地。 陈宗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瞬间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祝晨两只大掌遮住自己的脸,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闷闷,带着几分哽咽的的声音从手掌下面传过来:“那个女人,杀了祝清。” 他的语气很轻,尾音甚至都没有在空气中存在一瞬就消失。 可是就是这句很轻的话,引爆了陈宗缦心底的炸弹! 陈宗缦愣住了。 脑子里不断地,连续的,只有那一句话在不停地打着转。 “那个女人杀了祝清,那个女人杀了祝清,她杀了祝清!” 仿佛是一道雷从头劈到脚。 那个女人是江婉之,舅舅的意思是,江婉之杀了祝清?她杀了她妈妈!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她当年对江婉之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妈妈的葬礼上,怎么会…… 她猛地抬起头,想要再追问,却发现对面的人还是保持着脸埋在膝盖里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陈宗缦虽然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刚刚那句话实在是太具有毁灭性了,把她原本的冷静震了个天翻地覆。 她的动作不再颤抖,双手搭上祝晨的手臂,眼中满满的都是着急:“舅舅,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用力摇晃着祝晨的身体,不住的问着,可是祝晨就是一动不动,脑袋埋在膝盖中间,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画一般,没有了一点生气。 “你说话啊!”陈宗缦稍稍提高了声线,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样大的动静成功引起了病房中护士的注意。她朝陈宗缦这边看了两眼,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不要过来! 她还有话要问祝晨! 陈宗缦抬头看向正一路小跑朝这个方向过来的护士,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祝晨——他还是刚才的样子。 她紧绷的后背慢慢放松,紧紧抓着他的手也从祝晨的手臂上松开,眼神慢慢恢复了平静,整个人看似放松的坐在轮椅上,好像回到了几分钟之前。 不过,她搭在轮椅上的手背上面凸起的青筋,却暴露了她现在的心情。 “你们俩刚刚干嘛呢!”护士走过来,冷冷的瞥了陈宗缦一眼。 陈宗缦抿抿唇,脸上一副被护士吓到的样子:“啊,我没有干什么啊,这是我舅舅,我刚刚只是在跟他说话而已。” 她的表情有些慌乱,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再加上瘦弱的小身板坐在轮椅里,腿上还打着厚重的石膏,护士只是上下扫了陈宗缦一眼,表情就微微的缓和了几分。 她皱着眉头,看了看陈宗缦胸前的号码,“1204?你不是这个病区的病人吧。” 陈宗缦点点头:“我是三病区的。” “谁允许你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的,负责你的护士呢?”护士的语气不是很友善。 “就在外……”陈宗缦转身朝身后一指——窗户那边空无一人。 该死的,张小红不会这个时候去厕所了吧? “嗯……”陈宗缦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指,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护士。 “啊,对了!”她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见过你们病区的护士长,她认识我的,不信你可以问你们护士长!” 护士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朝前走了两步,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按了几个键。 护士说话的声音很小,陈宗缦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总之很快,她就挂了电话,转过身看着陈宗缦,对她说道:“护士长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回去,这段时间你不要打扰别的病人了,跟我出去在走廊里。” 说完,她就抬手招呼了另一个护士坐在她的座位上,自己推着陈宗缦的走廊出了病房。 现在陈宗缦是真的不能跟祝晨说话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后悔自己刚刚的一时冲动,自己不是早就怀疑母亲的死和江婉之有关了吗?怎么还会这么大反应? 她攥起拳头,砸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陈宗缦扭过头,隔着一层玻璃看着自己的舅舅。 自从说完那句话以后,他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更别说是再说一句话了。 那句“那个女人杀了祝清”,就好像是陈宗缦幻听了似的。 她把脑袋搁在玻璃上,反复咀嚼着刚刚祝晨的这句话。 “那个女人”,祝晨口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在指江婉之?舅舅病了这么多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么劲爆的话,可信度究竟有几分? 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母亲当年的死绝对不简单,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和江婉之有关,她又多了一个可以入手的突破口,不管真假,这都是一个可供她去深究的方向,不至于让她像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从何查起。 “1204号,接你的人来了。”护士的声音从陈宗缦背后响起,陈宗缦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只是下意识的张嘴应了一声。 身后的人倒是不急着推她离开,而是在她的轮椅边站定,从头到脚扫了她一圈,才缓缓的开口,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第59章 神秘的小房间 陈宗缦闻声惊喜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熟悉的白大褂套在外面,头发像是刚刚剪过的,丝毫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反而很精神的样子。 江桁此刻就站在陈宗缦身后,看着小姑娘惊讶的眼神,轻轻勾了勾嘴角,张开双手。 陈宗缦没有丝毫犹豫,飞快的操纵着轮椅走到江桁面前,然后猛地环住他结实的腰身,脑袋使劲的蹭了又蹭:“你终于回来了!” 不见的时候谈不上有多想念,但一旦再见面才明白,原来并不是不想念,而是她压抑了自己太久,下意识让自己不去想他。 而现在真人站在眼前,陈宗缦心底的情感犹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化作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拥抱着江桁。 脸颊紧贴着的温暖和力度,让她真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天知道她有多少话想跟他说! 江桁抬头看了看周围被他们两个人吸引过目光的医生和护士,伸出一只手摸摸贴在自己小腹上的毛茸茸的脑袋。 “我们先回去,嗯?”他蹲下身,牵起陈宗缦的一只手握在手里,久违了的柔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松开。 当然,他也不会再松开。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在她伤的最重要的恢复期时候离开,这期间,他承认,自己无时无刻的不再担心着陈宗缦。 虽然没有跟陈宗缦通电话,但他逼着黄乐每天都会把陈宗缦的身体情况向他汇报一遍,以确定她的安全。 每天挂掉电话的时候,江桁都觉得,自己的病似乎是又严重了。 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早上还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了T市,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找到他的小姑娘。 还好,她的小姑娘看上去除了眼睛有点肿,其他地方看起来比他离开的时候好了太多了。 回去的时候,张小红推着轮椅。 陈宗缦本来还是想自己操控的,不过她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她的一只手与身边英俊的男人十指相扣,紧紧的,根本松不开。 回病房的路上,陈宗缦草木皆兵,只要一有护士医生出现,她就下意识的想要把和江桁紧握的手甩开。 不过江桁显然不领情,而是握的更紧。 陈宗缦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一样,自从受伤以来,她此刻的心情是最开心,最幸福的。 她偷偷瞄着身边的男人——从他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淡淡的嘴唇,流畅的下巴,修长的脖颈,突起的喉结,习惯性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衣,然后到了平坦结实的小腹——刚刚陈宗缦把头枕在上面的感觉,似乎是有…有腹肌? 没想到他的江医生平时经常坐办公室,竟然还没忘记运动啊。 想到这里,陈宗缦的脸有点微微发热。 “你在想什么?”江桁揶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看到你偷看我了。” 陈宗缦被逮到,整个人不仅不心虚,反而一下子傲娇了起来:“哼!我用得着偷看你吗?咱俩可是光明正大的!” 江桁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移到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像这样?”他把两人的手举在半空晃了晃。 陈宗缦脸一红,别扭的摆过头去,但是手上却微微用力,抓的更紧。 到了医生值班室,张晓红就功成身退,还没等两人说话,就自觉地出了休息室,还把门贴心的给两人关上。 陈宗缦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撒娇似的抱怨道:“这个小红姐,该有她的时候总不在……” “我可不认为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场。”江桁听到陈宗缦的话,接过来道。 他把轮椅推到一面墙前,在陈宗缦疑惑的眼神中,在墙边上的一个密码器上按下几位数字的密码,瞬间墙面摊开了一闪门,陈宗缦朝里探了探脑袋,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已经被江桁连人带车推了进去。 原来这间看上去不大的医生值班室里,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陈宗缦坐在里面那间小房间的中间,环视了一下四周。 屋子的位置虽然神秘,但是里面的布置却十分简单,微波炉,饮水机,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跟外面值班室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柜子,里面也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哎?是休息室吗?”陈宗缦问道。 江桁递给她一杯水,点点头:“算是吧,平时作休息室,出了事儿还能当避难所。” 出事儿?陈宗缦想了想,不外乎病人家属情绪失控和病人情绪失控两种情况吧。 不过…… 陈宗缦徉怒:“我们俩认识这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你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套房产!说,是不是用来养小护士了?” 江桁俯下身,捏捏陈宗缦软绵绵的脸蛋:“养了你这只白眼儿狼。” 陈宗缦揉了揉被捏疼的脸,给了江桁一个白眼。 江桁的手从陈宗缦的脸上离开,离开前还轻轻挂了一下,手上滑嫩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不过江桁有分寸,还是正事要紧。 他直起身,走到休息室的那个柜子前,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病例,转身坐在床上,把病例摊在膝盖上。 陈宗缦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上面的内容。 江桁瞥了她一眼,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青涩的齐刘海的女学生的一寸照。 “吓!这上面怎么会有我的照片?”陈宗缦惊讶的瞪圆了眼,看着江桁,伸出一根手指颤颤悠悠的指向病例的方向,“这…这不会是我的病例吧。” “是。”江桁给与了陈宗缦肯定的回答。 “啊~~”她发出了一个奇怪的语调,“怎么会变得这么厚啊。” 江桁自顾自的翻到其中一页,然后一张一张向后仔细的阅读者着,一边看一边回答陈宗缦道:“这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摆脱黄乐给你整理的病例,包括你日常的检查里面各项指标和心情状况,情绪起状况之类的不少,我都让他记在病例里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电筒,冲着陈宗缦勾勾手,表情认真的说道:“你坐近一点。” 陈宗缦听话的把轮椅移到床边,膝盖顶在他的膝盖上。 江桁伸手翻了翻陈宗缦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球,在看到浮在眼白上的密密的血丝,眉头狠狠的皱了一下。 陈宗缦的心也漏跳了一拍。 “晚上睡得不好?”他捏着陈宗缦下巴,灯光打在陈宗缦的舌苔上,左看右看。 陈宗缦被掐着下巴,张着嘴,说话也含糊不清:“我之前是睡不好来着,不过后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猛然闭嘴。 “嘶——”陈宗缦两排小钢牙实打实的把那个黑色的小手电咬在了嘴里。 陈宗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感觉自己的牙都要被震碎了! “呜呜呜呜呜……”陈宗缦捂着自己的嘴巴几乎都要泪奔。 她把手电筒吐在江桁手掌中,欲哭无泪的呜咽道:“你就是故意的呜呜呜…” 江桁揉了揉陈宗缦的腮帮子,脸上的表情很无奈:“别逼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鄙视你……” 陈宗缦单手捂嘴,另一只手“啪!”的一下打上江桁的手臂,用了几分力道,发出了一身闷响:“哪有你这样儿的啊!” “一回来就检查这个检查那个。”——“啪!”,又一下。 “我眼睛里都有血丝了你还鄙视我!”——“啪!”,又一下。 陈宗缦瘪着嘴,气鼓鼓的看着江桁,欲抬手再打第三下,被江桁一把抓住。 “噢——”江桁这一声“噢”的意味深长,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陈宗缦纤细的手腕,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原来你是怪我…” 他故意拖长了音,然后趁着陈宗缦不备,头一探,一个吻吻上了陈宗缦的嘴角。 离开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戏谑:“你是这个意思吗?” 陈宗缦又羞又气:“是你大爷……” 话音没落,嘴就被江桁狠狠的堵住。 一个月没见,两个人对对方的思念岂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此刻双唇相贴,陈宗缦也顾不得矜持,她从轮椅中探出半个身子,双臂绕上江桁的脖颈,主动伸出舌头去触碰江桁。 却在两人的舌尖刚刚相触的时候,被江桁拉着后领子拉开距离。 “??”陈宗缦疑惑的看着江桁,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里面倒映着江桁的身影。 江桁伸出一只手掌,扣上陈宗缦的腰,手臂微微一用力——陈宗缦整个人就被他从轮椅里抱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同时一脚把轮椅踹到了墙角。 他小心翼翼的把陈宗缦打着石膏的左腿搁在床垫上,然后一只手扣着陈宗缦的后脑勺,再次深深的亲了上去。 他的舌尖狠狠的刷过陈宗缦刚刚被手电筒硌着的一拍小钢牙,然后和前来与他回合的陈宗缦的小舌头缠在一起,毫不客气的交缠,吸吮。 一时间整个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和暧昧的“啧啧”声。 陈宗缦的长发从脸侧散下来,垂到江桁的脸上,弄得他的心痒痒的。 陈宗缦一只手插进江桁的黑发,按着他的头皮,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以一种侵略性的姿势俯身全心投入的亲吻着。 这些天的恐惧,害怕,那些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委屈,辛酸,还有源源不断的思念,全都尽情的释放了出来。 在这吻里。 她感受着江桁有力的唇舌和急促的呼吸,拼命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她才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她的江医生,是真的回来了。   ☆、第60章 医生休息室(2.0)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宗缦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吻已经变了味儿。 江桁的粗气喷在陈宗缦的唇间,带着灼热而又暧昧的气息,鼻尖擦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过陈宗缦的下巴,湿濡的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继续向下,来到她的勃颈处。 他好像是不满足一个吻。 眼前的女孩儿身上淡淡的香气就像上好的催-情剂,江桁现在只觉的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嘴上也从一连串的湿吻变成了轻轻地噬咬。 牙齿下是他最爱的女孩儿的动脉,他把侧脸贴上去,能感受到那血管中流动着的生命力。 真好,他的女孩还活着。 此时此刻,江桁的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感谢生命感谢命运的念头。 想到这里,江桁的吻更加激烈,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在陈宗缦的锁骨印上一个又一个的痕迹,仿佛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膜拜生命的伟大。 秉着这样的想法,江桁的唇上的力气微微加重,重重的一吮。 皮肤的微微刺痛让陈宗缦的理智稍稍回归,从意乱情迷中睁开眼的她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环境中的时候,“刷”的一下从脚底红到了耳朵根。 此时此刻,她正被江桁抱在怀里,包着石膏的腿别扭的翘在半空中。江桁的脑袋枕在她的颈弯,嘴唇贴在她锁骨的肌肤上,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白中透着粉嫩的肌肤。 而江桁一只大掌紧紧的贴在她的腰侧,另一只手已然从宽大的病号服下面伸了进去,掀起了陈宗缦的毛衣下摆,堂而皇之的隔着胸衣按在她起伏的胸上。 此刻一上一下两只手像是滚烫的热炉一般,源源不断的热量从皮肤相接触的地方昭示着它们的存在感。陈宗缦眼珠子乱转,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一通胡扫最后落在自己圈在江桁脖子上的两只手臂上。 你们这两个叛徒! 陈宗缦盯着自己的手臂,真想把这两只色爪子剁掉! 看到陈宗缦的眼神,江桁原本激烈的动作轻缓了下来。 他一边盯着陈宗缦的双眼,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她害羞的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江桁轻轻笑了一声,但是手底下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只是由原本的动情,变成了轻柔的揉搓。 动作的同时,江桁也一直盯着陈宗缦,极其认真的看着。 陈宗缦一抬头便撞进江桁深邃的眼神中,眼底明显的情-欲让她根本不敢直视。可是再看向别的地方的时候,眼神虽然没有了接触,但是身体上的刺激还在如浪花一般一波一波的拍打像她。 陈宗缦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冲昏了头,才会在这个时候没有推开他。 陈宗缦的默许,仿佛是一颗火星,把江桁眼里的大火完全点燃! 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就被江桁整个人压在了身后的床上。她的双腿被江桁的膝盖顶进来分开,受伤的那只耷拉在床边,而江桁则是把双手撑在陈宗缦的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遮住了大半光线。 陈宗缦的长发散在身下,病号服的扣子几乎已经完全解开,半挂在身上,至于里面的毛衣也是被掀到腰部,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肚皮。 活色生香。 就连一向自诩定力超群的江桁,在一瞬间眼神都幽暗的像一头三天没吃饭的饿狼一样。不,我们的江医生确实是饿狼,而且是一头快三十年都没有吃过肉的饿狼。 被这样闪着绿光的一双眼注视着,陈宗缦紧张的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陈宗缦的嘴唇经过了刚刚一场激烈的吻,现在还红肿着,落在江桁眼里,就好像在不停地喊着“快来亲我吧”一样在诱惑着他。 美食当前,江医生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没有丝毫犹豫的低下头,再次封口。 同时,两只手也马不停蹄的动作着。 他一边和陈宗缦推送着唇舌,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 宽松的病号服上衣扣子解开……脱下,甩到一边。 毛衣掀开,推到胸口。 胸衣……江桁的手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徘徊在胸衣的边缘。 运动胸衣虽然欠缺一点情趣,但江医生现在已经完全燃了起来,就算陈宗缦穿的是大老爷们儿的大背心他也会觉得性感的要命。 他在边缘的软肉这边戳戳,那边摸摸,搞得陈宗缦哼唧了两声,额头上微微冒出了汗珠,眼神更加迷离。 他不再犹豫,缓缓离开陈宗缦的唇,脑袋下移,埋在陈宗缦的胸前。 “早就想这样做了……”他的鼻梁轻触到陈宗缦胸口细腻的皮肤,暗哑的嗓音突然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陈宗缦微微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揪了揪他的头发,脑子一时有点混沌。 江桁深吸一口气:“你刚来的时候是没有胸衣的,还记得吗?” 陈宗缦“嗯”了一声。 江桁抬起头,看着她,勾起一个妖媚的笑容:“我第一眼见你穿病号服的样子,就想这么做了。”说完,他就把头再次低下,隔着胸衣,在顶峰的位置,轻轻地亲了一下。 陈宗缦全身上下仿佛被通了电一般,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扣在他的头皮上,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床单,脑子满满的被胸前传来的刺激充斥着。 江桁一边亲吻着胸衣外侧裸露的皮肤,一边把两只手缓缓向下伸去,同时膝盖不轻不重的,顶了陈宗缦一下。 “啊!”陈宗缦轻轻叫了一声,细媚的声音好像不属于她一般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情-欲在身体里化成一股暖流涌向她的下半身,陈宗缦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新世界的大门,而江桁则是引导她探索陌生环境的那个神明。 江桁的手指静悄悄的来到她的裤子腰带两边,曾经是外科医生的灵巧的手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开了陈宗缦腰间系的蝴蝶结,同时捏着边缘,把那条肥大的裤子缓缓下拉。 不过江医生自己也没有想到,几秒钟之后,他就遇到了一个大阻力。 这个阻力来自陈宗缦自身——那只巨大的石膏。 托这只石膏的福,江医生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说实话,其实这个石膏打的并不是很大,病号服宽松的裤子完全可以毫不费力的褪下。但难就难在现在江桁的情绪并不怎么冷静,所以面对这个阻力,他竟然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的让裤子摆脱石膏的阻挡。 而本来意乱情迷的陈宗缦,因为江桁动作的停止,微微缓了口气以后,也坐起身来。 看着一向心灵手巧的江医生面对一个石膏手足无措的样子,陈宗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这一声笑,让她原本燥热的心也冷静了下来,就在这时,她想起来一件刚才被自己不小心忽略的,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等等!” 江桁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顺利的把陈宗缦的裤子脱下来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传来陈宗缦的声音。 他不满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已经恢复了一点清明。 可是我们江医生哪还管那么多? 他连(陈宗缦的)裤子都脱了,就让他听这个? 他答应,可是他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开始膨胀的兄弟可不愿意! 更何况陈宗缦现在可是光着两条小白腿在他面前坐着,虽然她拉过自己的外套把下半身遮了遮,但是内裤的边缘还是隐隐可见…… 江桁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把不听话的小女孩扑倒。 “是舅舅,舅舅!”陈宗缦高喊一声,成功使江桁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欲求不满的看着她,委屈的眼神让陈宗缦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你最好拿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江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否则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陈宗缦的头皮有些发麻,但是她实在是太急于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刚刚看到江桁,本来想马上就说出来的,只是以为内太高兴,后来又被他…竟然让她一时忘了这件大事。 “我刚刚去看我舅舅,他说,他说。”陈宗缦平复了呼吸,表情变得认真,“他说,江婉之,杀了我的妈妈。” “嗯?”江桁皱了皱眉头,“你确定他是这个意思?他的原话是什么?” 陈宗缦想了想:“他当时说的是,‘那个女人,杀了祝清’。” 江桁问:“那你怎么知道,他嘴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江婉之?”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我跟他聊了一会儿,当然,都是我在说。不过我提起江婉之的时候,就是用‘那个女人’代替的,所以我想……”陈宗缦探究的眼神看向江桁,“你帮我分析分析,是不是我先入为主了?” 江桁沉默了半响,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没法分析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听你的说的,你舅舅似乎恢复的不错?” 陈宗缦点点头:“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他说这话之前,还给我擦了眼泪,而且说话的时候,我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很清澈,甚至像个正常人一样!” 江桁皱皱眉头:“如果我再听一次,说不定可以分析出这句话的真假。” 这下可难倒了陈宗缦,她苦着脸说:“后来我也试着让他多说几句,可是说完这句话后,舅舅就保持一个姿势坐着,再也没理过我。”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江桁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容。 陈宗缦伸出小拳头打了他一下:“你笑什么!”她瘪瘪嘴。 “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你,是跟你舅舅有关的。”江桁看着陈宗缦突然被点亮的眼神,决定不再卖关子,“我这次去听的那门课程的教授,最近辞去了大学教授的工作,我跟他谈过,他决定要来中国一次。” 他看着陈宗缦激动地表情,淡淡的说道:“我觉得,他可能能让你的舅舅,重新开口再说一遍那句话。”   ☆、第61章 伤心的钻石三号房 著名心理学家,同时也是医学界拥有很高地位的精神科医生皮克斯教授就要来中国了,而且还选择了T市,这在T市的医学圈里瞬间掀起了一阵狂潮。 甚至曾经给陈宗缦做过膝盖手术的医生都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上午的时间,来给陈宗缦做检查。并且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侧面打听着皮克斯教授的行程。 “不是吧!”陈宗缦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人家是精神病学的泰斗,你一个骨科大夫去凑什么热闹?” 正在帮陈宗缦更换松动的石膏的王医生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好像她刚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你懂啥?医学可是没有国界的!不管是什么学科泰斗就是泰斗,多学点以后对治你这种病人也有帮助啊是吧。” 王医生头也不抬。 陈宗缦撅嘴:“我说老王,你都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的。” 她抽出枕头下面的手机,轻轻点了几下:“让我看看啊……”她翻了翻短信,“好像是说,四天后皮克斯教授到T市,下午会先在T大做一个报告,然后第五天来我们院。” 王医生一张老脸都笑成了灿烂的菊花:“果然是我的好缦缦!”他拍拍陈宗缦的肩膀,“这次我给你把石膏打漂亮一点!” 陈宗缦抽了抽嘴角:“呵呵…你开心就好。” “啊,对了。”王医生貌似随意的开口问道,“你这石膏怎么会松动呢?我明明打的很结实啊,这才三个月不到…” 陈宗缦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就是不小心嘛……” “摔跤去了?”老王还是不改幽默的说话风格。 陈宗缦的脑子里瞬间回想起了那天她被江桁整个压在床上时的情形,临走的时候,江桁甚至还把她的裤子使坏的丢到了墙角的轮椅上,害得她自己一个人光着两条白腿一颠一颠的跳到轮椅旁。而拿到裤子的她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穿上,只能返回来求江桁……唉,后面的事,不说也罢。 总之陈宗缦现在的脸红的像要炸了一样。 她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随便调到新闻频道看起了新闻。 最近T市是一个处于新闻的风口浪尖的城市。 整个国家各个地区都在摇着反腐倡廉大旗的紧张时刻,T市竟然爆出了官商勾结,高级官员有可能涉黑的丑闻,一时间中央纪委的眼睛全都盯着T市。 据说最先爆出这条消息的是论坛上的一个匿名网友发的帖子,帖子上洋洋洒洒的细数了T市最近十年来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发生的一些大事,并且把它们的来龙去脉分析的头头是道。 陈宗缦也看过那篇帖子,几分真几分假她看不出来,但是肯定有虚构夸张的成分在。写的像是黑道小说一样,说实话,如果不是以T市为背景,倒还真不失为一篇精彩的小说。 所以最近只要T市有什么新闻,总会出现在屏幕下方的滚动条当中。 现在陈宗缦就刚好看到一条消息——T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杨某被内部停职调查。 当初陈宗缦的案子是在T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就是这位杨检察长监督整个审判过程 她虽然已经忘了这个人的样子,但是当时在场的人,她可是每一位都清清楚楚的记住了名字,当时心中想着的是报复,所以记得特别深。现在那种“报仇”的情绪早就被她自己否定并且丢在一边,但是名字倒是一直没有忘。 没想到才半年的时间,一位副检察长就这么丢掉了自己的前途。 “啧啧……”老王也看到了这条新闻,感叹道,“内部审查就相当于已经定了罪了,真是可惜,我记得他还挺年轻来着。” “自己作呗,没犯事儿人家纪委查他干吗。”陈宗缦淡淡的说道。 老王点点头:“有道理。”说完,他在石膏上拍打了两下:“好了!”然后把自己的工具收进箱子里,抬抬手挥了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从门口走进来,熟练地把他的工具箱背在肩上。 “哟,还有女秘书陪着?”陈宗缦揶揄的打趣道。 “那可不。”老王拍拍身边小姑娘的手臂,“这是我闺女,也是读医科的,现在跟着我实习。” 陈宗缦目光凶狠的伸出手在空中虚点了一下:“内部审查就该审查你这种人!举贤不避亲的。” “你也说了是‘举贤’嘛。”他看向自己的女儿,目光中有几分自豪,“不是我夸张,我女儿的成绩可是棒的呱呱叫,要知道,我当时做了多少工作才把她从别的教授那里抢过来的。” 陈宗缦识相的冲着小姑娘比了个大拇指:“姐姐真厉害!”一番夸奖真情实意,让比陈宗缦还大几岁的姑娘一下子红了脸。 老王也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陈宗缦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有点惆怅。 不知道当时学习成绩一般的她,有没有让爸爸觉得骄傲呢。 比起来,还是长得漂亮,又会跳舞的陈娉婷可能更让他骄傲一点吧,毕竟陈娉婷看上去比她可更像一个富足人家的女儿。 送走了老王父女后,陈宗缦就在病房中呆呆的坐着看电视。 其实半点都没有看进去。 只是在发呆而已。而且发呆还发呆的十分专注,所以连安格斯什么时候进来,坐在她旁边的都不知道。 不过意识到安格斯的存在的时候,陈宗缦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 “你的头发这是怎么了啊!”陈宗缦看着眼前这个冰山脸小平头,觉得自己有点hold不住,“斯科菲尔德?”(注:《越狱》男主角) 陈宗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安格斯了。 安格斯的表情比陈宗缦好不了多少,眼睛里尽是不满:“大哥让剃的。”他斜眼看了看陈宗缦,没再多说。 陈宗缦自己推断,这个大哥就是以前刘青的幕后boss,而刘青死后,安格斯也成功上位,成了二把手之类的。 他不说,陈宗缦可以理解,其实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之前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刘青盯上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陈宗缦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安格斯不再说话,只是顶着一个帅气的小平头坐在陈宗缦身边跟她一起看新闻。 期间,陈宗缦一直再偷瞄他。 看一眼,再看一眼。 最后终于忍不住:“安格斯。”陈宗缦叫了一声。 “嗯?”他转过头,看着她。 陈宗缦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狼爪:“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然后还没等安格斯同意,她就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安格斯的小平头上,感受到短短的发刺扎在自己的手掌上,痒痒的。 “哈哈哈!”看陈宗缦摸得开心,安格斯原本想要伸出来拍下她的手,也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重新放回膝盖上。 陈宗缦觉得很有意思。 她看向安格斯,开玩笑的说道:“你说,如果cora姐和亚伯知道你把他们的头发弄成这样,会不会气得冒烟啊!” 她自顾自的说道,没有注意到对面安格斯突然冷下来的眼神。 “尤其是亚伯,当初的一头红发是他做主染的吧,他知道这个消息了吗?”陈宗缦看向安格斯,却被他眼神里满满的严肃吓到了。 “Amanda,如果我说……”安格斯的眼神中难得闪过一丝犹豫,“如果说,我和亚伯中间,只能留下一个,你会选择亚伯,还是我?” 安格斯很少问这样的问题。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问了出来,虽然陈宗缦的答案对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影响,但他还是想知道她的答案。 陈宗缦闻言也沉默了。 她立刻就猜出了安格斯的意思,表情有点凝重:“你的意思是……亚伯已经……”她不忍再说下去。 安格斯点点头。 他的病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人格分裂是真的,不吃药也是他自己的决定,本来就没打算要治好病,但是却在长时间的生活中渐渐发现,他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唤出亚伯了。 他咨询过他的医生,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病症正在逐渐减轻,标志就是,亚伯的消失。 陈宗缦半天没有缓过来。 安格斯的病情好转,她本来应该替他感到开心,可是一想到这个结果是用亚伯的消失换来的,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这个代价太大了。 其实对于她来说,亚伯才是她来到这个医院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她手足无措的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的时候,那个一头红发,带着耳钉和十字架的少年靠在门框上,歪嘴一笑,冲她打招呼:“嗨,美女。” “今天刚来的?”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亚伯,Abel。” “安格斯不喜欢吃饭,所以吃饭的时候是我。” “一大早的,精神这么好?” 那个总是带着微笑的阳光美少年,吃饭狼吞虎咽,会在阳光明媚的休息日出去做祷告,喜欢看还珠格格的亚伯,难道就真的这么消失了吗? 陈宗缦的鼻头突然有点酸涩。 “不能……再跟他说句话了吗?”陈宗缦轻轻的开口问道,不过刚一出声,她就立马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可是她不想这么轻易死心。 果然,安格斯摇了摇头。 陈宗缦终于控制不住,两行眼泪顺着脸颊静静的流了下来。   ☆、第62章 染血的雪地(加更) 知道了亚伯消失的消息以后,陈宗缦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一连好几个晚上张小红来送饭的时候,都看到她在自己一个人抱着膝盖看着芒果台重放的还珠格格,一边看一边默默流泪。 张小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想找江桁过来,但是却被陈宗缦阻止了,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毕竟自从父亲去世后,亚伯是离开她的第一个朋友。 陈宗缦需要一点时间来自己消化一下。 只不过现在,陈宗缦在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那天下午老王来替她换石膏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赶快想一想,该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 如果后天皮克斯教授真的能让舅舅的病情好转,让她能够知道那句话的真正意思,那么她就可以揭开父亲死亡的真相,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她忧心忡忡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如果现在能出去,那么就能赶在这个T市在全国人民瞩目下的时候,把案子的真相公布出来,这样就算江婉之有再大的势力,都阻止不了她了。 江桁曾经说过,如果皮克斯教授能够证明祝晨的话有可信度,那么他就有可能能够再未来有出庭作证的机会。 万事俱备,现在一切只查皮克斯教授的到来了。 两天,只剩下两天…… 陈宗缦倒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嘈杂的骚乱声。 陈宗缦翻了个身,皱了皱眉头,准备不予理会。 可是嘈杂声越来越大,就连她的铁栅栏似乎也被从外面打开。 陈宗缦一惊,立马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张小红惊慌失措的眼神。 “不好了!不好了!”张小红站在病房中间,咽了口口水。 “陈宗缦,你舅舅,你舅舅他……”张小红一咬牙,大声喊道,“你舅舅他跳楼了!” “什么?…哐当!” 前一声是陈宗缦的惊呼,后一声是她从床上摔下来把轮椅推到的声音。 十分钟后,陈宗缦被张小红推着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来到了楼下。 这间医院最高层是三层,天台在四层,如果只是不小心跌下来,最大可能的结局是摔个半身不遂,摔死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但是祝晨不一样,他不是失足,而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念头,要死。 所以从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脑袋就是朝下的,这样的姿势,必死无疑。 陈宗缦赶到的时候,下面已经被医护人员包围了起来,病人们都被隔在人墙之外,陈宗缦的轮椅也不出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 T市前两天才下过一场雪,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扫净,陈宗缦拼命地移动着轮椅,想要找出一个缝隙,却只看到一缕缕鲜红色的血从雪地上朝四周蔓延开来。 她更加崩溃,拼命地从缝里想要往中间挤,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外层的护工和保安推开。 “你们让我进去!里面是我舅舅!”陈宗缦扯着嗓子尖叫着,发丝散乱,手底下的动作也乱了套,有好几都差点把手伸进轮子里。 “你冷静点!”张小红眼疾手快的把陈宗缦的手攥住,“你先别慌,江医生在里面,我把他叫出来!你等着!” 说完,张小红把陈宗缦托付给了最近的一个护工,然后人就顺着人墙的缝隙挤了进去。 陈宗缦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只能无助的在外层走来走去。 “里面的人是谁?”陈宗缦抓住一个上前阻拦她的护工的袖子,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表情狰狞,“你告诉我,死的是谁!” 护工吓了一跳,不敢说话,拼命地摆着手挣脱了陈宗缦。 陈宗缦被甩回轮椅,手足无措的看着身边走来走去的白大褂们,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被这个世界都抛弃了的感觉。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拼命的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我舅舅他不会自杀的,他都这么多年了,不会的,不会的。” 陈宗缦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围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她完全慌了头脑,只知道往人群中冲。 终于,她被一个保安连人带车掀了出去,整个人瞬间趴在了地上,轮椅也翻在一边,只剩轮子咕噜咕噜的转着。 “你干什么!” 张小红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推向那个保安,然后扑到陈宗缦的身边,抬起她的脑袋,慌张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多亏有雪的缓冲,陈宗缦摔得不是很严重,只是身上的棉衣都浸了水,寒风一吹像是冰块裹在身上一样,冻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而原本跟在张小红身后的江桁干脆二话不说把那个保安掀翻在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轮椅重新推过来,把地上的陈宗缦抱上轮椅,然后脱下陈宗缦的外衣丢在一边,把自己的外套白大褂一股脑的全都围在陈宗缦身上。 做完这一切以后,江桁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正在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保安。 冰冷刺骨的眼神比寒风还要凛冽,保安没来由的身子一抖,原本不服气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你是怎么对待病人的?”江桁的声音像是压抑了天大的火气,“你没看到她的病号服和腿上的石膏吗?” 保安辩解道:“是因为她老是往人群中挤……” “所以你就对她动手,一个女孩子?”江桁弯腰把陈宗缦的领子扣紧,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站在雪地里,寒风一来灌进衬衣,把衣服都吹得鼓鼓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眼神里的鄙夷显而易见。 “发生什么事了?”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人们自动给他打开一个出口,方便他出来。 陈宗缦眼尖,在所有人都动作的时候,从哪个通道中清晰地看见了有个人正躺在雪地里,后脑勺着地,落地点一片鲜血。 “舅舅!舅舅!”陈宗缦一边大喊着一边慌张的操控着轮椅,不顾自己身上刚刚摔伤的疼痛,翘着脚就想往前冲,被江桁一把按住肩膀。 “你让我过去看看!让我过去!”陈宗缦平明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江桁的束缚。江桁转身蹲在她面前,半胁迫的逼着陈宗缦看着自己的眼睛,沉声说:“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一起进去,好吗?” 他耐心的询问着陈宗缦。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看着江桁:“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里面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我舅舅。” 江桁一顿,接着陈宗缦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像力气重了几分。 她瞬间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撤掉了一般,瘫坐在轮椅上,双眼无神的直直看向前方——刚刚那个出口已经被人墙重新堵上,已经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从中心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陈宗缦也见过,正是这家精神病院的副院长,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吵什么,这时什么场合你们在外面喧哗成这样?是想把全国的媒体都喊过来吗?”他瞥了一眼一边站着强装镇定的保安,然后目光落在江桁身上。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道。 江桁站起来,手里拉着陈宗缦的手:“她是我的病人,也是死者祝晨的外甥女,我觉得她有以家属的身份进去现场看一看。” 副院长看了陈宗缦一眼,皱了皱眉头:“你确定,她的精神状况可以承受住吗?”他对陈宗缦有印象,上次上面领导来访问的时候,还夸赞她和另一个小伙子是“很精神的一对”,这点他也记得。可是,这不代表她可以镇定的面对死亡的场景,尤其是在死者还是她亲人的情况下。 江桁的手臂被陈宗缦抱住,他回头,对上的是她哀求的眼神。 他跟陈宗缦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副院长说:“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我确定她的病情已经足够稳定,应该可以承受,如果出了问题,我愿意一个人全权负责。” 他的语气很坚定,陈宗缦听在耳朵里,也感受到了这句话后面,是对她的爱护,当然,更多的是信任。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想到这里,陈宗缦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刚刚激动地情绪和剧烈的心跳稍稍平复,然后整了整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启,声音清澈而有条理:“我可以的,院长,让我进去看看吧!” 副院长面沉如水。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目光在江桁和陈宗缦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在陈宗缦期待的眼神中,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她进去。不过前提是,江桁作为医生必须全程控制好病人陈宗缦的情绪,一旦她有什么暴力行为,他会毫不留情的让保安把陈宗缦再次架出去。 得到了许可后,江桁拉着陈宗缦的手,张小红在后面推着轮椅,再加上背后跟着的保安若干,一行人缓缓的朝着事故的中心走去。 随着人墙一点一点的拉开,里面的情形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轮子每往前前进一点点,陈宗缦的呼吸就比刚才慢几个拍。 而江桁一直看着陈宗缦的反应。 等到真正走到中间,眼前的一切全部一览无余了的时候,江桁看了一眼陈宗缦,发现她并没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情绪激动,或是发狂。 她只是静静的盯着前面侧着脸趴在地上的男人,眼里是满满的哀恸。   ☆、第63章 释放灵魂的雪地 身下的血液像是盛开在冬日雪地里的曼陀罗花,妖冶而充满着肃杀的气息,从祝晨的身下蔓延开来。 陈宗缦的目光从周围的血迹,一点一点的移动到旁边祝晨的脸上——虽然死状难看,但是祝晨的脸上却是难得的平静。 他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似乎还有几分平和。 仿佛死亡带给他的,是一种解脱,一种释怀。 陈宗缦轻轻闭上眼睛,鼻头酸涩,但是却没有流泪。 这是舅舅自己的选择,她明白,他这些年一定是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为了那一句话,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精神折磨,如果死亡能够带给他快乐,陈宗缦愿意尊重他的决定。 只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的不甘呢? 两天……只剩两天了啊!还有两天,皮克斯教授就会来T市,舅舅的病情就有了希望,说不定还可以有好转的可能,说不定有机会出院,说不定会彻底恢复,说不定…… 陈宗缦紧紧的抓着江桁的手。 可是现在,什么说不定都已经晚了。 “可不可以……”陈宗缦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磕磕绊绊的对着江桁说道,“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家人,外婆年纪大了,我怕她会……” 江桁拍拍陈宗缦的手,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陈宗缦也心里有了个着落。 她睁开眼,再次看向祝晨。 她松开江桁,自己摇着轮椅缓缓的走到祝晨面前,停住,然后俯身,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祝晨脑袋上已经所剩无几的头发。 明明只是三十岁的男人,头发竟然已经快要掉光了。 陈宗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一样生疼。 她看着祝晨紧闭的双眼,缓缓开口:“去吧,舅舅,去找妈妈,你放心,妈妈不会怪你的,你见到她,记得不要跟她吵架,然后告诉她,我现在生活的很好,让她不要担心,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她的手势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个婴儿一样,轻轻抚摸着祝晨脸上的每一道皱纹:“辛苦了,舅舅,好好休息吧,你想要说的话,做的事,外甥女会帮你全部实现,外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找人照顾好的,你放心去吧。” 说完这些话,她结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红艳艳的,和雪地上的血一个颜色。 她把围巾搭在他的脖子上,盖住了他曾经自残而在动脉旁边留下的一道丑陋的伤疤,然后果断的转身,摇着轮椅,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人群自发的给陈宗缦让出一条通道,张小红也马上过来,结果轮椅在后面推着。江桁则是走在她身侧,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他看着陈宗缦的样子,很心疼。 两年半的时间,他看着陈宗缦从见到尸体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狂的精神病人,最后到现在,坐在轮椅上,面对亲人的死亡,然能够平静条理说话做事的坚强女生,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背影和在众人面前顽强挺直的背脊,他竟然有一瞬间,不敢伸手去碰触。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坚强的姑娘不再受一点儿伤害。 他自认为可以保护她,但到头来她腿上的石膏,她亲人的历史,都像是在狠狠的扇他的耳光。 江桁抿着唇,一声不响的看着陈宗缦让张小红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摇着轮椅,来到卫生间前。 “我自己进去就好。”陈宗缦回头对江桁说道。 江桁不由分说的握过轮椅的把手,不管这是不是女厕所,就把陈宗缦推了进去。 他用力一握陈宗缦的手心,然后说:“我在外面。” 陈宗缦点点头,然后江桁出了卫生间。 江桁并没有走远,而是就靠着门口的瓷砖站着,他的身上还是一件薄薄的衬衣,可是他并没有觉得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按,橙色的火苗跳跃在眼前。 半响,他的动作在半空中一顿。 还未点着的烟被抽了出来,扔进垃圾桶,同时扔进去的,还有烟盒。 他仰起头,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隔间里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 = = 陈宗缦大概哭了二十分钟左右。 其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和事,已经去世的,还活着的,发生过的,和未来将要发生的。 她的双手捂住脸,撑在膝盖上,似乎要把以后所有的眼泪都流尽。 陈宗缦觉得自己哭了好久,久到当她再次仰起头的时候,竟然会被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刺到眼,脑袋也有些眩晕。 她转着轮椅来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发丝散乱,眼圈红肿的人,呆了呆,然后低头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从水龙头里喷出来,冲击在壁上的声音回荡在厕所里。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下面,嘶——真冰。 然后她两只手都放了上去,捧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洗到几乎手和脸都没了知觉,她才放心的关上水龙头,抬起头再看向镜中的那个看上去精神多了的女孩,整了整发丝,拍了拍脸颊。 从前的她总认为,自己记不清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现在她知道了,过去一直都在自己的记忆中,而未来,也将会被自己紧紧的抓在手里。 她又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深呼吸一口气,冲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头摇着轮椅出了门。 一出门,她就对上了江桁平淡无波的眼神。 “你怎么还在?”陈宗缦哭了很久,以为江桁已经离开了。 江桁淡淡的说道:“我怎么能把你自己一个人放在这。” 说完,他在她身侧站好,陪着她慢慢的走回病房。 这期间,一直都是陈宗缦在自己摇着轮椅,江桁也一直走在她身侧,一次都没有伸出手来。 因为他明白。 所以他愿意站在陈宗缦的身边,看着她做她自己。 病房门口,张小红早就站在那儿等着了。 陈宗缦扭头看向江桁:“皮克斯教授那边怎么交代?”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完这句话,她就清了清嗓子,咳了好几声。 江桁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他的行程应该不会取消,没有你舅舅,还有其他病人。” 陈宗缦了然的点点头,冲着他扯出一个笑脸:“你去忙吧,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江桁闻言扬了扬眉毛,语气轻松的说:“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他蹲下身,平视陈宗缦,看着她因为哭泣而红红的眼眶和脸颊,“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要忙你。” “忙我?”陈宗缦有些不解。 江桁起身,把她推进病房,然后弯腰一个公主抱,把陈宗缦放在床上,把她的石膏腿伸展开。 “最近有没有看新闻?”江桁问道。 陈宗缦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不是T市的那个?” “嗯。”江桁点点头,然后看着陈宗缦说道,“据我所知,民安公司也是这次中央纪委派人来检查的重点对象。” 听到“民安集团”四个字,陈宗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江婉之犯什么事儿了?”公司的事情在陈庆民还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处理,陈宗缦虽然是他女儿,但是是个女生,而且志不在此,所以了解的并不多。反倒是江婉之这些年似乎一直在陈庆民的公司里为他前后打点,就连陈娉婷也颇有想要进公司做事的念头。 陈宗缦作为一个文科生,还是一个学历史的文科生,自然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 江桁坐在陈宗缦的轮椅上,正在低着头给陈宗缦按摩腿部肌肉,他的手法很专业,再加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跳跃在自己的腿上确实很赏心悦目,所以陈宗缦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民安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江桁说道,“但是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什么时机?”陈宗缦屏住呼吸看着江桁。 江桁抬起头,眼中似有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一个,你出院的好时机。” 出院,这个词在陈宗缦一开始进入这间精神病院的时候,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再脑海中存在着,后来有段时间被渐渐淡忘,直到后来,陈宗缦找到祝晨,并且从他口中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的时候,这个词语又重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并且这种*越来越强烈。 现在这个词从江桁嘴里说出来,陈宗缦本来被大雪打湿的心,现在又有想要燃起火苗的势头。 “怎么讲?”陈宗缦压抑住内心的强烈的冲动,克制的问道。 江桁缓缓的说道:“既然最近民安集团会被中纪委派来的官员检查,那么目前身为民安集团董事长的江婉之一定会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她会非常忙,忙到没有功夫再去顾及一个在精神病院里住着的丈夫生前留下的继女。” “所以,你要开始准备了。”江桁定定的看着陈宗缦,搭在她腿上的手掌源源不断的把热量传递到她的身体里。 “你要做好,换一个战场的准备。”   ☆、第64章 小商的秘密基地 换一个战场? 光是这种说法就让陈宗缦听起来有些热血沸腾。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要准备多久?” 江桁颔首一笑:“至少两个月。” “哗!” 一盆水直接把燃起的火浇灭。 “原来要这么久啊。”陈宗缦有点儿失望,但也有点疑惑,“不是说现在是最好时机吗?两个月以后……是不是会错过啊。” 江桁轻轻敲打着陈宗缦大腿外侧的胆经,神色很平淡,动作相当顺手,仿佛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一样。 被皇帝服侍的小太监陈宗缦一边盯着她的男人,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如果自己倒了一年的霉,能幸运后半辈子,那她受苦受难也心甘情愿了。 “检查的时间应该会在两个月到四个月左右,时间的问题不用担心。”说到这里,江桁顿了一下,“你当时的案子影响太大,半年的时间不足以…” “我明白的。”陈宗缦打断江桁。她看得出江桁眼底的担忧,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刚进院的那个陈宗缦了,这点儿委屈,在她看来完全不是委屈。 不就是出院以后秘密一点,不要联系朋友和亲友吗?反正她的朋友现在不知道去了哪儿,亲人也就只有外婆一个,虽然对外婆也有担心,但是她外婆这个人很想得开,早在女儿去世儿子失踪后,就一个人搬回了乡下老家,和她的老姐妹们作伴去了,她去了,反而是一种打扰。 江桁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这段时间别多想,好好吃饭,还是一样,体检的各个指标都要达标,至于那些测试题,只要你是正常人都能答对,不用担心。” 陈宗缦心底一软,伸出小手覆在江桁的手背上,从头顶拉下来,放在自己的脸边蹭蹭,像只毛茸茸的小猫,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江桁,我真的很庆幸你在。” 江桁心头一颤,于是乎,他冲动了。 陈宗缦被按在病床上,狠狠的亲了一次。 临了江桁气喘吁吁的从她身上坐起来,抱着她,面对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零点几公分。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恶狠狠的说道:“等你出了院,有你受的。” 陈宗缦吓得把江桁一把推开,然后赶了出去。 = = 虽说江桁提前跟她说了要出院的事,但是陈宗缦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着,只是明显在吃和睡方面积极了很多,害的张小红每次看到她吃饭都嘲笑她是猪精转世。 这天,吃完了早饭,陈宗缦照例去后院散步。 走到她从前经常坐的那个秋千上坐着,陈宗缦抬头看着被医院大楼挡住的太阳,心里有点感慨。 说实话,刚进精神病院的那几个月,虽然晚上经常会被噩梦惊醒,但是每个白天过得反而快乐很多。那个时候亚伯还在,精精偶尔也会陪她一起玩儿,还有冷面的安格斯和八卦的Cora姐。 现在,亚伯不在了,精精也快离开精神病院,被别人家收养,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康复确诊治疗。要领养她的那家人陈宗缦也见过一回,是黄乐的远亲,除了精精,他们本身还有一个儿子,但是母亲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所以黄乐介绍他们认识了精精。精精懂事又听话,长得也可爱,虽然有抑郁症可是如果放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中也会慢慢变好,这对精精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了。 陈宗缦叹了口气。 没想到仅仅半年的时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变化太快。 她自以为已经习惯了这种迎来送往,但当这些离别真真实实的摆在她眼前的时候,那种浓浓的惆怅还是让她根本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坐着。 如果她离开了,安格斯怎么办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她就自己笑了笑。 安格斯是卧底警察,自然是不能呆在精神病院一辈子的,等他任务完成,两人下次再见,可能就是墙外面的世界了。 她顺着身边的树干一直看上去,直到脖子酸痛。 这棵大树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上面分出的枝桠千千万万,院子的墙不高,那些枝叶早就已经伸出了墙外,冬天落上一层厚厚的雪,无风,陈宗缦静静的看着枝头上还未化的雪,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陈宗缦毫无反应。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但是眼睛还是闭着。 可是有些声音没发现之前怎么都听不见,一旦意识到就会拼了命也忽略不掉。比如现在,那“窸窣”声虽然不大,但是却吵得陈宗缦脑子里“嗡嗡”响。 其实说实话,这声音一般人确实听不见,但是托这半年来高度精神紧张的福,陈宗缦现在无论是视力还是听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她从椅子上起身,转着圈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屏气凝神,集中精力,终于,让她顺着声音,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趴在角落里,正在扭动着的屁股。 “小商?”陈宗缦尝试着叫了一声。 那个屁股一僵,然后缓缓的动作,屁股的主人转过身来——果然是小商。 两人好久没见,没想到再相见竟然是这样一个场景下。小商的面色有点尴尬,坐在地上半天不愿意起来。 “你在干嘛啊!”陈宗缦向前走了一步。 小商抬起头,表情沮丧:“宗缦小妞,我被安格斯骂了。”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伺候他这个大少爷真是麻烦,每次都要被他冷面相待,本来精神压力够大的了,每次看到他那张脸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自顾自的碎碎念,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指着一片被黑乎乎的雪堆覆盖着的地方,说道:“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我之前只要有不开心,就来这儿坐着,谁都找不到我。” 陈宗缦歪歪头看了看那片杂草:“你刚刚在这儿埋东西?” “是我的日记。”小商把地上的土用手扒了扒,露出一本本子样的东西,“我一直把我的日记埋在这里,里面记的都是从前开心的事,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翻出来看看。” 陈宗缦表示有点好奇,眉宇间也闪过一丝怀疑。 小商见状,越过陈宗缦的肩膀看了看四周,然后把她拉过来,从土里翻出那本日记,打开,摆开促膝长谈的架势。 陈宗缦粗粗扫了一眼,看到本子上确实是记载了几件她开心的事,心头的疑虑便消了几分,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她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和小商也只见过几面,这样像是闺蜜一样头碰头分享日记的事情还做不太熟练。 她后退一步,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不能离开太久,要不我的护士会担心的。” 小商了然的点点头,面上一副惋惜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也是,你不像我这么悠闲。摊上安格斯这么个病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天天没事做。” “那岂不是很好?”陈宗缦反问道,“我记得前一阵子你还去旅游来着。” 小商摊摊手,愁眉苦脸:“我宁愿每天跟在他身边伺候着,也不要一有什么事儿领导就怪在我头上,说我不对病人负责。” 陈宗缦体谅的拍拍她的肩膀:“理解理解。” 话音刚落,小商就猛地一拍脑袋:“对了,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过两天安格斯要体检,我还没准备呢!”她挽起陈宗缦的手臂,笑盈盈的说,“我们一块儿走吧!” 两个人手挽手走回秋千。 “你先去吧,我想在在这待一会儿。”陈宗缦说道。 小商点点头,不疑有他,转身快步离开,而陈宗缦也重新坐回秋千上,眼睛直愣愣的瞪着某一个方向,一前一后无意识的晃着。 三分钟后,刚刚遇到小商的地方,陈宗缦又重新站在了这里。 她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话说回来,这个地方还真是一个隐蔽的视觉死角,摄像头带不到,在颗大树后面,看上去没有路,实际上拐进去确实别有一番小天地。 那本日记埋的不深,她小心翼翼的挖了一会儿,就拿在了手里。 陈宗缦翻了翻,发现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是自己想多了吗? 陈宗缦皱皱眉头。 她原本以为,小商是安格斯身边的人,如果有奇怪的举动也有可能会对安格斯不利的事情。可是就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陈宗缦想起刚刚小商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想起了安格斯那张臭脸,不禁摇了摇头,俯身把日记重新埋好,还把泥土压压实,上面盖上几层落叶,呼啦了两把,比刚才看上去自然多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骄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摇摇轮椅准备离开,却在转头的时候,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一边高高的被雪堆覆盖的杂草的瞬间,突然顿住了。 陈宗缦盯着那个方向,手底下缓缓的动作,把轮椅朝着自己的右边挪了挪,再次俯下身,两只手都伸出来,向两边一拨——一个脑袋大小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从洞口看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陈宗缦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把手探向洞口,快进去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她在地上扫视一周,捡起一根尝尝的枯枝,往洞里捅了捅。 似乎没有到头,洞还挺深。 这是什么?为什么在这里,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个不知道通到哪里的洞?是平时小动物的进出口吗? “放下你手里的树枝。”陈宗缦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她后背一僵,手里的树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65章 秘密商讨的秋千架 陈宗缦猛地回头,身后是去而复返的小商。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她的手还搁在雪堆上,手下面就是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她无从抵赖。 陈宗缦缓缓的收回手,放在腿上,攥起了拳头。她的大脑飞快的旋转着,眼珠子上下转着,脸色有些发白。 “小红呢?”陈宗缦把轮椅掉了个头,正面面对着小商,率先发问。 小商摊了摊手:“刚刚在外面碰到她,说我知道你在哪儿,一会儿负责把你带回去,她有事先走了。” “有事先走了”这句话意义含糊不清,陈宗缦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被人打晕扔在什么地方了吧? 她一边盯着小商的动作,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怎么以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之躯打过一个看上去鬼精鬼精的小护士。 陈宗缦石膏刚拆了三天,腿虽然已经可以下地,但如果要真的走路还是不免要拄个拐啥的,而现在,陈宗缦的身边只有一个轮椅,其他什么武器都没有。 她的后背冒出冷汗,右脚踢着地面一用力,轮椅向后退了几分,顶在雪堆上,没了退路。 小商站在陈宗缦的对面,看着陈宗缦的动作,右手突然伸进口袋,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同时,她的脚下也有了动作,正朝着陈宗缦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过来。 “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小商歪歪脑袋问陈宗缦,眼神中似乎闪着诡异的光芒,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弧度,“身后是什么?”她竟然主动问了这个问题。 陈宗缦故作镇定,貌似随意的笑了笑:“不就是一个小动物挖的洞吗?”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微笑更加自然。 果然,不管经过了多少事,该害怕的时候还是镇定不下来啊。 陈宗缦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肉里。 “什么小动物?”小商又靠近一步,伸出手捋了捋头发,“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会想不到那是什么吗?” 陈宗缦老实的摇摇头:“想不到。” 小商:“……”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不用在这演戏了,我可不像刘青那个废物一样废话那么多,这次,你死定了。”她右口袋中的手慢慢掏出,陈宗缦的视线也全被吸引了过去。 没想到,小商竟然是刘青的人。 陈宗缦咽了口口水,心里默默的计算着。 她如果现在站起来扑向小商,快速的按着她的手,把武器抢过来,那么她活下来的机会总比坐在这里等死要强得多。 陈宗缦死死的盯着小商的动作,像是慢放一样,每一个瞬间好像都过得无比漫长。 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所有的力量都汇到一会儿将要使力的右腿上。 来吧,就这一瞬间! “好了,别玩儿了。”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 小商闻言瘪了瘪嘴,把口袋里的小水枪掏出来,转身朝着身后走进来的男人“biubiubiu”的开了几枪泄愤。 “不好玩儿!”小商几乎跳脚,“你干嘛出来啊!” 安格斯看了一眼领口上的水渍,抬手不费吹灰之力把水枪抢下,在手上颠了颠:“无聊。”说完,他一扬手,水枪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的落在陈宗缦的大腿上。 而面对突然出现的安格斯,陈宗缦早已傻眼。 她抬头看看面前两人,再低头看看自己腿上绿色青蛙形状的小水枪,风中凌乱了。 “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先出去。”安格斯对着还在一边说生闷气的小商下达了命令,小商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又听他的话做事了,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自己,奴才命! 等陈宗缦被推回秋千旁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悲愤。 “有意思吗!有意思吗!”她抓着小商肩膀司命的摇晃着,堪比马景涛似的咆哮响彻整个后院,“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吓尿啊!啊!神经病啊你!” 小商被陈宗缦晃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尖叫道:“你再晃我就吐在你头上啦——” 陈宗缦这才气喘吁吁的松开小商的肩膀,恶狠狠的盯着面前这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安格斯竟然也会配合小商演戏吓唬她,亏得她当时心里还想着,小商会不会害他,没想到他就是万恶的同伙! “你!”陈宗缦看向安格斯,“你你你…”她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缓过神来的小商坐在秋千上,“嘿嘿”一笑,讨好的说道:“我这不是看你最近情绪低落,想逗逗你开心嘛…” 陈宗缦依旧铁青着脸:“哦。” “好了嘛。”小商几乎要变成一只猫蹭上来,“安格斯跟我说,你和我们是同伴,他虽然认可了你,但我才见过你几面,总要试试你的反应嘛。”她坐直了身子,伸出三根指头,表情严肃,“我发誓,这事儿是我逼着安格斯做的,跟他没有关系,行了吧。” 陈宗缦瞥了他俩一眼,叹了口气:“算了,也是我自找的。要不是我好奇再回去,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 小商的表情很灿烂:“其实,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发现那个洞。” “你刚刚说,我们是同伴?”陈宗缦突然看向小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然后看向安格斯,安格斯点了点头。 “警察?”陈宗缦问道。 小商摇了摇头:“不是警察,是线人。”她拽拽自己外套里面的护士服领子,“这间精神病院是我们家的家族企业,我从小就从这院儿里玩大的。” 陈宗缦吃惊的长大了嘴:“家族企业!你竟然还是富二代来着,厉害厉害。”她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她妈妈曾经是这间医院的护士,现在是一病区的护士长,爸爸也是这间医院的医生,在四病区。”安格斯毫不留情的拆穿。 “原来是这样啊。”陈宗缦恍然大悟,揶揄的目光看向小商。 小商浑身不自在:“切,反正这间医院没人比我更熟了,要不我的秘密基地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来都没人发现!”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探过脑袋去问道:“真的没人发现吗?”要知道,她刚刚可是很容易就找到了呢。 小商有点儿郁闷:“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人发现过,一个是你,一个是安格斯。不过这也很厉害了好吗!”她不能提高音量,所以整个脸都憋得通红。 陈宗缦笑着点头,就连一边的安格斯的眼中也滑过了笑意。 “哎,对了,刚刚那个洞,到底是什么啊?”陈宗缦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的发现,忍不住问道。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身边的气氛似乎变了。刚刚还是活跃的黄色,现在因为她的一句话,变成了有些凝固住的蓝色。 陈宗缦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小商有点为难:“其实我们本来没想到你能发现的…你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你挖洞的声音太大了,我顺着就找过去了。”陈宗缦无所谓的耸耸肩,“很简单啊。” 小商差点被陈宗缦这句“很简单啊”整崩溃。 十五年了,她整整隐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基地,就这样被两个精神病人歪打正着的找到,而且两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在她问起原因的时候,居然说了同样的话,“很简单啊~”。小商不禁想到,去年她的秘密基地被安格斯发现的时候,那种拽上天了的神情,她就恨不能抽面前这两个人一耳光。 安格斯的目光在小商身上停了一秒,然后转向陈宗缦,低声说道:“那是一个出口。” “出口?”陈宗缦刚一出声,就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心的问道:“你们要越狱…啊不,越院?”咦,说出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矮油,别闹了。”陈宗缦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原来还是在开玩笑,“狼来了的故事吗?我不会相信的,别闹了,快告诉我真相吧。” 安格斯看着陈宗缦的眼神无比真诚:“这就是真相。” 陈宗缦上下摆手,指着安格斯:“你,警察。”然后指尖移向小商,“你,护士。”你们两个哪个不能随时出院?没事儿搞么些个幺蛾子干什么?” “不是我们。”安格斯摇头。 “不是你们能是谁啊…啊!”陈宗缦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闭上嘴,眼球“骨碌骨碌”转。 陈宗缦的表情变得沮丧,她耷拉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这种事你们自己计划计划就好啊,干什么要告诉我啊!” “就算我发现了那个洞,你们随便编个理由把我糊弄过去不久好了,怎么还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陈宗缦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刚刚看得见的光明未来又被黑暗无情的堵死了。 安格斯皱了皱眉头:“不是我们想要把你拉进来,而是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 他说:“你要出院的事情我知道,我也知道这中间需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说:“因为刘青的死,目标人物已经注意到了你,刘青当时抓你,就是听了目标人物的指示。” 他说:“我对目标人物说,你和小商的身份一样,也是我的线人,并且会以病人的身份掩护他们逃出精神病院。” 陈宗缦听得云里雾里:“我怎么会……” “这你先别问。”安格斯打断她的话,“你现在还暂时安全,当然,前提是你也是我的‘线人’,如果被目标人物发现了不对劲,不仅仅是你,我在这间精神病院三年来的部署,就全完了。” 他说:“你愿意配合我们吗?” 陈宗缦之前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破坏安格斯的卧底计划,现在看来,自己果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累赘,说她是他的线人,也是安格斯自己在自己腰上栓了个定时炸弹。 只是为了保护她,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不安定因素。 陈宗缦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那我该干什么?”陈宗缦小声的问道。 安格斯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别人发现这个地方,还有……” 他看向陈宗缦:“你要在他们逃跑的当天晚上……”他拿过陈宗缦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她手心上划下两个字。 一笔一划。 陈宗缦睁大了眼睛,最后慎重的点了点头。   ☆、第66章 混乱的钻石三号房 陈宗缦这两天有点纠结。 表现为坐立不安,说话经常走神,没事儿的时候就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还时不时的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计算着什么。 同时,她也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江桁。 考虑了三天,她还是决定先自己瞒着。 做了决定以后,陈宗缦就彻底的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权当从没有听说过,积极的筹备接下来的一连串体检。 而安格斯也几乎销声匿迹,偶尔见到她一次也是来去匆匆,倒是小商每天笑嘻嘻的在安格斯的病房里坐着,不像是在值班,倒更像是……像是什么呢?陈宗缦看着坐在门口修指甲的小商,皱了皱眉头。 像是……对了,像是在望风。 难道两个人的分工变了,改安格斯挖坑了? 陈宗缦脑补了一下安格斯趴在墙角挖土的场景,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这期间,T市的电视频道一直在滚动播出关于最近大中-纪-委大规模高调的对T市的行政部门进行检查的事情,已经双规了好几个小官,力度之大手段之果断让全国上下的贪官都虎躯一震,不管以前再怎么高调,最近都纷纷夹起尾巴做人,十分低调。 照目前的情势看起来,确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至于江婉之的民安集团,听说最近股价不降反升,她这个董事长做的愈发风光。 陈宗缦嗤笑一声。 那个女人,她难道不知道登高跌重吗? 她看着报纸上江婉之穿着华贵的大衣,优雅的参加慈善晚会的照片。报纸的副标题是油墨印刷的大字——“T市第一女富豪善心回馈社会”的字样,她盯着看了一会儿,默默的把报纸扣了起来。 一个半月后,陈宗缦迎来了她在精神病院的最后一次体检。 这段时间以来,她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医生会诊,专家会诊,院长副院长会诊,各种奇葩而又变态的问题,心理测试,场景模拟,陈宗缦虽然被搞得团团转,但却难得乐在其中。 因为实在是很有意思啊!!!如果她不是要急着出院的话,她倒是想再多做一遍这些测试,尤其是场景模拟,简直就是医生秒变神经病的最佳活动! 而上次在秋千架旁,安格斯跟她说过的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江桁最近也忙得很,就连和陈宗缦一起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眼神,有时候是拥抱,当然,也有时候是在陈宗缦经过他值班室的时候,一伸手把她直接拽进去按在门板上狠狠地亲一通。而每当陈宗缦气喘吁吁的松开他的时候,才发现角落里的黄乐正在背对着他们装作给花胶浇水……托他们俩的福,好好的一盆仙人掌就这么活活的涝死了…… 总之,检查过后,陈宗缦出院的事儿算是这么秘密又公开的定下来了。 “后天早晨凌晨一点半。” 这天下午,陈宗缦正靠着护士值班站的台子发呆,突然有人在她身边经过,俯下身在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陈宗缦抬头,只看得见安格斯的背影,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两个人像是单纯顺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但安格斯刚刚低头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个男人似乎抬头瞟了她一眼。 果然。 陈宗缦了然的转过头,心脏突然跳的厉害。 这种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晚上。 吃过药以后,陈宗缦坐在床边,想发呆但是心里又乱的很。护士站就在她的病房对面,她有点什么大动作,对面看的都一清二楚。 陈宗缦在床边心烦意乱的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掀开被子上了床。 距离一点半还有三个小时,陈宗缦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的枕头下面放着江桁给她的手机,医院里病人是不允许携带手机的,连张小红都不知道。 她紧紧的把手机攥在手里,每隔十分钟就攥紧被窝里看一次时间,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接近,陈宗缦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似乎都在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既然安格斯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那么她愿意全力以赴。 陈宗缦隔着被子摸摸自己曾经受伤的膝盖——距离上一次受伤已经过了四个月的时间,她走路基本已经不是问题。 希望这次可以帮到他们吧。陈宗缦给自己捏了把汗,静静的等待着一点半的到来。 一点零二分,陈宗缦听到隔壁病房传来轻微的响声——应该是安格斯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在被子里屏气凝神,毫无困意。 一点二十五分,陈宗缦变侧躺为仰躺,再次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该是她上场的时候了。 她紧紧抓着背边的手轻轻放松,原本合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尖叫一声:“啊——”一声尖叫还没喊完,陈宗缦的嘴就被人从身后捂了个严实。 “啪!”对面护士站的护士听到动静,拿着手电筒走到病房前晃来晃去,陈宗缦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刺眼的亮光一闪,猛地闭上了眼。 “咔哒!”——这次是护士打开走廊和陈宗缦病房里的灯的声音。 病房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站在陈宗缦后面,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刀片形状的尖玻璃,锋利的尖头抵着陈宗缦的大动脉,表情凶神恶煞。 而陈宗缦被尖玻璃抵着,一时也不敢说话,只是发丝散乱脸色苍白,无助的望着门口的张小红,眼球不停的转着。 而张小红也是被吓着了,她先给一边的年轻护士使了个颜色,然后后退了两步,双手抬到胸前:“你是谁!不要冲动,放开她!” 男人的情绪看上去相当激动,他松开捂着陈宗缦嘴的手,在空中不停的上下挥舞着,声嘶力竭的大喊:“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捅死她!”他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片,好几次都险险的擦过陈宗缦的脸。 怎么回事! 陈宗缦自己也慌了。 她抓着男人的手臂,一边配合着他的动作,一边小声的问道:“安格斯叫你来的?” 男人闻言玻璃片立刻重新抵回她的大动脉,扭头冲她咆哮道:“什么安格斯,你给我闭嘴!再说话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玻璃片抵在脖子上,和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怎么回事?他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让陈宗缦装病,然后挟持一个护士来分散院方的注意力吗?这个男人是谁?安格斯没有跟她说过啊! 难道是害怕她这里行不通,所以派来的一个? 既然这样,可能刚刚这些动作话话语,都是装腔作势吧。陈宗缦看着那个玻璃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闪着光,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陈宗缦这样想着,紧接着腿弯就传来一阵钝痛。 “向前走!老实点儿!”原来是那个男人在踹了陈宗缦一脚。陈宗缦一个踉跄,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铁栅栏门前。 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护士还有保安,所有人都在男人的言语恐吓下里铁栅栏有几米远,而张小红更是拦着所有人,生怕有人突然有什么动作激怒男人,对陈宗缦不利。 双方一时之间呈僵持状态,外面的人不敢靠近,里面的人也不打算出去。 陈宗缦夹在中间,被压在铁栅栏上,前胸被贴条压得生疼。 不过她此刻顾不得这些。 自从走廊上的瞪亮起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盯着墙上的时钟。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宗缦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 手机就在她上衣右边的口袋里,但是她现在双手都被禁锢在背后,别说打电话,连碰都碰不到。 毫无疑问,背后这个男人就是被派来拖延时间的,现在距离他们开始逃跑,已经过了五分钟,陈宗缦恨不得时间马上停止,或者过得再慢一些也好啊!她在心里呐喊着,但脸上还是一副无比恐惧的神情。 两分钟后,三个白大褂从走廊尽头匆匆的跑到这边,领头的正是江桁。 看到有医生来,男人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陈宗缦一声哀嚎,成功的让江桁的目光迅速捕捉到她。 她看到江桁眼中瞬间闪过的惊愕,心疼,然后全部都转化成愤怒,最后回归平静,目光也从她身上滑开,锁定在身后男人的脸上。 “0852,我认识你。”江桁扫过男人胸前的号码牌,一边试图跟男人交谈着,一边另一只手在前面人的掩护下,结果男人的档案。 “哼。”男人鼻腔里发出浓重的不屑,“你见过老子老子没见过你!别浪费时间,我要出院,你现在就去给我准备五万现金还有一辆车,十分钟之内老子离开这间破精神病院,就放了你马子!” 陈宗缦心里叫苦不迭,感叹自己竟然只值五万块钱和一辆车。 江桁朝黄乐使了个眼色,他便悄悄移到江桁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档案,利用前面人的后背作掩护,飞快的翻着,然后突然手下动作一停,把档案朝着江桁的方向凑了凑。 江桁余光扫了一眼,便自然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手里有个人质,手上还有武器,这么好的条件,怎么才要五万块?”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的向前走了一步。 男人皱了皱鼻子,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少废话,老子要多少钱关你什么事!” “大哥……”一边站着的人质陈宗缦突然弱弱的开口,“我好歹也是他…马子,你既然绑了我,为什么不干脆多要点儿…”陈宗缦大着胆子说道。 “你闭嘴!”男人回头冲着陈宗缦大吼一声,似乎是不满意陈宗缦的插嘴,手上的玻璃片在空中挥了挥,然后一个反手,手腕一动,猛地扎向陈宗缦毫无防备暴露在空气中的右眼! 陈宗缦脑袋下意思的向左一歪——刀片擦着陈宗缦的脸侧堪堪划过,玻璃片反射的灯光在眼前一闪而过,一阵刺痛过后,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渗着血珠的伤痕。 躲过一劫的陈宗缦扭头惊恐的看着身后的男人,眼睛里是刚才没有的惊慌失措——她现在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单纯在演戏,而是真的想要杀她!   ☆、第67章 再见精神病院 而在此时,站在洞口的安格斯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劲。 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的手电筒叼在嘴里,一边无声的打量着围在身边的一群将要逃跑的人。 这里的每一个,除了他和小商,在入院之前都是亡命之徒,其中甚至有两个人,在精神病院里呆了两年,还没能摘下手铐。 可想而知。 “这里。”站在安格斯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指了指旁边一个人手上的链条,眼皮轻抬。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男人原本平凡无奇的面上瞬间不怒自威,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听从他的命令。 一把钥匙递到安格斯手上,他接过来,利落的打开那人手上的手铐,然后把解下来的手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等等。”安格斯的手突然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按住。 他抬头,看见男人正微笑着看着他,他手下动作一顿,眉头不可见的皱了皱。“给我吧。”男人说,然后按住安格斯的手腕微微发力,把他的手连同手铐一起从口袋里拽了出来,然后另一只手拿过手铐和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拍了拍安格斯的肩膀:“走吧。” 安格斯点点头,余光在人群的最后面捕捉到小商的身影。 似乎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呢? 等等…… 安格斯默默的在心中把今天晚上来的人数了一遍,终于发现了那个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刚刚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他身边去了队伍的最前面,安格斯微微松了口气,拉过身边一个人,小声的问道:“0852怎么不在?”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没出来吧。”他的表情分厂淡漠,仿佛之前和0852称兄道弟的不是他一样。4 在自由面前,就算是再亲的关系,也会瞬间土崩瓦解,这就是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友谊。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安格斯只好顺着人群挤到最前面,走到刚刚那个男人面前,冷着脸问道:“0852还没来,要不要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男人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推搡了一下安格斯的肩膀:“你怎么说话呢?” 安格斯瞪了那人一眼,眼神凶狠冰冷。 “没事。”领头的男人摆了摆手,看向安格斯,嘴角含笑,“0852有别的事,我们今天不等他。”说完,便看向身后那个通往外面世界的洞口,然后扭头看了安格斯一眼,第一个爬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爬进洞口,随着时间的流逝,安格斯的心越来越往下沉,寒意一点一点的爬满他的后背,眼神也越来越阴霾。 “怎么了?”小商悄悄挪到他身后问道。 安格斯盯着洞口,皱了皱眉头:“不对劲。” “喂,该你了,快点,别耽误时间!”身后有个人低声催促着。 从安格斯的角度看不见医院大楼,不知道现在前面是什么情形。他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是被一座巨大的石山压着,怎么也推不开。 是一种莫名的心慌。 难道,陈宗缦那边出问题了? 来不及多想,安格斯被人一把推进洞口,手脚并用的在洞里爬着。 这个洞挖的不深,每个人通过大概也只需要两分钟左右的时间。这次出去的一共六个人,也就是说,除去在洞口守着的小商,加上安格斯共七个人,整个逃出去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过了这道墙,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如果半夜路上没有行人,那么他们接下来只需要穿过墙外面的那道树林,就可以成功逃出去。 并且如果可能的话,在一个小时之内,他们还要原路返回精神病院。 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安格斯暗暗攥紧了拳头,如果这次成功,他就可以彻底摆脱精神病院,回归警队,如果不成功……他从洞口跳出来,拍拍身上的土,扭头望了望身后那面高高的墙——如果不成功,下一次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为了不露出马脚,安格斯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他现在只能跟着前面的人飞快的移动着,朝树林那边跑过去,一头扎入黑暗之中。 原本应该在树林这边巡逻的保安并不在,七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树林,并且成功看到了停在树林另一边的两辆银灰色的商务车。 “停。”为首的男人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剩下的人都停在原地,以男人为中心围城了一个圈。 他一招手,两个背着背包的男人从队伍后面钻出来,站到他身后,三个人一齐朝着商务车走过去,而剩下的四个人就在树林里望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格斯蹲在地上,寒风不断的从他的后领口灌进去,他的心跳一直跳的很快,拳头攥起打开,打开又攥起。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紧张。 将近三年的部署,千挑万选出一个最完美的时机。 他盯着黑暗中每一点出现的亮光,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 安格斯的心越来越沉。 陈宗缦那边没有成功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今天没有来的0852,右眼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四十分钟后,树林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两辆商务车也是自从三个男人进去后就没有一点要开门的迹象。 距离约定好的两点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依旧漆黑的而又空无一人的街道让安格斯已经几乎放弃了希望。 这时,商务车有了动静。 安格斯飞快的抬起头,看见商务车的车门打开,领头的男人带着开始的那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似乎回头握了个手,就飞速的朝这边跑来。 剩下林子中的四个人也快速起身,护送着男人原路返回。 可还没等几人跑两步,就听到最外圈传来了一声害怕的低吼:“大哥,有警察!” 领头的男人闻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脑袋猛地转向安格斯的方向,凶狠的目光射向他,像一把利剑,直接穿透了他的灵魂。 = = 警察自然不是陈宗缦叫来的。 她现在正坐在自己的病房里,手脚不自然的相互摩擦着,眼神四处乱飘。江桁坐在她对面,脸色暗的几乎吓死人。 江桁不开口,陈宗缦更是不敢说话。 他看着眼前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女孩儿,恨不能一棒子撬开她的脑壳,看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刚如果不是江桁一直在前面拖延着时间,保安带人从后面安格斯的房间爬窗户在后面趁犯人不注意的时候扑上去,陈宗缦现在恐怕还在那个不要命的男人手里。 他也就不会知道,原来在这挟持人质的闹剧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想起刚才的情形,不,江桁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害怕自己再想下去,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走人。 他静静的盯着女孩儿的头顶,缓慢而又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经平淡无波。 “陈宗缦,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江桁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刚在前面为了拖延时间和犯人说了太多的话,嗓子已经倒了。 他清楚的看到了犯人被赶来的警察押走的时候,陈宗缦慌张的看了墙上的表一眼,然后迅速的冲向正跟在犯人身后往外走的梁警官。 看到她被保安拦住,想说什么而又不能当众宣之于口的急切表情。 他当下心中就有怀疑,只是没有发作,而是走上前,朝梁警官比了个手势,把陈宗缦从人群中拉到梁警官面前。 然后就听见陈宗缦飞快的,小声地,喘着粗气对梁警官说:“快,他们今天晚上要逃跑。”她上气不接下气,“在后院东南角那棵大树拐进去有个洞,他们在那里!” 梁警官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几点开始?” 陈宗缦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两点。” 梁警官抬头看去,分针俨然已经过了半。 安格斯的计划他是知道的,当即拿出对讲机开始请求支援和布置任务,陈宗缦扭头就撞进江桁漆黑的眼中,然后,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扣住,一把甩进了病房。 江桁的动作甚至有点粗暴。 以至于现在坐在床上,陈宗缦的手腕还隐隐有疼痛的感觉。 “你很厉害吗?陈宗缦,你以为自己多有能耐啊?”江桁此刻怒火全都供上大脑,说话的语调瞬间拔高,“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是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知不知道?” 他指着地上还残留着的玻璃片,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目光像是一团火一样烧在陈宗缦的心里,烫的她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身子。 她怨不了别人,现在这种情况,都是她自己作的。 陈宗缦抬眼看向江桁,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满满的都是失望,瞬间她的喉咙像是被尖锐的刺卡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桁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把什么事都瞒着我,陈宗缦。”江桁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他的背影不像从前那样挺拔,微微佝偻着,满是疲惫。 “我实在是太累了。” 一句话,把陈宗缦打入了地狱。 江桁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十天后,陈宗缦出院,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头顶的太阳。 阳光多刺眼啊,不然她也不会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68章 番外——过年啦 二月十三日,农历年三十,天气晴。 一大早起来,整个精神病院就陷入了一片忙碌的海洋,所有的护士和医生手里都拿着剪刀,搞得所有病人在这一天都极度乖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甩过来的飞刀来个对穿,要知道,医生还好说,有些护士的脾气那可是堪比某些躁狂症病人…而且是每天都会发作的那种,杀伤力可想而知。 上午十点,陈宗缦和几个病人被叫去了一个会议室。 刚开始她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只是来叫她的护士把她领到会议室门口就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她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请进”,才放心推开门,却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僵在了门口。 会议室的长桌被一群带着口罩的白大褂围得死死的,看不见桌上是什么情况,但那诡异的气氛让陈宗缦忍不住后背一凉,颤抖着退了一步。 “我…我……”陈宗缦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 听到开门声,白大褂们齐齐回头看向陈宗缦,她额头上立刻冷汗直流,握着门把的手心忍不住紧了紧。 “宗缦妹子你来了啊,快坐快坐!”人群中窜出一个白大褂,开心的(?)举着手里的菜刀(??)朝陈宗缦这边走过来,一边跟她打着招呼,一边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拉进会议室,脚一勾,门被关上,发出“咔哒”一声。 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她颤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医生手里属性不明的菜刀,表情十分惊恐:“……这是……新的手术刀吗?”长得这么像菜刀,这一刀下去,她就算是几个肾都不够切的啊!陈宗缦捂着自己的肾,小心的贴在门板上。 “这个吗?”医生晃了晃手中的菜刀,陈宗缦清楚的看到似乎有一道光顺着刀刃飞快的滑了过去,伴随着“叮——”的一声。 医生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菜刀,骄傲的说道:“这可是我前两天刚网购的屠龙宝刀,锋利无比,切番茄不留汁水,切菠萝手起刀落!”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半空中挥舞着。 “好了,别闹了。”又一个医生从桌子旁边撤下,朝着他们两人走了过来。 陈宗缦这次听出来了,是江桁。 江桁拉着陈宗缦的手臂把她从门板上撕下来,带着她走到桌子边——长长的一张会议桌上铺满了面板,面团,调好的肉馅儿,还有已经包完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散落在桌子的每一个角落。 呼——她送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削肾客俱乐部啊。 陈宗缦抽了抽嘴角,回头看向手里握着屠龙宝刀的那一位——不用他拿下口罩,陈宗缦也知道是黄乐那个逗比了。 陈宗缦扫视了一圈,桌子旁边围着的全都是白大褂,擀面杖,菜刀,面团,手里拿什么的都有,上包的也是严严实实。她不禁感叹,不愧是专业的,包个饺子还要穿手术服带口罩这么兴师动众…… “所以,我也是来帮忙包饺子的吗?”一屋子的白大褂,陈宗缦不敢大声说话,眼前一堆包好的怪物也不能放声嘲笑,只好小声地问道。 “不用不用。”黄乐又从后面挤到陈宗缦身边,指着这一圈人,“饺子我们包,你和他们一起在边上剪点儿窗花,回头我们贴在窗户上。” 陈宗缦伸着脖子一看,这才发现坐在角落里几个正在瑟瑟发抖的病人,面上平静无波,但仔细一看手里的窗花俨然已经剪出了波浪线。 果然这样严肃的气氛还是会让人害怕啊! 她认命的拿起剪刀和红纸,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江桁身后的小桌子上剪窗花。 剪窗花虽然不比写字绘画陶冶情操,但一旦认真起来,还是很能让人投入其中的,陈宗缦一拿起剪刀,整个人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眼前的红纸上,周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她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的,仔细的剪着手中的花样。 医生们虽然带着口罩,但是一个个儿都像是话唠上身,节日的气氛全都洋溢在脸上,再加上后来又来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小护士,整个病房里洋溢着和谐的气氛。 除了陈宗缦以外的另几个病人,被这种气氛感染,也咬牙跺脚克服了心里的恐惧,成功加入了说话的人群之中,一时间似乎只有陈宗缦坐着的这片小天地,出奇的格格不入。 “张嘴。” 江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陈宗缦下意识的双唇轻启,嘴里被塞进了一个软软的团子。 是棉花糖吗?她皱着眉头嚼了嚼。 法克!是生面团! 陈宗缦“呸”的一声把面团吐在地上,“嚯”的起身,怒火冲天的看着江桁。后者则是挑挑眉毛,咧开嘴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 这样的笑无疑是火上浇油,陈宗缦当机立断,两腿一迈跑到桌子边。黄乐适时的送过来一个面团,她拿在手里颠了颠,猛地抬头朝着江桁砸过去。 江桁头一歪,没砸中。 陈宗缦呆呆的愣在原地,情绪有点低落。 江桁见此情状,也没了玩闹的心思,眼神里微微闪着担忧的朝陈宗缦的方向走过来:“怎么了……”话音还没落,就被陈宗缦满满一手的面粉袭击了一脸! “哈哈哈!”陈宗缦叉腰笑。 会议室的人齐齐望向江桁,目光落在他脸上两个明显的白手印上,静默了一秒钟,突然爆发出疯狂的笑声。 “江桁你也有今天!” “姑娘干得漂亮!” “美人计啊,这是真正的美人计啊!哈哈哈!” 一时间会议室里洋溢着对陈宗缦的赞美之词。 江桁看了陈宗缦一眼,也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 = = 晚上,院长大人破例可以晚睡,每个病区的病人都在自己护士长和负责护士的带领下在活动室席地而坐,看春晚。 在这个举国欢庆合家团圆的夜晚,所有的医生和病人不约而同的放弃了自己回家和家人团聚的时间,选择了留在这里,和一群精神病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数倒计时。 过去的每一个春节,她们也是这么过的。 陈宗缦往常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在佳节坚守自己岗位的人,现在她们每个人都真真切切的坐在自己身边,而且脸上丝毫没有不能回家的遗憾,洋溢着的幸福快乐的表情几乎感染了每一个病人。 她第一次真实的在这间精神病院中有了家的感觉。 尤其是当新年的钟声响起,医生们端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的时候,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她抱着分到自己碗里的那一份饺子,感受着隔着不锈钢的碗传来的温暖,她嘴一瘪,竟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江桁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吃了一个又一个。 终于,在吃到某一个饺子的时候,陈宗缦的牙齿被什么东西个硌了一下。 她眉头一皱,把硌着自己的罪魁祸首从嘴里扯出来——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铜钱。 “啊!”她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桁。 江桁把那枚铜钱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身上擦干净,露出它本来的模样。他把陈宗缦的手打开,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 “啪!”背后有烟花炸开,是一些还没有回家的医生站在院子里放的。 红色与紫色在江桁的背后炸开,映在他的轮廓,闪着光,明明暗暗。 江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愿我的女孩,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陈宗缦觉得,自己几乎要醉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呢? “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吃到这枚铜钱?它看上去还挺值钱的,要是被别人不小心吃了,岂不是太亏了!” “这个饺子上面我做了标记,我进门的时候特地挑了这一碗。” “哦,还好是我吃了,要是被别人吃到,说不定早就咽下去了。”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着至今还在教室中疯狂奔跑的几个病人,追在他们身后的护士左手端着饺子,右手拿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69章 医生的家门口 上午十点,陈宗缦一个人坐在精神病院门口,晒太阳。 说好来接她的张小红左等右等都不来,她干脆抱着小书包穿过马路,坐在精神病院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她看着眼前巴洛克风格的大门,门口的雕塑,院子里的小白楼。 第一次坐在外面打量着自己生活了半年的地方,竟然觉得很陌生。她昏迷着进去,清醒着出来,她甚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这个地方的大门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真是奢华啊…不愧是整个T市最豪华的精神病院。 陈宗缦看着门口的雕花镂空大门,上面繁复的花样和图案,无不精美。如果不是最上面那个“T市第一精神病院”的字样,别人一定会认为这是某土豪在郊外置办的私人别墅。 医院的门口是空旷的街道,来往的行人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路人经过,看见陈宗缦坐在路边,一脸向往(?)的看着精神病院的大门,都会不自觉地跟她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想起之前在院里的日子,陈宗缦突然觉得,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她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双腿——腿上穿着的是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指尖摩挲着牛仔布料结实而又光滑的质感,陈宗缦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她终于可以摆脱宽大的病号服,摆脱浑身缠满药味的蓝白条,陈宗缦抓着自己橘黄色的小羽绒服,突然感谢这个世界带给了她这么丰富的色彩。 那天晚上之后,安格斯受了重伤,连同小商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至于其他病区,也在那天晚上之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个人,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陈宗缦似乎隐隐明白,那些人,应该就是安格斯卧底几年,想要逮捕的人吧。 安格斯现在也是没有一点音讯,就连他受伤的消息,都是第二天她把梁队长拦在走廊里,硬生生逼问出来的。 陈宗缦低头,看见投在地上的自己的影子,一时有些惆怅。 就这么发着呆,陈宗缦一个人,在门口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开始,身边就一直有人帮助,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最开始的时候是张小红,安格斯,后来是江桁。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他们在身边帮着她,现在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竟然有些不习惯。 果然还是要靠自己啊。 陈宗缦这样想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这是出院之前黄乐交给她的,江桁家的地址。 好,你不来找我,那我主动去找你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自己的背包和外套,朝着宽阔的街道,迈出了第一步。 一个小时后,陈宗缦站在江桁家门口,踌躇着不敢敲门。 他在家吗?万一不在怎么办?万一敲开门,是个裹着浴巾的陌生女人……陈宗缦在门口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狗血剧情全都演了个遍。 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攥紧拳头,轻轻敲了敲眼前的大门。 “咚,咚”陈宗缦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屏住呼吸,盯着大门——门开的出乎意料的快,陈宗缦的手还在半空中握成拳没来得及收回,面前的门就被“喀拉”一声从里面推开。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避免了被门框打中脸的悲剧。 门的里面是穿戴整齐的江桁。 他的右手按在门把上,左手持着电话放在耳边,表情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连开门的动作也带了几分力度。 开门的瞬间,陈宗缦的刘海被大门带起来的风吹了个乱七八糟。 而江桁在看见陈宗缦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眼睛一亮。扶在把手上的手慢慢松开,然后转头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讲:“…我找到她了,嗯,在我家,不用过来了。”说完,他挂掉电话,手机放进口袋,扭过头,目光凌厉的看向陈宗缦。 陈宗缦被江桁的眼神吓了一跳,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还没等她细想,面前的男人就狠狠的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陈宗缦没站稳,重重的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去哪儿了?”江桁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宗缦的脸紧贴在江桁的胸膛,感受着薄薄的布料下面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两只手忍不住紧紧换上了他的腰身:“我在门口等了三个小时,小红姐没来,我就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她说:“我在这儿举目无亲的,父母双亡,还有个恶毒的继母,朋友没有爱人倒是有一个,你说,我不找他还能找谁?”陈宗缦的声音闷闷的,把自己的处境一一数来,没有伤感,倒是有几分撒娇和耍赖。 江桁的侧脸贴在陈宗缦的长发上,刺得脸痒痒的,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放弃我了吧?”陈宗缦问得小心翼翼。 声音听上去平静,但掩盖不住声音低下那轻微的颤抖。 江桁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语调。 他跟踪了两年,守着半年的女孩,现在竟然会开始害怕自己会抛弃她,他原本结冰的心,也慢慢的开始融化。 就在刚才,张小红打电话给他,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哭出来。说因为不知道修路,又遇到了大堵车,当她赶到的时候,医院门口连陈宗缦的影子都没见,她问保安,保安说她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要疯了。他开始后悔,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今天不去亲自把她接回来,为什么要跟她生气,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托付给别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各种可怕的可能在一瞬间在他脑子里炸开,甚至在走到门口的这短短短的路程,他都被桌子角绊了好几次。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心里一直这么默念着,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在打开门的瞬间,他心里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尽管这个打算让他胆颤到这个想法一跳出来就立刻被他自己甩在一边,不敢再想。 幸好,幸好。 江桁紧了紧手臂,鼻尖环绕着陈宗缦身上淡淡的香气,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不管了,只要她还平安,他就不生气,不生气。 两年半,陈宗缦早就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不是手和脚,而是心。 就这样吧,他想,反正这辈子,他是离不开她了。 别人都说,精神病医生大部分都有精神病,他也是。他的病,就是她。 陈宗缦感觉到江桁逐渐上升的体温,一股脑儿的把自己准备了十天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当时安格斯那件事,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觉得安格斯曾经帮了我这么多,难得有一次他需要我帮忙,我是一定要答应的。”她顿了顿,“其实后来我也有点庆幸,那个男人拿着玻璃顶着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当时告诉了你,被‘他们’知道了,会不会也让你陷入危险之中…当然,我承认没有对你坦诚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抬起头,定定的望进江桁的眼睛里,那里面是一片星辰大海,也是她的心所在的地方。“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了,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 “别说了。”江桁打断了她的话。 他低头看着她,看见她眼里的慌乱、不安,和诧异。他的目光下移,顺着她的鼻尖,落在她淡淡的唇上。 低头,攫住。 狂风暴雨一般在她的唇舌中宣泄着自己的情感,两个人没有丝毫保留,把所有的自己都全身心的交到对方手上。他的舌尖舔舐着她的唇瓣,她的呼吸纠缠着他的轻喘,江桁把手指伸进陈宗缦的长发中,舌尖长驱直入,重重的扫过她的上颚,引起身下小姑娘的一阵颤抖。 吻着吻着,江桁突然尝到了一丝咸咸的味道。 他捧着陈宗缦的脸缓缓推开,后知后觉的发现小姑娘已然泪流满面。 “怎么了?”他的声音磁性而又柔软。 陈宗缦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重新扑进他的怀里,哽咽着说:“我怎么会这么好命,遇到你呢?”她的脑袋在江桁怀里不停的蹭着,心被填的满满的。 江桁失笑,拍拍她的后背:“所以啊,你就偷着乐吧,万一有个比你命更好的出现了,把我抢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去!”陈宗缦破涕为笑,拉过江桁的领口擦着眼泪。 “啊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江桁揽过她的肩膀:“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外面冷。” “不行!”陈宗缦推开他的手臂,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这件事一定要在这解决。” 江桁挑了挑眉毛。 她扭头,指了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在路边的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搓了搓手:“我刚刚打车过来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江桁顺着陈宗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出租车司机此刻就倚在车边,脸上笑呵呵的,也不着急。看见他们两个人扭头看他,司机还开心的朝两个人挥了挥手。 他无奈的走过去掏出钱包付了钱,送走了出租车,一扭头,就看到陈宗缦笑成了一只小狐狸。 “不是当初给你包了个红包吗?”江桁问道,“里面放了五百,足够你打车回来了吧。” “什么!”陈宗缦惊呼:“我还以为那个红包只是意思意思,里面还真有钱?”红包是大年初一那天早上江桁给她的,她也没细看就塞在了枕头底下,现在恐怕…… “便宜她们了。”她撇撇嘴,脸上都是懊悔。 两个人进了屋,肩并肩坐在沙发上。   ☆、第70章 医生的豪华小楼 陈宗缦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这这个上下两层的下楼:“啧啧,精神病院坑精神病,你们这些医生搜刮了人家的血汗钱,都*在自己房子里了,你看看。”她伸手拈起桌子上一个杯子,白色的烤瓷精致的金色花边,“我仿佛看到了成堆成堆的红包啊!” “红包?”江桁从楼上听到这么一句,又转身进了屋子,再下来的时候,手上多出来一张纸,修长的手指一边下楼一边在纸张上跳动着,几秒钟的时间折成纸飞机,手臂轻抬,纸飞机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的在陈宗缦怀里着陆。 她不解的把纸飞机展开,发现是一张上个月的工资单。 开始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数了数里面的零,然后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 “不会吧……”她把工资单晃了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不是因为上面钱太多,而是因为……“就这么点儿?”她环视了一圈江桁的房子,伸着脖子问道,“富二代?” 江桁摇摇头。 陈宗缦猛然想起好像很久之前的有一天,就是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费用都是江桁给她交的那一天,张小红似乎跟她算过一笔账,里面好像有一句话说的就是江医生每小时的价格是……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除了工资以外,每个月收入是……?” 江桁微笑着说了一个数字。 陈宗缦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傍大款。 怪不得他每个月负担着自己的医药费还活的这么滋润,原来如此啊。 提到医药费,陈宗缦突然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拉过自己的小包裹一通乱翻,然后摸摸自己的口袋,最后东张西望了半天,眼睛一亮,手伸进衣领里,拽出一枚铜钱,取下来,放在手心,伸到江桁眼皮底下。 江桁眸色一暗,表情也有些凝滞:“这是什么意思?” 陈宗缦的表情有些局促:“我知道我这半年住院以来,所有的医药费都是你帮我出的,我身上没钱,从前的银行存款恐怕也早就被搬空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个……” “你还拿我当外人?”江桁低头,伸手覆上那枚铜钱。 铜钱的表面还残留着陈宗缦的体温。 陈宗缦急忙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有句俗话吗,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再说了,咱俩还没好之前你就帮我付医药费了,我…没想到自己还会成为你经济上的负担。”陈宗缦否认的急切,生怕江桁误会。 江桁皱起眉头,并没有拿那枚铜钱,而是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好,你想还钱,我可以答应,说吧,你想拿什么还?”他的目光落在拴着红绳的铜钱上,“这是我给你的,你现在那它还给我?陈宗缦,没这个说法。” 她瘪瘪嘴。声音软软的:“可是我身上没钱。” 江桁眉毛一挑,大手抓住陈宗缦的手腕,猛地一带,陈宗缦就跌进他的怀里。他一只手揽着陈宗缦的腰,一只手移到她脸侧,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语气轻佻:“没钱,那就肉偿吧。” 陈宗缦的脸瞬间烫的可以煎鸡蛋。 她一把推开江桁,花容失色:“你你你你…!”是最近的文风太过正直,让她竟然忘了江桁之前还是个流氓变态来着! “变态!流氓!”陈宗缦不仅这样想了,还大声的说了出来。 而江桁更是得寸进尺,一把把陈宗缦扑在身下,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她,轻飘飘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变态,就是流氓。”说完,就把头埋进她的领口。 陈宗缦被他的呼吸弄得很痒,笑着仰起头,手脚不停的在半空中扑腾着。 不过很快,江桁就把头抬了起来,表情不太好。 “陈宗缦。” “嗯?”陈宗缦的声音很软的有些媚。 江桁强迫自己按下心头那隐隐的冲动,刮了刮她的脸蛋:“你几天没洗澡了?” 哎? 陈宗缦尖叫一声把江桁推开,自己愣愣的坐在沙发上,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一张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声音中带了哭腔:“医生,你家的浴室在哪儿?” 她竟然已经五天没有洗过澡了! 为了出院忙的焦头烂额,再加上心情低落,她根本顾不得洗澡。她想起自己刚刚竟然是带着一身酸臭味在江桁怀里窝着,懊悔就冲上大脑。 江桁朝楼上一指:“上楼右手边第一间,衣服已经放在床上了,你自己拿。” 说完,他起身,朝另一边走去,陈宗缦刚刚看过,似乎是厨房。 “想吃什么?”他边走边问。 陈宗缦上楼的脚步放缓,低头想了想:“炸酱面!”声音响亮而又干脆。话音刚落,陈宗缦才发现两个人的对话是如此自然,就像一对生活了很久的老夫老妻。 江桁勾了勾嘴角。 看来他还带回来了一只好养活的小姑娘。 陈宗缦上楼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 期间江桁一度以为她在浴室里出了事,敲了半天门没有回应,几乎要撞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懒懒的“什么事啊~~”,他才意识到,这丫头是在浴缸里睡着了! 这也不能怪陈宗缦,因为她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就没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以前的病房虽然是钻石vip,有独卫,但洗澡还是要去公共澡堂的,而且每一次进去里面都挤满了护士病人,她虽然后来也习惯了,但始终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现在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直到江桁一阵猛敲门,她才昏昏欲睡的从浴缸中爬出来,飞快的换上衣服,带着温暖的湿气从浴室里走出来。 除了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那一套嫩黄色的内衣有些微微的脸红以外,其他一切都显得无比自然,当她穿着江桁的大T恤大短裤头上包着毛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江桁已然把一碗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的炸酱面放在了床边,用隐隐散发着的香气勾引这陈宗缦走向那张罪恶的床。 陈宗缦一闻到这个香气,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直接接过面碗坐在地毯上,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 “好吃!”她一边吸着面条,一边泪眼朦胧。 江桁破天荒没有嘲笑她,眼神里闪烁着微微的心疼。 要知道,这一碗炸酱面,陈宗缦可是半年多没有吃过了。不仅仅是炸酱面,有很多东西,陈综漫都已经快忘记是什么味道。 在精神病院里,陈宗缦虽然吃的也不错,但像现在这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只需要穿一件T恤就足矣的暖洋洋的房间,她赤着脚,身边坐着英俊的王子……医生。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满足的呢? 一碗面瞬间见了底,陈宗缦打了个饱嗝,舒服的靠在床边。 她真想就这么安逸的生活下去。 如果她没有肩负着查清父亲死因的使命的话。 想起这件事,陈宗缦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江桁一低头,就看到刚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陈宗缦此刻正抱着空碗发呆。原本坐在床边的他顿了顿,从床上滑下来,跟陈宗缦一起坐在地毯上,长臂一伸,把她揽在怀里。 “还在想你爸爸那件事?”江桁轻轻开口,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儿着陈宗缦刚刚散下来披在肩上湿漉漉的长发。 陈宗缦低头,咬了咬嘴唇:“我不能直接去找江婉之,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万一被熟人认出来也不合适。”她把碗搁下,放在一边,“我想过了,舅舅入院的事情我们不知情,但外婆有可能知道,我想先去养老院看看外婆,顺便问问她关于舅舅的事情,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江桁点点头:“你刚出院,不要想太多。”他执起陈宗缦的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她细长的手指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江桁的心也似乎安定了许多,“你要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陈宗缦歪头,把脑袋靠在江桁的肩膀上:“我知道,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不害怕没有头绪,不害怕会被江婉之发现。 因为她早就把江桁看作自己的伴侣,虽然自己现在能够跟他一起分享的,只有灾难,但是她会用自己全部的身心,全部的爱,去弥补。 “我这里,有一份档案。”江桁突然开口。 陈宗缦一惊,急切的问道:“什么档案?” 江桁抿抿唇:“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现在说出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所有事情都会有解决的时候,是事实永远都掩盖不住。关于那份档案,我现在对它的真实性还没有确认,等我确定它确实是真的,再告诉你,好吗?”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可以保证,不需要太久。” 陈宗缦只能点点头。 “好了,你今天也累了,先睡一会儿吧。”江桁拍拍她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一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下午一点,正是犯困的时候,陈宗缦的眼皮也有些沉重。 江桁起身想离开,但是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床边,翻身上床,隔着被子把陈宗缦搂在怀里。 陈宗缦感觉到身后贴上来的温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71章 肉块 第二天一早,江桁就被陈宗缦从床上叫了起来。 因为陈宗缦的事情,江桁干脆给自己神情了年假,没想到年假的第一天早上,就被人暴力的揪出被窝。 要知道,他昨天晚上可是纠结了多长时间才没有进她的房间偷袭她!她倒好,一大早送上门来。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江桁果断伸出手臂,把正在揪他头发的陈宗缦猛地拉进怀里,棉被蒙之。 陈宗缦一个猝不及防摔进被窝里,周围满满的都是江桁身上温暖的气息。 “你干什么!”陈宗缦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触手一片滑腻,她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飞快的收回手。 啊啊啊,这个变态竟然裸睡! 江桁闭着眼睛,把陈宗缦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我干什么,是该问你干什么吧。”清早,他的声音中都是没睡醒的沙哑,慵懒的咬字以外的性感,“这还不到六点吧,再睡一会儿。”最后那句话听上去像是在撒娇,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她蹭了蹭,把陈宗缦萌的不行。 她伸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才五点半,确实是太早了。 比她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起的都早。 她伸出手,搂着江桁的腰,听着头顶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是太兴奋,也太紧张了。兴奋的是,自从舅舅失联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外婆,算算也好几年了,不知道外婆是不是也想她;紧张的是,她虽然已经决定暂时不把舅舅去世的消息告诉外婆,但总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露出些什么蛛丝马迹。要知道,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经过了这么多事,老人家精得很。 感觉到一直在怀里情绪不安不停乱动的陈宗缦,江桁终于还是睁开了眼,搂着她的要把她往上一提,两个人面对面。 “你知不知道,早晨起来随随便便跳上男人的床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他坏心思的搂着陈宗缦的腰,强迫她再贴近一点,直接贴在了自己身上,而他的一条腿也毫不客气的抬起来,放在陈宗缦的腿上,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陈宗缦一只手撑在她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触手皆光滑。 “又不是没摸过。”江桁在她耳边低低的笑着。 江桁一句话勾起了陈宗缦尘封已久的记忆——两个月前,医生休息室里的床上。 她脸红的冒烟,但却不甘于每次都被调戏的命运,硬生生的抬起脸面对着对面的男人,把自己穿着大T恤的胸一挺,在被子下面碰上了他的光裸的胸膛,不知死活的蹭了蹭。 江桁的眼神立刻变得幽暗,下半身的某个部位正在蠢蠢欲动。 “切。”陈宗缦不屑的翻了翻白眼,“又不是没摸过。” 江桁瞬间觉得全身的热量都顺着经脉汇集到某个部位,男人早上起来本来就*旺盛,再加上耳边还回荡着喜欢的女人不知死活的调戏,他如果再忍下去,就真要憋出毛病了! 他没有犹豫,双手抓住陈宗缦的肩膀微微用力,一个翻身。 陈宗缦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趴在了江桁的身上,而江桁的眼神,也自然而然的顺着她宽大的领口望了进去。 在T恤里面穿内衣,不是很碍事吗? 事实上,江桁这样想了,也确实付诸了行动。 他飞快的撩起陈宗缦宽大的T恤下摆,没有留恋她光滑的腰线,直接伸进去,从后面解开了她的内衣扣。 大掌按在没有任何阻碍的后背,他享受的叹了口气,把陈宗缦按在自己胸膛上。 而陈宗缦则是对内衣失守速度之快这件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下半身使坏的向上一顶,顶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在挑战我吗?”江桁的指尖在陈宗缦的后背弹钢琴一般跳跃着,滑过细腻的肌肤,来到她的胸侧,轻轻用力,指尖陷进她在他胸上挤压而向两侧突出的软肉中。 绵绵软软。 他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陈宗缦可不乐意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一大早情绪兴奋紧张的原因,今天她的好胜心特别重。 她的手悄悄滑下去,从侧面,戳了戳正顶着自己的小江医生,隔着一层软软的布料——江桁裸睡,但穿了内裤。 虽然隔着内裤,但指尖下面那蓬勃欲出的生命力和蕴藏其中的力量还是透过接触的部位直接让陈宗缦心头一震。 她没谈过恋爱,更没跟男人如此亲密,就连初吻都是被江桁夺走,做到这个地步,天知道她是综合了多少自己已经几乎要忘了的漫画,小说,电视剧,尽管心跳如雷,但看见身下男人越来越深的瞳色和越来越烫的体温,她竟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变态的征服感。 当然,在想这些的时候,她的指尖并没有离开小江医生,反而因为好奇,手指不自觉的从内裤的缝隙里钻了进去,直接触碰到了小江医生的本体! 大江医生虎躯一震。 陈宗缦望进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星辰大海,而且是正处于宇宙大爆炸阶段的混乱星辰!而她即使是一颗恒星,也敌不过整个宇宙。 于是太阳压倒了月亮,就像白天终究会把黑夜压在身下。 江桁二话不说把陈宗缦的T恤从头顶撸了下来,连着胸罩一起扔在一边,被子一拉,整串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就像江桁曾经无数遍在脑内演示过的那样,两个人瞬间就只剩下了头在外面。 而被子下面的两人一样上半身光溜溜的,看下半身的话……陈宗缦暂时领先。 但是江桁可不是甘于落后的人,他双手从陈宗缦的后背滑到臀部下面,轻轻往上一抬,一扯,一拽,一条男款四角短裤也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这下两个人真的是一模一样了。 这算什么,海尔兄弟?陈宗缦从来没有这么大面积的接触江桁,此刻趴在他身上,她才发现她整整小了江桁一圈,但是两人的曲线却异常的贴合,尤其是……江桁勾勾嘴角,下半身又顶了顶。 “啊!”突如其来的刺激让陈宗缦难耐的失声叫了出来。 殊不知这一声落在已经忍了很久的江桁耳朵里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个翻身把陈宗缦压在身下,手坚定的覆上那一抹高耸的雪白,大力的揉搓。另一只手也来到她的内裤中心的地方,不轻不重的顶了一下。 刺激来的太突然,陈宗缦一时慌了手脚,没有了刚刚征服天下的气势,目光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手臂搭上江桁的脖颈。 当江桁坚定的把小江医生推进陈宗缦身体里的时候,伴随着剧烈疼痛而来的,是一种心底的踏实,虽然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还在,但是她只要抬头看向江桁,看到他坚定的眼神,一切都变得心甘情愿。 在陈宗缦最初的忍耐和中间的磨合期过了以后,迎接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冲刺和有力的撞击,一下一下,几乎要撞进她的灵魂里。 身上的棉被早已经被踢开,两个人的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陈宗缦细白的腿盘在江桁结实的腰上,江桁则是低头,叼着她的唇舌,一遍又一遍的轻咬,吸吮。 好像一场烟花大会,终于迎来了最绚烂的那一朵在空中炸开。 陈宗缦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宇宙。 宇宙大爆炸过后,那颗小恒星并没有消失,反而在新的宇宙中,继续发光发亮。反正它是这片宇宙中,独一无二的那一颗。 = = 江桁和陈宗缦到达“路易斯养老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江桁在下车前打了个电话,没多久,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熊宝宝玩偶装扮的…熊? 熊先生一边朝这边走,一边挥舞着手臂,走到两人面前的时候,才一抬手把头上的熊头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陈宗缦看了那青年一眼,回头戳了戳江桁:“哎,我说,为什么你的朋友都那么青春活力,只有你老气横秋的,跟个大叔似的。” “老气横秋?”江桁挑了挑眉毛,“这才不到一个小时你就把之前的事忘了?要不要现在回车里我带你复习一遍?”说着,作势去抓陈宗缦的手。 陈宗缦一闪身躲开,正好撞到走在他们两人面前停下的熊先生身上。 “啊,不好意思!”陈宗缦急忙道歉。 “没事。”熊先生甩了甩头发,眼睛看着陈宗缦对江桁说道,“你从哪拐来这么个小美人?水灵灵的。” 江桁没说话,陈宗缦笑盈盈的说道:“我是他从前的病人。” 青年大脑立刻飞速旋转,他记得江桁好像是精神病院的医生来着,那她岂不是……虽然知道陈宗缦从前是精神病,但他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似的。 他抬手捶了江桁肩头一拳,埋怨道:“怎么才来,不是说好上午的吗?我可是在这儿巴巴儿的等了你好几个小时。” 江桁废话不多说:“老太太呢?” 青年耸耸肩:“在里面呢,今天正好我们养老院和隔壁福利院有活动,里面有很多小孩子,进去的时候小心脚下,别踩着小孩儿。” 两人在青年的带领下走进养老院。 这间养老院是一间已经废弃了的教堂改造的,前面是教堂,后面是一片天然的未开发自然风光,还有两座山加一个人工湖,教堂里飘着轻轻的歌声,像是天堂一样。 她妈妈病逝后没多久,祝晨就带着外婆搬离了他们家回到了从前外婆的老房子,后来祝晨失联了以后,她也曾经去老房子问过,新租客只说房东回老家了,她就以为舅舅带着外婆回了乡下,没想到就在T市,在这样一间养老院里。 在路上,陈宗缦也知道了这个青年的名字,叫王东,也是江桁的大学同学,现在是隔壁福利院和养老院的医生。 据他说,外婆的身体很健康。 听到这个,陈宗缦算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外婆可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一路上,她的心脏一直“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手心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江桁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两个人深吸一口气,一齐看向距离他们两个已经不远的,那个正侧面对着他们的老人身上。 老人正看着不远处玩闹的两个小孩子出神。   ☆、第72章 养老院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老人突然转头,朝两人站的方向看过来。 只是一眼,陈宗缦就停住了脚步。 老人的头发已经几近全白。陈宗缦记得,她上一次见到外婆的时候,她的头发还只是花白,爱美的她还把头发染成黑色,看上去也不过五十多岁。没想到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她的外婆就老了。 老人已经八十高龄,看上去却也就仿佛六七十岁的样子,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却怎么也瞒不住她这些年的饱经风霜,在望向她们的时候,平淡无波。 “外婆…”陈宗缦轻轻的走上前。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 老人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神突然荡起了波澜。 陈宗缦回头看了江桁一眼,却发现江桁只是定定的看着外婆,眉头皱起。 “是缦缦?”老人歪了歪脑袋,眼神转向声音来的方向,目光变得有些急切,“是缦缦吗?”她抬起手臂,在半空中迟缓而又急切的挥舞着,漫无目的的。 怎么回事?怎么外婆好像看不到她似的? “外婆,我在这!”陈宗缦伸出双手握住老人两只手,紧紧的然后把脸凑到外婆面前,神色有点焦急,“外婆,是我啊,我是缦缦!” 老人急切的目光突然平和了下来,眼眶微微发红,有晶莹的泪水慢慢涌上来,她看着另一个方向,但是手臂却用力的把陈宗缦搂紧怀里,将自己的下巴搁在陈宗缦肩头,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不住的呢喃着:“缦缦,缦缦……” 陈宗缦也是鼻头一酸,用力的抱着老人,哽咽着:“外婆,是缦缦不孝,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您,我…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的拥抱着,她们是彼此血缘最亲的最后一个亲人,陈宗缦抱着老人明显瘦削了的后背,心更是疼的厉害。 女儿去世,儿子失踪,就连唯一的外孙女也进了精神病院,江桁站在陈宗缦身后,看着这个如今精神还尚好的老人,肃然起敬。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儿,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老人擦擦眼泪,在护工的引领下和陈宗缦江桁回到了教堂里面,坐在椅子上。 陈宗缦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外婆,您的眼睛……”她小心的问着。 老人笑的很平和:“白内障而已,没事的。”她一直握着陈宗缦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开。 “可是……”陈宗缦看外婆现在的样子,明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老人拍拍她的手背:“没事的,院里给我安排了手术,前两天也有医生来给我做了检查。只是这次看不到我的缦缦长大以后的样子了。”老人的语气有些遗憾。 “没事的!”陈宗缦带着老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感受着老人一寸一寸的摸着自己的五官,还有已经齐腰的长发。 “头发,都这么长了。”老人摸着陈宗缦光滑的发丝,一脸怀念的表情,“我记得那个时候,头发好像才到……这个地方。”老人的手摸到陈宗缦的肩头,比划了一下。 “是啊。”陈宗缦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大哭出来。 提起往事,老人脸上的表情总是充满了怀念与向往:“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妈妈一定要让你剪头发,你不愿意,最后剪完了成了个小男孩,还和你舅舅一起来骗我,说你是你妈妈在外面生的小弟弟。” 这样的陈年往事,陈宗缦早已模糊,但在老人记忆中,却像是昨天才发生一样那么鲜活。这么多年来,在黑暗中的老人,一直都是靠这些回忆在生活啊! “外婆,我不是不想来看你,而是……”陈宗缦几度哽咽。 老人的表情始终很平和,并未见半点悲伤:“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她握着陈宗缦的手,粗糙和细腻碰到一起,就像是两个时代的交接,“辛苦你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什么都知道。 这样一个老人。 “您好。”身后的江桁突然上前一步,将手心搭在老人的手背,郑重的自我介绍,“我是江桁,缦缦的男朋友,外婆,这些年您也辛苦了。” “江桁?”老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的眼神虽然黯淡无光,但是却并不浑浊,“好,好。”老人顿了半响,突然点头,“知道我的外孙女不是孤身一个人,我也算是放心了。” 陈宗缦看了江桁一眼,点点头说道:“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医生?医生好啊……”老人朝着半空中伸出一只手,江桁立刻会心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老人一手抓住一个,将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好啊…好啊。多亏了你,年轻人,谢谢你把我们缦缦从那种地方带出来。” 老人眼盲心不盲,就像陈宗缦一直认为的那样,外婆啊,精明的很。 三只手叠在一起,老人的眼眶突然又湿润起来,她的下巴不自然的抖动着,嗓子里似有极轻的呜咽声。她盯着空气中的一个方向,突然叹了口气:“祝清她没福气,不能看到女儿现在的样子,老婆子我倒是幸运,等到了地下,对她也有个交代。” “外婆你说什么呢!”陈宗缦责怪道,“您可是缦缦唯一的亲人了,得多陪我几年,您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老人笑的有点苦涩:“祝清和祝晨,都没有这个福气……”她的笑容突然一收,把头探向陈宗缦这边,问道,“对了,我听说你和你舅舅在一个院里,这也是你们舅甥俩有缘啊。”外婆感叹道,“怎么样,见过他吗?” “我……”陈宗缦有点不知所措的转头,看了江桁一眼,然后收回眼神,平复了一下心绪,语气轻快的说,“我见过舅舅了,他……跟我不是一个病区,我也是前一阵子才遇见他。哦对了,外婆您知道之前T市来了一个很出名的教授吧,就是他给舅舅看的病!”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听上去好像祝晨真的还活生生的呆在精神病院里一样。 “只不过舅舅病的比较严重,所以,不能跟我一起出院。”她拍拍外婆的手背,“外婆你放心吧,江桁是医生,他会照顾好舅舅的。” 为了让外婆更加相信自己,陈宗缦把自己之前和舅舅相处的片段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都是她来之前准备好的,讲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祝晨确确实实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没有那天的雪地,没有雪地中盛开的血色的花,舅舅将会在两天之后接受世界顶尖的精神医生的治疗,很快会有新的治疗方案被用在他身上,兴许现在,虽然还不能出院,但至少可以想起外婆,跟她说几句话。 可是事情永远不会像预先想好的那样发生。 陈宗缦讲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故事,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始终有一种淡淡的酸涩萦绕在心头。 从头到尾,外婆只是在静静的听着,嘴角轻轻上扬,没说一句话。 “缦缦。” 陈宗缦原本一直在讲着,没想到坐在对面的外婆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嗯,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外婆依旧是十分平和,淡淡的微笑着:“其实,你舅舅他,已经走了吧。” 嗯? 陈宗缦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外婆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大海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不是响亮,而是已经到了尽头,无力再向前,不得不退回的挫败感:“不用再编故事哄我了,他是我儿子,我能感觉到。” 她抬起头,看着教堂上方彩色的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变成了美丽的七彩色。“自从祝清去世之后,我就发现了,你舅舅的不正常。”她转头,对着陈宗缦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是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 那一瞬间,陈宗缦差点就以为,外婆其实是看得见的。因为她从老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如往常的智慧和坚定。 那种坦然,让她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老人是怎么在自己女儿病逝后不久忍痛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精神病院。 她第一次,并不是以一个外孙女的身份,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自己的面前的老人肃然起敬。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她决定实话实说:“其实舅舅他……他走的很安详,很幸福。这些年,舅舅一直生活在恐惧和自责之中,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外婆,我觉得,他走的没有一点遗憾。”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纵使老人之前做了多少思想准备,心境有多高,眼里都忍不住泛起了泪光:“…当年要不是因为他在家里自杀被我撞见,觉得他的病不能再拖下去,我也不会狠下心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到了终了,他才放下那个心结啊…”她突然低下头,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抬起,缓缓的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陈宗缦一愣,心里像是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 她瞪大了眼睛,眉头轻轻一皱,试探性的问道:“外婆,你说的那个心结……是什么意思啊?” 她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迷雾,似乎突然出现了指引的亮光。 “清儿,是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外婆老泪纵横,手虽然挡着脸,但陈宗缦还是看见眼泪顺着外婆那沧桑的脸上流下来, 陈宗缦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 她的眼神很茫然,语气也有些急躁:“外婆,什么清儿,你再说什么啊!清儿是我妈妈吗?外婆!” 老人缓缓放下眼前的手掌,闭上眼,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岁,现在看上去,倒真是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了。 “八年前,你的母亲她,其实并不是病逝的。” 老人的声音干涩且沙哑,像是上了年纪的摇椅吱呀晃着的声音。她的音调是颤抖的,就连眼皮也轻微的抖动,即使看不见,也不远张开。 她,愧对她的女儿。   ☆、第73章 尘封的往事 “外婆,您在说什么啊!” 饶是早有准备,陈宗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是江婉之,对不对?” 外婆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一顿,猛然睁开眼睛。 “江婉之……”她的眼神震惊中还带着几分迷茫,“这是谁?就是害死清儿的人吗?” 陈宗缦疑惑的问道:“您难道不知道这个人,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外婆摇摇头。 “您先把您知道的告诉我!”陈宗缦定了定心神,集中注意力,严肃的问道,“您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因为这关乎到妈妈死的真相,我一定要查出来。” 外婆叹了口气:“当年你妈去世后,我一直以为她是病死。因为医生说过,以她的情况也撑不了太久了,所以她走的虽然突然,但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也只是认为她是病情突然恶化。” “而你舅舅自你母亲去后也是一蹶不振,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起初我也以为是他在为祝清的死伤心,所以虽然看不下去,但也没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就是你母亲葬礼的那一天。” 陈宗缦的回忆一下子被从脑海深处挖出来,点点头:“我有印象,那天舅舅哭的很难过,还在灵堂前晕了一次。”也就是那次,她才真正的感受到舅舅和母亲之间深重的感情,明白两人之前所有的吵闹,原来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现在听起来,原来那哭声的背后,并不单纯有爱,或许,还有愧疚。 外婆点点头:“就是那天,他参加完你母亲的葬礼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喝酒,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开门,直到那天半夜,我发现他倒在客厅里,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姐姐,我对不起你’之类的话,我那个时候就想,你母亲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的眼中有深深的懊悔:“如果那个时候我直接带他去别的城市,可能还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宗缦有点糊涂了:“舅舅的精神病,难道不是因为太过自责吗?” 外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重重的叹气:“如果不是我一直问不出个结果,离开的日子一天天的向后拖,他也就不会惹上那些人。” “那些人?”陈宗缦敏锐的抓住了有用的信息,竖起了耳朵,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意思?”她记得曾经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安格斯告诉过她,祝晨年轻的时候似乎和他在调查的那伙人有过关系,似乎可能曾经是那些人中的一员。难道外婆口中的那些人,就是曾经和她面对面见识过的那一些……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她被刘青按在地上时候的场景,他那张凶恶的泛青的脸再一次晃过她的眼前,她一时晃神,身子前后晃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江桁及时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把她从恐惧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外婆说道。 陈宗缦问:“是…和舅舅一起工作的人吗?” 外婆摇摇头:“你母亲死后,他就几乎没有出过门,也没什么收入,有几次出门也是接了电话就匆匆跑出去,回来以后就精神恍惚的把自己缩在房间里。” 陈宗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坐在墙角。”或许是太多年之前的事,再加上年纪大了记忆里减退,所以这些事情外婆回忆起来总是有点吃力。 “啊对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我想起来了,我当时之所以没把他带走,就是因为他时常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是我活该’这种话。” 外婆看不见,找不到陈宗缦的具体位置,只能估摸着朝着一个方向转了转脑袋,对着一团空气继续说道:“到后来,他越来越不正常,好几次他都是出去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回来,第二天我去公园的时候,就发现他睡倒在公园的地上。” 说到这里,外婆的情绪很是低落:“我这前半辈子,送走了老伴儿,后半辈子,还要把我的孩子一个一个送走……”她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命啊。” 一句话说的陈宗缦鼻头酸疼,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我决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的那天,就是他在房间中自杀的那天,他用刀片割了脉,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快失去意识,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在等救护车的时候,我也听到了他嘴里一直在说的话。” “他说什么?”陈宗缦屏住呼吸。 外婆轻轻的说道:“他说,‘我对不起姐姐,我看到别人拔了她的仪器,但是我说不出来,我对不起她。’” 有人,拔了妈妈的仪器?! 陈宗缦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她头皮发麻,背后无端爬上一丝凉气,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空气都好像凝结住了,沉默的低气压在空隙中缓缓蔓延,对面的两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震惊的消息。 “很震惊是吧,我当时也是吓坏了。”外婆开口,打破了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气氛,“我比你们还夸张一点,我直接坐在了地上,脑子像是炸了一样,一直不停的摇晃着她,一直不停的问,但是他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不停的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我想,他一定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所以被拔了祝清仪器的那个人找上门,不停的威胁他,再加上他原本精神状况就不好,所以才会发展成精神病。”外婆苦笑,“如果我当时早一点带他离开,可能就不会……” “这不是您的错。”江桁缓缓开口。他把手覆盖在老人被岁月侵蚀的全是褶皱的手背上,通过手心传递过去的,是坚定和温暖,“您不必自责,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自责也是徒劳,说实话,我和缦缦这次来找您,也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还在震惊中呆坐在原地的陈宗缦,继续说道:“您女儿的事情,是一个遗憾,我们一定会把当年害她的人找出来,让法律给她应有的制裁,也让您心里对她和缦缦的舅舅有个交代。实话告诉您,这件事现在不只牵连到您女儿和儿子,还有缦缦的爸爸。当初他的死,也有很多疑点,我相信您也肯定不认为自己的外孙女会是杀人凶手吧。” 外婆闭上眼,缓慢而又沉重的点点头。 “如果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和缦缦一起调查下去,让您回忆起这么多往事,您也辛苦了。”江桁说的恳切,语气轻柔中不失坚定,外婆听在耳朵里,心里也不禁对面前这个不知道模样的年轻人,放了几分心。 三个人坐在一起,一晃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外婆没有吃饭,也没有提这件事,到了接近晚饭的时间,陈宗缦还恋恋不舍的不想离开,要不是江桁提醒,陈宗缦恨不得住在这里。 离开的时候,她一直紧紧的握着外婆的手不松开:“外婆,你还是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外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外婆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还是算了吧,你有空多来看看外婆就行,你有你的事情要忙,外婆在这里,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用管我了。” 她问道:“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陈宗缦扭头看了身边人一眼,然后回答道:“我现在住在江桁家里,放心吧外婆,江桁和我,已经登记结婚了。”她看出外婆眼中隐隐的不放心,说道。 说完,她扭头,和江桁对视一眼。 没错,今天上午两个人在来养老院之前,就已经正式登记结婚了。江桁作为陈宗缦的监护人,身份证户口本都有,拿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签完字拍完照,等着证件出炉的时候,陈宗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 外婆这才真的放心,表情还是像最初一样平和:“我老了,走不动了,以后的路,就让他陪你走下去,缦缦,你从小性子就像你舅舅,有的时候太过冲动,现在倒是沉稳了许多。”她叹了口气,“你不说,外婆也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好了外婆。”陈宗缦俯下身,搂住外婆的脖子,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这里环境也不错,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和江桁经常来看你。”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宗缦看天已经黑了,风也有些冷,这才转身离开,还不停的回头催促外婆赶快进去。 坐回车里,陈宗缦就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发呆,活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甚至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上。江桁无奈,只能探身过去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扫了她一眼,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结婚证,扔在她腿上。 陈宗缦看看结婚证,再抬头看看他,眼神有点茫然的把结婚证打开——因为急着往这边赶,结婚证一出来也只是扫了一眼,就被她塞给了江桁,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她打开结婚证,就着车里的灯光仔细看着照片上的一男一女。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她不满的嘟嘟囔囔,“明明你比我大好几岁,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和我差不多大似的,而且我的头发好毛躁,一点也不美。” “不满意?”江桁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一勾:“那等这些事都解决了,我们就撕了这张结婚证,再去补一张漂亮的。” “这怎么能行!”陈宗缦急忙反对,“结婚证怎么能随便撕!”她宝贝似的把结婚证贴在自己胸口捂好。 她能嫁给江桁,已经她觉得最幸福的事情了,只是一张不好看的照片而已,怎么能把结婚证撕了呢! 陈宗缦一边想,一边撅着嘴看着江桁。 江桁眼睛平视着前方,下面却长臂一伸,手盖在她脑袋上,大力的揉了揉。   ☆、第74章 门铃响了 陈宗缦低头,手指在两人的合照上摩挲着,表情有点沉郁。 “怎么了?”江桁磁性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她闻言,似是有点犹豫:“你……”她深吸一口气,“咱们就这么结婚了,是不是有点轻率啊。”说到最后,她自己的声音都越来越轻,仿佛知道这句话说出口的效果一般。 果然,话一说出来,身边的江桁就目光一沉,方向盘果断的朝右边一打,一脚踩上刹车,车子斜斜的停在了路边。 陈宗缦被突如其来的刹车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呼,五官都吓得张开,从座位上一颠,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一旁江桁的手臂,直到车停稳,她才摔回座椅上,靠着椅背轻喘。 车内流动着压抑的呼吸声。 她平复了一下心跳,抿抿唇,有些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前后摩擦了两下,又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不安的交缠着。 “轻率?”江桁深吸一口气。他真想把眼前小姑娘的脑壳撬开,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是的,你误会了。”陈宗缦的眼光不安的四处躲藏,最后落在自己交叉摩挲的手指上,“我的意思是,你这么一个大好青年,这么结婚,是有点轻率吧,要不,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考虑了三年了。”江桁深吸一口气,打断陈宗缦的话,语气果断。 他把手搭在陈宗缦的肩膀上,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我只说一遍。”他的五官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有些模糊,但是声音却斩钉截铁的清晰,“我,江桁,自愿娶陈宗缦为妻,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缓缓说出足以让所有女人都热泪盈眶的誓言,他说的极其庄重,每一个字都咬的很用力,像是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寄托在了这段严肃的誓言上。 “陈宗缦,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是你要站在法庭上,要面对媒体,最后什么结果,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他干燥的大掌把陈宗缦的两只手拉过来,紧紧的包裹住,“别担心,最差的结果,不就是再回去吗?我看你已经如鱼得水了。” 陈宗缦原本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却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伸手擦去自己眼睛里渗出的泪花,低声埋怨道:“哪有你这样的。” 两个人仓促之间的结婚,是江桁提出来的。 现在,没有婚礼,没有双方亲友,也没有宾客和宴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安静的车里,喧闹的街边,他就这样对她说出了那段庄重的誓言。 陈宗缦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是她单方面的依靠着江桁。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江桁对她的依赖一点不逊于她,对于这一段关系,江桁比她更加希望能够固定下来。 让她的女孩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原本就是他的错。 他没有丝毫轻率,反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是无时无刻的不再想着,能拿到这本鲜红的证书,这样她的姑娘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不会再犹豫。 只有两个人结婚,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她身边,才可以用尽自己的所有去帮助她,爱护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陈宗缦并不是孤身一人。 这,就是江桁的想法。 现在,完整的传达给了陈宗缦。 而她,也终于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爱。 “好了,别多想了。”江桁揉揉她的脑袋,然后重新启动汽车,“你外婆今天说的话对我们现在的情况非常有利,如果我手上的那份材料能够得到有效的证明,那么你母亲的案子就会有结果,但其实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件事。” 他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子的侧面拿出一份报纸,递给陈宗缦。 陈宗缦刚把两人的结婚证小心翼翼的收好,一抬头,刚好看到了他递过来的报纸。她抬手接过来,发现上面的日期,印的是去年的六月三十日。 头版头条是油墨印的黑色大字——“少女残忍杀害亲生父亲,连捅七刀手段恶劣”,旁边配着的是一张陈宗缦和她父亲的合照。 报纸用了很长的篇幅来讲述整件事情的经过,并且为了配合这件事情,报纸的下一版请来了国内著名的几个精神科专家和评论员来对这件事进行了大篇幅的分析,其中一个,还是陈庆民曾经的好友,陈宗缦当年还跟他同桌吃过饭。 这份报纸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只知道这件事情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但从审判那天到场的记者的数量就能看出来,但她还真不知道媒体究竟是怎么报道这件事的。 她看的很仔细,尤其是那位熟悉的评论员的话,她反复看了好几遍。 这位评论员是这几个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正面抨击她的人,他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陈宗缦在他心中的印象。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在我印象中,陈宗缦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女孩儿,非常幽默,和他父亲感情也很好,发生这种事情,我认为还是和她后来的家庭环境有很大的关系。”——这样的评价,已经让备受社会大众职责的陈宗缦感觉到非常温暖。 江桁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你母亲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但是你父亲的案子却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是你当年案子的报纸,我放在车上了一份,家里还有不少,都是我当年留下的,你仔细看看,试试能不能想起一些什么。” 陈宗缦的表情有点沮丧:“爸爸死的前一天晚上,一切都太过平常,平常到我根本没有在意发生过什么事。”她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我像往常一样上床睡觉,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一觉醒来就躺在爸爸的尸体旁边了。” “爸爸死的那个场景给我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江婉之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好,律师不给我,就连所有的舆论都是在指责我,我在看守所里被关了不知道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精神早就崩溃了,要不是后来你的朋友出现把精神报告递给我,我都已经做好在监狱里呆一辈子的准备了。”想起那时候的事,陈宗缦还是有点后怕。 “朋友呢?有没有去看你的?”江桁问道。 陈宗缦眉头皱了皱:“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的,不过我那时候意识很恍惚,根本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只是所有人都是来过一次都再也没来过。”现在说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陈宗缦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平淡,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 “刚开始我还会埋怨她们,觉得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什么的,现在想起来,估计也是江婉之在搞鬼。” 她像泄了气一般顺着椅背向下滑了几公分,脖子缩在大衣的领口中,叹了口气:“唉,最讨厌的莫过于现在这样,明知道什么都是江婉之做的,可是偏偏找不到证据,活活被冤枉。” 转眼间两人已经回了住处,江桁直接把车开进了车库。 “别想太多。”他拔下车钥匙,和陈宗缦同时打开门下车,“既然我们知道是她做的,那么就不可能没有任何破绽留下,T市这么大,还轮不到她江婉之一手遮天。” 昏暗的车库中,他自然的牵住陈宗缦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 =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桁照常上班,陈宗缦唯一的工作就是呆在家里老老实实的作她的米虫。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留在家里。普通人可能还会觉得闷,但对于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住了半年的陈宗缦来说,现在江桁家里有电视有电脑,还有能连翻三个跟头都翻不到头的卧室,她已经足够心满意足了。 在找到足够的证据申请上诉之前,她必须低调的,甚至是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活着。 这两天她呆在家里,也上网看了许多关于当年案子的资料。 当她在搜索框里打上“少女”“杀死父亲”之类的词的时候,出来了全国各地各种相似案例,她想了想,又加上了“T市”,“民安集团”之类的字眼,关于那件案子的报道立马铺满了整个电脑屏幕。 她上下浏览了一番,发现有用的还真没多少,倒是找到了几篇骂她的帖子,她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就黑这脸关上了。 唉…… 她把电脑放在一边,向后一仰倒在床上。陈宗缦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当天所有的细节。 她先从前一天晚上想起。 前一天晚上是……6月29号,周五晚上,因为第二天是双休日说以她回家住。 可恶! 陈宗缦暗骂一句。 那天实在是太过寻常,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所以她才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不信邪,决定假装自己那天刚回来,准备从门口开始模拟她从前回家做的事的顺序。 打定了注意,陈宗缦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大门口,作刚进门的样子。 按照自己以前回家以后的习惯,她先脱了鞋子,然后自然地走到楼梯口,甚至在上楼梯之前,她还习惯性的抬起手给自己的爸爸打了个招呼。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陈宗缦也是一愣,她看着自己还举在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笑了笑。 然后她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换完衣服以后,这时候她该下楼吃饭了——等等! 她好像想起来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是什么呢? 她感觉到似乎是有什么飞快的掠过了自己的大脑,但速度太快,她没能抓住。 是什么呢? 她回到楼梯口,准备再次推门进房间。 “叮咚——” 陈宗缦脚步一顿。 “叮咚——” 是门铃的声音。 陈宗缦下意识的想要下楼,但刚迈出脚,就收了回来。 她猛地抬头,惊恐的看向那扇门——江桁有钥匙的,他如果回家一定会自己开门。 那么这个时候按门铃的,会是谁呢?   ☆、第75章 发现 陈宗缦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下楼的脚步不自觉放缓,甚至屏住呼吸。她的脚步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而下面,门铃还在不停的响着。 她很快走到门前,但却迟迟不敢去看猫眼。 以前看恐怖片的时候,总有从猫眼里看出去看到另一只眼的恐怖事件发生,所以导致她对于猫眼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门铃声一声一声的按着,就像是催命的鬼叫一样,让陈宗缦心慌意乱。 她靠着门边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打开猫眼,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眼睛凑过去。 下一秒,门就“啪嗒”一声开了。 陈宗缦惊喜的把门外人一把拉了进来,然后关上门,抓着她的手就不放开了:“小红姐,你怎么来了!”她喜出望外,一下子就抱住了对面的张小红。 反观张小红,穿的跟个特务似的,帽衫口罩棒球帽,要不是陈宗缦跟她朝夕相处半年对她的身形了如指掌,根本不敢给她开门。 “大姐,你穿成这样,是人都觉得奇怪好吧!”上下打量了张小红一圈,陈宗缦有些哭笑不得。 张小红摘下口罩,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她大口的喘着气:“你说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我这一路上就提心吊胆的,连电话都不敢接,就像特务碰头一样。”她倒是埋怨起了陈宗缦。 不过陈宗缦太久没见张小红,现在心情正好,所以无论张小红说了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现在的好心情,要知道,张小红算是她在那间精神病院里除了江桁以外最要好的朋友了,说是闺蜜一点也不夸张。 两个人一见面就先互问了近况。 张小红没什么变化,每天还是正常的上班下班,陈宗缦走了以后,钻石三号房暂时空着,所以她就干脆申请调班去了药房,每天给派派药什么的,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休假了。 而陈宗缦更是没什么好说的,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想想有什么关于自己案子的蛛丝马迹,可惜刚有一点眉目的时候,又被自己错了过去。 张小红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很快的融入了进去,表现为她现在和陈宗缦都以非常不雅的姿势坐在地毯上,电视机里播着综艺节目,陈宗缦剥着橘子,她啃着苹果,一边啃一边给陈宗缦讲着最近院里的变化。 “……你那间病房现在是空着,不过隔壁的二号房倒是新来了一个病人,也是个精分,不过长相什么的跟安格斯比差远了,性格也古怪很多。”她把苹果咬的“咔嚓咔嚓”响,“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安格斯被接走了以后,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直到前两天小商回来了,才知道。” 她朝着陈宗缦神秘兮兮的勾勾手,陈宗缦凑过去,她在她耳边说道:“院里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安格斯是来我们院作卧底来着!” 陈宗缦“哦”了一声,继续吃橘子。 “你怎么这个反应啊!”张小红有些奇怪,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然后捂着嘴大叫,“啊,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张小红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她看向陈宗缦的眼神有些埋怨,“怪不得你那天晚上突然被人劫持,原来是早就配合好的啊!亏我还那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都快吓哭了!“ 作为报复,她伸手打了陈宗缦几下。 陈宗缦一边闪躲,一边解释道:“我发誓,那天晚上真是个意外,不过我知道他是卧底这件事,确实比你们要早一点。” 张小红重新坐下,捅捅她腰侧的肉:“哎,我听说,他卧底了两年多要抓的人,是一批走私军火的黑社会,我真是没想到,这种事竟然还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有些后怕,“我那个时候竟然还和走私军火的黑社会面对面过,还趁他不注意溜了出来!”她拍着自己的胸脯,眉头一皱,歪头问陈宗缦:“你说那个时候,他身上有没有枪啊!” 有啊,当然有,自己还被枪口指着头过呢! “应该没有吧。”陈宗缦摇摇头,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如果当时他有枪,你现在还能看到我吗?” “说的也是。”张小红点点头,“当时真的是十万火急,我真害怕回去以后看到的是你已经……”现在想起来,当时争分夺秒的紧张场景还历历在目。 其实这也是陈宗缦不把真相告诉她的原因。她知道,在这个事情上张小红心里还一直存着很深的愧疚感,她一直在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陈宗缦。即使后来陈宗缦养伤的那段时间她再怎么用心照料,那种愧疚感依然随着她的伤一天天痊愈而始终挥散不去。 陈宗缦就是不想她这种负罪感继续下去,所以选择了隐瞒。 “那…小商有没有说过,安格斯怎么样了?”陈宗缦问道。 张小红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钟。但是最后,她还是一咬牙,说道:“她没有透露太多,只是说,似乎,伤的很重。”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现在竟然还没醒……听小商说的时候,她说的都不忍心,可想而知了。” 陈宗缦沉默了。 安格斯消失这么久,她没有一天不再想着他到底怎么样了,伤的多重,醒了没有,有没有恢复身份。 “她还有没有说别的?”陈宗缦问道。 张小红说:“听说警方那边虽然已经把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但是因为当场他们就把所有枪械都炸了,老大把所有事情推了个干干净净,小弟们都是替死鬼,现在安格斯还没醒,他的卧底日志也没有找到,所以证据不足,一切只等安格斯醒来了。” 卧底日志? “那个老大现在…?”陈宗缦心底突然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张小红耸耸肩:“还在看守所关着呢。”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她肩膀,“对了,你跟安格斯这么熟,知不知道他的卧底日志藏在哪儿了?” 陈宗缦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最开始我确实是找到过安格斯的日志,才知道了他是卧底。不过后来被他发现,就不知道他又藏到哪里去了。” “别说这个了。”她伸手拍拍张小红,“他福大命大死不了,你也别太担心了,来,起来,陪我做件事。” 她拉着张小红从地毯上站起来,把她拉到厨房门口,跟她交代了所有事情的流程,从下一刻开始,张小红扮演的就是陈庆民的角色了。 嘱咐了好几遍以后,陈宗缦重新的走到大门口,开始了第二遍演练。 “爸,我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 张小红从厨房走出来,对着正在上楼的陈宗缦说道:“回来了啊。”然后转身回到厨房。 陈宗缦顺着楼梯上楼,打开门,坐在床上。 坐了一会儿,楼下传来张小红的叫喊声:“下来吃饭了,缦缦!” 听到这句话,陈宗缦慢吞吞的下楼,坐在饭桌边,对着张小红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抬的吃完了饭,饭盘一推,“我吃饱了。”然后转身上楼,进屋。 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直到第二天早上。 “哎呀不对不对!”她捂着自己的脑袋。这次怎么没有刚刚那种灵光闪过的感觉了呢?明明做的是一样的事情啊? 她仔细回想着自己刚刚的动作,确实跟上一次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只是这样或许可能她就会认为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可是张小红来之前她的灵光一闪又告诉她,绝对是有什么细节她忽略掉了。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从楼上慢慢的走下来,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怎么样?”张小红走到陈宗缦旁边,歪着头问她。 “嗯!”陈宗缦点点头。 张小红十分兴奋:“有线索了?” 陈宗缦微微一笑:“我们再来一遍吧!” 第二遍,还是同样的步骤,陈宗缦按部就班的走完了整个流程,最后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还是颓废的坐在了地上。 不对,还是不对。 第二遍完全一样的又重新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到不适的地方。 陈宗缦咬咬牙,又来了第三遍。 这一边陈宗缦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每一句话都力求真实,她甚至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不停的催眠自己就是当年那个陈宗缦。 她像前几次一样,进门,打招呼,上楼,进屋。 她站在房间里,站在刚刚让她灵光一闪的地方。就是这一步,这个时点,刚才有什么过去了她没抓住,难道,难得的线索就这么轻易的溜过去,再也抓不住了吗?她明明接近了的真相,难道真的注定和她无缘?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坐在床上,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张小红竟然没上来叫她。 她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张小红并不在楼下,等她下到最底下的时候,张小红才从厨房里匆匆忙忙的跑出来,手机朝着陈宗缦晃了晃:“不好意思,刚刚接了个电话!” 陈宗缦却只是呆呆的站在楼梯中间,嘴巴微微张开。 她终于知道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第76章 张小红 她真的想起来了! 时隔半年,她竟然察觉到那个细微的不自然的地方! 那天,她爸爸并没有叫她吃饭,而是她自己下楼的! 陈宗缦想起来了,那天她似乎是坐在房间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人来叫她吃饭,她有些奇怪,然后自己下了楼。 接下来的记忆顺利成长的全部渐渐浮现了出来,虽然有点模糊,但她还是记得,吃饭的时候父亲还在。 可是她们家当她和江婉之母女一起出现的时候气氛总是不那么好,饭桌上更是零交流,一般情况下,她都会像前两次演示的那样,低着头吃饭不说话,然后吃完饭就回房间。 时间过得太久,饭桌上的细节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但是能知道这一点,也是一个突破吧! 想到这里,陈综漫终于缓过神来,看着一边挂着疑惑表情的张小红,激动地冲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哈!太好了!小红姐你真是我的福星!” 张小红被陈宗缦抱了个满怀,差点摔下楼梯,多亏她即使伸出手抓住楼梯栏杆,才幸免于难。 稳住身形之后,她气急败坏的想要低头骂陈宗缦两句,却在低下头看见小姑娘脸上开怀的笑容的时候,火气瞬间熄灭了。 算了,张小红被她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的也笑了起来。 所以江桁打开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女生抱在一起笑的开怀的场景。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江桁站在楼梯下面,对着楼梯中间的两个人说道。 陈宗缦被说话声吓了一跳,瞬间转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开心:“啊,江医生你回来了!今天小红姐来看我哟~” 江桁走上来,冲着张小红点了点头,然后拍拍陈宗缦的脑袋:“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宗缦故作神秘:“这是个秘密,等晚上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江桁挑挑眉毛:“好吧。”然后转头看向张小红,“好不容易来一趟,留下吃饭吧。” 张小红意料之外的摇摇头:“不了,我晚上和别人调了夜班,还要回去值班呢,要不然下午怎么能来看你?”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陈宗缦说的。 陈宗缦脸上的表情很是遗憾:“那好吧,太可惜了。” 她把张小红送到门口:“下次来的时候可别穿成这样了,是个人看到都会觉得不对劲好吗!”她指了指张小红头上的帽子还有口罩。 “OK!”张小红把帽子拿在手上晃了晃,“下次来的时候,我打扮成夜店舞娘!” “别闹了。”陈宗缦翻了个白眼,“就你还夜店舞娘。” 张小红不服气的挺了挺胸:“至少比你像吧!” 陈宗缦看着张小红胸前就连连帽衫都遮不住的波澜壮阔的曲线,撅了撅嘴,连推带搡的把她往门口推:“快滚吧快滚吧!下次记得裹了胸再来,否则不要见我!” 张小红嘻嘻哈哈的出了门。 屋里的两人在玄关站了半响,就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好了,现在能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开心成那样了吧?”江桁是精神科医生,陈宗缦又曾经是他的病人,眼睛里有什么自然是藏都藏不住。 陈宗缦抿唇:“我刚刚拉着张小红把从前我回家以后的流程演示了好几遍,终于想起来,原来在我爸死的前一天,确实有件事不寻常,不过我不知道这到底跟他的死有没有关系。”她有点犹豫。 “先说来听听。”江桁鼓励道。 陈宗缦说道:“在他死的前一天晚上,他没有叫我下楼吃饭。”她说完后,看了江桁一眼,发现对方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他在吗?”江桁飞快的抓住了重点。 陈宗缦点点头:“应该是在的,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可能想不起来。” 江桁继续问道:“是不是和你继母吵架了?” “不知道。”她有些泄气的倒在沙发上,声音有气无力,“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有一搭没一搭戳着江桁的手臂,脸颊在他硬邦邦的衬衣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蹭了蹭,撅撅嘴:“江医生,你说这有没有用啊,我想了半天,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我爸爸他那天忘了叫我,最害怕就是根本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我们想多了” “我费了很大劲才想起来的啊……”她感叹一声。 江桁把陈宗缦的手捉过来,捉进自己手里,自然地十指相扣:“有没有用要查了才知道,都过了半年,你还能想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陈宗缦眨眨眼不说话,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坐在沙发上,舒适的几乎让人昏昏欲睡。 “对了。”江桁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刚刚为什么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张小红?” 刚刚他在楼梯下面,就一眼看出来了,虽然两个人都很高兴,但张小红的眼底明显有疑惑,显然她也根本不知道陈宗缦在高兴些什么。 而她刚刚在他问她的时候避而不谈,显然也是不想让张小红知道。 “被你看出来了啊!”陈宗缦眉头轻轻皱起:“其实我不是故意瞒着她的,只是我觉得今天她的话有些奇怪。” “说说。”江桁长腿一伸,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宗缦抓住他的手臂:“我先问你个问题。”她顿了一下,“安格斯是卧底这件事情,是不是已经在院里传遍了?” 江桁闻言眉头一皱,眼神微微加深:“我没听说,不过负责安格斯的那个护士确实是回来了不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陈宗缦心中的疑惑更深:“她刚开始问我,是不是知道安格斯是卧底,我没怎么细想就给了肯定答案。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后来她问我知不知道安格斯的卧底日志在哪里,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啊!对了!”她猛地一掌拍上江桁的大腿,江桁眉头不可见的皱了皱。她抬头看向江桁:“张小红当时说,那个老大似乎是把所有罪都推到了小弟身上,说自己只是跟着他们偷跑出精神病院,其他事一概不知道。我问她那个老大现在在哪,她说应该还在看守所!” 江桁立刻起身,拿起手机:“我打电话过去问问。” 陈宗缦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江桁在一旁按下号码,拨出。 “喂,梁警官吗,我是江桁。” “不,没有出事,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之前派出卧底的案子,那个领头人,还在看守所里面呆着吗?”他一边说,一边突然扭头,看向陈宗缦。 “已经保释了?” 陈宗缦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保释了?为什么张小红要告诉她还在看守所?是不知道还是…… “好,谢谢,没事了。”江桁挂掉电话,走过来重新坐在她身边,然后嘴角轻轻一勾,“聪明的姑娘,这次你做的很棒。” 陈宗缦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小红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受人威胁?”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条,“她会不会有危险啊!”她的表情有点着急,“糟了啊,我不该让她走的!” 她抓着江桁的手臂:“我们现在去把她追回来还来得及吗?” 江桁拍拍她的手背:“你先冷静点,依我看,她不一定是被胁迫的。” “什么意思?”陈宗缦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的意思是,小红姐也是那帮人的…不会的!当时我被刘青胁迫的时候,她还救了我一命呢!” “苦肉计。”江桁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冷,“其实我早就有怀疑,只是一直不知道她的目的,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了。” 陈宗缦咬咬下嘴唇:“我还是不敢相信。” 江桁略微回忆了一下:“你还记得你被刘青挟持的那天,是谁先过去把你救了吗?” 陈宗缦肯定的说:“是安格斯。” 他问:“那张小红是怎么说的?” 这次陈宗缦稍微想了一下:“她说,她跑出去的时候先碰见了安格斯,然后才碰到你们。” 江桁摇头:“那个时候刘青手里有枪,是不是?” 陈宗缦点头:“嗯,安格斯也有,还是他把刘青的肩膀打穿,才能让我逃过一劫。”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欠了安格斯好几条命没有还。他救了自己那么多次,卧底三年,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如果张小红真的是……不,不会的! “我怀疑,当时当时张小红根本不知道安格斯是卧底,她之所以找到安格斯,并不是先我一步碰见,而是特意去找的,目的就是想要安格斯去杀了你,双重保险。”江桁说道。 陈宗缦立刻否定:“这太牵强,她可能真的是先遇到了安格斯呢?” 江桁定定的看着陈宗缦:“如果,她先遇到的是我呢?” 陈宗缦一愣。 “她之前匆匆跑去找安格斯的时候,正好与我和黄乐擦肩而过。”他说道,“后来我问过她,她说是跑的太匆忙所以没看见我们。”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啊!”陈宗缦耸耸肩,“她可能真的没看见你们。” 江桁点点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当时你伤的太重,我也就没细想。”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是安格斯出事的那天晚上。” “当时她看上去很慌张的样子,但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害怕。”他皱皱眉头,“现在想起来,恐怕那个男人出现的事情,她原本就知道。如果猜测更加大胆一点,就连那个男人,可能也是她找来的。” 陈宗缦还是不相信:“我觉得你想多了。”她皱着眉头看看江桁,“亲爱的江医生,你不会是看病人看多了,所以职业病吧!” 她搓搓手:“我还是觉得小红姐如果不是被人威胁了,就一定是我们想多了。”她长叹一口气,“现在我们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啊。” 江桁也没有再纠缠在这件事上:“可能吧,我这两天注意一下。” 陈宗缦缩在他怀里,屋子里的温度也很温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后背却莫名其妙的窜起一股凉意。   ☆、第77章 夫妻性向三十问 夫妻性向三十问! 1.狼君:你们两人的名字? 江医生:江桁。 缦缦:陈宗缦。 2.狼君:年龄是? 江医生:29 缦缦:22 (狼君:天啦撸!江医生你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江医生:……请问你今年……) (狼君: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 3.狼君:平时都怎么称呼对方? 江医生:陈宗缦 缦缦:江医生(脸微微有点发红) 狼君:缦缦你脸红什么!想到了什么猥琐的事情! 缦缦:我才没有! 江医生微笑:男人也有制服诱惑。 缦缦:确实,我们家江医生穿白大褂特别帅! 狼君:谁给我把火?我要烧死这对异性恋! 4.狼君:希望对方怎么称呼自己 江医生:老公 缦缦:叫名字就挺好哒~ 狼君:缦缦你活的还真是随意啊……不过你真的没教过江医生“老公”吗? 江医生:昨天晚上叫过的。 缦缦(脸又通红):…你这个变态! 5.狼君:各自的性格是? 江医生:自制力超强,痴汉。 缦缦:焦躁症加抑郁症的性格。 狼君:好复杂…意思是时而明媚时而忧伤吗? 缦缦(翻个白眼):神经病。 狼君:卧槽一个精神病人竟然骂我神经病我真是#%¥#%#……!(被小黑人拉走) 6.狼君:对方的性格是? 江医生:可爱的,坚强的,毛茸茸的,胸部不大但是摸起来很有…(喂你在说什么!等等!) 缦缦:变态! 狼君:从他的答案看,他确实蛮变态的…… 江医生(冲着缦缦挑挑眉毛):我变态?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夸我的。 狼君:嗷嗷嗷!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什么!我有幸知道你们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吗! 缦缦(双颊通红):…烦死了! 狼君:快说快说,昨天晚上都说了什么!就说一个词就好! 缦缦(声音小的像蚊子叫):……轻点。 狼君:嗷嗷嗷!江医生你的下半身是有多狠! 江医生:“是你这辈子都感受不到的狠。 狼君:……别拦我我砍死他们! 7.狼君: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缦缦(不确定):去年7月10号…左右…吧。 江医生(瞥了身边的慢慢一眼):三年前的九月十八号。 狼君:啧啧,缦缦你也太不走心了吧,你这样我们江医生可是会很伤心的哟,你看他记得多清楚~ 缦缦:他是痴汉,是变态!我怎么能跟他比,哼!╭(╯^╰)╮ 江医生(一脸宠溺):她说的都对。 狼君:…妈蛋这个环节谁设的!老子不干了!欺负单身狗啊这是! 8.狼君: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江医生:…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缦缦:衣冠禽兽。 狼君:…我怎么开始感觉到了火药味? 9.狼君:最喜欢对方的哪里? 江医生:…… 狼君:我们不接受十八禁的部位! 江医生(合上准备张开的嘴,沉思数分钟):…嗯,心? 缦缦:脖子,我们江医生的脖子特别修长好看,还有喉结凸出的弧度也很优美blablabla… 狼君:再见! 10.(蒙面的)狼君:讨厌对方哪里 江医生:……有时候把心事告诉安格斯不告诉我。 狼君:江医生你脸上的红色是怎么回事! 缦缦(有点开心):他的所有我都喜欢! 狼君:原来江医生脸红就能收买你吗!(怒摔台本) 11.狼君:如果把对方比作动物的话,希望是什么呢? 江医生:炸毛兔。 缦缦:大猫。 狼君:嗷嗷嗷~大猫好萌啊,狼君就最喜欢大猫了,家里也养了一只…… 缦缦(微笑着打断):是啊,我们家也有一只呢!(拍拍身边的江桁) 狼君:…没事,我习惯了,呜呜呜,让我们进入下一题。 12.狼君:做什么对方会生气? 江医生:什么也不做。 缦缦:和安格斯说话? 江医生:你最近又和安格斯说话了? 缦缦(急忙否认):没有没有!他不是还在床上躺着么!我怎么跟他说话! 江医生:跟你说了多少次那只熊别放在床上!(提起来扔到墙角) 缦缦:…… 狼君:…… 13.狼君: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江医生:医生休息室 缦缦:他的休息室 狼君:…还真是不浪漫啊。 缦缦:那我们去哪里?病房?药方?还是停尸房? 狼君……休息室好浪漫哟~~ 14.狼君:两人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江医生:夫妻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缦缦:夫妻 狼君:啧啧,变态就是变态,关注的点都不一样,重点总是在“做”上真的好下流! 15.狼君:谁先告的白? 江医生:我。 缦缦:他。 16.狼君:对对方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江医生:想把她永远带在自己身边别的男人都不许看一眼说一句话都不行的程度。 缦缦:…… 狼君:天呐,缦缦,他控制欲这么强你从前知道吗? 慢慢:你别说了,我都想离婚了。 狼君:江医生你看你把缦缦吓得!从前怎么没见你表现出来? 江医生:前面我说过,我的自制力很强。 17.狼君:怀疑过对方见异思迁吗?怎么办? 江医生:怀疑过。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顾虑了,反正那人还躺在床上。 狼君:……你老实交代安格斯是不是就是你在背后放的黑枪! 缦缦:没有,他实在是太爱我了。 狼君:这种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你这个抖M! 18.狼君:对方什么样子最妖艳? 狼君:江医生肯定又要说是在床上了吧…… 江医生:穿着病号服的时候。 狼君:??竟然不是下流的答案! 江医生:不穿内衣穿着病号服弯腰的时候。 狼君:……我就知道! 缦缦:……在床上的时候。 狼君:天呐!缦缦你被带坏了! 缦缦:其实你们都被我的表象欺骗了,作为新时代的女大学生,我本来就是个女流氓来着。 狼君:……披着精神病外壳的女流氓,真是太恐怖了! 19.狼君:有对对方说谎吗?擅长说谎吗? 江医生:我没有。陈宗缦我替她回答了,她很多次,而且很不擅长,每次都被我识破 缦缦:……离婚吧! 江医生:你看,这次又被我识破了。 狼君:……够了! 20.狼君:你会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 江医生:随时。 缦缦:…他真的是随时!至于我嘛…我不知道。 江医生:她也是随时。 21.狼君:初夜是在哪里发生的? 江医生:家里。 缦缦:家里。 狼君:啧啧,好正常啊,观众朋友们不喜欢看家里,喜欢看洗手间啊梳妆台啊浴缸啊窗户啊草地上啊树枝上(?)啊海面上(?)啊这些PLAY。 江医生:我会努力的。 缦缦(眉头皱起):草地上还是不要了吧,有虫子! 狼君:……喂!这不是应该关注的点吧! 22.狼君:当时的感想? 江医生:……天堂。 缦缦:地狱! 狼君:啧啧,貌似两个人的答案不统一呢,江医生啊,缦缦的初夜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享受而忘记了她呢? 江医生(挑挑眉毛):你确定只有地狱? 缦缦:……好啦!我承认后来还是…你这个变态! 23.狼君:第二天一早,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是? 江医生(面无表情):糟了,外婆要等急了。 缦缦:……早。 狼君:缦缦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24.狼君:一周大概做几次? 江医生:目前来说零次。(狠狠的瞪了狼君一眼)你的剧情发展的太慢。 缦缦:零 狼君(小手绢擦汗):别急…别急嘛,都娶回家了,以后还不有的是机会! 25.狼君:理想是一周几次? 江医生:每天。 缦缦:看他吧,我无所谓。 狼君(瞪大眼):每天都行吗? 缦缦:我都说了我是女流氓~ 狼君:…这货不是我的女主! 26.狼君:对方最有感觉的是哪里? 江医生:手。 狼君:天呐!竟然是手?多么奇怪而又不同的一个部位! 缦缦:每次江医生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都会觉得特别安心!而且指尖有电流窜过的那一种哦~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 狼君:……我要换女主!那个谁!张小红!小商!护士长!你们随便来一个啊! 狼君:你还没说江医生最有感觉得地方是哪里呢! 缦缦:我不想告诉你。 狼君:……下一章,张小红怒杀陈宗缦! 27.狼君: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江医生:爱 缦缦(转头打了江医生一下,然后回头继续回答):拥抱。 狼君:江医生果然是个简单粗暴的变态啊…男人果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江医生:哼哼,承认吧,你上半身的头脑竟然还比不上我的下半身。 狼君:……恨!我怎么忘了你还有“毒舌”这个设定! 28.狼君:最喜欢被对方亲到哪里呢? 江医生:脖子。 缦缦:眼睛,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狼君:原来缦缦心里还是缺乏安全感的…喂!你们在干什么!这还在采访呢!收敛一点! 29.狼君:请对你的恋人说一句话。 江医生:我爱你。 狼君:嘤嘤嘤江医生还是简单粗暴的表白!不过,貌似正文里从来都没有说过一次啊…… 缦缦: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因为你我才能撑到现在。 缦缦:还有,我也爱你。 30.狼君:最后一个问题!咳咳,你们先不要对视了,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喂!最后一个问题是!请对我说一句话! 江医生:你可以滚了。 缦缦:你可以走了。 狼君:……算了,我走了,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好了!今天的夫妻问题就先到这,狼君我先去哭一哭…没对象的人活该被这么践踏吗!老子要把你们都写死!都写死……(被小黑人再次拉走)   ☆、第78章 朋友 四月五日,清明。 因为是国家法定节假日,所以大街上多了不少因为放假而出来走动的人,同时,各大企业也难得在不是双休日的时间得以轻松一天。 不过这不包括民安集团。 当年民安集团的前董事长死了以后,手上的大部分股份都转给了妻子江婉之,所以她顺理成章以最大股东的身份成为了董事长。 而江婉之从前也一直在民安集团工作,她的工作水平虽然不错,但到底也只是一个财务部门的主管,一下子出任董事长,不仅下面跟着陈庆民打拼上来的股东们不服气,就连公司职员对于她也是议论纷纷。 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可以用老公的死和家庭不幸就能博取到别人同情的悲情女人了,闲杂的她,只能在员工的不信任与上头派来检查的官员之间焦头烂额。就连清明节,整个民安集团的办公大楼里面也都是来来往往的职员。 八点钟,所有的职员都开始陆陆续续的走进公司打卡上班,当然,他们的表情大多都不太高兴,当然,谁愿意难得的假期还出来加班呢?而且还不给加班费。 在人群之间,有两个年轻的职员也走进了公司大楼。 他们顺着人流涌进电梯,在一群职员的注目下,按了八层。 谁都知道八层是高层管理人员和董事会办公休息的地方,而这两个职员,虽然打扮的非常职业化,但是掩盖不住两人年轻的面容,并且还都是生面孔。 生面孔的年轻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他们公司,无非两种情况,一是上级领导派来的检察人员,这些天他们也见了不少。二有可能是上层领导调过来的空降兵,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要知道,他们董事长的女儿可还在八层的经理办公室里面坐着呢。 不过这两位…男的长的十分英俊,一身西装显得更加挺拔,目不斜视的平视前方,下巴的曲线显得倨傲又清贵。身边的女人虽然不能用美丽形容,但五官也是十分清秀,最重要的是她和旁边的男人一样,后背笔直,嘴角轻轻翘起,站在一群早晨还没睡醒的公司职员中间格外显眼。 两人是最后下电梯的人。 等到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之后,电梯中就只剩下了这一男一女。 八层转眼之间就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看着眼前明显比其他层更加奢华的电梯和水晶灯,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屑,然后两人同时迈开步子,出了电梯。 八楼电梯口的接待员刚刚上班,抬头就看见这么一对俊男靓女,虽然看上去很养眼,但由于最近接待的这个类型的陌生人实在太多,她实在是生不起什么好感。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出于礼貌,前台小妹还是照例询问。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没有。” 语气坚定,眼神纯真,说的理直气壮。 连接待员小妹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好,我这就接董事长办公……等等,你们说什么?”她这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眼前两个看上去理所当然的人说的并不是肯定的答案。 女人微微一笑:“我们说,我们没有预约。” 小妹尴尬的放下手中的电话:“对不起,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我们董事长很忙,恐怕不能接待二位,请问你们二位的单位是哪里?可以在我们的登记册上面留下电话和姓名。” 女人在前台转了转,拍了拍大门口放着的两个大花瓶:“这里我记得原来放着的不是花瓶,是……两盆散尾葵来着。” 前台小妹一愣:“确实,之前董事长……前董事长还在的时候,确实有两盆散尾葵,只是后来董事长接任以后就搬走了。”她狐疑的看向女人,“您怎么知道的?” 女人看了她一眼:“你是半年前才调任来的吧?” 前台小妹点点头。 女人撇了撇嘴:“你直接把电话接到董事长办公室吧,我来给你们董事长亲自通话,她知道我是谁。” 前台小妹有些为难:“对不起小姐,这不符合我们的规定。” 两个人正说着,里面突然走出来一个男人。前台小妹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迅速叫住了他:“章经理!” 男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前台小妹,同时目光也在门口站着的这一对男女之间扫了扫,突然眼神变得惊喜。 他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有些激动:“缦缦,是你吗?” 女人非常淡定的点点头:“章叔叔,好久不见了。” 没错,这一对男女就是陈宗缦和江桁。此刻,他们就站在民安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外面,距离里面的江婉之和陈娉婷只有几面墙之隔。 听到肯定的答案,章明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章叔叔,难道你也认为,爸爸是我杀的吗?你从小看我长大,我有没有精神病难道你不知道?” 章明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件事,这样吧,你先跟我来办公室。”说完,他转头嘱咐道,“把我今天后面所有的预约都取消。” “啊,还有。”刚走了两步,他又回头,“这两个人今天来过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我自己处理就好。” 章明带着陈宗缦和江桁进了他的办公室,把门小心的反锁后,给两人倒了杯水。 “谢谢。”江桁礼貌的道谢。 章明坐在两人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样说吧,我之所以一直呆在这间公司中不走,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等到你回来,把江婉之彻底的搬下去。” 陈宗缦和江桁互相对视一眼,问道:“章叔叔你真的相信我吗?相信当年的事情与我无关?” 章明叹了口气:“就像你说的,我从小看你长大,你们家的事情我虽然了解的不那么仔细,但大致什么情况还是知道的,再说你和你爸的关系,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那你当年为什么…”陈宗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躁,甚至有埋怨的意味,“对不起。”她道歉。 提到当年的事情,章明的表情更加阴郁:“当年我出差回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已经背叛入院十天了,案子整个流程和所有细节都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根本无从下手。公司里跟你父亲关系好的高层人员有出面质疑她的,全都被她炒了鱿鱼。尤其是后来这段时间,江婉之的工作能力也说明了她完全无法胜任董事长的位子,下面职工们牢骚很大。” 他叹了口气:“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们这些老人被打压的被打压,革职的革职,剩下的已经没多少了。” 陈宗缦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我们一路上来连个熟人都没有。” “不过缦缦,叔叔还是有件事要慎重的问你一下,你必须仔仔细细的回答我。”章明的眼神很严肃。 陈宗缦点点头:“您问吧。” 章明一字一顿的问道:“当年,真的不是你把董事长……” “章叔叔,连你都这样问,别人对我的看法可想而知。”陈宗缦苦笑,“实话告诉您,我爸爸的死,十有八九是江婉之干的,甚至连我的母亲当年病逝,可能都与江婉之有关。” “什么!”章明听到这里,脸上一变,“你是说……” 她抬头:“您还记得,我舅舅祝晨吗?” 章明眉头一皱,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似乎和你们家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陈宗缦点点头:“就是他在临死前告诉我的。” 半响,章明才开口:“没想到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董事长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那现在岂不是……” “是。”陈宗缦的眼神明暗交错,“我们家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章明又叹了一口气:“也是难为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移向旁边的江桁。从刚开始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了,年纪轻轻,气度非常沉稳,尤其是眼神,望你一眼,仿佛能穿透人心似的。“这位是……” 江桁闻言向着章明伸出自己的手:“您好,我是江桁,是陈宗缦的男朋友,是一名精神医生。” “怪不得。”他也伸出手,两个男人的手交握,彼此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再松开手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神轻松了许多。 “最近上头派人整顿,整个集团都忙得不可开交,江婉之更是每天都在办公室和饭桌上穿梭游走,根本闲不下来,你选这个时候来,万一遇见她……”章明突然眼睛一亮,“你们是专门来找她的?” 陈宗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章叔叔,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实际上是因为这份文件,您看看有没有印象。” “这是……”他接过文件,一页一页的翻着,每翻一页,他的脸色都会暗一分,最后合上文件的时候,整张脸已经黑了个彻底。 “没想到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计划了。”他有些愤怒的看向陈宗缦,“这份文件你们是从哪里拿到的,可靠吗?” 陈宗缦看了江桁一眼:“叔叔,从哪里拿到的我们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我们可以说的是,这份报告具有绝对的真实性。” 章明的脸色依旧很难看:“没想到她竟然能瞒过我们这么多人,真是可耻,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份报告,有了它,江婉之的牢是坐定了。”他眉头紧皱,“自从她当上了董事长,我的职位就变动了好几次,全部都是明升暗贬,现在我空有一个经理的名头在,实际上却是什么实质性的文件都接触不到。” “所以你们今天是来…?”章明担忧的看着陈宗缦,“江婉之可不好惹,当年她能差点把你送进监狱,背后一定有很大的关系网,你这一份报告,可能根本吓不住她,反而可能让你们两个人有危险,要知道,现在八层可真真切切的是江婉之的地盘了。” “谢谢章叔叔。”陈宗缦轻轻点头,脸上扬起笑容,淡定的说道,“我们今天,不是来威胁她,而是正儿八经来跟她吵架来的。”   ☆、第79章 婉之的办公室1.0 章明有点担心:“就你们两个?” 陈宗缦笑了笑,望了一眼江桁,发现对方也在含着笑看着自己,于是心底更加踏实。她转头对章明说:“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她江婉之当年没能把我整下去,现在也是时候该让她尝尝吃亏的滋味了。”章明看向两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已接近天命的躯壳里又重新点燃了年轻时的斗志,“你们进去吧,我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至少能保证她江婉之叫不来一个保安。” 陈宗缦眼睛一亮,眸光中闪着感激:“太谢谢您了!”她倒不是在奉承,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如果江婉之叫来保安,还真是不好办。 她没有想过在这里能遇到章明,更没有想到章明竟然会主动选择相信她,帮助她,这让她从心底感觉到温暖。 话不多说,章明立刻抬脚就朝外走,走到门口,他猛地回头小声嘱咐道:“董事长办公室里面第二间!” “知道了知道了!”陈宗缦回应道,“您怎么跟我爸似的,唠叨。” 章明一愣,五十多的大男人笑的像个小孩儿。不过他很快收起了笑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事不宜迟,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立刻抬脚走向了保安处。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江桁和陈宗缦两个人。 “准备好了吗?”江桁捏着陈宗缦肩膀把她转过来,整整她的衣领,挑挑眉毛。 陈宗缦下巴扬起,一只手指轻轻挑起面前男人的下巴:“如果江医生愿意牺牲一点色相的话,说不定我们今天会更加顺利。”痞子陈宗缦,附身! 江桁失笑,他差点忘了,陈宗缦原本就是个女流氓来着。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齐走出了章明的办公室。 整层楼都铺着厚厚的地毯,陈宗缦的细高跟踩在上面也没有一点声音。 江桁低头看向陈宗缦的膝盖和她被黑色丝袜包裹着的细细的小腿,眉头不可见的皱了皱:“真的没问题吗?” 陈宗缦的膝盖虽然走路已经没有问题,但是毕竟也曾经骨折过,而高跟鞋又对膝盖伤害很大,他怕…… “没事的。”陈宗缦晃晃自己的腿,“输人不能输阵,我要现在身高上压倒她。”陈宗缦一七零,而江婉之才一六五左右,蹬上恨天高都赶不上现在的陈宗缦了。 这些物理上的疼痛,陈宗缦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现在希望的,是要从各方面,都压倒性的胜利,包括身高。 面前就是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陈宗缦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陈宗缦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了办公室——这并不是从前父亲的那个办公室了,很明显,江婉之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父亲,所以根本不敢坐在他原来的办公室里。新办公室很大,是原先两个小办公室拆了墙拼起来的,右边还有小桥流水的接待处,而此刻江婉之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户口,手里拿着一份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正在看。 “董事长,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陈宗缦上前几步,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江婉之的桌子上。 江婉之头也不回:“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疲惫,相比最近东奔西跑,也耗费了不少精神。 陈宗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您最好尽快看一下吧,这个文件很重要。”她歪了歪头,盯着江婉之。 而江婉之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怒火,她没好气的回头:“我不是说等一……”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瞳孔迅速缩小。 “您好,阿姨,好久不见。”陈宗缦礼貌的点了点头。 江婉之反应很快,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收起了惊讶,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声音中的疲惫也被很好的掩饰:“咦,缦缦,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的目光移到身后的江桁身上,“这位看上去有点眼熟。” 江桁笑了笑,没有说话。江婉之见状,脸色稍稍黑了一下。 不是他故作神秘,而是在进门前,陈宗缦曾经嘱咐过江桁,今天是她的主场,让他不要多说话。他有心看戏,也想看看他的小姑娘爆发起来是什么样子,所以干脆连嘴都懒得张,自己很自觉地自顾自找了个沙发坐下,翘起腿,真正的开始看戏。 而江桁在做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江婉之的脸色一直未变,好像江桁真的是这间办公室的常客一样。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竟然还这样没礼貌。”江婉之上下打量了陈宗缦一圈,目光在她的膝盖和小腿之间多徘徊了几秒钟,“上次见你还坐在轮椅上,怎么,看来我们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医术还不错,这么快连高跟鞋都穿上了。” 陈宗缦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你傻吧,精神病医生怎么可能会治腿?” 江婉之被堵了个正着,一口气没上来。她没想到陈宗缦这么直接,本以为还会寒蝉两句,没想到人家直接就把自己的态度摊开来摆在了她眼前。想起自己刚刚那么温婉的笑,想必落在对面两个人的眼里,就像是在看戏一样吧。 顿时一种被耍了的屈辱感从江婉之的胸口涌起。 她深吸一口气,脸一下子拉长,收齐了温和的假象:“我不去找你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傻得亲自送上门来。”她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的江桁,“你以为带这么个小白脸来,就能把我怎么样吗?” 话虽这么说,但她脚下丝毫未动。 此刻,陈宗缦和江婉之两个人就站在办公室的中间,陈宗缦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江婉之脚下虽然也踩着五公分,但是比起陈宗缦来就显得矮了许多,说话的时候,她总要不自觉的抬起头,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陈宗缦眼神落在刚刚她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上面,眼波微动:“董事长,与其在这里这样怀疑我是不是来害你的,不如看看桌子上那份报告吧,要知道,我们今天可是来帮你的呢。” 江婉之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俯下身,拿起桌子上那份文件。文件的外面用的是普通的黑色文件夹,看不出什么。处于对陈宗缦的不放心,江婉之没直接打开,而是现在表面不着痕迹的拍了拍。 她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对上陈宗缦不屑的眼神。江婉之干脆一把掀开那份文件,扫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她的脸色就全变了。 陈宗缦注意到江婉之的表情虽然是在强装镇定,但是她握在文件夹边缘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她所有的想法。 没错,就连陈宗缦都看的出来,她害怕了。 江婉之甚至没有看到最后,当然,她也不需要看到最后。手中这份报告上的每一个数字,一瞬间都从她的记忆深处冲入大脑,鲜活的在她眼前跳跃。 每一个数字,都是她当年亲自敲进去的。 当然,这份报告的每一个数字,也是她当年一手销毁的。 怎么会在这? 她的后背似乎突然有一缕冷风吹过。 她阖上文件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扬起了一个微笑:“这是什么?” 陈宗缦夸张的瞪大眼睛,张开嘴:“哇,阿姨您在说什么呢?这是什么难道您不知道吗?” 江婉之满不在乎的把文件扔在桌子上:“一份作假的财务报告就想用来威胁我,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啊。” 陈宗缦也学她的样子,手臂抱在胸前:“是真是假,您自己心里清楚,不瞒您说,您看到的这份并不是原件,真正的原件我想只要检验一下立马就能出答案。阿姨,我看您这董事长的位子,恐怕是坐不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旁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椅子背。皮制品的触感在指尖滑落,倒是勾起了陈宗缦不少回忆。 “您这张椅子,是我爸爸从前的吧。”她轻轻的说道,“您的胆子还真是大。” 江婉之闻言扬起下巴:“我好歹是你的继母,跟你爸爸之间感情深厚,你爸爸去世之后,我把他的椅子拿过来坐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实际上,这张椅子根本就不是陈庆民原来的那一张,而是她为了博取员工的好感而专门照着他从前的椅子订做的,为的就是让大家看到她们夫妻之间的伉俪情深。 陈宗缦半俯身,阴影下的嘴角轻轻翘了翘。 “感情深厚?”她指着一个方向,淡淡的说道,“既然感情深厚,那爸爸一定给你说过吧,这个椅子下面有一道划痕,是我小时候不懂事,跑到他椅子下面藏着,却不小心划坏了皮子。” 江婉之心里“咯噔”一声,别说是划痕了,就连这整张椅子都是新的,怎么可能会用从前被陈宗缦留下的痕迹呢? 似乎是看出了江婉之的质疑,陈宗缦伸出手指:“你看,就在这呢?” 江婉之虽然极度的不情愿,但出于好奇,她还是上前走了一步,顺着陈宗缦指的放下微微俯下身子。 她把陈宗缦指着的地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根本没看到她说的什么划痕。她起身抬头,刚想质问对面的人,却发现陈宗缦正抬着下巴在她对面站的笔直,而她现在的姿势,就像是在对着陈宗缦鞠躬一样! “哟,阿姨,您不用向我行这么大的礼。”陈宗缦的手指轻轻的在手臂上敲打着,目光有几分戏谑,“起来吧。” 江婉之的腰是弯也不是直也不是,但她没有丝毫犹豫,直起腰来:“缦缦,你父亲从小就教育你要尊重长辈,他没告诉你吗?尤其是在别人的底盘,更是要小心行事。”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拳头在背后微微握紧。 她根本不怕,因为这就是她的地方。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陈宗缦现在惹的她越不高兴,等一会儿她的下场就会越惨。 想到这里,江婉之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陈宗缦跪在地上求她饶恕的画面,不禁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其实这份文件,重点不在内容上。”江婉之所有的表情变化,都被陈宗缦一一收在眼底,她的余光扫向坐在一旁的江桁,发现江桁正看着她,然后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比了个“九”字,陈宗缦这才脑子里“叮——”一声。 她再次翻开那份文件,在江婉之的注视下翻到最后一页,细长的手指点了点最后的那行字:“这个日期,阿姨您一定不陌生吧。”   ☆、第80章 婉之的办公室2.0 江婉之的眼角有轻微的抽动。 她不用看,就知道陈宗缦说的日期是哪一天。 “你在说什么呢?”她的语气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了笑,“这份文件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啧啧啧。”陈宗缦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阿姨,您的演技也忒差了,比那时候在我爸面前还差劲。”她看着江婉之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歪歪脑袋:“如果您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早就皱着眉头拎着它说‘那这种东西哄我,你是遗传了你母亲的那点儿智商不够用了吗?’”她学着江婉之的语气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 落在一旁看戏的江桁眼里,轻轻勾了勾嘴角。 那年陈宗缦还没有进精神病院,她的父亲也没有死,江婉之刚刚嫁进来,表面上两人相处的虽然不温馨,但也算是融洽。江婉之的第一次生日,陈庆民为她办了生日PARTY。到场的宾客或真情或假意都给她带来了礼物,她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当天晚上,父亲不知道的是,江婉之在休息室里拿着她的礼物,不屑的羞辱了她,并当着她的面把礼物扔进了垃圾桶。那也是第一次,陈宗缦看到了江婉之微笑背后隐藏的丑陋嘴脸,而她当时说的,就是刚刚陈宗缦说的那句话。 原样奉还。 只是这一次,江婉之没有了讲出这句话的底气。 “六月二十九号,你还记得这一天吧。”陈宗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把其中最大版面报道的那一张翻开,放在她面前。 映入江婉之眼帘的,是陈庆民死时现场的照片。 “你给我看这个,是在提醒我,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杀人犯吗?”江婉之冷笑,“生怕别人记不住你的恶行,所以以此威胁我吗?怎么,还想捅我七刀?” 陈宗缦眼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阿姨您这么恶心的人呢?”她抖抖报纸,把它放在桌上,当然,犯罪现场的那一面朝上,“我只是在提醒自己,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杀人犯而已。” “那天晚上,你们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用我说,你自己肯定记得吧。”陈宗缦指指桌子上的那份报告,眼睛眯了眯。 江婉之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所有人都知道,你父亲是被她的亲生女儿亲手杀死的,难不成精神病还没好?”说到这里,她突然拿起办公室的电话,“虽然你是我继女,但你也是杀死我丈夫的凶手,我还是不能放心和你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 “江桁是有国家级职业证书的精神病医生,有她在,即便我精神病没有康复,也都是可以和你共处一室的。”陈宗缦笑着,“到时候我就说,我实在是思念阿姨您,但是您又不来看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她的目光落在报纸上面的图片上:“阿姨您看,父亲当时死的多惨啊,他生前待您不薄,力排众议把您娶进来,连您欺负他最爱的女儿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哀怨,看上去有点不太正常。 江婉之被陈宗缦突然冷下来的脸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明白?”陈宗缦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照片,轻轻的摔在桌子上。 江婉之扫了一眼,发现全部都是当时陈庆民死的时候现场的照片。不同于报纸上处理过的,这些照片可谓是真是的把当时的场景还原的淋漓尽致,就连每一处伤口的细节,都清晰的摆在了江婉之的面前。 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了巨大的恐慌。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她后退一步,脸色有点苍白,看向陈宗缦的眼神也满是警惕。 陈宗缦向前走了两步,手里拈起一张照片,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她拿起的那张照片,正好是陈庆民的面部照片。照片上的陈庆民半边脸都沾上了凝固的血滴,头发也浸在红的发黑的鲜血里,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恐惧。 “您看看这张脸,您就不觉得怀念吗?”陈宗缦的眼神有一点疯狂,“这,可是跟您一起同床共枕,我算算……差不多十年了的男人呢,您还真忍心下得去手。” 江婉之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了几分怀疑:“你知道些什么?” 陈宗缦歪了歪头,眼神很无辜:“我知道些什么?我该知道些什么?我能知道些什么呢?”她点点照片上的陈庆民,“您和我爸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的滴水不漏,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我妈妈又能知道什么呢?” 听陈宗缦提到她的妈妈,江婉之紧绷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一道裂纹。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对面的人飞快的打断。 “别费脑筋再编理由了,我爸被你这副嘴脸骗了十年,你看看这些照片,看着他的脸。”她把照片举到江婉之的眼前,强迫她看着照片上血淋淋的陈庆民,“你对着爸爸的脸,再说一遍,你什么也没做过!”她的语调突然拔高,凌厉的眼神让对面的江婉之一时间有些慌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女孩的眼神震慑住。 江婉之稳了稳心神,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落在照片上:“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够,你不要妄想逼我承认。”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脚向后退了一小步,声音也有些不自然的尖细。 “是吗?”陈宗缦突然看向刚才那个老板椅,指尖轻轻搭上,“你在坐着这个椅子的时候,不会觉得不安吗?没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有没有有的时候觉得……后面有人在看着你?”她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眼神迷离而又没有焦点。 “你……你是不是犯病了?”江婉之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陈宗缦刚刚说话的时候,她竟然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后背却窜上来无名的凉意,这种凉意仿佛一双冰冷的手从她的后背穿透,搅动着着五脏六腑。 她慌忙的看向在沙发上坐的放松的江桁,指着陈宗缦大声说道:“她犯病了!你看到了吗?她不对劲!” 坐在沙发上的江桁抬起头,眼神直直的看着这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说道:“对不起,今天我只是个观众。”然后就再也没说话。 江婉之转头再次看向陈宗缦,发现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 陈宗缦穿着高跟鞋,江婉之的头顶只到她的鼻尖,她抬起头,一下子望进陈宗缦的眼睛——那绝对不是正常人的眼神! “你…你!”江婉之急忙后退,“你这个神经病!你和你舅舅一样,都是神经病!你们全家都是神经病!” 这话从江婉之嘴里蹦出来,飘在空中,有点幼稚。 可是陈宗缦却没有选择嘲笑她。 她微笑着点点头:“对,你说得对,我们全家都是神经病。”她轻轻往前再迈一步,“你知道我的,我现在无父无母,唯一的舅舅也死了,我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现在这间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你,多么好的机会啊。”她的手伸向挂在身侧的公文包,手缓缓的伸进去,似乎握住了什么。 “你不要乱来!”江婉之这才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精神病! 她慌忙的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打了保安部的电话。指尖匆忙的按下几个数字,反复几次,听筒里却每一次都是忙音。 “你不用打了。”陈宗缦抬起头,故作思考状,“你想叫保安?不过很可惜,今天保安部的电话会一直占线,整个大楼,都不会有一个保安出现。” 江婉之猛地抬头看向陈宗缦,手里的电话也被她探过身来一伸手,猛地夺走扔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又后退一步,后背贴在了办公室的玻璃上。 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看着眼前厉鬼一般的陈宗缦,眼中浮现出了恐惧。 陈宗缦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前:“嘘,阿姨,您千万不要叫出来。”她拍拍自己的公文包,暗示意味十足。 江婉之背靠着玻璃,手边只有一张老板椅,她余光扫了一眼,刚准备把手搭上去,脑子里突然闪过从前陈庆民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图像,手指触碰到椅背的瞬间“嗖”的缩了回来。 她的眼神四处乱瞟,面前是光滑的办公桌,桌面上散落的是刚刚陈宗缦甩在上面的照片,上面的陈庆民闭着眼睛,像是从前每天晚上睡在她身边时的表情一样安静。她慌忙的移开视线——旁边那张是狰狞的刀口,血肉外翻,甚至依稀能看到里面森森的白骨。 江婉之的眼神更加慌乱的从那张照片上飞快的滑开。 这张,血迹染满整条床单! 这张,三个刀口凌乱的分布在陈庆民的腹部,其中有一刀下刀极深,江婉之脑海中立刻闪过当时这一刀落下时,陈庆民突然抽搐的脸部肌肉。 这张,陈庆民的大腿内侧被狠狠的割开,望过去满眼血红。 每一张都是! 江婉之慌了,她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大量的画面,这些画面原本已经被她强迫着扔在记忆深处,但是每天晚上做梦还是会被惊醒的画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在不停的放大,放大。 她的眼神越来越慌乱,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原本挺直的腰杆佝偻着,双手颤抖的捂住自己的太阳穴。 “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看我,不要来找我……”她的嘴里不住的碎碎念着,脑袋里像是要爆炸,她的眼神好像被照片吸进去了一样,根本无法移开。 陈宗缦站在她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眼旁观着。 “妈!” 伴随着一声尖叫和“咚!”的一声巨响,大门突然被撞开,一群人疯狂地涌入宽敞的办公室,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江婉之的女儿,她的妹妹,陈娉婷。   ☆、第81章 陈娉婷 陈娉婷刚冲进房间,看到的就是江婉之靠着窗户蹲在地上,面色苍白,眼神慌乱,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而陈宗缦站在江婉之的对面,此刻正回头看向门口的她,眼神平淡,仿佛与她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而是一个无情的旁观者。 她没工夫跟她说话,深深剜了她一眼,然后快步走到江婉之旁边,蹲下身搂住她的肩膀。 江婉之嘴里不停的念着:“不是我的错,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形似疯癫。陈娉婷皱了皱眉头:“妈,您怎么了?” 江婉之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抱着自己的脑袋,眼神没有焦点,反而因为陈娉婷的触碰猛地向后一缩,把她的手一把打开,“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声回响在办公室中。 陈娉婷的目光一暗,脸色有点阴郁:“妈,我是娉婷,你看看我。” 她强迫江婉之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盯着她的瞳孔:“妈,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看着我,我们不害怕。” 江婉之的精神有点恍惚,刚刚陈娉婷说话的场景,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六月二十九号的清晨。那天在陈庆民的房间里,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蹲在地上不知所措,而陈娉婷就蹲在她对面,跟她说了同样的话。 “妈,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看着我,我们不害怕。”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只是这一次,轮到了江婉之的身上。 “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你爸就躺在那里,我杀了他!不,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他先来打我!”江婉之一把抓住陈宗缦的手臂,慌张的口不择言,“娉婷,帮帮妈妈,救救妈妈!帮帮我,救救我……” “啪!” 清脆的耳光声。 江婉之发丝凌乱,脸被大力狠狠的抽打到一边,皮肤上立刻浮现出了五个手指印。就连站在一边的陈宗缦也不免摇了摇头。 啧啧,真下得去手。 “你说什么呢!”陈娉婷小声的呵斥。她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掌,改为重新握住江婉之的肩头,把她的身子正过来,满意的看到她眼中原本的慌乱已经慢慢散去,理智正在归来。 她把扶着江婉之的身子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让她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渐渐清醒过来的江婉之脚步有点虚浮,但在陈娉婷的帮助下还是站直了身子。她看了陈娉婷一眼,眼神有点疑惑:“娉婷?” 她眉头轻皱:“你怎么在这儿?” 陈娉婷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还不知道要丢多少人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娉婷丝毫没有给江婉之留一点面子。 倒是对面的陈宗缦挑了挑眉,眼里有几分玩味。 原来如此。 从前她只以为,所有的坏事都是江婉之一个人干的,陈娉婷充其量只是个帮凶。现在看起来,好像真正心狠手辣的,另有其人啊。 陈娉婷成功安抚了江婉之,转脸看向陈宗缦:“谁让你进来的?”她紧皱眉头,目光在陈宗缦和江桁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在滑过江桁的时候,她的目光多停顿了几秒。 陈宗缦耸耸肩:“很显然,是你的母亲让我们进来的。”她看向跟着陈聘婷一起进来的保安,发现章明跟在队伍的最后,看向陈宗缦的眼神中有几分愧疚。 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陈娉婷说道:“我好心来给你妈送文件,顺便给她看两张照片而已,没想到她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我没说两句,她就成这样了。” 陈娉婷今天穿的非常职业化,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冷不丁的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点像。“我可以告你恐吓。”她指指江婉之,“这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刚才的精神状况很不正常,我可以说是你蓄意想要恐吓她。” “天呐!”陈宗缦的表情有点夸张,“蓄意恐吓?你在开玩笑吧?我一个精神病人说的话难道还作数?” 陈娉婷转头,目光落在江桁的身上:“你能够站在这里,说明你根本就没有病,或者你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我想要告你,不是一份虚假的精神报告就能救了你的!” 陈宗缦眼一眯。 “还想告我啊,刚才你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可是都听见了,她已经亲口承认杀死了我的父亲,并且你也有份。”陈宗缦盯着她,“这次,是不是该换你们两个人,去做一份精神报告了呢?” “你说什么?”陈娉婷皱起眉头,“刚刚我母亲有说过什么吗?”她的表情很无辜,“不过就算她说过什么,刚才办公室里就只有你们三个人,我完全可以说是你们想要蓄意谋害她,然后他——”她的手指指向江桁,“他,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通过了某种手段,比如催眠,让我的母亲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说出了某些话。”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所有的话说的理直气壮:“我的母亲作为民安集团的董事长,精神一向健康,并且纳税记录良好,参加过四次慈善拍卖,并且募集善款成立了一所希望小学。”她的眼神飘到陈宗缦身上,“而你,是曾经以残忍手段杀害自己父亲的精神病人,和坐在那边的江医生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利用裙带关系不知道怎么的出现在了我母亲的办公室中,并威胁她说出一些不是她本意的话。” 她微微翘起嘴角:“这间办公室里到处都有监控录像,你的行为,根本藏不住。” 陈娉婷上前一步,和陈宗缦之间的距离只不过一米:“姐姐,你当初残忍的杀害父亲,我们之间没有亲情,只有杀父之仇,而你现在又来骚扰我的母亲,我有权报警来彻查这件事。” 对面的陈宗缦由始至终都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的脸上也带着笑容,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依稀记得,自己对陈娉婷这个妹妹之所以厌恶,大部分是因为她有江婉之这个母亲,她甚至一度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被江婉之蒙在鼓里。虽然是白莲花圣母的性格,但却还算善良。 只是今天,从她的一言一行,说出的每一句话,清晰地发音,缜密的逻辑,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才是那条最毒的隐藏最深的蛇。 “我真是佩服你们母女俩啊!”陈宗缦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没办法,眼前是把黑说成白连眼都不会眨的人,这种不要脸的程度她自愧不如,也无言以对,“一个装贵妇,一个装圣母白莲花,你们平时应该活的很累吧。” 陈娉婷低下头:“看在你曾经是我姐姐的份上,我不想太为难你,我不知道你怎么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但你出来的方式,一定不想被别人知道吧。”她笃定了陈宗缦是通过裙带关系出的院,否则不可能才仅仅半年的时间,她的病就好的那么彻底。毕竟前几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容易被激怒的模样。她已经想好,就算她真的出院,就凭她今天在办公室的表现,有录像为证,就足够让她再回去精神病院里了。 “可是很抱歉。”陈宗缦摊摊手,“我还真的不想如你所愿。”她的目光移到已经逐渐恢复精神的江婉之身上,突然探身过去,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光,“阿姨,您看,爸爸就在那呢!” 这次江婉之的反应并不像刚才那么激烈。 她甚至推开陈娉婷,自己站在陈宗缦的对面,不屑的“哼”了一身:“同样的方法想用第二遍?缦缦,你还是太年轻。” “哦?是吗?”陈宗缦无所谓的撇撇嘴,目光在江婉之的脸上扫了一圈,“阿姨您现在的样子,可比刚刚要真实多了,不过也是,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脸上的皱纹涂再多的粉也遮不住,倒不如像现在一样,至少还能让人发笑。” 江婉之的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 她的脸颊上刚刚陈娉婷留下的指引还没有消去,发丝散乱妆容乱七八糟,很是狼狈。 听了陈宗缦的话,她一方面羞愤于自己刚刚的松懈竟然让这丫头钻了她的空子,一方面她也感叹幸亏自己刚刚在失去理智前悄悄用手机拨通了陈娉婷的电话,否则今天不知道会是多么严重的后果……等等,提到后果,江婉之的余光突然落在陈宗缦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挎在肩膀上的公文包。 她指向那个公文包,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娉婷,她的公文包里有凶器!” 陈娉婷闻言,冲着后面的几个保安使了个颜色,接着由两个人走了上来,站在她身后。她笑的了笑:“我想,这里面不仅有凶器,可能还有录音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吧。”她像是洞察了一切一般,将陈宗缦从头扫到脚,并且把她一瞬间僵住的表情也收入眼底。 “陈宗缦,你差太远了。”她们两人,一个是从小在父亲呵护下长大,吃穿不愁的大小姐;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看着自己的母亲怎么从一个小小的职员爬到董事长。虽然同样的年纪,但面对一直没什么心机的陈宗缦,陈娉婷从来没有放进过眼里。 “一个小小的经理竟然想要控制整个公司的保安?”陈娉婷回头瞟了章明一眼,语气不屑,“玩潜伏?” 语罢,她冲着身后的保安摆摆手:“去搜搜这个人,把她身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搜出来!” 她的指尖滑过陈宗缦,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江桁身上时,顿了一下。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那个男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毫无疑问,她曾经见到江桁的时候是对他有过几分好感,但那种微薄的好感早就在看到陈宗缦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变成了深深的厌恶。 哼。 她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还有这个男人,一起搜。” 既然进了这间办公室,还想出去?   ☆、第82章 法庭见 几乎是在一瞬间,在保安们动作的同时,江桁也动了起来。 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动作的,只知道当他们把手伸向陈宗缦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作为医生,江医生的运动神经可以说是个中翘楚,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保安们被身手矫健的江桁吓了一跳,一时竟然僵在了原地,不敢上前。江桁挡在陈宗缦的前面,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直直的站着,眼神冷冷的在保安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竟然让他们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你们这群废物。”陈娉婷上前一步,想要抢陈宗缦的公文包。 江桁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陈宗缦的面前。 “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原来是你爸爸,现在是他,陈宗缦,你还是没有丝毫长进。”陈娉婷不屑的看着陈宗缦。 陈宗缦一脸理所当然:“你傻啊,有人护着我我为什么要拒绝?难道像你一样,把别人都杀了才叫独立?杀人犯还话这么多,真是不要脸。”不管陈娉婷说什么,她是打定主意赖皮到底了。 陈娉婷脸上蒙上一层薄怒,转头对着身后的保安呵斥道:“快把他们抓起来!还有,给我报警!” 她扬起下巴:“姐姐,这是你逼我的。” 听了陈娉婷的话,陈宗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报警?你确定?”她指指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你确定,要让警察知道那份文件的存在吗?这个T市不姓江,那份文件也不只一份。” “哼。”陈宗缦轻哼一声,“区区一份文件,我还不放在眼里。等你们两个人被抓走之后,找一份文件,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陈宗缦点点头:“也对,杀人都能逍遥法外,何况只是一份文件。”她瘪瘪嘴,看上去有点泄气,但是语气却丝毫没有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意思。 她摆摆手:“报警多麻烦,不就是警察吗?我们帮你叫了。” 话音刚落,敞开的办公室大门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色警服的民警。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为首的人立刻走上前。 只需一眼,他就看清了这间办公室中的情势。 他先对站在一边的陈娉婷点了点头:“您好。” 陈娉婷也礼貌的点点头,面上没有任何惊讶,但是心里确如翻江倒海! 她的眼神在他和他身后的人之间徘徊:“请问你们是哪个支队的?这两个人刚刚闯入我母亲的办公室,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对她进行了恐吓和威胁,我们正打算报警。” 那人看了一眼陈娉婷身边的江婉之,江婉之立刻作出瑟瑟发抖状,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们是法院派来保护江桁先生和陈宗缦小姐的,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让我们把他们带走。”那人答道,“还有,敝姓秦,是刑警二队的队长。” “法院?”陈娉婷心头一紧。 秦队长点点头:“是,陈宗缦小姐已经就半年前的杀人案提起了重新审理的请求,目前是我们刑警队保护的对象,各项证据目前已经提交完毕,相信不久以后,也会有法院的传票寄到贵公司,到时候还烦请两位配合我们刑警队和法院的工作。” 陈娉婷和江婉之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慌。 说完,秦队长扭头看向陈宗缦和江桁:“两位,我们可以走了吗?按规定,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能随便外出,也请你们配合一下。” 陈宗缦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等等!”陈娉婷突然开口,三个人回头看着她。 她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难道他们两个人是法院的保护对象,就可以随便闯入私人办公室,威胁恐吓别人了吗?”她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看向陈宗缦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样,让人的后背泛起丝丝凉意。 “对不起,这件事情暂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再说刚刚在下面的时候,我们仔细看过你们公司的所有摄像头,包括这条走廊。”秦队长耐心的解释道,“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当时是江女士您自愿让她们进入这间办公室的,并不存在‘随便闯入’的行为。” 陈娉婷指着江婉之质问道:“你看看我妈妈现在的状态,难道还跟她们两人无关吗?”她的指尖移向陈宗缦刚刚就一直挂在身侧的公文包,“她的那个公文包里有凶器!这足够了吧!” “是吗?”秦队长闻言眉心一蹙,转头看向陈宗缦,“陈小姐,能不能把你的公文包打开给我们看看?” 陈宗缦看了陈娉婷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好笑。 “当然可以。”她大方的把手里的文公拿到身前,然后当着办公室里所有人的面轻轻的打开,然后把包翻了个个,里面轻飘飘的调出来几张白纸。 陈宗缦蹲下身子,把落在地上的白纸捡起来,抖了抖上面根本不存在的尘埃,指尖夹着纸张举到陈娉婷的面前,心满意足的看着她们渐渐染上怒色的眼神:“这就是你说的凶器,两张纸?”她晃了晃,手中的纸打在一起发出“啪啪”的声音,像是狠狠两个耳光甩在面前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脸上。 “原来这也算是凶器啊。”陈宗缦探究的把两张白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疑惑的问道,“我该怎么用这种东西伤你呢?”她故意在陈娉婷和江婉之面前晃晃,“你说,折成纸刀会不会更好用一点?” 陈娉婷的眼中怒气更盛,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她咬牙切齿的说道:“陈宗缦,你耍我!” 陈宗缦摊摊手:“现在才看出来啊!” 陈娉婷简直要气炸了! 但是她表面上并未发作,而是极力忍耐。 她看她还能猖狂多久!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被带走之前,陈宗缦转头对着她们两人说道,“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你们最好仔细看看,再把它交给你们的律师,看看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现在的地位吧。” 她的目光落在一边的江婉之身上:“还有,阿姨啊,其实那张椅子是全新的,根本就不是我爸爸从前坐过的那一张。”说到这里,陈宗缦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疑惑,“我也奇怪了,明明就是你自己买的,怎么还会吓成那个样子呢?”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跟着秦队长和江桁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 = 瞬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陈娉婷,江婉之,还有一群面无表情的保安。 “都出去。”陈娉婷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保安们说道。 保安二话没说,飞快的撤出了办公室。 “这……这怎么办?”保安前脚刚出门,江婉之就飞快的走到门口把门关上,转过头,无助的看向自己脸色阴郁的女儿。 她阴测测的瞪了江婉之一眼:“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不是你把他们放进来的吗?” “我怎么知道……”江婉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只剩下了满满的后悔,“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她们多废话!你是没看到,那个陈宗缦有多神经病!她简直就……” “我是没看到。”陈娉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江婉之的话,呵斥道,“你的年纪资历都摆在那里,怎么还会被陈宗缦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耍的一愣一愣的?丢不丢人!” 江婉之嘴尴尬的张了张,眼神闪闪躲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来之前,你都跟她们说过什么?”陈娉婷定了定心神,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妈,我也没有怪您,事情既然都发生了,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想办法解决不是?” 江婉之心里瞬间平和了许多,看向陈娉婷的眼神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畏惧。 毫无疑问,在很多方面她是不如她的女儿的。当年她错手杀了陈庆民,蹲在角落里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时候,也是在陈娉婷先冷静下来,然后在她的协助下,才能顺利的把一切嫁祸给陈宗缦,否则,现在坐在监牢里的,可能就是她了。 她叹了一口气:“娉婷,多亏有你。” 陈娉婷低头略微一思考,抿抿唇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在说些什么?” 江婉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困惑的摇头:“我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被陈宗缦那个神经病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弄得我满脑子里面都是陈庆民死时候的场景,根本不能思考,整个大脑都想要炸了一样,哪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江婉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陈娉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你那时候神志不清,这点我会处理,至于那些在场的人,保安什么的我都会处理好,只是……” 提到保安,她突然想起一个人,眼神立刻变得阴霾:“章明这个人,还真是能忍,没想到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藏了半年多,当初假意和我们合作,还真是难为他了。”她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某个角落,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这些事交给我处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法院有传票你就收着,养精蓄锐,别再法庭上出了岔子就好。”陈娉婷回头嘱咐道。 江婉之今天被陈宗缦戏弄了一通,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脸色也一直不太好看:“我知道了。” 母女两人站在办公室里,心里对陈宗缦的恨意又加重了许多。 “当初,我们不该那么轻易放过她。”江婉之恶狠狠的说道。 陈娉婷闻言下巴一扬,语气轻蔑:“放心吧,这次不会了。” 阳光从两人身体中穿过,打在墙上,浮现出两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第83章 番外——我是安格斯的卧底日志01 我是安格斯,编号156456 2012年2月29日 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我被我的上司梁铁强警官派到T市第一精神病院做卧底,目的是铲除以外号为“琛哥”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的主要业务是走私军火,而根据警队的线报,这个团伙假装精神病人住在这间精神病院里面,我的任务,就是来到这间精神病院,找出这个团伙所有的成员以及他们的老大琛哥,从而彻底瓦解这个组织。 我小的时候曾经有过精神病史,虽然已经治愈,但这却成为了我成为卧底的一个重要考量条件。 为了能够更加真实不被怀疑,我主动要求重新见了精神医生,把我心里的第二人格重新唤醒,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虽然这样有一定的风险,我也做好了可能会永远回不来的准备,但这样是最好的办法,我也相信自己,既然能够治愈第一次,那么这一次一定也可以成功完成任务,然后作为一个正常人归来。 晚上入睡前,我有过短暂的失忆,我想应该是我的姐姐cora在用我的身体活动,但是我却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我不禁开始思考,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万一cora她坏了我们的计划,那岂不是很糟糕,我想我应该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够和她沟通上。 2012年3月5日 我的这本卧底日志原本一直藏在病房里,可是很快我发现要想把日志藏在这里并不那么容易。首先,每天都有护工进来打扫卫生,我并不能把它藏在床下面之类的地方。病房里正面墙都是用墙纸贴起来,或许我可以像电视剧里那样,从墙上掏出一块砖来,把日志塞进去。 隔壁那位先生,我进来了五天,发现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只是普通的病人,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而已。我并没有主动去跟陌生的病人搭话,因为像这种人如果我主动凑上去可能会引起他更多的怀疑,所以我决定以静制动,等着他们主动来找我。 2012年3月14日 由于患病的原因,我的一天之中有越来越多的时间不属于我自己。别人都说,人格分裂的病人要转换人格的时候通常是由于某种刺激,但显然我并不是这样,有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就被姐姐顶了下去。 我开始越来越惶恐,并且企图控制自己的思想,让自己每天清醒的时间能够再长一点。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是带着任务进来的,我开始变得有些急躁,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出击,尽快完成任务。 2012年3月18日 我将日志放在了枕头下面,一觉醒来,竟然发现它摊开在被子上! 我吓坏了,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我姐姐cora做的。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蹦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得到了莫名其妙的响应,好像真的有另一个人存在在我的大脑里一般。 我知道这个人是我姐姐,并且通过沟通(我们通过不停的变换然后在纸上写字进行交流),我发现她也知道我是一个警察的事情,她知道我的过去,甚至偶尔还帮我改改卧底日志上的错别字。 我对cora觉得有些无语,但还是很感激有这么一个姐姐可以在我孤独的时候陪伴着我。 2012年4月2日 今天我在花园里,竟然有一个从没见过的病人走过来叫了我一声“亚伯”。 我有点纳闷,以为他认错人了,没有再追问,但当我体检的时候,连负责我的护士和医生都喊我亚伯的时候,我才真的有点生气。 他们看见我生气,都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重新叫我“安格斯”,但是我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下午,我去找医生咨询这件事,从他那里看到了我的病例。 当我看到这张病历上写的名字是“亚伯”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安格斯并不是我这副身体的主人格,亚伯才是。 原来我才是分裂出来的。 这个事实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不相信医生的判断,并且愤怒的质疑了他。 面对我的质疑,医生给我的回答是,因为我是派生出来的人格,并且并不是自然产生而是通过不正当的方式逼出来的,所以导致我的记忆和亚伯的记忆有一部分重合,我想当然的认为亚伯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 原来亚伯才是那个真正的卧底。 原来我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格。 这个认知让我的世界观产生了翻天覆地的颠覆,我决定休息一阵子。这一篇应该是我写的最后一篇卧底日志了,我会把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至于真正的卧底亚伯,他应该也有一本属于他的日志,我突然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一下。 2012年6月8日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我都没有再调查关于走私案的事情,只是偶尔出来跟姐姐说说话,交流交流,当然,写字的纸我都销毁了,没有让亚伯看见。 昨天的时候,我去了精神病院的图书馆。在图书馆里,我翻到了一些关于人格分裂的案例,我发现原来当第二人格太过强壮的时候会把第一人格挤掉从而取而代之真正的占有这个身体,第一次,我觉得我的心有些悸动。 无疑,这实在是太吸引我了。 我知道,当亚伯完成任务回归警队的时候,我和cora都会消失,但我不想这样,我也想作为一个人真正的存在着,我想要真正的拥有这个身体。 我有跟他一样的记忆,一样的能力,甚至比他还要强,为什么我不能取而代之呢? 我知道,我将踏出我人生中重要的一步,我需要一个真正的身份,我是安格斯,不是亚伯,我希望每个人见了我都叫我的名字,安格斯。 2012年8月10日 转眼我进精神病院已经赶快要半年的时间了,可是关于组织的事情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据我的上司梁铁强警官说,似乎这半年内那个组织销声匿迹一般,也没有任何军火流入T市,所以我只能每天在这里待命,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那样,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 还有,三天前,在小商的提示下,我找到了亚伯的日志,并且大体翻了翻。发现他并没有我知道的多,果然,在卧底工作方面,亚伯还是要稍逊我一筹。 2013年1月9日 C市三天前发生了一起街头枪击的流血事件,经过调查,发现他们的枪械是从T市流出去的。这件事情在内部引发了极大的轰动,梁警官也开始向我施压,侧面提醒我应该加快寻找他们之间的联系。 我也告诉了他,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人,我几乎已经确定他就是那个组织的一员,但是那个人住在VIP病房,而我只是普通病房,接触起来比较困难。 于是我把这个想法反映给了我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大哥,大哥很快决定,把我换去VIP病房。 无所谓,反正他有钱。 目标人物住在钻石三号房,我住在他隔壁的二号,今天我就要搬进去了,我相信住在他隔壁一定能获得更多的情报,能更快的破案。 2013年3月1日 在住了两个多月的时候,我终于成功的引起了目标人物的注意。今天上午我在后院晒太阳的时候,他主动走上来跟我攀谈,打听我的家庭背景。我听得出,他对我很感兴趣,但是我以退为进,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热情,反而转头走开,我相信,明天他会继续来跟我说话。 2013年3月8日 果然,连续七天,目标人物一直在找机会跟我聊天,而我也适时的放出亚伯,让他们两个人尝试着交流。亚伯的交流能力要强于我,我们俩的性格也是天差地别,单纯的亚伯并不知道这就是目标人物,以为这就是新交的朋友,两个人聊得很开心。 另外,目标人物之前一直打听我的家庭背景,这次我终于松口,向他讲述了视线编好的故事,他起初听了没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去调查我,所以我的故事几乎都是真的,果然,他对我又放松了几分。 我说,我需要钱去赢我哥哥,我想重新把他踩在脚底,所以需要很多钱。 他应该是相信了我。 …… 2013年4月26日 今天晚上,目标人物带我认识了一个叫做“青哥”的人,那个人跟他属于同一个组织,两个人地位相仿。不过我看的出来,两个人表面上虽然称兄道弟,但其实是互相看不起的复杂关系,我突然有个想法,我觉得自己可以利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自相残杀。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目标人物已经对我极其信任,他把我看作他的伙伴,而我也表现出了我的忠心。他说他很欣赏我这种人,话不多,但是足够忠诚。 晚上回到病房以后,目标人物告诉我,最近要有一批新“货”要运来T市,而精神病院作为中转站,需要人去接收这批军火,老大派了他和青哥,而我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替他把风。 我当然不会奢望第一次活动他们就带着我,但我觉得,这已经是打进他们内部的好机会,我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第84章 番外——我是安格斯的卧底日记2.0 2014年5月20日 前两天青哥私底下来找过我,问我目标人物的计划和部署,要知道,他们两个人虽然去接收同一批军火,但我知道,两个人都想在对方的环节搞死对方,自己独揽功劳,但是我依然没有向他透露任何消息。 所以我挨了一顿毒打。 回到病房的时候,目标人物看见了我,对我更加信任。 2014年6月14日 目标人物的任务失败了。 他在交收这批军火的时候被在外围巡逻的警察发现,慌乱之中打死了一个警察,差点暴露自己,虽然最后逃了回来,但军火却丢在了原地。 听说那批军火后来被青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藏了起来,而警方也开始在精神病院中展开调查,要找那天晚上打死警察的人。 我劝目标人物去找大哥求情,他犹豫再三一个人去找了大哥,但回来的时候却面色惨白。 于是我提出要去见大哥,说有办法替他解决,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带我去见了大哥。 我知道现在的我人微言轻,在大哥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目标任务的命运,但我还是为目标人物求情,并且以死相逼,成功得到了大哥的赞赏。 我知道,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我眼前了。 2014年6月15日 凌晨,隔壁房间发现了目标人物的尸体。 死因是心脏病猝死,但我知道,这一定是大哥派人干的。 说实话,在我住过来这段时间,目标人物对我十分照顾,虽然他做的是不正当生意,但我原本也是想在卧底日志中记载出他的所作所为,并且还考虑过以后事情解决之后可以给他从轻处理,但没想到,那些人这么狠心,竟然就这样处理了他。 这也提醒了我,以后行动一定要更加小心,不要被抓到把柄。 我现在不仅代表我一个人,而是代表在这件精神病院中潜伏着的所有卧底。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但我也能感受到,是有人在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 2014年6月24日 由于我不善言辞,接近老大的任务又落到了亚伯头上。 说起来现在我似乎不是很讨厌亚伯了,因为跟他的羁绊越深,我越发现其实他身上有很多我十分缺乏并且渴望的东西。比如对工作的热情,为人的单纯不失谨慎,让人很容易就能放下戒心等等的优点,是我所欠缺的。现在的我反而不怎么想把亚伯取而代之,和他生活在一起,说实话,也是挺好的。 今天晚上,我在已经死去的目标任务房间里坐着的时候,从前那个总跟他对着干的刘青经过他的病房门口。 看到我在里面,刘青并没有惊讶,他甚至脚步都没有半分停顿,就这么直直的走了过去,当然,他还对我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是我的敌人了。 我要接近老大,现在看起来有点困难,不过接近刘青,还是蛮简单的,揍一顿就行了。 2014年7月3日 今天白天我真的把刘青揍了一顿。 我把我心中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所有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我们两个人在一个没人去的角落打成一团,出来的时候我站都站不稳,而刘青根本就没能站起来。 果然,如我所想,虽然我打了他一顿,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对我的欣赏。他称赞我是“比王军(已经死了的住在我隔壁的目标人物)更加心狠和冷静”,并且向我提出合作的要求。 我们俩一个站在地上,一个趴在地上,竟然还在谈日后军火的合作,我笑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我知道,我已经快要接近这个组织的最中心,也是最顶端了,如果不出岔子,我的卧底生涯将会随时结束,也就意味着,我随时都有可能在这副躯壳中消失。 不过我不会再留恋了,亚伯比我确实更适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对生活拥有全部的热情,以后一定会活的更好。 我已经想好了,任务一完成,我就走。 2014年7月10日 今天傍晚,隔壁的钻石三号房来了新病人。 在隔壁听着护士把那间病房夸得天花乱坠,我忍不住嗤笑。 那间病房虽然是VIP,但前不久才死过人,即使是想要住进来的病人,也因为忌讳一直没敢般,他们也就是糊弄新病人吧。 不过他倒是想去看看,那个代替王军住在他隔壁的病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 还是亚伯去的,他很热情的跟隔壁新搬来的女病人套好了关系,并且还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 法克! 我坐在床边蹂躏着他可笑的十字架,如果我可以进去的话我真想冲出来抽他一耳光。难道我还要陪这个小妞去吃饭吗? 果然,二十分钟后,那个小妞来敲我的房门了。我打开门,发现那小妞真丑,头发像女鬼,脸也是苍白的,面部还有些凹陷,就像是几天没吃饭了一样,尤其是那瘦巴巴的身板在病号服里晃荡晃荡的,真想个骷髅。 “是不是打扰你祷告了?”她看见我手里拿着的十字架,显然有点惊慌。 她说话的声音倒是软软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烦躁,心跳也有些加快,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对话。 奇怪,我怎么会对一只骷髅有这么奇怪的情绪? 在路上的交谈中,我发现她还是一只比较有文化的骷髅,竟然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好吧我承认,我对她突然没有那么讨厌了。 当然!还是讨厌的! 2014年7月12日 我上一次花了大篇幅记载那个女骷髅的事情,并不是不务正业,而是我的上司要求我把一天发生的所有细节都记载到日志中,她现在住在我的隔壁,以后跟我还会有很多接触,跟她搞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今天早上看电视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关于她的新闻,原来她就是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亲身女儿残忍杀害父亲的主人公,我也打听了,她是有躁狂症的,所以免了刑责,来到了这里。 不过据我观察这个女骷髅应该是个二百五,来的第一天就被直接抓伤了手臂,血淋淋的,明明害怕的很却偏偏不敢说话,好吧,我承认,她虽然是蠢了点,但也蛮可怜的。 2014年7月25日 距离上一次交易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那批军火还藏在精神病院的不知道什么地方,我和亚伯都有意无意的经过一些死角,但似乎都没有发现,而大哥也下达了重新交易的命令,这一次我代替了王军的位置,为他们放哨。 想起上次王军的死因,同时也为了能够继续在这个组织中留下去,我与梁队长商议,交易计划将如期进行,并且当天晚上所有值班的巡警都会调开确保我们这次交易顺利进行,等交易完成后,他将带领下属在对方回去的路上进行盘查并且缴获这批枪支。 晚上,我和刘青按照原定计划把枪支成功的向对方买家进行了交接。交接是刘青亲自进行的,大哥并没有出来,而我的资格只能站在外面望风,摸不清交易的具体情况。交易完成后,我们原路返回,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次事情的成功,也让我成功的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唯一一点,就是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隔壁病房,听见隔壁陈宗缦(骷髅女)大叫了一声,起初我还以为被她发现了,后来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梦话,听内容应该是梦见了她的父亲。啧啧,这个女人胆小如鼠,怎么会敢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呢?而且还是连捅七刀那么残忍的手段,真是想不到。 2014年7月29日 精神病院里又死了个人。 那个人刚刚在后院里挑衅了我,没过多久就死了,所以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的不在场证据非常完美,那些警察也只是问了两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当天,我的顶头上司梁铁强梁队长竟然也来亲自审问我,问我那个人是不是我杀的,我当时非常愤怒。 作为我的顶头上司,我的联络员,竟然也不相信我的清白,我在这间精神病院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最清楚,那个死掉的人只是组织里最末的一层小兵,而我现在已经快要站在大哥的身边,案子马上就要破了,他竟然要求我返回警队! 我不同意,我据理力争,最后他还是相信了我,同意了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前提是我不能在跟任何案件沾上关系。为了我的卧底工作可以继续坐下去,我同意了。 2014年9月3日 Shit! 今天去仓库放卧底日志的时候,竟然被陈宗缦发现了!怎么会那么巧,她正好那一天去了仓库,还正好坐在了我的背上! 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犯了病,成功拖延住了护士,闹了半天才出了仓库,我这才能松一口气。 不过说实话,那个女人疯起来还真是吓人。 难道她的病竟然这么严重吗? 2014年9月5日 Damn it! 那天在仓库里陈宗缦竟然是在装疯!她是在故意救我吗?她是在害怕有人发现我所以故意装病把护士带走的!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那天她犯病之前,似乎是有意的把我头顶的红布条挪了一下,遮住了我的头发。 我竟然是被一个女人救了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丝颤动。 是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吗?我在心里嘲笑自己,而且还是一个精神病人。 她再次问我那天那个男人是不是我杀的,我否认,并且告诉她那天为我作证的护士是我的炮-友,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看到她当时愣了一下。 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个什么地方微微的扯痛。 我不否认这段时间以来,我对这个坚强聪明的女骷髅(她现在天天吃吃吃胖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熟,但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产生了好感,但我相信这种好感应该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太久,有个能时常说说话的朋友也不错。 对,我在这里交到了一个朋友。 一只胖了的女骷髅。   ☆、第85章 开庭(第一更) 从被带上警车到回到家,陈宗缦和江桁两人一直没说话。 在家门口,负责押送他们的秦队长拍了拍江桁的肩膀,说道:“这几天会有两位民警跟你们住在一起,这是我们提前说好的,还记得吗?” 江桁点头,目光从他身后的一男一女身上一扫而过:“我知道。” “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在开庭之前,有什么问题就告诉小张和小毛,他们两个人帮你们办,你们要调整好心态,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交给我们。”秦队长说道。 江桁朝后面两个人点点头:“麻烦两位了。” 秦队长又嘱咐了江桁几句,然后转身上车离开,那两位年轻警察则是留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这两天打扰了。”男警察上前一步,跟江桁握了握手。 江桁笑了笑:“是我们要麻烦你们了才对,请进吧。”说着话的时候,江桁已经把门打开,四个人一起进了家门口。 安顿好两位民警同志之后,江桁才缓缓上楼,推开卧室的门。陈宗缦正襟危坐的坐在床边,看向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激动。 江桁脚步一顿,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关上房门。 在他关门的那一刹那,陈宗缦像是只兔子一样“蹭”的从原地跳了起来,尖叫一声,兴奋的扑进江桁的怀里。 江桁被她的冲劲逼得后退一步,伸出双手揽住陈宗缦的腰,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好了,还兴奋呢?” 陈宗缦拉着江桁的手,神情激动,眼睛里闪烁着亮光:“我今天下午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霸气!” “是是是。”江桁好脾气的配合,眼泛笑意。 “刚刚车上的气氛实在太严肃了,我都没敢笑出来,差点憋不住!”她拉着江桁的手兴奋的原地转圈,“我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都不敢想象,我竟然反杀了江婉之,而且还勾出了陈娉婷!” 江桁伸出手捏捏陈宗缦的鼻尖,嘴角上扬:“你做的很棒。”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陈宗缦兴奋的问道,“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现在实在是太兴奋了,根本停不下来!我还想说话!” 江桁一把控制住兴奋过头的陈宗缦,把她按坐在床上:“好了,好了。”他揽着陈宗缦的肩把她搂在怀里,“才只是个开始,你就高兴成这样?” 她闻言皱起眉头:“你要知道,我当时是多努力才忍住不冲上去揍她的!” 要知道,她面对着的,可是杀了她父母的仇人! 还记得她假装文公包里有刀吓唬江婉之的时候,她恨不得自己里面装的真的是两把尖刀,还能抽出来冲上去砍她个十下八下的一了百了。 江桁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辛苦了。” 他知道,能够忍耐到这个地步,这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陈宗缦“哼”了一声:“这虽然是我的一小步,但却是查出真相的一大步!估计现在江婉之现在正着急呢!那份文件她以为已经销毁了,谁知道还有那么一份?” 提到文件,她突然收起笑容,望着江桁:“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份文件究竟是怎么来的?” 江桁看了陈宗缦一眼,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陈宗缦撅了撅嘴,嗔怪的瞟了他一眼,凑上去“吧唧”一口亲了一下:“好了,快说吧!” 江桁揉揉她的脑袋:“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监护人吗?” “当然。”陈宗缦瞪大了眼睛,“我还记得,我在住院期间所有的费用都是你帮我交的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掰掰手指,“这么算算,我可是一进医院就被你包养了啊。” 江桁摇摇头:“其实那些钱根本不是我帮你交的。” “嗯?”陈宗缦纳闷的看着他。 “你的父亲在XX银行有个保险箱,里面存放着一些文件,我也是在他出事以后才知道的。你入院后,我自动成为了你的监护人,所以这份原个原本属于你的保险箱被我暂时接管。”他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陈宗缦的头发丝,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那里面是民安集团的一点股份,还有一些存款,密码也锁在里面。” 陈宗缦的眼神有些怔忡:“那是……” 江桁看着陈宗缦呆呆傻傻的样子,有点心疼:“我想,那应该是你爸爸给你攒的嫁妆。之前他得病的时候曾经跟我提过,说给你攒了一些钱,如果他那次没治好,直接走了,那我就把银行的事情告诉你,你拿了保险柜里的东西,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原来,爸爸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为她打算了。 “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陈宗缦想这么问。 江桁摇摇头:“你知道那份保险箱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他一顿,看向陈宗缦,接着说道,“不是民安的股份,也不是那些存款,而是T市第一精神病院的股份,而且还不少。” 他把自己的猜测向陈宗缦娓娓道来:“我想,他应该是派我跟踪你的时候,就开始向精神病院投资了,倒不是说他觉得你一定会进来,而是有这部分投资,你将来可能对精神病院才没那么多抵触,如果到时候接受治疗,你股东的身份也会让你提前对精神病院有一定的了解,治疗也能彻底一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真的很爱你。” 陈宗缦还是有些不能理解:“那,江婉之不是……”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江桁解释道,“别人都以为,你进了精神病院,你爸爸的所有财产自然而然的都进了她的口袋,包括在这间精神病院的股份,所以那次她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质疑她的身份。如果当时她知道股份在你手里,我想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想方设法抢过来的。” 陈宗缦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在办公室,她被黄乐一吓就不敢再留下了,原来她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股东。” “没错。”江桁点点头,注视着陈宗缦。 他说:“你才是真正的‘大款’。” 他有意逗她开心,但她不知怎么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从来不知道,虽然未来的事无法预料,但父亲还是帮她想好了一切后路。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吧,如果他走了,自己一定不会得到好的照顾,所以情愿把她托付给一个当时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的江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爸爸对妈妈的感情已经淡去,但毫无疑问,对自己这个女儿,他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 他把那份文件放在保险柜里,想必,也是做了她和江婉之之间最坏的打算了吧。 想到这里,陈宗缦对江婉之母女的恨意更甚。 她的拳头紧紧握起,牙齿狠狠咬住下唇。 一双微暖的手伸过来,手指轻轻触到她的嘴唇,略一用力,将下唇和牙齿分离。 “别担心,事情很快会解决。”江桁眼色一暗,拇指轻轻摩挲着陈宗缦被泛着白色牙印的下唇,“我们很快就会上庭,这件案子也会重新审理,你放心,我们这次有了充足的准备,江婉之她们怎么也逃不掉。” 陈宗缦点点头,脑袋一歪,靠进江桁的怀里。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你们留给我的,我都会利用好,那个杀你们的凶手,我一定会让她们受到惩罚。 = = 三天后,Z省高级人民法院,对陈宗缦杀害陈庆民一案,做了又一次的开庭审理。 这一次,陈宗缦坐在原告席,但是,这次她挺胸抬头,站的笔直,和上次那个女鬼一样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为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她转头看向观众席,江桁就坐在第二排。 看到陈宗缦回头,江桁微微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后面坐着的,都是Z省的各家新闻媒体的记者,他们中的有一部分,甚至在去年的七月份曾经参加过陈宗缦案件的审判。 那个时候,他们的镜头里是一个连囚犯服都撑不起来的小姑娘,她甚至在法庭上当场发疯,被判如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时隔九个月,他们甚至有点认不出来,现在站在原告席上那个精神抖擞的姑娘,竟然和那谈那个是一个人。 下面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这短短的九个月的时间,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似乎隐隐有一种预感,今天在这个法庭上,将会有一场精彩的对战上演。 时间快要到了,所有媒体记者都把镜头擦亮,投向了在左右两边坐着的三个人身上。 陈宗缦,江婉之,陈娉婷。 这一家人,还真是够复杂的。 上午十点,正式开庭。 比起上一次哭的梨花带雨,这一次江婉之和陈娉婷明显换了战略,两个人打扮的成熟稳重,贵气逼人。 由原告变被告,两人倒是十分习惯。 陈宗缦这边的律师是父亲从前的好朋友,一家人早就去了美国定居,就连父亲死了的事也不知道,这次还是她辗转找到了他们一家的联系方式,那位朋友把这案子一听,立刻就坐了当天的飞机飞了回来,在机场就抱着陈宗缦不撒手,直嚷着要把陈宗缦接去美国同住,她虽然很感动,但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江婉之那边的律师还是陈宗缦上次见过的那个,长得倒是五官端正,在T市法律圈也小有名气,可惜主子是两只黄鼠狼,他也难免惹上一身骚。   ☆、第86章 法庭上1.0(第二更) 在上庭之前,江婉之方曾要求为陈宗缦这边做一个详细的精神鉴定。 “万一这次再输了,大不了就去精神病院再呆两年嘛,又不是没去过?”陈娉婷当时笑的冰冷,“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出狱了!” 陈宗缦也只是微微一笑,同时提出,对江婉之和陈娉婷也出具一份同样有法律效益的精神鉴定。 此话一出,江婉之的脸色瞬间暗了几分,她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陈宗缦无辜的摊手:“我呢,上次之所以没坐牢,是因为真的有精神病。可是我害怕这一次有些人会动歪脑筋,钻了法律的空子。” 江婉之闻言脸色一白。 陈宗缦这么做,毫无疑问是切断了她们一条后路。 在来这里之前,她们做了最坏的准备,并且已经找到精神医生给她开具了一份精神证明,现在正在场外候着备用。 现在的陈宗缦,无疑把她们的这个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是在上庭前,鉴于双方的要求,无论是被告还是原告都有了一份表示她们的精神是健康的精神证明。 审讯的一开始,被告方律师就一直揪着陈宗缦这边曾经承认杀人的事揪着不放,真个审讯从一开始双方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要知道,陈宗缦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半年,但是一旦提起来还是有不少人会当做茶余饭后教育孩子的谈资,时隔九个月再次复查,对于整个T市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如果当初的审判真的是错的,那么这后面的事态颗就会相当严重了。 且不说江婉之和陈娉婷一个是T市最大日化集团民安集团的董事长,一个是她的女儿,民安集团的副总经理,两个人在T市的商圈中都是小有名气。现在整个T市,整个Z省都处在中央检查的风口浪尖,如果两个人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么整个T市,上至政界下至商圈,可能都会有不小的动荡。 陈宗缦这边的律师,是她父亲从前的好朋友孙璘,非常肯定的解释道:“当时我的当事人之所以承认杀人,是在万般无奈,并且绝望的情况下,再加上我的当事人的精神状况并不乐观,所以才会承认杀人。” 他转身看向媒体朋友,声音不自觉的柔和,表情也变得有几分沉重:“各位媒体朋友请试想一下,去年的七月十日,距离被害人,也就是我的当事人的父亲陈庆民先生去世才刚刚过去十天。在这十天内,我的当事人没有一天晚上睡好觉。” 听着孙璘提到那天的场景,许多记者都翻开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资料。 照片上的女孩面色苍白,脸颊内陷,大大的黑眼圈包裹着的双眼没有一点神采。当时看着有点恐怖,现在在孙璘的诉说下,再看却是多了几分可怜。 “我的当事人,当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她大学刚毕业,利用假期去给小孩子做家教,在第二天醒来之前,她的所有经历都是无比的普通。但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躺着的却是自己最爱的父亲的尸体,浑身刀口,鲜血已经凝固在床单上。大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做是你,你会经得住这么大的打击吗?”孙璘的语气缓慢而沉重,一时间整个大厅中都洋溢着一种悲伤的气氛。 被告方的律师看气氛不太对,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孙璘毫不犹豫的打断:“这十天以来,我的当事人一直都被她父亲死去时的画面折磨着,要知道她原本就是一个有着精神病的人,经历了这种打击,她已经完全崩溃,这直接导致了她在法庭上一言不发,最后甘心认罪的这个结果。” “反对。”辩方律师及时开口,打断了孙璘的话,“反对辩方律师做出没根据的推测。” “这当然不是没根据。”孙璘打开手上的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是我的当事人在最初进精神病院的时候,精神病院中的护士和医生对她的一些描述,上面清楚的写着,我的当事人在住进精神病院的前两个月,每天晚上都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并且就算是吃了安眠药,也是只能睡三个小时左右。” 所有的媒体都看向陈宗缦,发现当孙璘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个小姑娘的脸上并未显示出过多的悲痛,反而无风无波。 是已经释怀了,还是…… “描述里面还说道,我的当事人曾经多次因为见到血的颜色而犯病,这就证明了,被害人陈庆民的死给我的当事人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他阖上文件,看向辩方律师,“综上所述,我认为当天我的当事人在法庭上的认罪是不真实的,是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做出的无意识的认罪。” 孙璘看向辩方律师,握着材料的手背上有点点青筋暴起。 尽管这些材料他事先都看过一遍,但这次在法庭上再一次将它们公诸于众,他在念出其中的每一句话的时候,嗓音都忍不住颤抖。 老友无辜惨死,他唯一的孩子蒙受了不白之冤,还遭了这么多罪。 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那对母女,心中厌恶之意更甚:“她当时之所以会认罪,是因为她根本正在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她甚至拒绝了法院给她提供的法律援助。试问,如果一个有求生意志的杀人犯,为什么要拒绝别人为她辩护呢?唯一可能的就是,她当时的精神状况并不理想,所以她下意识的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他打开一份文件,“刚才这些话并不是我凭空捏造或者是推理想象出来的,而是经过了专业的精神医生给出的报告分析出的,这份报告也已经在法官和各位陪审员的桌子上了,各位可以随时翻阅。”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紧皱眉头的法官。 “反对无效。”法官的声音有如神音,让孙璘松了口气。 “多谢法官大人。”他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我想先对案发当天的情况,向各位在场的陪审员和媒体朋友们做一个重新的说明。” “反对!”辩方律师再次开口,他起身,拿着自己的文件,“我们刚刚已经把所有的案件背景都重新做过详细的说明,控方律师这样做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孙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辩方律师应该还记得,我的当事人在上一次的审讯中并没有律师,所以她的很多情况法官和各位评审员并不清楚,有一些并没有在你的说明中出现的细节,我需要在这里强调一下。” 法官点点头:“批准。” 辩方律师讪讪的坐下,下意识的看向江婉之和陈娉婷。从刚才开始,他的所有反对都被判无效,两人看在眼里,都朝他投去了威胁性的目光。 他的额头上立刻冒起了冷汗,低头匆忙翻找着手底下的资料,希望找到一些更有力的说法。 而孙璘明显更加自信:“我手上拿到的这份法庭的尸检报告证实,被害人陈庆民是在六月二十九日凌晨一点左右死亡,死因是尖刀刺入心脏动脉致死。除了致命伤以外,他的身上还有六处刀伤,分别分布在他的胸口,腹部,和大腿上。” “请允许我做一个合理的假设。”他将手里的文件阖上,面向身后的媒体们,“假设,致被害人陈庆民死亡的那一刀,是最后一刀。” 他看向辩方律师:“如果我的当事人是凶手,那么她在实施完这一系列暴行的时候只不过凌晨一点左右,那她当时为什么不逃跑呢?只有一个可能,那么就是我的当事人并不是真正的凶手,而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辩方律师接着反对道:“反对。”他推了推眼镜,笃定的说道,“控方律师自己刚刚也说过,你的当事人当时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她极有可能是在杀人之后因为极度的害怕所以并没有出那个房间,我认为控方律师的话并不能证明她的当事人没有杀人。” 法官点点头:“反对有效。”他转头看向孙璘,“控方,请你再拿出更有力的说辞和证据。” 话音刚落,就看到江婉之和陈娉婷的表情也稍稍缓和,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陈宗缦,发现并没有在后者的脸上看到自己预想到的“失望”“沮丧”之类的表情,反而更加淡定。 两人交换了眼神。 陈宗缦真的不是原来那个陈宗缦了。 “是。”孙璘看了辩方律师一眼,继续说道,“根据现场的调查,当时杀害陈庆民的那把刀,也就是凶器,是掉落在房间里的。而凶器上,沾有我的当事人的指纹。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一张图片:“大家请看,这就是当时的那把凶刀,大家可以看到,是一把非常平凡的,用来切水果的刀子,那么,这种尺寸的刀子一般都会出现在哪里呢?” “厨房!” 不知道是哪位记者一时没控制住,开口接了一句。 陈宗缦站在原告席上,虽然没有看清是哪位记者说的,但还是回头朝着观众席报以了微笑。   ☆、第87章 法庭2.0 “没错。”孙璘也朝着观众席点了点头,“就像大家所认知的那样,这样长度的水果刀,当然是放在厨房里的,那么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都有可能接触到这把水果刀咯?” “反对!”辩方律师站了起来,“难道水果刀放在厨房,你的当事人就不能把刀从厨房中拿出来,然后用来杀人吗?” “反对有效。”法官点点头。 孙璘立刻侧身:“法官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被告。” “批准。” 陈娉婷和江婉之不知道孙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动作。 “请问陈小姐,你在你们家,去厨房的时候多吗?”孙璘一上来,就问了个非常耐人寻味的问题。 陈娉婷摇头:“不,我几乎不去。” 孙璘继续问:“那,我的当事人经常去吗?” 陈娉婷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她虽然不经常,但偶尔还是会进去的。” 孙璘点点头:“谢谢你,我问完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孙璘的意图是什么,就连陈宗缦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于孙璘的业务水平,陈宗缦是相当信任的,在上庭前,她们就案情做了大量的研究,但是法庭上瞬息万变,随时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新变化,比如现在。 只有坐在观众席上的江桁,嘴角轻轻勾了勾。 孙璘面向法官,挺直腰杆:“法官大人,通过刚才的询问我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合理的结论。当一个家庭,在没有佣人,没有任何管家之类的家政服务人员在的情况下,被害人早出晚归,而两个女儿一个不进厨房,一个‘偶尔才进厨房’,那么当天晚上的饭是谁做的?晚饭后的水果又是谁切的呢?”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江婉之的表情突然有点僵硬。 她虽然也不知道孙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种直觉告诉她,他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跟她有关。 孙璘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犀利:“正如大家想到的那样,如果我的当事人真的是凶手,那么这把凶刀自然是她从厨房中带出来的,刀柄上满满的都是我当事人的指纹。”他扬起下巴,突然有一种年轻时的热血全部在心脏中充盈了的劲头。 “那么,辩方律师能否解释一下,那刀上,为什么没有当天晚上做了饭还切了水果的被告人江婉之的指纹呢?”他的脑袋微微向前一探,询问道。 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江婉之的身上。 辩方律师显得十分镇定:“法官大人,我认为刀柄上没有我当事人指纹的原因非常简单。如果你蓄意谋杀一个人,会不会在事前把所有的工具准备好呢?比如说,把刀压在枕头下面,或者用遮挡物包裹起来?刀上的指纹自然都没有了。” 孙璘“哦?”了一声,眼色一沉,“那么辩方律师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当事人是有准备的,蓄意的谋杀她的父亲的咯?” 辩方律师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么好。”孙璘微微颔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嘴角带了一丝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站在被告席上的陈娉婷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孙璘看了她一眼:“既然是蓄意,那么现在最重要的部分来了。我想请问辩方律师,你既然说我的当事人是蓄意杀人,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 面对着观众席上大大小小的摄像头,孙璘毫不紧张。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上过的法庭打过的案子早已经数不清,他本人也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T市和一家人一起去了国外享受晚年生活,心态早已不像年轻时那么争抢好胜。 但是今天,当他从新站在律师席上,进自己前半生所学去帮助老友的女儿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这个案子,可能会成为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这也是他能为逝去的老友做出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自己低沉的声音讲述着:“我的当事人从小母亲就早早的病逝了,家里只有她和她父亲两人,可以说,她就是被被害人又当爹又当妈的带大的,认识他们一家的人都清楚,她和被害人的感情非常深厚。甚至在后来,他父亲娶了一个佛口蛇心的后妈回来,而这个后妈经常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为了被害人的幸福,也没有把这些委屈告诉被害人,而是选择了默默忍耐。试问,这样一个与自己父亲有着这么深的感情羁绊的女儿,怎么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就杀了自己的父亲呢?” “反对。”辩方律师立刻站了起来,“蓄意谋杀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测,不可否认的是,你的当事人可能在谋杀行为上并不是蓄意的,但当时原告正处在精神失常的状态,控方律师,你的证言只能说明你的当事人可能不是蓄意谋杀,但并不能否认谋杀这个动作不是出自你的当事人之手。” “反对有效。”法官沉着脸说道,“控方,如果你再不能拿出更加确凿的证据,我们将跳过这一问题,不再浪费时间。” 孙璘点点头。 他从桌子上一摞文件的最下面套出一本,打开,抬头说道:“这一本,是一份民安集团去年第二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在明细表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2013年的5月份,和六月份,均有一笔非常巨额的管理费用的支出,共计五百零四万元零八千元整。” 江婉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被宽大的袖口遮住的手随着孙璘的话而轻微的颤抖着。身边的陈娉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镇定一点。 “大家再看这一份。”孙璘一边说着,一边再打开另一份文件,“这一份,是民安集团对外公布的第二季度的财务报表。” 他朗声说道:“在这份财务报表上,这笔共计五百零四万零八千元整的管理费用奇迹般的消失了。” 他转身,看向观众席上的媒体:“大家都知道,民安集团是T市最大的日化民营企业,总资产超过二十亿人民币,流动资金也超过了七千万。五百多万听上去比起三十亿,八千万似乎是少了很多,但也是不少的,尤其这只是两个月的管理费用支出,这非常不合理。而且大家可以看到,这份文件并没有签字,由此可见,当时还活着的民安集团的董事长陈庆民先生,对这笔支出并不认可,所以他没有签字。” “那么这笔支出属于谁呢?”他点了点下面其中一个签名,“这份文件上唯一的签名,就是当时还是财务部门主管的,江婉之女士的签名。” 辩方律师突然开口道:“法官大人,我要求检验这两份财务报告的真实性。” 法官点点头:“批准。” 两份财务报表被法庭上的工作人员拿了下去,两边突然陷入了沉默。 法官看看表,抬起了小锤“咚!”的一声:“本席宣布,暂时休庭十五分钟,等待报告检验结果。” 说完,法官就起身朝后面走去。 观众席上瞬间开始了有些嘈杂的喧哗,作为上一个案子的被告,这一次的原告,陈宗缦还是被身边的民警一左一右的驾着走向后面的关押室。 在走出法庭偏门的一瞬间,她转头看向座位席上的江桁。 周围的人都在低头或高声或低声的私语,只有江桁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向她微微一笑。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笑,却奇妙的安抚了陈宗缦的心。 没错,她不需要紧张的。 陈宗缦松开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握的拳头。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苦无依靠的可怜女生了,为了今天的重审,他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这半年发生的事太多,已经足够可以让她坦然的面对各种大风浪。 她不应该紧张的,她应该相信他,相信孙叔叔,也相信自己。 既然不是自己做过的事,那么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公平和正义一定会站在真相的这边! 十五分钟一晃而过,在侧门打开的时候,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直接对上对面的陈娉婷和江婉之。 她勾了勾唇角。 今天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请检验人员宣布结果。”法官看向手里拿着文件的工作人员。 检验人员点点头:“经过我们的检验,可以证实并保证。” 一瞬间,陈宗缦下意识的看向陈娉婷,发现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自信的笑容,并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她。 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应该不是没有来由的。 难道说…… 她猛地转头看行检验人员手里的那份报告。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当年父亲死后自己能够轻易的被定罪,背后肯定不止那一个已经被双规了的副院长在帮她们! 她脸色一沉。 这份报告,终究还是费了。 “…证实并保证,这份财务报告,具有完全的真实性。”检验人员把手里的文件合上,看向法官,“宣读完毕。” “好,请坐。”法官结果文件,检验人员就坐。 陈宗缦一愣,紧接着一股狂喜瞬间弥漫了她的整个大脑。 反观江婉之和陈娉婷,在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表情全部僵在了脸上。尤其是江婉之,她竟然腿发软的后退了一步,幸好被身边的陈娉婷一把拉住,才免了在大庭广众下失态的尴尬。 陈娉婷抬眼律师,眼睛里似乎能射出锋利的匕首。律师此刻也是眉头紧皱,脑门上已经冒出了虚汗。 陈宗缦欣喜的回头,看着刚刚落座的江桁整了整衣领,向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法官大人,我申请将这两份财务报表加入法庭证据。”孙璘昂首挺胸,朗声说道。 法官点点头:“批准。” “另外。”他再次拿起那份报告,“由于这两份报告的真实性已经确定,所以我有理由做出合理的推断:这份报告,就是江婉之女士杀害被害人的动机!”他转头看向法官,“法官大人,我申请将被告,江婉之女士,列入犯罪嫌疑人的名单。” 法官看着手底下的报告沉思了片刻。 “批准!”   ☆、第88章 婉之的过去 如果说从开庭到现在,江婉之还一直站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虽然是被告,但却一直不是犯罪嫌疑人。而从现在开始,江婉之终于和陈宗缦,站在了一个平等的起点。 一切,将从现在重新开始。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都是那么顺利,孙璘出示了在江婉之房间里做的鲁米诺实验的报告,证实墙角那未被油漆掩盖住的地方,有血迹反应。而陈宗缦在事发前一天晚上睡觉前发的一篇普普通通的微博,也将辩方律师“陈宗缦有可能在入睡前就精神不正常”的可能性否定。 看着江婉之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陈宗缦心中冷笑一声。 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们怎么可能在明知道江婉之背后有复杂的关系网的情况下还肯来打这个官司? 鲁米诺实验是也是陈宗缦前几天从梁警官手下借了几个警察,偷偷潜回自己从前的房子做的测验。鲁米诺反应堪称“血迹检测小王子”,即使是几年前的血迹,如果没有清理干净,也是可以检测到的。这时梁铁强警官听了她的案子后随口给她的一个建议,却没想到成为了她能够打到江婉之的最有力的证据。 “她这是私闯民宅!”看到那份血迹报告出来,江婉之终于按捺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喊道。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听省去很刺耳。 孙璘皱了皱眉头:“江女士,您现在住的那间房子,是我当事人的父亲陈庆民先生所有,房产证上也不是您的名字。我的当事人陈宗缦小姐虽然在精神病院接受过半年多的治疗,但那也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去哪里,是正儿八经的‘回家’,怎么能算私闯民宅呢?” 江婉之的脸色苍白。 有了那份检验报告,只是短短的半个小时,她就变为了一个“有动机,有证据”的嫌疑人。 孙璘看得出江婉之的精神防线已经被击破,于是他乘胜追击,面朝法官开口说道:“法官大人,我请求当庭播放一段录音。” 法官批准后,大厅里一片寂静。 半响,江婉之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看我,不要来找我……” “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你爸就躺在那里,我杀了他!不,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他先来打我!” “娉婷,帮帮妈妈,救救妈妈!帮帮我,救救我……” 此录音一出,不仅是江婉之,连陈娉婷的脸色都已经青的不能再青了。 到此为止,这个庭上的情况,已经完全逆转。 陈宗缦甚至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姿势笔直的站着,她没多说一句话,只是把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都呈现在了大家面前,然后静静的看着江婉之和陈娉婷一点一点的从刚才的气势汹汹,变成现在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每一个证据的出现,都没有让她的脸上洋溢出胜利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在看着,看着那些被掩盖了九个月的真相慢慢在大家眼前一点一点的被公诸于众。 紧接着,江婉之方提交了一段当天的摄像头记录,录像虽然没有声音,但却把陈宗缦咄咄逼人,江婉之节节败退的场景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镜头中,陈宗缦的嘴在不停地动着,和江婉之两人一进一退,到最后江婉之痛苦地蹲在地上。 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脑袋都糊涂了,一片哗然。 陈宗缦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刚刚才变得纯洁起来,怎么在这段录像上,她就变得咄咄逼人,活像要把江婉之吃掉似的? “肃静!”法官不得已敲了敲小锤子以维持法庭秩序。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江婉之方的律师说道,“正是因为陈宗缦在言语和动作上一直对我的当事人进行威胁和恐吓,所以才会导致我的当事人意识模糊,精神紧张,一时胡言乱语…” “反对!”孙璘果断的站起来,手里拿出一份文件,“这份是我的当事人和被告在上庭之前做过的一份精神鉴定,上面清楚的写着,我的当事人和对方都属于精神健康的状态,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 他看向江婉之:“如果被告不是因为做贼心虚,杀了人以后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他看向法官,语速放缓,像是在讲故事:“我的当事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他的父亲被人杀死,自己又被迫背上杀害亲生父亲的罪名,能在半年的时间内治好精神病出院已经非常不容易。现在,她又知道了杀自己父亲的凶手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怎么能不情绪激动?” 他调出一份证词:“后来在场的秦队长的证言中有这么一句话,‘当时江方层诬陷陈方的公文包里夹带着攻击性武器,并以此威胁她,后经证实,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所谓攻击性武器纯属无稽之谈’。”他看向江婉之,提高了声线,一字一顿的说,“这些都足可见,被告的诚信度很值得怀疑。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江婉之,完了。 不管今天的结果如何,她自以为高贵的形象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留在了过去。在她的女儿陈娉婷把这段视频公开以后,也就表明了她的态度:这件事情都是江婉之自己做的,与她陈娉婷没有一点关系。 两个人中她们选择牺牲江婉之,保住陈娉婷。 江婉之站在被告席上,看着下面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记者,一时竟然有些怔忡。 往事涌上心头,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十几年。 想当初,她刚工作就到了陈庆民的公司,从一个小职员做起,一点一点的累积着自己的人脉,那时候的她还单纯的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越爬越高。 可是,当她见过人到中年但还是英俊的陈庆民和他的老婆,同时也是这间公司的总经理的祝清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个最高的位置。 她开始接近陈庆民,与他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并且慢慢一步一步往上走,走的越来越高,野心也越来越大。 后来祝清病重,她去看望。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虚弱的祝清。 从前在公司,她是职员,她是总经理,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都会在心里暗暗的把自己和她做比较。 明明她长得更好看,能力也不比她差,还比她柔情似水会讨男人欢心,他们俩差的,仅仅是一个丈夫。 祝清的丈夫是自己公司的董事长,而自己的丈夫却因为事故早早丢下了她们母女。 病床上,祝清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甚至连着呼吸机,如果不是略微起伏的胸膛,几乎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 她居高临下的站在病床边,心里突然生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这是个取而代之的好机会。 于是她做了她人生中第一件大事。 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面罩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警报声响起,她慌忙逃走。那时候的她,取而代之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接下来的三天,她每天都战战兢兢,就连走在路上的时候,都随时保持警惕,生怕突然有警察突然冲出来说要带走她。 就这样过了五天,她没有等到警察,而是等到了祝清的葬礼。 她去葬礼现场,对着那张黑白的遗照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几个小时。 在葬礼上,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一直在偷看她的男人,但是当她看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男人的眼中闪过恐惧,然后躲躲闪闪。 她当然认识这个男人,祝清的弟弟,祝晨。 那天她从医院中匆忙逃出来,也带走了呆立在门口的他。 她用最快的速度叫来了自己认识的社会人士,四个男人加上她,揍了他整整一晚上。在这个晚上,她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随手找人查了查他的底细,居然被她发现,祝晨也在从事不正当的走私生意,而且居然还是军火。 拿着那份资料,她威胁他,如果把那件事说出去,就把这份资料寄给他的老大,让他的老大来惩罚她。 于是那件事就这样被隐瞒了下来。 可是祝晨是祝清的亲弟弟,她怎么也不放心,于是她花重金请了专业的精神专家,隔三差五就把祝晨弄过来精神摧残一番,直到后来他进了精神病院,她才算是真正的放心。 她直到,自己在拔下呼吸机的那一刻,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后来,她如愿嫁给了陈庆民,也成功的坐上了财务主管。 但她很快又不满足了。 因为家里还有一个陈宗缦呢。 有了陈宗缦,陈庆民的宠爱总不能只在她和她女儿的身上,如果以后他出事,相信她们两个人也分不到多少钱。 于是她就计划着利用自己职务之便挪用公款。 可惜很快被陈庆民发现。 从来对她都是温柔的他竟然在这件事上大发脾气,将那份报告甩在地上,并扬言要对她进行内部处分! 她震惊了。这怎么能?她不是他妻子吗?拿这点钱难道就不行了吗?还是,他心里有的,还是那个已经死了的祝清?她跟了他十几年,竟然还抵不过这五百多万? 任凭她怎么苦苦哀求,他都始终不肯松口。 终于,她恼羞成怒,拿起切水果的刀子,重重的插进他的腹部。 鲜血顺着他的小腹和大腿流了一地,陈庆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忍着剧痛走向电话机想要叫救护车,却被她再次用重物打晕。 陈庆民倒下去的瞬间,江婉之借着手中水果刀刀面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狰狞的表情。 呼……江婉之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 对面零零散散的闪光灯闪的她大脑一片空白,每个记者都争先恐后的捕捉着她的表情,构思着怎么用最精彩的语言描写出她从董事长到阶下囚的其妙转折。 她微微一笑,眼睛里第一次闪烁着点点泪光。 报应来了啊。   ☆、第89章 我们就看着吧 “本席宣判,由于本案的特殊性,本席和陪审员经过商议一致决定。在陈庆民被杀案一案中,原被告陈宗缦反诉成功,其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嫌疑人江婉之有法庭收押,经调查后择日宣判。” “关于本案中涉及的其他有关双方权益的细节,将于宣判当日共同宣判。” “退庭。” “咚!” 陈宗缦出了法院大门,外面的阳光直直的洒在她的头顶,暖洋洋的。她抬起脸,闭上眼,眼前一片金黄。 江桁和孙璘从后面走过来,相互握手。 两个男人在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喜悦与释然。 虽然是择日宣判,但基本上就是这么定了。 跟在陈宗缦身后出来的蜂拥而至的媒体把陈宗缦包围了个水泄不通,争相想要对她进行采访。陈宗缦被吓了一跳,眼前的阳光被人群挡住,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闪光灯。 她不知所措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找不到出口。 被人群的冲击力撞了一下的江桁眼前瞬间失去了陈宗缦的踪影,他皱着眉头,终于在不停地推搡中看到了陈宗缦今天穿着的藏蓝色的外套,然后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衣领微微用力,拉近了自己怀里护好。 两个人周围全都是堵过来的记者,耳边全都是说话声导致他们也根本分辨不清话的具体内容。 江桁把陈宗缦的脑袋扣在怀里,带着她朝人群外面缓慢的移动着。 最后,幸亏法院门口的武装人员及时赶来,对媒体人员进行了疏散,陈宗缦,江桁和孙璘三人才得以脱身,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车里,把一切喧嚣都隔在了车门外。 “呼……”陈宗缦大口喘着粗气,因为还没平静下来所以手忙脚乱,安全带拿在手里扣了还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江桁的大掌搭在了她的手上,她才慢慢镇定,“咔哒”一声把安全带扣了进去。 “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对上江桁望过来的眼神。 车子在人群中转了个圈,迅速离开了法院门口。 = = 堵在车边的记者们扑了个空,只能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过随后从法院出来的陈娉婷让他们找到了新的目标,他们一哄而上,像刚刚包围陈宗缦一样把陈娉婷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小姐,请问您对今天的庭审有什么看法?” “您的母亲江董事长变成嫌疑犯,您是否觉得惊讶?” “请问这件案子您是否知情?” 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记者,似乎在慌乱中捕捉到了陈娉婷突然闪烁的眼神。 她刚开始的时候看上去很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表情也有些悲伤:“我愿意回答大家的问题,不过请大家安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 周围的记者们立刻安静了许多,他们掏出录音笔架起摄像机,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 陈娉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关于这件案子,我想说,我也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她用脸上的背上把自己掩饰的滴水不漏:“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妈妈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她竟然是杀害爸爸的真正凶手!我……”她捂住嘴,声音有些哽咽。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 人群中有一个记者大着胆子问道:“那么关于你的姐姐陈宗缦呢?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陈娉婷的动作不可见的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关于这件事,我现在心里还很乱,毕竟从前我都一直认为,是她杀了爸爸。”她的嘴角下弯,脸上精致的妆容并没有因为悲伤而有一丝裂缝,“事情的真相还要交给警方侦破,如果几日后法院判定我母亲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会亲自登门向姐姐道歉。”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声音低沉:“毕竟,如果妈妈犯下了不能饶恕的罪行,而我的亲人,也只剩姐姐一个了。” “江婉之太太原本是民安集团的董事长,如果这次她真的是凶手,那么是否意味着民安集团将会有一次巨大的变动了呢?”一位记者问道。 陈娉婷点点头:“变动是肯定的,如果我母亲犯了法,这董事长的职务是没有办法再继续担任下去了。”她的眼神悲伤中带着坚毅,把一个经受了巨大打击后依然坚强的女孩演了个十足十,“但是我们民安集团是不会倒下的,还有,即使我母亲犯下大错,她也依旧是我的母亲,我会把公司打理好,等她出来。” 记者不再提问,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快门声。 陈娉婷的助理和保安立刻围上来,护着她上车,快速离开了法院门口。 车门一关上,陈娉婷原本还算得上平和的脸上立刻乌云密布。 她双拳紧握,背脊挺得笔直。 窗外是还在法院门口徘徊的记者,现在从门口走出来的,是这场庭审的法官和工作人员。 可是,江婉之却不会从这个门出来了。早在她刚刚接受采访的时候,江婉之就被警方从法院的后门带了出去。 她看着窗外,隔着墨色的窗纸,外面看不见车内,但是她却对外面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是正在交谈的记者和法官。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讽刺。 “总经理,我们去哪?”司机看陈娉婷脸色不好,连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声音太轻,陈娉婷好像是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司机无奈,只能提高声线再问了一遍。 这次陈娉婷倒是听见了。她收回视线,端正的看向前方,深吸一口气:“去麦林科酒店。” = = 麦林科酒店是T市最大,同时也是星级最高的酒店,集餐饮,住宿一体,值得称赞的是,一般的酒店会过于重视住宿而忽视餐饮,麦林科则是很好的坐到了两者兼顾。 陈娉婷在上庭之前,就约了公安局的张副局长见面。 她原本就没打算能赢,所以在上庭前就做好了接下来的打算。 “张局,依你的意见,我妈这个案子,可操作性有多大?”作为公安局的副局长,他是陈娉婷母女的主要公关对象,和两人的关系可以说也是比较融洽,当然,这和陈娉婷平日里经常送钱送礼也脱不开关系。 张副局长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眉头轻轻皱起:“娉婷,我和你妈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有些话,我还是直说了。” 他顿了顿:“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这件案子,最多你们两人中保一个,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把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掏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退到陈娉婷的面前,语气有些隐秘:“你知道的,我……” 陈娉婷看着自己眼前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胸口泛起一阵恶心:“我当然知道,叔叔住在这间酒店!”她笑着把那张卡片推了回去,动作无比自然,“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倒是有几个漂亮的姐妹可以介绍给叔叔。” 她咬重了“叔叔”儿子,刻意将两人的辈分拉开。 好在张副局长脸上的表情只是僵了一下,故作镇定的收回了房卡,心里滑过一丝不快。 总之这顿饭,算是不欢而散了。 走出饭店的时候,陈娉婷不屑的回头看了一眼张副局长停在门口的车。 她虽然想救江婉之,但还没到把自己搭进去的份儿上,这个老头,未免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既然救不了江婉之,那么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 = 另一边。 孙璘并没有跟随陈宗缦和江桁上车,他还有案件的后续手续要办,就让他们先走,然后择日三人再约。 对于孙璘,陈宗缦实在是感激的无以复加。 她在门口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能松开。 九个月前,她坐在冷冰冰的看守所里,无比希望有一位律师出现,帮她洗脱冤屈。现在这个律师出现了,虽然晚了整整九个月,但丝毫不会抵消在她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 要不是他们两人急着离开,她真的想和孙璘再说上几句话。 上车之后,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怔怔的盯着窗外。 “怎么了?”江桁一边开车,一边朝她这边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 陈宗缦抿抿唇,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古怪,说不上来多轻松,也没有沉重。她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怔怔的开口:“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今天赢了,但我却有点心慌。” 经过今天一战,她算是彻底拜托了杀人犯的名头,以后也不用成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而江婉之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 她转头看向江桁:“陈娉婷可还安然无恙呢!” 要知道,真正杀了他父亲的人,百分之八十是陈娉婷! 还有她母亲的案子,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立案……头疼的事情还是有很多,想起来就忍不住头脑打结。 江桁闻言,安抚性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不自觉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上。他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按住了她的:“今天只是一个开始,你放心,从刚才出了法院大门开始,陈娉婷走的每一步,都会是自寻死路。” 他手上微微用力,压在她的手背上面,让她一直悬着的心也平静了几分。 “我们就看着吧。” = = 陈宗缦起初一直不理解,江桁口中的“看着吧”是什么意思,直到两天后的下午,她从本地新闻上看到了本市公安局副局长被举报,家中查出有一吨黄金的新闻。   ☆、第90章 苏醒的安格斯 “啧啧。”孙璘端着一杯茶坐在咖啡厅里,轻轻抿了一口。 “孙叔叔,这可是咖啡店,您在咖啡店里喝茶还自带茶叶,这不是砸场子吗?”陈宗缦好笑的调侃。 孙璘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能懂得茶叶的好处?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我在国外的咖啡馆也是这么喝茶的,再说了,这只是个谈事情的地方,喝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是我错了,我不该企图跟律师讲道理的。”陈宗缦耸肩,虚心认错。 此刻,她和孙璘两个人坐在某咖啡馆里,看着网上刚刚爆出来的这条新闻。 “张岳一落网,恐怕陈娉婷是真撑不了多久了。”孙璘打开自己的电脑,翻出一些文件,“这些都是这段时间民安集团陆续曝光的一些财政报告,这才半年的时间,民安竟然已经被这母女俩快要搬空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陈宗缦:“实话实说,现在的民安,就是个空壳子,表面上还在运作着,实际上可能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的眼神有点担忧,“陈娉婷做的很绝。” 陈宗缦摇摇头:“叔叔你知道的,我对公司管理没有兴趣,我现在只想知道,被她们母女两个人搬走的钱,还能不能追回来,公司的职员们突然失业,不能连工资和补助都拿不到。” 孙璘皱皱眉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些麻烦,我想知道你的手上有多少民安的股份。” 陈宗缦抿抿唇:“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孙璘惊呼,饶是他活了大半辈子自诩冷静的性子,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多?我记得江桁那小子说过,你手里只有百分之十。” 陈宗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一阵子我和江桁秘密的去了从前民安集团的几个主要的股东家里,他们当时被江婉之整的被迫退休,之前一直心里憋着火,只是一直忌惮她的后台所以忍气吞声,现在我回来了,又以高价收购他们的股份,他们自然乐意这样做。” 孙璘眼神中闪过戏谑:“是江桁那小子的主意吧?” 陈宗缦大方的承认。 孙璘点点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下午我就回去准备准备文件,我们起诉她们职务侵占罪!”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快意,“她想给我们留个烂摊子,真是太天真了。” “那孙叔叔,这次又要麻烦你了。”陈宗缦有点不好意思。 孙璘一听这话,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闺女怎么还这么见外?我和你爸这么多年好友,为他做这点事还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是是是……”陈宗缦急忙换上赔罪的表情,拿起茶壶给他添了茶。 自从陈宗缦被无罪释放后,人身自由是恢复了,但她反而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她抱着茶杯望着窗外车来车往的街道,一时间有些出神。 “叮叮咚咚~~”是她的手机响了。 陈宗缦转身拿起电话,发现是个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接听了:“喂,您好。” 她这个电话是除了精神病院后新办的号,除了几个非常熟悉的人以为根本没人知道。 那边是一个听上去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你好,是陈宗缦吗?”声音充满元气,这个语气陈宗缦乍一听还真没分辨出来是谁,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有点不高兴:“你连我都听不出来?我是小商啊!” 陈宗缦有点儿惊喜:“天呐!小商!”她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早该听出来的啊!她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小商的声音才会这么古灵精怪!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小商这次给她打电话,可能是有好消息带给她! “你……”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的心跳突然跳的很快,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嗯!”小商干脆的肯定了她的猜测,声音非常欢快,“不愧是宗缦,还是那么聪明!”她开心的说道,“安格斯醒啦!” “真的?!”虽然猜到了是什么,但是陈宗缦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差点打翻茶杯,“那他现在怎么样?已经醒了吗?可以说话走路了吗?你们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小商在那边低声笑了两声:“你先不要这么激动,他就在我旁边,让他给你说两句吧!” 然后陈宗缦这边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道磁性的男声:“喂。” 熟悉的,冰冷的声音。 但她知道,那声音下面是一颗多么热忱而又充满正义的心。 就这么一个字,陈宗缦几乎热泪盈眶。 她半响没回过神。 她双手紧紧的握着电话贴住耳朵,生怕漏下电话那头人的一个字。 半天没有回复,电话瞪了半响,又说了一句:“Amanda?”久违的称呼,只有安格斯一个人这么称呼她。 “是我…是我……”陈宗缦的声音有几分哽咽,甚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哭泣声太过明显,“你…醒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点懊恼,因为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是,我醒了。”电话那边的男人并没有在意这一点,而是有耐心的缓缓说道,“我一觉醒来已经出院了,听说你也是。” 他的声音缓缓而又有磁性:“恭喜你。” 陈宗缦破涕为笑:“一觉醒来幽默了不少啊,也恭喜你,总算是能摆脱了。”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你现在在哪儿呢?” 陈宗缦急忙说道:“我现在在咖啡馆,不过一会儿我没事,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看你吧!”她说的有点急,音量也有点大。 “Amanda,你小声点。”安格斯的声音中还透着明显的虚弱和疲惫,如往常一样的不留一点情面,“我刚醒,你说慢点。” 陈宗缦立刻声音放轻放缓,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安格斯听完,直接把电话递给了小商。 “宗缦妹子啊,安格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告诉你吧,你脑子记住就行,千万别记在纸上哈!”小商欢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陈宗缦忙吸吸鼻子擦擦眼泪,说道:“你快说吧,我记着。” 小商那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串地址,陈宗缦飞快的记住,然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好,我记住了!” “等你来哦!”小商对着电话亲了一下,然后爽快的挂断了电话。而这边,陈宗缦还抱着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看你的反应,是个很重要的人?”孙璘端着茶杯,笑的有点奸诈。 不过这笑容落在陈宗缦眼里,因为她的好心情而误解成了“慈祥”。“嗯!”她点点头,“是我从前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最好的朋友。” 孙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男的?” 陈宗缦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猛地抬头看向他:“是…啊,不对!孙老,您那是什么眼神啊!” “啧啧啧。”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调侃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背着江桁那小子还有个小相好。” “您胡说什么呢!”陈宗缦哭笑不得,“您为老不尊!”最后一句话,像是撒娇一般。 孙璘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禁不起逗。”他把茶杯放下,看看她的手机,“去吧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事务所整理资料,你去哪儿,送你一程?” 陈宗缦摇摇头:“哪敢麻烦您啊,就在这附近,我走着去就成。” 临出门前,她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给江桁打了个电话,把这件喜讯汇报给了他,顺表告诉他自己要去看安格斯这件事。 江桁的语气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路上一定要小心,还有,一定要晚上十点之前回家。 “好啦好啦!”陈宗缦对着电话娇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设门禁。” 江桁闻言,放下手中的病历,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陈宗缦现在正撅着嘴撒娇的模样,不禁语气一柔:“不是给你设门禁,而是你要知道最近是非常时期,陈娉婷可还在外面呢。” 江桁这一句话,给原本因为安格斯醒来而高兴地几乎冲昏了头的陈宗缦敲了敲警钟,也让她冷静了些许。 “好,我知道了。”她郑重的答应。 陈娉婷心狠手辣而且思维缜密,距离下一次开庭宣判的时候越来越近,她单独行动,确实有一定的风险性。 = = 一路小心翼翼,陈宗缦还是找到了安格斯现在住的地方——一家私人医院。 这个地方虽然拐来拐去很不好找,门面也小的可怜,但进去以后却别有洞天。当然,在门口,陈宗缦也没差了被门口的保安盘问,检查。 过安检的时候,陈宗缦还差点被要求把腰带扣摘下来…… 果然是私人医院,安保就是严格,陈宗缦感叹一句。不过这间医院并不大,住的人也不多,陈宗缦稍一打听,就上了二楼,找到了二楼左手边第二间病房。 推开门进去,房间里有两个人。 不过陈宗缦眼里却只有此刻靠坐在床上的那一个。 她进来的时候,他正歪着头看着窗外,耳朵上亮亮的耳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还是那一头熟悉的红发。 听见开门声,男人转过头,一如往常冰冷的眼神,此刻却像是被一颗石子砸在冰面上,瞬间布满了裂纹。 “你来了。”他抬起头,一如九个月前,那个靠在门框上跟她打招呼的那个少年。   ☆、第91章 热闹的病房 陈宗缦在门口愣了半响,脚下一动不动。 之前听说他重伤昏迷,后来就没了消息,知道现在他醒来,就这么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她真的觉得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带给了她这么多好消息。 “妹子你来了啊!”倒是小商,见到她进来眉开眼笑的跳到她旁边,拍拍她肩膀,“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买点儿东西哈!”说完,她冲着陈宗缦眨眨眼,从她身边走过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安格斯两个人。 陈宗缦目送小商出去,然后转过身,走到安格斯的床边,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 “真难得看见你这么虚弱的躺在这。”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伤哪儿了?” 安格斯摸摸胸口,难得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要看看吗?” 陈宗缦“嘶——”的倒吸一口气,凑上去左看看右看看,直到面前的人满脸冰霜脸黑的吓人才移开视线,嫌弃的看着眼前的人:“你真的是安格斯?不是亚伯又回来了吧。” 安格斯一脸黑线的把脸别向另一边,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好了好了。”陈宗缦急忙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嘛。” 她盯着安格斯的脸看了半天,发现他是瘦了一点:“哎,你真的是刚醒吗?我怎么觉得你气色还不错!” “是吗?”安格斯依旧是没什么话。 “对了,你的头发怎么……”陈宗缦看向他的一头红发。 实话说,她还是觉得红头发最适合他。 “小商做主的,她说看我一直没醒,就染了红色冲冲喜。”明明很好笑的话,安格斯却是面无表情说得冰冰凉。不过好在陈宗缦与他相处了半年多,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沉默了半响,陈宗缦到底还是没憋住,开口问道:“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才醒过来呢?” 安格斯的手下意识的在胸前虚晃了一下,面色平淡的说:“没什么,中了一枪。” “中了一枪还没什么!”陈宗缦声线拔高,瞪大眼睛,“你可是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才醒!” 安格斯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中枪差点死掉的不是他一样,让陈宗缦又生气又心疼。 “那其他人怎么样了?那群军火犯呢,抓到了?”陈宗缦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哦,对了,之前张小红告诉过我,那个老大好像被保释出去了!” “张小红?”安格斯皱皱眉头,“我不知道,不过当时我记得他一共中了两枪,一枪在肩头,是警察打的;另一枪在腿上,是我打的。” 他看向窗外:“我想,就算他被保释出去了,现在也在某个地方和我一样在养伤吧。” “那你以后……”陈宗缦小心的问道,“你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准确来说还差一点。”他嘴角抽了抽,“我的伤刚好,而那个老大还没真正落网,不算完成。” “啊!”陈宗缦一拍大腿,张嘴想说什么,却下意识警惕的向四周看看。 “没事的。”安格斯说,“这个房间很安全。” “哦。”陈宗缦挠挠头,讪讪的开口,“你的那个卧底日志还在我哪里,我应该什么时候还给你比较好啊!” 那只大熊被她从医院中带出来,原样堆在书房的墙角里。 她没好意思告诉安格斯,其实那只熊原本是在卧室里的,只是有一次被江桁看见了,以“这只熊太大在卧室里太占空间”为由遗弃在了书房里…… 安格斯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先放你那吧,等我把这件事汇报给上头,他们会派人去你家拿的。” “我看到你的新闻了。”两个人沉默了半响,安格斯打破了安静,开口缓缓的说道,“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他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温和。 “没有啦。”陈宗缦挠挠后脑勺,“其实都是多亏贵人相助,等后天判决书下来了,再恭喜也不迟。” 说起这件事,陈宗缦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不管安格斯是不是想听,就一股脑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给他听。 正讲着自己去了江婉之办公室的时候,小商推门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本想说点儿什么,但察觉到陈宗缦似乎在讲故事,就干脆自己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陈宗缦着重讲了自己是怎么把江婉之一步一步逼到疯狂的,精彩之处,她还情不自禁的把小商拉了起来,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演开了情景剧,最后两个人笑疯了,趴在安格斯的被子上差点抽过去…… “咳咳……” 两人抬起头,发现安格斯正捂着自己的胸口虚弱(?)的咳着。 “啊对不起对不起!”陈宗缦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轻轻拍打着安格斯的后背,“没事吧,太对不起了,我忘了你才刚醒了!都是我的错,你没事吧?” 她感觉到安格斯的背似乎僵了一下,咳嗽的更加严重了。 陈宗缦忙把自己的手拿开,和小商对视一眼。不过后者的眼神倒是有点奇怪,不像是幸灾乐祸,也不像是担心,倒像是……揶揄? 陈宗缦没看到的是,在一个隐秘的方向,安格斯白了小商一眼。 “所以说,你现在算是正式洗脱冤屈了哦。”小商兴奋的看着她,“治好了精神病,洗脱了冤屈,还嫁了个好男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商不着痕迹的看了安格斯一眼,发现后者在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瞬间结冰,“真好。” 小商笑眯眯的,假装没看到安格斯的白眼。 提到江桁,陈宗缦似乎有点害羞:“其实我觉得,能遇到江医生和安格斯,是我到这间精神病院最幸运的事了。”她看向安格斯,“尤其是你,还救过我这么多次。” 安格斯似乎是有些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举手之劳而已。”末了,他又补充道,“再说了,你也给了我足够的信任。” 说完这话,他的脸颊有点热,有点不自然的转到另一个方向。 陈宗缦点点头。 一时间,安格斯不敢看陈宗缦,陈宗缦也陷入了从前的回忆里,只有小商最清醒,眼珠子提溜提溜儿的转着,从这边看到那边,再从那边看回到这边,捂着嘴偷笑。 “啊!”陈宗缦的视线落在黑漆漆的窗外,失落的焦点突然慢慢的聚集,她一拍脑门,惊声尖叫。 “怎么了?”剩下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她身上。 只见陈宗缦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向屏幕。 屏幕上硕大的21:50差点晃瞎她的狗眼。 “惨啦惨啦!”陈宗缦从椅子上猛地跳起来,神色慌张,“怎么突然这么晚了!”他们聊得实在是太投入,竟然忘了她还有门禁! 这下可惨了。 陈宗缦急忙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看向安格斯的眼光充满了歉意:“哎,安格斯,我改天再来看你吧,最近你也知道,陈娉婷还在外面,江医生嘱咐我早点回去给我设了门禁,我要走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往外走。 “等等。”安格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陈宗缦转过头来看他。 他朝小商使了个眼色:“都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让小商送你回去吧。” “对啊对啊!”小商接收到安格斯的暗示,也急忙开口,“我送你吧,这么晚了公交车也没有了,出租车什么的最近黑车这么多也不安全,还是我送你比较合适。” “可是……”陈宗缦看了一眼安格斯,脸色有点为难,“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 “好了好了!”小商推着陈宗缦的后背往门口走,“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只要他留在这里,就一点事都没有,走吧走吧!” 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病房里就只剩了安格斯一个人。 他盯着门的方向发呆了半响,原本有些温和的眼神重回冰冷,也终于把被子下面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 因为陈宗缦很急,小商就把车开的飞快,不过饶是这样的速度,陈宗缦到家的时候,也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匆忙的打了声招呼,她就飞奔下车,胡乱的从包里面翻出了钥匙,飞快的打开门。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 也许江桁今天太累,在家等她的时候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就不知道自己回来迟了? 这样想着,陈宗缦脱了鞋,蹑手蹑脚的摸上二楼。 她把耳朵贴在房门口听了听,发现里面很安静。于是她轻轻推开门,床头似乎躺着一个人,房间里的灯光很模糊。 她心里窃喜,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刚想转身的时候,却被身后突然压上来的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困在了身后人和房门之间。 她的肩膀被人握着翻转过来,屋子里灯光昏暗,她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的呼吸声很重,然后直接找到她的唇就压了下来。 “唔……”陈宗缦猝不及防被亲了个正着,脚下一个趔趄,急忙伸手揽住眼前男人结实的腰身来稳住身形。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伸出舌头撬开她的牙齿,然后卷起她的一起在口腔中进进退退,追逐,像是酒席间的交杯换盏,虽然没有一滴酒,但也让陈宗缦成功的醉的晕晕乎乎。   ☆、第92章 炖肉 “怎……怎么了?”陈宗缦被亲的晕晕乎乎,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鼻尖缠绕着他滚烫的鼻息,脑子一片空白。 江桁的唇舌还贴在她的上面,缓缓的摩挲。 唇上的毛细血管分布最多,也最为敏感,尤其是陈宗缦背后还贴着门板,前面压着江桁,她的心里又像燃烧了火焰,整个人都有点热的难耐。 “这是你晚归的惩罚。”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桁的唇还贴在她的唇上,一张一合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陈宗缦伸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把自己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有些慌忙的解释着:“我不小心忘了时间了,对不起…唔!” 江桁微微一探头,又吻住。 然后又是一阵凶猛的攻城略地。 陈宗缦觉得自己有点hold不住了。 半响,江桁松开眼神迷离已经站不住了的陈宗缦,额头顶着她的,嘴角紧抿:“刚刚安格斯打电话给我,说你已经出发了……再晚一分钟,我就要出门找你了。” 陈宗缦的脑袋一片空白,听到江桁的话,她下意识的皱皱眉头开口:“你……” “不要说话。”江桁睁开眼睛,强迫陈宗缦和他对视。 陈宗缦望进他的眼睛,里面就像是一片灿烂的星空,让她忍不住沉迷在里面。 “说是害怕你受伤,害怕你有危险,其实都是借口。”江桁的声音低沉,抿着嘴,脸颊上有点点红晕,不知道是刚刚接吻太过热烈,还是害羞,“安格斯他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对他有好感,我承认,是我小心眼,我害怕。” “害怕什么?”耳边是他的声音,眼里看着他眼中的星空因为羞涩而不停变换的光彩,陈宗缦的心头甜的像是吃了马卡龙,腻腻的,暖暖的。她歪歪头故作无知的开口问他,心里竟然存了几分戏谑的念头。 江桁眼里闪过一丝羞赧,眼睛不自然的转向另一个方向,最后干脆一伸手,强势的把她揽进怀里。有点不正常,倒像是在掩饰和逃避着什么。 陈宗缦在他看不见的方向,轻轻勾起嘴角。 “我一直控制着自己,不想让你看到我的……占有欲。”他深吸一口气,“说实话,你今天没回来,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可能……”他说的没有底气,充满了不确定,他从前从不这样。 他一直费心的掩饰着,自己对陈宗缦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不想吓到她,所以从不说出口。 他的病一直还在,而且愈加严重。 医者不能自医,他控制不了自己。 陈宗缦就是他的病,也是他的药。 “不可能!”陈宗缦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两只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笑的温柔:“我承认我是对他有好感。” 陈宗缦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成功看到江桁的脸色似乎是黑了一丢丢。 “可是那只是朋友之间。”陈宗缦的神情很严肃,“我从头到尾,都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承认,今天晚上是我不好,错过了时间,但是你放心,我没有丝毫要爬墙的念头。” 说这话的时候,江桁一直盯着陈宗缦的脸看,当然,也就没有忽略跌那从她眉眼间一闪而过的狡黠。 “你逗我。”江桁眯了眯眼,声音有点危险。 陈宗缦眨眨眼,表情无比纯洁无辜:“没有啊,我刚刚说的都是大实话,我就是喜欢你!”她在江桁身前跳来跳去,不停的叫到,“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陈宗缦的轮廓像是在发光。 她笑的那么开心,那么明艳,眼睛弯弯的像是两个月牙。 她就这么在她的面前,用最直白最热烈的方式,给他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还是一颗有毒的定心丸。 他成功的被蛊惑了。 于是陈宗缦就还在原地跳着的时候,就被江桁拦腰抱起,直接扛上了肩膀。 “啊!”陈宗缦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江桁的手搂在她的腿弯,一抬手顺手关了灯,一路扛着她飞快的走向房间里面。 “喂!”陈宗缦抬起手敲打着他的后背,“你的肩膀上骨头太硬,很难受啊!”虽是嘴里这么埋怨着,但她的眼神里依然带着笑。 被甩到床上的时候,陈宗缦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被硌得隐隐作痛的肚子。 “哪里疼?” 江桁的手直接从她衣服下面伸了进去。 已经是四月,陈宗缦的外套下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外套被扔在了楼下,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只有一件衣服。 江桁略有些粗糙的手掌覆盖在她的肚子上,还轻轻揉了揉,捏了捏。 “啧,最近胖了。”他捏起陈宗缦肚子上的一块肉,摇了摇头。 陈宗缦刚想开口反驳他,去看他一把掀起她的毛衣,脑袋凑到她的肚子上面,轻轻的咬了一口,“嗯,口感不错。”江桁说的一本正经。 她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急忙伸手去推江桁的脑袋:“你干嘛……”语气娇嗔中带着一丝害羞。 江桁嘴角一勾,嘴唇印上了她的皮肤。 陈宗缦以为她还想咬她:“喂,你不要……啊!”江桁并没有下嘴,而是直接下了舌头。 软软滑滑腻腻的一条在她肚皮上轻轻的滑动着,围着刚才他的那个牙印缓缓打转,陈宗缦可以听到自己和他的呼吸声,都有些沉重而急促。 她的双手有点空虚,只能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在黑暗中,她感觉到江桁的唇舌在她的腰腹处不停的打转,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腰腹处升腾起,在那个部位盘旋了一周后缓缓向下。 有些燥热。 她的脸更红了。 她歪着脑袋看向另外一边,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感受到江桁灵活的手指解开她的腰带,褪下她的牛仔裤,然后分开她的双腿。 她承认,自己也是渴望江桁的。 这种*始于爱,也做于爱。 陈宗缦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中央。 她突然有点庆幸刚刚江桁顺手关了灯,看不见她今天屁股上印的小黄鸡。 江桁的两只手捏着她的脚腕,手心滚烫,甚至还有细汗。然后他松开陈宗缦的脚腕,顺着她的小腿缓缓地,慢慢的摸上去。 好像蚂蚁在爬,爬的陈宗缦的整个身子都酥麻一片。 她有些不耐的扭了扭腰表示抗议。 黑暗中,她听到江桁似乎轻笑了一声。她的脸烫的快要熟了,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半响,陈宗缦感觉到自己的某个私密的地方,覆盖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什。 “啊!”她的手瞬间收紧,床单被抓出一片褶皱。 她能感觉到江桁的头发扫在自己的大腿内侧,痒痒的,她的所有都被他掌握在手里,可是,可是这种方式实在是有点…… 太羞耻了啊! 陈宗缦难耐的挺起腰,强忍住呼之欲出的强烈的刺激感,勉强自己在黑暗中抬起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江桁的脑袋就埋在她的双腿之间,微微闭着眼,湿滑的舌头像是在接吻一样……翻搅着……进进出出。陈宗缦被这副画面深深的刺激到了,所有的燥瞬间都汇集在一个点,她的眼前像是闪过了白光,双腿在半空中抖动,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刚,刚才那是…… 陈宗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 “呵……”江桁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好玩儿吗?”他的*紧绷绷的,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但他看到陈宗缦脸上迷醉的表情后,他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好…好玩儿? 陈宗缦羞得不能自已,抬手想打他一下,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江桁嘴角一勾,抬手拿起床边的水杯,漱了漱口。 水在他口腔里震动的声音传到陈宗缦的耳朵里,让她的脑海里瞬间又闪过了刚刚的画面。她此刻恨不能自己是瞎的聋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天呐,她的江医生也太黄暴了! 还没等她在心里骂完他,江桁已经放下水杯,重新覆上来,吻上了她的嘴角。 淡淡的茶香染上了*的气息,变成了浓烈的催情香。 于是又是一夜酣畅淋漓。 至少江医生的感受是这样。至于我们缦缦……看她早上起来紧紧搂着江桁的腰不放手睡得香甜的样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 两天后,法院公开对江婉之进行了公开的判决。 故意杀人罪和过失杀人罪,两罪并罚。 过失杀人是陈庆民,故意杀人是祝清。 陈宗缦听到的时候,也有点意外。 她本来根本没有报任何希望,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但因为她的行为实在恶劣,法院一共判了江婉之无期徒刑。 江婉之今年已经接近五十岁,如无意外的话,她的晚年可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宣判那天陈宗缦又见到了江婉之。 短短五天的时间,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她站在被告席上,发丝散乱,眼睛里没有一丝活力。 那是杀了她父母的仇人。 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恨,只是觉得悲凉。 当然,她也见到了陈娉婷。 她已经不再是民安集团的总经理,三天前,所有股东联合将陈娉婷扫地出门,连带她的办公桌都被人扔了出来。 短短五天,她一无所有。 就像当初的陈宗缦,但也不像。 她依然昂首挺胸,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那双眼睛除了在江婉之出现的时候有一丝震动,其他的时候都是平静无波。 平静的有些可怕。 宣判结束后,陈宗缦随着人群慢慢的往外走。 “放心,她逃不掉的。”江桁一边护着陈宗缦,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陈宗缦点点头,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93章 车祸 三天后,上午十点,景山陵园。 陈宗缦站在一处墓碑前,手里捧着一束金黄色的郁金香,轻轻的放在地上。 金黄色的郁金香,高雅,珍贵,象征着神圣,幸福与胜利,是祝清最喜欢的花。 “妈。”陈宗缦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的女子,眼眶有点湿润,“您在下面安心吧,我已经把杀您的凶手找了出来,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教训。” 她上前一步,轻轻抚摸着那块石碑,目光温和:“妈,原谅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您,是女儿不孝顺,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您当年去世的秘密。” “您应该已经见过我爸了吧。”她盯着那张照片,仿佛祝清就站在她面前一样,“您不要怪他,也不要老跟他吵架,你们好不容易才能相见,可能是上天赐给你们再一次的缘分吧。” “还有舅舅。”陈宗缦的眼前仿佛又闪过祝晨趴在雪地中的画面,她一瞬间有些失神,“舅舅他…在你死后,过得十分不容易……” 提到祝晨,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日子。 “妈,我真的很想你……”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声音有些悲凉,“您知道吗,女儿之前进了精神病院。” 陈宗缦吸吸鼻子:“小的时候,你护着我,长大以后,爸他什么事都为我想的周到,但是真的到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您一定不知道吧,有几次我都在想,如果我当时意志不坚定一点,可能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在地下团聚了。”她轻轻一笑。 “不过您放心。”她抬手擦去自己脸颊的泪水,“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重新生活的动力,如果您想见我,可能要再多等几十年了。” 她破涕为笑,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江桁。 恰好江桁这个时候也抬头看向她。两个人只要一个眼神,默契自然而然的在两人之间流动,什么也不必多说。 他懂她的心情,她也明白他的情绪。 “妈,这是您女婿。”陈宗缦牵过江桁的手,两个人并排着站在墓碑面前,向祝清郑重的介绍着。 江桁严肃的向着墓碑上的女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您好,我是江桁,初次见面。”江桁声音甚至紧张的有点颤抖。他的两只手交握在身前,感觉墓碑上的女子真的是在看着他。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听,妈妈很喜欢你呢!”陈宗缦嘴角上扬,开心的对江桁说道。 江桁闻言,严肃的再次鞠躬,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真诚:“谢谢岳母大人。” 陈宗缦失笑。 “对了。”陈宗缦转头再次看向墓碑,“妈,前一阵子我们去看过外婆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母亲临走之前,除了她和父亲,最牵挂的人莫过于外婆。 树叶再一次沙沙作响,陈宗缦一时间恍惚中,竟然真的认为那是母亲在对自己说话了。 她低头看向母亲的笑容,那多年未见的笑容,跟自己很像。不,应该说是,自己跟母亲很像。 她再次弯腰。 “我爸爸的墓就在那边,我们等下一块去吧。”陈宗缦起身,深吸一口气,指指另一个方向——陈庆民的碑并不是她立的,而是江婉之母女。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竟然和她母亲的墓安排在了一个院子中。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陈宗缦和江桁向前走了十几米左右,就看到了陈庆民的墓碑。 面对陈庆民,陈宗缦的情绪颇为复杂。 站了半响,她都一声不吭。 面前的男人的照片是他去世前不久照的,和陈宗缦记忆中的父亲毫无二致,这是陈庆民去世以来,她第一次来看他。 她不知道该对父亲说些什么。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不管生前做了什么,现在都已经再也见不到了。似乎有再多的埋怨,再多的委屈,都在那张黑白照面前烟消云散。 她已经不想知道父亲是否背叛了母亲,也不想知道他是否真心爱过江婉之。千帆过尽,也只是一抔黄土。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弯腰,然后定格。 良久才起身。 “我们走吧。”她转身,这样对江桁说道。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表情。 “先去车上等我。”江桁走过来,伸手替她理好飞舞在空中的头发,“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父亲说。” 陈宗缦点点头。 毕竟两个人也算是忘年交。 江桁目送陈宗缦的背影上了车,这才转过头,看着黑白照片上的陈庆民。 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把陈宗缦送到了我身边。 对陈宗缦来说,您可能不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但对我来说,您却送给了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部分。 命运送来的这段缘分,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珍惜着,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我将给她我的所有,就像我当初对您承诺的那样。 然后起身,转头向车上走去,再没有回头。 == 今天正好是安格斯出院的日子,陈宗缦知道这件事以后,就主动把送他汇集的活儿揽了下来。 江桁是司机,两个人从墓地出来后,就开车直奔医院。 为了保护安格斯,警队在他醒来的那一天就把他转去了一家私人医院休养,只是再私人的医院毕竟也是人来人往,还是回家比较妥当。 江桁的车在医院门口刚刚停住,就看到小商和安格斯从医院门口走出来。 为了遮他那一头耀眼的红发,安格斯戴了帽子和墨镜,小商也打扮的像个小男生,两个人走在一起倒像是大明星与小助理的感觉。 看到这一幕,陈宗缦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或许,安格斯和小商有可能……算了算了,她摇摇头,自己还是不做这个媒了。 先不说安格斯是不是曾经喜欢自己,别人的姻缘还是别人自己来操心吧,自己多嘴反倒可能多事。 “江医生,好久不见。”拉开车门,安格斯隔着墨镜和江桁对了个眼神。 江桁点点头:“恭喜你出院。” “哎,我说你干嘛急着出院啊。”陈宗缦皱着眉头回头看着他依旧很苍白的脸色,“你才醒过来几天啊,这样走来走去的真的没问题?” 安格斯没说话,倒是身边的小商笑的没心没肺:“哎呀没事的,枪伤和别的伤不一样,只要醒过来基本就没什么事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饮食上注意一些,好的虽然慢,但是却不怎么影响日常生活。” 陈宗缦点点头,眼神不自觉的在安格斯和小商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啧啧,怎么看怎么像是会发生奸情的一对啊。 像是看穿了陈宗缦的想法,安格斯摘下自己的墨镜,冷冰冰的眼神直接对上了陈宗缦的,把她吓了一跳。 那眼神好像在说:“少管闲事。” 陈宗缦讪讪一笑,转过身去坐好。 车里一时间气氛沉寂了下来。 半响,坐在驾驶座上的江桁突然脸色一变,平静的说道:“坏了。” “怎么了?”陈宗缦随意的问道,还以为他是忘了什么事。 江桁一边操纵着汽车闯了个红灯,一边不停地更换着档位,表情有些凝重。 安格斯坐在后面,发现江桁的动作有些怪异,眉头皱了皱,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冰。 “刹车失灵。”江桁又闯了一个红灯。 “什么!”陈宗缦不小心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她转头看向街边倒退的风景,感觉到越来越快的车速,心脏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现在不是想原因的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桁依旧是一边冷静的操纵着汽车,一边对身后的人说道,“现在的情况,这辆车坚持不了多久了,只能跳车。” 安格斯赞同:“前面那条路正在修路,车不多。” 江桁立刻会意:“一会儿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开车门跳下去。” 两个本应是情敌的男人,在这一刻有了完美的默契。 陈宗缦和小商两个人紧紧抓着门把手,听到耳边“咔哒”一声,是门锁打开了。 即使实在车里面,也能感受到现在的车速是有多么的快。 江桁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冷静的说道:“一会儿下去的时候,一定要抱着头打滚,不要犹豫,知道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前方,他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搭在陈宗缦的手背上,重重的握了一下。 什么都不用说。 陈宗缦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就听着江桁那边传来的倒数声:“三,二,一!” 四扇车门同时打开,四个人同时从飞快的车上跳下。 陈宗缦在原本设想好的动作在开门的一瞬间全都化成了空。飞奔的气流把她一下子卷下了车,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重重的在地面上摩擦,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最后停了下来。 另一边,江桁是第一个站起来的。 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陈宗缦那里,从地上把她翻起来,她的双眼紧闭——忽略了侧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擦伤,他慌乱的探向她的大动脉。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停止跳动——指尖下面传来了急速且有力的心跳。 还好,还好。 江桁长舒一口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自己的腿竟然软了。他苦笑。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陈宗缦的眼睛就微微的睁开。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想抬手去摸,却被身边的江桁伸手制止:“先不要动。”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陈宗缦立刻坐了起来,紧紧的拥抱住了身边的男人。   ☆、第94章 千钧一发 又一次的死里逃生! 陈宗缦的眼泪顺着脸颊划过伤口,火辣辣的疼,但仍压不住心中因为大起大落而剧烈震荡的心跳。 眼前的这个男人,气喘吁吁的盯着自己,满脸都是紧张和心疼,原本干净的脸上也因为在地上翻滚而沾满了尘土。 他的手在她脸侧的伤口上虚玄着,想要替她查看情况却又不敢触碰的样子,让陈宗缦一阵心疼。 她现在只想抱的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紧一些,再紧一些。 不远处,那辆车在他们跳下来以后就失去方向,狠狠的撞在墙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巨大碰撞声,激起一片呛人的粉尘。 陈宗缦不敢想象,如果当初江桁和安格斯没有果断的作出决定,四个人一起跳车,那么以她和小商当时六神无主的样子,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样的一出惨剧…… 等等,提到小商… 糟了!安格斯今天可是刚出院,他的胸口,还有枪伤啊! 想到这里,陈宗缦慌忙从江桁肩膀上抬起头,匆匆的四下看去。 “别着急。”江桁看到陈宗缦慌乱的样子,忙按住她的肩膀,指了指她身后的一个方向,“在那边。”他扶着陈宗缦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陈宗缦顺着江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距离他们不远处,小商正半跪在安格斯的身边,而安格斯正躺在地上,手肘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要站起来。 “不要勉强!”江桁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跑到安格斯的身边,看了一眼在一边流泪的小商,转头一边嘱咐陈宗缦报警叫救护车,一边按住安格斯另一边肩膀。 情况危急,也顾不得什么了。 他果断的拉开安格斯的卫衣,t恤表面渗出的一点点血色让他眉头一皱——“伤口愈合的不好,已经裂开了。”江桁沉声说道,“陈宗缦,你抬他的脚,把他移到人行道上!” 陈宗缦闻言赶忙凑过去,两只手抱住安格斯的脚,和江桁两人同时用力,把他抬上了人行道。 轻轻放下安格斯后,陈宗缦甩甩酸痛的手臂,小跑到安格斯身边,蹲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安格斯的表情倒还算淡定,只是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让周围的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缩——这可是货真价实“钻心”的疼痛啊! 江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叠了两下垫在安格斯的脑袋下面,让他可以舒服一些。 “有点不对劲。”做完这一切以后,江桁抬起头看向四周,面沉如水,“这条街怎么这么安静?” 陈宗缦对这一块儿不是很熟,而安格斯又说不出话,两个人只能一齐把目光投向小商。而小商经过刚才一连串的旁观以后,原本手足无措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自己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眶,听到江桁的话,也扭头四处看了看:“这条街是t市的一跳旧城区商业街了,以前很繁华,现在大部分商铺都搬迁了,虽然平时也不怎么热闹,但也不至于街边一个人也没有吧……” 三个人的目光突然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停在马路边的汽车上,车头已扁的不像样,轮子还在柏油马路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不会爆炸吧…”陈宗缦伸长了脖子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没有汽油味。 江桁摇头:“只是普通的碰撞而已,应该不会。”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已经是四月,陈宗缦竟然平白无故的打了个寒颤。 江桁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一次性口罩,仔仔细细的把它挂在陈宗缦两边的耳朵,然后小心的展平:“空气里灰尘太多,你先带着这个,疼和痒都别动,知道吗?” 陈宗缦拍拍江桁的手背,点点头。 “江医生!”小商突然低吼一声,把两个人从他们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她惊恐的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有车来了!” 两人飞快的转头看去——来的并不是警车和救护车其中的任何一种! “快,先把他抬进去!”江桁指的是楼与楼之间的一条看上去很阴暗的小巷。 三个人立刻将安格斯抬起,放在巷子的最里面,随后也跟着跳了进去。三个人全部蹲下,隐藏起来,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们两个,到我后面去。”安格斯有些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小商回头怒斥道:“都这个时候来你还逞什么英雄!”她一回头,可吓得不轻。 原本躺在地上的安格斯此刻正一手扶着墙,一手抚着胸口,脸色苍白的站在三人身后。他把自己的毛线帽从头上一把扯下来,强行按在前面的小商头上,“我可是男人。” 小商原本就红彤彤的眼眶立刻又泛起了泪花:“你……” “没事,让他过来吧。”江桁突然开口。 两个男人一对视,江桁在安格斯的眼神中看出了淡淡的感激。 而在江桁身后的陈宗缦也不说话,似乎是默许了安格斯的要求。 小商有话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格斯喘着粗气从她的头顶越过去,然后还想往陈宗缦前面走。 “喂!”陈宗缦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他身前,扭头笑着说道,“我可是要和我老公在一起的,你现在横插一脚,难道是想当破坏我们婚姻的第三者?” 言下之意,你不要再走了,就呆在那儿吧。 安格斯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身形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然后认命的收回已经抬起的腿,不怎么利索的半跪在陈宗缦身后。 被挡在最里面的小商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浑身颤抖,却还用自己宽阔的背脊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实在是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呆在他身后:“我…” “嘘。”陈宗缦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们来了。” 一辆,两辆。 陈宗缦心里默数着。 一共是两辆出从她们眼前开过去,前面那一辆是普通的私家车,后面是一辆迷彩吉普。果然不是警车也不是救护车。 她几乎是掐着自己的肉——直到两辆车都从他们面前不作任何停留的开过去,陈宗缦才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背——上面依然有了两个红红的印子。 脸颊的伤口的疼痛似乎是消了一些,也可能是她精神过于紧张所以意识不到疼痛了。而在她身后,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压抑,粗重的鼻息喷在她的后颈,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疼痛是多么钻心彻骨。 “还能坚持吗?”陈宗缦脑袋微微一侧,压低了声音问道。 安格斯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手抬起来,覆盖在了陈宗缦一只手的手背上。那只手手心全都是冰凉的汗珠,还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让她是在不忍推开。 她下意识的看向江桁,发现他的目光也恰巧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陈宗缦看到他的眼神微微暗沉,却也一言不发移开了视线。 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她没有再犹豫,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盖在安格斯的手背上,微微用力的下压——这个时候,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他力量了。希望他能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两辆车刚开过他们藏身的小巷,似乎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陈宗缦竖起耳朵听着,因为声音杂乱所以听得不真切,是五个,还是六个? 半响,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老大,车上没人。” 声音一出,陈宗缦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呼吸声粗重了许多。 看来,这个老大应该就是安格斯调查的那个组织的领头人了,看来,他早就盯上了安格斯,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不可能!”一道熟悉的女声插了进来,“我亲眼看着他们上的车,怎么会没人?” 这道声音陈宗缦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她听着那嚣张的声音,心头泛起一丝冷笑。 陈娉婷。 也算她有本事,竟然能找到安格斯的老大,想到两个人联合来对付他们四个,真是大费周章。 她本以为江婉之入狱后,陈娉婷会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出国避难,没想到她竟然还不死心,想方设法的想要报复他们。 “难道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又是一道熟悉的女声。 这道声音一出,四个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变化最剧烈的,还是陈宗缦。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手掌忍不住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陈宗缦怎么也不会相信,原来张小红跟那些人,真的是一伙的。 没错,刚刚那句话,正是出自张小红之口。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 为什么那次在游乐园外面刘青仅仅只是打昏了她,为什么那天晚上那个病人可以轻松的进入她的病房挟持她,为什么她会在安格斯重伤后不停的向她打听那本日志的情况。 之前种种,陈宗缦一直都在催眠自己,她对自己说:她可能只是受人胁迫,可能并非自愿,她可能也有自己的难处。 但是就在刚才,那熟悉的声音,那轻飘飘的一句话,陈宗缦甚至能够想到张小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她想象不出,因为那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小红姐了。 那可是张小红啊! 是她在精神病院这半年多来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陪在她身边的人,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故事,还义无反顾支持着她的,她唯一的女性朋友啊! 她那么信任她,依赖她,把一切都告诉她。 现在竟是这样的结果。 饶是已经被往事摧残的坚硬的心,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痛的她全身直打哆嗦。   ☆、第95章 混乱 “前面是个丁字路口,丁老大,不如我们分头追?”陈娉婷的语气有些不耐。 走在最前面的丁原脚下突然一顿,侧脸瞟了陈娉婷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分头?”他这一眼分量十足,陈娉婷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收齐了脸上的笑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压制住不往后退一步的冲动。 在t市驰骋多年的大哥,包揽了整个华北地区所有的军火生意,如果不是这一次事败,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丁原,伪装成精神病人多年,能力和手段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顺着这条街一点一点的扫过去,嘴角轻轻上扬:“他们肯定还在附近。” 陈娉婷皱皱眉头。 丁原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对她的智商有点失望:“一个心口中枪刚出院,两个女人。他们跑不远。” “等会儿找到他们,我要亲手打死那个叛徒。”丁原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霾。 他纵横多年,竟然栽在了一个卧底手里,而这个卧底,现在就在他百米以内。一想到马上就要亲手打死安格斯,丁原的心竟然隐隐有些痒。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血色。 至于身边的这个女人……他回头看了陈娉婷一眼,心里冷哼一声。 她以为她是来选美吗?高跟鞋短裙,说话还不经大脑,真是蠢不可耐。 他一边想着,一边朝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主动送上门来说有那个叛徒的消息,他才懒得搭理。这样的蠢女人,等他解决了叛徒,处理掉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张小红,然后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两个人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这条街虽然开阔,但是在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张小红的身子半靠在丁原身上,眼神扫过眼前宽阔的街道。 “丁老大愿意出手,也实在是我的荣幸,只是希望一会儿丁老大可以借我把枪,让我泄一泄恨。”陈娉婷跟在后面,声音咬牙切齿。 丁原闻言看了陈娉婷一眼,心里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女人虽然蠢,但是狠。 张小红的手指在丁原胸膛上轻轻划过,以眼神询问他,是否要在事成之后留下陈娉婷一条命,收为己用。 丁原眼里闪过不屑。 太过狼心狗肺,纵然是狠,最后也只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在组织里摸爬滚打多年,他背叛过别人,也被别人背叛过。像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只肖看一眼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人。 他不需要这种人。 所以也没必要留下。 陈娉婷的高跟鞋每走一步,都会在柏油路上留下一个不是很清脆但却很清晰的“咯噔”声,每一声响起,都会让藏在巷子中的陈宗缦的心重重的跳一下。 就像丁原说的那样,他们四个人中,安格斯在硬撑,小商和她根本就是战五渣。至于江桁——比起拿着枪的黑社会,一旦面对面,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陈娉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鞋跟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四个人的心一瞬间都悬在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 安格斯的手依然紧紧的握着她的,她能感觉到,压在自己受伤的力气忽大忽小,似乎也象征着背后人的生命体征极其不稳定。 她回头看了安格斯一眼,发现后者已经满脸是汗,就连眼神也涣散了许多。 “咯噔。咯噔。”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宗缦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江桁突然改侧面为正面,后背全部展现在她眼前,也就是说,现在的江桁是正面朝外。 他想用他的整个身体挡住他们四个人吗? 不! 陈宗缦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扳江桁的肩膀,面前的人却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纹丝不动。 她突然明白了,他是想拖延时间! 他们刚刚打过电话报警和叫救护车,现在算起来时间过了不过二十分钟,警察随时都有可能来,他是想用自己来拖延时间,为他们所有人的生命争取最后一秒! 陈宗缦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她何德何能,能让眼前的男人用生命来守护? 突然,陈宗缦做了个决定。 她拿开安格斯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变侧面为正面,半转身,将身后的安格斯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后面。 如果说,江桁出事,那么她也不会一个人独活。 他们是夫妻,什么都要共同承担,她不能让江桁一个人保护他们,她也是他的一部分,他们两个人是一个整体,不是吗? 小巷昏暗,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后面还有两个人,陈宗缦想着,如果她和江桁能够拖延一点时间,说不定他们四人还有可以逃脱的余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手心里也全都是汗。 这种等待危险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陈宗缦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心里想着,如果她这次能够逃过这一劫,可要回家好好大吃一顿! 要知道,她今天早晨出门前只吃了一个小包子,还是江桁逼着她吃下去的,现在饥肠辘辘,浑身难受。 早知道就多吃点,至少还能做得饱死鬼。 想到这里,陈宗缦突然有点佩服自己,竟然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想到吃东西上面去。 与此同时,丁原和陈娉婷同时看到了那条可疑的小巷。 整条街似乎就这么一个藏身之处,如果那四个人真的在这附近,那么…… 陈娉婷刚想上前,就被身旁的张小红一伸手拦住。她转头瞪了张小红一眼,却正好对上丁原冷冰冰的眼神。 她心生怯意,只能原地不动。 丁原眼一眯,轻轻抬手。身后立刻上来了一个手下,轻手轻脚的朝着陈宗缦她们藏身的小巷摸过去。 那名手下顺着墙根摸过去,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衣角。 他回头看了一眼丁原,丁原的眼神似乎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光亮。 他咽了口唾沫,贴着墙根悄悄的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朝里面冲进去!与此同时,后面的丁原张小红陈娉婷三人脚下一顿,静静的盯着那个巷口。 五秒钟后,刚刚那个手下的身子重重的从巷口摔了出来。 “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丁原瞳孔一缩,伸手朝身后另一个手下挥了挥。那人急忙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大哥,是晕过去了。” 丁原眼里闪过一丝兴致:“原来里面的人还有这种本事,不过也罢,他们拳脚再厉害,也敌不过枪口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大衣里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熟练地上膛。然后一步一步的朝着巷口走去。 神态轻松地像是去赴一场宴会。 “丁哥!有车来了!”张小红突然在身后扯住了丁原的手臂。 丁原脚步一顿,倒是身边的陈娉婷神色有些慌张:“糟了,是警察!” 张小红急忙看向丁原:“丁哥,现在怎么办?” 丁原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果断的转身朝着车子跑过去:“不能为了一个叛徒搭上所有人,我们先走!” 说完,剩下的人飞快回到最开始的车上,车子迅速从街口拐了出去。 一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都赶来了,停在马路上。看了一会儿后,江桁率先走了出去。 他刚起身,手就被身后的陈宗缦一把抓住。 “没事的。”他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警察是江桁刚刚打电话叫来的,为保安全,他打给的是自己信任的梁铁强警官。他本以为他会从附近调一队人,没想到还亲自来了。 此刻他看到江桁,两个人握了握手,彼此都感觉到彼此手掌中的力度。 “怎么样?”梁铁强皱着眉头。 江桁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梁铁强看了他们藏身的小巷一眼,然后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江桁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空了的针管晃了晃,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江桁!”巷子中突然传出陈宗缦的惊呼,“安格斯快没有意识了!” 梁铁强闻言立刻指挥了几个人上去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安格斯从小巷中架了出来,陈宗缦跟在他们后面,扶着他的后背。 经过梁铁强的时候,安格斯突然有意识的停了一下,眼皮微微睁开,抬起已经没有力气的左手,艰难的朝着他敬了一个军礼。 梁铁强立刻肃穆的朝他行了一礼。 每一个卧底都值得人给予最崇高的敬意。 “队长!!”一个警员突然大声喊道,“有车回来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刚刚车消失的路口看,确实有一辆车回来了!车的速度非常快,直直的朝着陈宗缦这边驶过来。 是陈娉婷的私家车! 江桁的身体下意识飞快的冲向陈宗缦那边,一把推开正愣在原地的她!而他自己则被车带起来的风刮倒在地,在原地打了好几个滚,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事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就连训练有素的警员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被江桁推开的陈宗缦愣愣的看着不远处那个不省人事的江桁,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江桁,你不能有事,江桁! “江桁!”她突然抬腿,尖叫着想要冲向江桁身边,却在半路上被一个身躯再一次狠狠的撞开。 “安格斯——!”   ☆、第96章 恍惚 四年后—— 陈宗缦坐在草坪上,秋风吹过她的耳畔,发丝飘在脸上痒痒的。t市的天很少这么蓝,她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觉得自己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四年前的事情,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鲜活的从脑海深处跳出来。 == 四年前的那天,就是一切都无比混乱的那天,陈娉婷当场死亡,江珩昏迷不醒,安格斯更是在中弹后直接被抬上了救护车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而她则是跟着江珩的车一路飞快的到了医院。 他昏迷的原因是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后脑勺受到重创,只要醒来就没事。 陈宗缦一路上什么都没做,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紧紧的抓着江珩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就连最后医生要推他进手术室,陈宗缦也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她就像是发了疯一般,医生护士齐上阵也掰不动她分毫,两个人的手掌像是长在了一起一般,怎么也分不开。 更别提只要一有人靠近,陈宗缦就用那种冰冷骇人的眼神瞪着上来的医生护士,吓得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负责的医院主任一咬牙一跺脚:“给她换身衣服,两个人一起进去!”反正不需要开刀,只是包扎和清创,只要她不影响手术过程,他们认了! 换衣服的时候,陈宗缦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消毒,穿衣服,刷手。医生护士们好不容易松口气,结果在见到江珩的一瞬间,原本还慢吞吞的人突然像风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攥住手,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又恢复了刚刚的样子。 绕是见过那么多病人家属的医生都忍不住动容,更别提那些多愁善感的小护士,简直被她感动的一塌糊涂。 后来江珩被推出手术室,转进观察病房,陈宗缦依旧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看,旁边的人甚至觉得她连眼睛都没眨过。 “姑娘,吃点儿东西吧。”一个护士捧着饭盒站在陈宗缦的旁边,满眼都是不忍。 江珩入院已经18个小时,在这期间,陈宗缦一句话不说,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过水。如果不是她偶尔换一下姿势,人们都以为那也许只是一个雕塑。 陈宗缦没有说话。 护士叹了口气,把饭盒轻轻放在她身边:“姑娘,你老公他没那么严重,很快就会醒,你不要这样,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病床旁的人自然没有说话,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护士瘪瘪嘴,转身刚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谢谢。” 护士惊讶的回头,撞进陈宗缦平淡无波的眼神:“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 “谢天谢地。”护士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两步走上前,“你肯说话真是太好了,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吃不喝,可把我们吓坏了。” 陈宗缦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目光再次落在病床上的江珩脸上。 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的灰尘也被擦干净,露出了清俊的五官,胸膛微微起伏着,证明他还活着。 “不是我小题大做。”陈宗缦缓缓的开口,“我知道他不久之后就会醒来,也知道我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她望向江珩的眼神柔软而缠绵,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眼神后面掩盖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只是,从我们成为夫妻开始,他与我同甘,我却从未与他共苦。我只是想,和他一起分担痛苦而已。”陈宗缦的指尖在江珩的手心划过,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 护士闻言,心底也有点不舒服。 她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陈宗缦跟她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她忍不住,又劝了一次:“你……” “对不起,我实在是吃不下。”陈宗缦有些疲惫的摆摆手,看向护士的眼神中含着歉意,“不好意思。” 这一次护士没再说话,而是点点头:“那我给你倒点儿水吧。” 陈宗缦没有拒绝。 护士总算是松了口气,转身出门接水去了。 而陈宗缦则是继续看着江珩,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部轮廓。 快醒来吧,她的江医生。 江珩两个小时后醒来,就像之前医生预测的那样。而一直守在外面的护士们也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放在床边一直守着的女生身上——她们终于看到了她脸上的其他表情,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她们才深深的意识到那个女生不仅不像她们之前认为的那样多愁善感,而且是一个欠扁的逗比…… 比如—— “江医生你吃不吃糍粑这个是我最喜欢吃的你先别吃我给你尝尝烫不烫哈~” “我再尝尝有没有毒……” “嗯?好像味道有点奇怪?” “啊!怎么没有了!对不起江医生……”最后六个字伴随着各种低眉顺眼撒娇噘嘴,往往这个时候,护士们都会满脸黑线的看着靠在床头上的那个英俊的男人,男人总是故作冷淡的嘲笑她“吃货”“明明是我住院为什么你会胖了三斤?”之类的,但是眼睛里总是充满藏不住的宠溺。 简直是要逼死单身狗的节奏啊! 在这期间,江珩也询问过陈宗缦有关那天后续的事,但是陈宗缦对那天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我那天被你吓坏了,一心只想着你了,其他的还真没怎么注意。”陈宗缦的脸上有点发红。 江珩唇角勾了勾,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蛋。 一时间,病房里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江珩突然开口:“还在担心什么?” 陈宗缦一愣,然后苦笑,也对,自己原本就是有什么都瞒不住身边这人的。她叹了口气:“还不是安格斯。” 那天,虽然她眼里心里都是躺在地上的江珩,却也知道,那天她大脑一片空白的走向江珩的时候,是安格斯扑上来,她才得以险险的躲过那枚子弹。 而原本瞄准在她背心的子弹,也穿过安格斯了的肩膀。 后来虽然梁警官果断的掏出枪将车里的陈娉婷击毙,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人把安格斯抬上了车,但当他中弹倒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还是听到了他最后断断续续说的几句话。 他说:“我有件事…一直想要告诉你……” 陈宗缦急忙扶住他下滑的身子,在他耳边急匆匆的说道:“不要说话,求求你了!先不要说话了!” 也许是刚刚扑过来替她挡了那一枪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此刻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陈宗缦手足无措,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懂,我都懂,你先不要说话,保存体力,好不好?” 安格斯勾了勾嘴角:“你……先听我说……” 他说的十分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来:“你…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后…后院死的那个人吗?” 陈宗缦忙点头:“记得,我记得!” 安格斯笑笑,胸腔的震动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 陈宗缦的心里像是刀绞一般,手猛的举起,却停在半空中不敢拍下去。 “那个人……”安格斯的语气中有种不自然的轻松畅快,他阖上眼,声音有些颤抖,“……那个人,是我杀的,他……也是……组织……”安格斯说的越来越困难,声音也越来越轻。 陈宗缦此刻心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是觉得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话音还未落,梁警官就带着两个人跑到了她这边,看到她的表情,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哀痛。 他来不及和她说话,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已经昏迷的安格斯从陈宗缦身上移下来,放到准备好的担架上,医护人员马不停蹄的把进行紧急的包扎和急救,剩下的事情陈宗缦就不知道了,救护车迅速的开走,带着她所有对他的希冀。 “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梁警官后来问她。 她摇摇头:“他只是说让我自己保重。”至于安格斯刚才说的那件事,她准备把它当做一个秘密,永远不会说出来。 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一个合格的卧底,一名优秀的警察。 梁警官听到听到这个也没再多问。 此刻江珩提起安格斯,陈宗缦的心里又忍不住一疼。 他救了她无数次,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但是现在,她连安格斯是生是死,身处何处都不知道,报恩什么的,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像上次一样,他和小商,再次失去了音信。 不光是他们两个,就连梁警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只是,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t_t 陈娉婷被当场击毙,丁原和张小红随后也被抓到。 陈宗缦还在张小红入狱后去看了她一次。 原来她只觉得,张小红长着一张娃娃脸,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举手投足大大方方,她并不知道,她还有现在这样一面。 此刻坐在她面前,陈宗缦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张小红了。   ☆、第97章 归来 “小红姐”陈宗缦坐在椅子上,看着玻璃对面那个举手投足都成熟慵懒的女人。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她和从前那个张小红简直判若两人。 张小红抬抬眼皮,嘴角轻轻一勾:“真是难为你了,还肯叫我一声‘小红姐’。”她的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囚衣,领口露出的皮肤上隐隐约约有一道红印子。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 她顺着陈宗缦的目光看过去,满不在乎的笑笑:“监狱就是这样,女子监狱也不例外,不要小瞧那些女人,她们狠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陈宗缦一顿,然后摇摇头:“我从来不敢小瞧女人。” 张小红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一瞬间陈宗缦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精神病院,对面还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红姐。“也是。”张小红看着她,“陈娉婷,江婉之,个个都是女人,你就是被这两个女人搞进精神病院的。” “哦对,还有我。”张小红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 陈宗缦没接话,只是默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天,谢谢你。” 张小红笑笑:“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陈宗缦眼皮低垂。 那天,是张小红先拽住了丁原,然后说有警车来了,他们匆忙上车离开,陈宗缦他们才得以获救。 可是当她说警车来了的时候,警笛还隐隐约约,所谓警车连影子都没有。如果她不说,丁原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解决掉她们四个人。 某方面来说,她救了他们。 究竟是过于紧张还是故意为之,似乎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 她承不承认,也不重要,反正她承了她这个情,叫她一声“小红姐”,然后出了监狱大门,两个人会再也不见。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有苦衷。”陈宗缦原本以为看到张小红,自己心中会有被人背叛的痛意,就像从前那样。没想到现在真的坐在张小红对面的时候,心里却一片平静。 也是,她也不是原来那个陈宗缦了。 张小红耸耸肩:“有什么苦衷呢?”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迷离,好像透过了陈宗缦看到了另外的一些什么。 “我十六岁就跟了丁哥,这一跟就是十年。”面对陈宗缦,她第一次选择将自己的经历讲出来。面对陈宗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想要说话的那种冲动被激发了出来。 或许她只是想找个人,平平静静的聊聊天。 要知道,在这监狱中,想找个说话的人,可是要比在精神病院还要困难的多。 “我知道他做的什么生意,也知道跟着他是危险,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身边一直只有我一人。”她瞥了一眼陈宗缦,发现后者的眼神中是明显的怀疑,“你不要觉得那些大哥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情人情妇好几个。” 陈宗缦愣了一下。 “我和丁哥,早就是同患难的夫妻。从他入院那天开始,我就在那里做护士,偶尔也能帮上他的忙,我已经很高兴了。”她涣散的眼神慢慢聚起,重新落在陈宗缦身上,“你也有丈夫,应该明白我的感觉。” “可是他是在犯罪!”陈宗缦皱了皱眉头。 张小红摇摇头:“我知道,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叹了口气,“如果我这辈子注定离不开他,那么他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宗缦的心里有一丝震动。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我不问你,他现在怎么样了。”张小红笑的很淡然,像是已经放下了一切的超脱,“我知道他犯下的罪,一旦被抓到就是必死。”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狱警已经走了过来,提醒她们时间已经到了。 陈宗缦站起来,最后看了张小红一眼。 她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她们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缦缦。”张小红突然在背后大声叫住了她。 久违的称呼。 是她们还在精神病院的时候。 她叫她“缦缦”,她叫她“小红姐”两个人曾是最亲密的朋友。 陈宗缦没有回头。 隔着玻璃,她听不见张小红后来说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狱警的带领下走出探视室。 没有什么罪名能在爱的借口下掩饰。 她虽然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一丝丝的感动,但是这并不能抹杀他们的犯罪事实。 张小红三观不正,她可不能被她带坏了。 == 陈宗缦后来也和江珩回到精神病院过一次。 这是她主动要求的。 毕竟也在那里生活了半年多,时隔几个月再回去,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一进门就扑面而来。 “江医生好。” “江医生来了啊” 一路走过来,有好多路过的护士医生病人跟江珩打招呼,虽然江珩的反应都是礼貌而冷淡,但还是让陈宗缦不开心了。 “你说我好歹也是个名人,怎么没人跟我打招呼呢~”陈宗缦想着,自己好歹也住了半年,医生护士也认识了不少,怎么一路走过来一个也没看到? 故地重游,总会多愁善感。 在穿过后院的时候,陈宗缦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江珩也跟着停了下来,手放在口袋里,看着她。 在这里,陈宗缦实在是有太多回忆。她抬起头,阳光撒在脸上,眼前是陌生的,穿着熟悉的病号服的病人在眼前,有一瞬间,陈宗缦甚至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跟他们一样,穿着蓝白条,在阳光下面发发呆,和朋友聊聊天,一天就这么过去。 而江珩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陈宗缦的脸上。 他想起那个温暖的下午,他在经过走廊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带着另一个小姑娘,两个人像不小心掉入凡间的天使,紧紧抓住了他的目光。其中一个,还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心,直到现在。 陈宗缦转身看着江珩,后者朝着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生活这样,再完美不过。 == “妈妈,妈妈——” 陈宗缦的耳边突然传来遥远缥缈的叫喊声。 那声音似乎还有些稚嫩。 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也被人摇了摇。 从回忆中刚刚被人叫醒,她的眼前一片朦胧。模模糊糊间,她看到自己眼前似乎有个人影。 终于,视线缦缦清晰。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在微风的吹动下缓缓流动,她深吸一口气,满腹清爽。 突然,眼前的美景被一个黑色的轮廓挡住了。 “妈妈,你在干嘛呢!”小男孩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红红的小嘴一撅,楚楚可怜的样子。 此刻,他正趴在她的大腿上,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幽怨:“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 陈宗缦看着男孩,眼神突然变得温柔,浑身上下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妈妈刚才在想事情……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江珩,发现对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男孩撅起嘴,似乎有点不高兴:“妈妈,我要改名字。” 改名字? 陈宗缦眉头不可见的轻轻一皱,歪了歪脑袋,好奇的问道:“江笑凌这个名字你不喜欢?”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是她和江珩都很喜欢的诗句。 “不是江笑凌。”小正太江笑凌眨巴眨巴眼,“我说的是英文名啦!” 陈宗缦表情一僵。 江笑凌是她和江珩的儿子,在出生的时候,大名早已想好,只是小名,陈宗缦想着,不如直接取个英文名。 没错,她的儿子的小名,也就是英文名,叫安格斯。 四年了,她的儿子也三岁了,可是安格斯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给儿子起名叫安格斯,也是希望自己心中能永远留有希望,生的希望。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她很想知道儿子想要换名字的原因。 江笑凌抿抿嘴,秀气的小眉毛皱成一团:“这个名字和别人重了啦!” 陈宗缦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确实,英文名这种东西原本就重复性很高,安格斯也不是什么特殊词汇,有重复也不奇怪。 现在知道儿子不是讨厌这个名字就好。 “那我给你换个名字,也可能会再重复,那怎么办呢?”陈宗缦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自己身边,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的问道。 “可是……”江笑凌还是很纠结的样子,小手指纠缠在一起绕啊绕的。 陈宗缦看着自己的儿子,饶有兴味。 她的儿子从小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脑筋里不知道在转些什么。 江笑凌脑子打结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那叹气的姿态和江珩一模一样的,陈宗缦差点笑喷出来。 他扬起小脑袋:“可是,我不喜欢那个跟我一样名字的人。” 陈宗缦一下子来了兴趣:“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想着,多半是哪个小朋友吧,刚才她确实看见她儿子在草地那边跟一群小孩玩儿来着。 他说:“那个叔叔凶凶的,看着吓人。” “叔叔?”陈宗缦心底有根弦似乎颤动了一下。 “嗯。”江笑凌点点头。 江珩闻言,也走到两人的身边,和陈宗缦对视一眼,两个人俱在对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希望。 陈宗缦咽了口唾沫,变坐为半蹲,和自己儿子面对面:“那……那个叔叔还有什么别的,你不喜欢?”她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似乎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了一般。 江笑凌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他的头发是红色的,我也不喜欢!” 陈宗缦一瞬间几乎蹲不稳,差点摔倒。   ☆、第98章 四年 江桁伸出手虚扶了陈宗缦一把,两个人站在一起对视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中的惊讶与激动。 “那…那个叔叔现在在哪?”陈宗缦的声音明显的颤抖。 她不自觉的把手伸过去,紧紧抓着江桁的。 她想她现在需要力量,否则她根本站不住。 江笑凌撅撅嘴,胖胖的小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呐,就是那个叔叔!” 陈宗缦顺着江笑凌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的木质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走的小心翼翼,随着她的走近,男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休闲宽松的牛仔裤,翘着二郎腿,脸朝一边侧着,可以看出他深邃的轮廓,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为这个俊俏的混血儿侧目。 当然,最耀眼的,要数他那一头嚣张的红发。 虽然嚣张,但却十分衬他。 陈宗缦走近的时候,他正在歪着头看一群小孩子玩耍。他的嘴角轻轻翘起,眼神不再是从前一样是一座巨大的冰山,而更像是……冰水混合物? 意识到有人过来,男人下意识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早已经泪流满面的陈宗缦。 她向前挪了两步,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好久不见。”男人站起身,一只手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下巴轻轻扬起,冲着陈宗缦摆了摆手。 “你……”陈宗缦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哽咽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哭什么。”安格斯走近,语气依然像是嗓子里塞满了冰块,但眼神却是像一汪温柔的湖水。他伸出手,想揉揉陈宗缦的脑袋,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打断。 “这位叔叔,你想对我妈妈做什么!” 安格斯低头,发现他和陈宗缦之间突然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唔,似乎有点眼熟?是不是刚刚见过来着?那个跟他重名的小男孩? 他低下头看了小男孩一眼,然后用一种好笑的语气叫了一声:“安格斯?” 小男孩闻言,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意:“哼!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我已经跟妈妈说好了,我要换名字!我不要跟别人重名!” 安格斯嘴角抽了抽:“从小就这么傲娇,还真像是江桁的儿子。” “多谢夸奖。”江桁磁性的声音从陈宗缦身后传来。 他走到安格斯面前,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久到陈宗缦以为两个人都要生出火花了,他俩才移开了视线,重重的抱在了一起。 …… 陈宗缦忍不住伸手亲自将两个人分开。 “你不会处心积虑潜伏多年,就是为了回来抢我老公的吧。”陈宗缦的眼神有点古怪。 江桁笑着摇摇头:“你不明白,这是男人之间的友谊。” 小正太江笑凌的眼神在爸爸妈妈还有红头发叔叔之间转来转去,直到脖子有些酸痛,才低下头,晃了晃自己的肩膀。 “嗨!” 伴随着一声尖叫,陈宗缦成功的被人从身后一把狠狠的抱住! 那人的手臂把陈宗缦抱了个结结实实,还侧过头,在她的侧脸上狠狠的亲了两下!“我想死你了!” “小商!”陈宗缦尖叫着转身,也把身后的人搂进怀里。 这次轮到江桁忍不住把两个女人分开了。 四年没见,陈宗缦看着依旧活泼鬼马的小商,突然感觉时间并没有在这两个人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化!”陈宗缦看着小商依然水灵灵的小脸,语气羡慕而又嫉妒。 小商掐了一把陈宗缦的脸蛋:“你还好意思说我!刚刚我在那边看见你,完全就是一个高中生的样子嘛!” 倒不是小商奉承她,只是陈宗缦这些年确实没什么变化,生了孩子依旧苗条的身材,齐腰的长发,只是从前的齐刘海变成了如今的偏分,多了几分温柔的女性美。 “这是你的孩子?”小商最先发现了坐在盘着腿四个人中间,因为自己被忽视而生闷气的江笑凌。 她蹲下身拍了拍小正太的脑袋,笑眯眯的:“小帅哥,你叫什么?” 江笑凌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商,就成功的被这个可爱的大姐姐迷惑。只见他乖乖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糟糟的衣服,甚至还理了理头发丝,一本正经的对小商说道:“我叫安…不,我叫江笑凌,是取自‘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这句诗陈宗缦经常在江笑凌面前念叨,所以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也背的很熟。 不得不说,这小子很有装逼的天分。 陈宗缦骄傲的一扬下巴,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儿子而感到自豪。 小商闻言笑的更开心:“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小帅哥!” 江笑凌虽然不知道博学多才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应该是在夸奖他:“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礼尚往来,小伙子开始勾搭貌美小姑娘。 小商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叫我小商姐姐就好啦!” “小商姐姐。”江笑凌叫的很腼腆,白白透亮的脸蛋上甚至浮上来两坨红晕。 小商朝江笑凌伸出自己的手:“那跟小商姐姐去那边玩儿好不好?”她抬起头,冲着陈宗缦眨巴眨巴眼。 她知道,四年没见,他和她,和他之间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陈宗缦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江笑凌看着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脸,虽然手已经下意识的伸了过去,但还是回头象征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爸妈。 刚刚陈宗缦脸上骄傲的表情已经换成了‘恨铁不成钢’。 美色误国,美色误国啊! 但是难得看到自己儿子能这么快亲近一个陌生人,陈宗缦也有点儿欣慰,她点点头,嘱咐道:“去吧,照顾好小商姐姐。” 江笑凌郑重其事的“嗯!”了一声,然后转头拽着小商两个人一齐跑了。 瞬间这一小块空旷的草地上只剩下了陈宗缦,江桁和安格斯三人。 “你…已经康复了吗?”陈宗缦刚问出口,就忍不住想打自己一巴掌。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有点笨。都四年了,现在人就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还问人家伤的怎么样。 安格斯笑了笑,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心口:“其实那次的枪击的伤,虽然看上去很严重,但回去以后,不到一个周就愈合了,后来又修养了四个月左右,现在只有一个淡淡的伤疤。” 陈宗缦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来找我们!”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快,“对不起,我只是……很担心你。”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让你们担心了四年。”安格斯一抬眼,就看见在不远处正玩得开心的小商和江笑凌,目光变得柔和,“只是后来上头又有任务派下来,我只能先去完成任务,期间不能跟你们联系。” “是…”陈宗缦刚想开口问问是什么样的任务,就被身边的江桁轻轻捏了捏手心。 她回头看向江桁,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是有点唐突了。 既然是卧底任务,确实告诉她们也不太方便,她如果贸然问出来,反而会让安格斯感到为难。 她眼珠转了转,改口问道:“小商也跟着去了?” 安格斯点点头:“上头知道她知道我的卧底身份后,也询问她愿不愿意成为卧底,帮助我完成任务,她答应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难得有几分无奈,“这一去就是三年,上个月我们俩才回来。” 陈宗缦虽然不能细问,但她知道,这里面一定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啊对了,丁原和张小红都已经伏法了。”陈宗缦突然说道。 安格斯点点头:“我知道,梁队长告诉我了,听说张小红还在狱中自杀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说到这个,陈宗缦心里不禁有几分惆怅。 其实半年前,张小红就出狱了,出狱之后她就生了一场重病,再加上服刑的三年自杀几次不成搞得她心力交瘁,她根本没来得及享受出狱后的自由生活就撒手人寰。 现在想起来,陈宗缦的脑海里还是那个从前的傻大姐,那个不论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小红姐。 逝者已逝,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气氛霎时间有点凝重。 “你和江桁这些年怎么样?”安格斯转开话题。 陈宗缦闻言摊摊手:“还是老样子,他在精神病院当大医生,我在杂志社混了个小编辑,每天打发打发时间什么的。” “哦对了,我们还给儿子起名叫安格斯。”她伸手打了安格斯一拳,“怎么样,感动吧!” 安格斯的眼角带着笑意:“是啊,如果不是这个小鬼的名字,我还不能那么快发现你们。” 他的目光落在江笑凌的身上:“既然那小子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不如还是找机会给他改了吧。”他嘴角抽了抽,“怎么说我也回来了。” 陈宗缦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件事以后再说!” 安格斯说的是有道理。 从前给儿子起这个名字,无非是想纪念一下安格斯,让自己不要忘了他,现在既然安格斯回来了,儿子的英文名是该换一换了。 她询问的眼神看向江桁。 江桁瞥了她一眼:“回去给他本词典,让他自己选吧。”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陈宗缦转头看向安格斯,眼神中多了几分不明的揶揄,“你和小商……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99章 感谢命运 “啊?”安格斯装傻,“你在说什么。” 陈宗缦“哼”了一声,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你们俩一起消失了四年,现在又一起出现,别说我多心啊,我可是过来人,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们俩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她说的很笃定。 不远处,正在带着江笑凌小正太捡树叶的小商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三道灼热的视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们这边,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朝这边挥挥手。 陈宗缦也抬起手,朝着小商比划了个“你快过来”的手势。 小商见状,牵起蹲在地上的江笑凌,两个人一高一矮的走过来。 陈宗缦趁机观察了一下安格斯的眼神,发现他虽然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不远处那个牵着小孩的少女的身上。 其实小商长得非常可爱,扎着马尾,带着棒球帽,笑起来甜甜的,人也精灵鬼马,和闷骚的安格斯十分互补,想必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非常亲近的,否则也不会一起这么多年。 “在聊什么呢?”小商看看她们三个,发现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看到此情此景,她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不会在聊我吧!” 陈宗缦点点头。 白葱般的手指点点她,再点点安格斯,“我觉得你们两个人之间,有猫腻!”陈宗缦拱拱鼻子,语气欠扁。 小商闻言,下意识的瞟了安格斯一眼,发现后者的目光正巧移过来。 两人对视,她似乎感觉脸颊有些热,于是便急着想开口辩解些什么,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倒是站在一边的江笑凌小朋友抢先一步说话了。 话说江小朋友作为这些人里最小的一位,除了处处矮她们不知道多少个头感觉到很憋屈以外,他最难过的莫过于他的小商姐姐一回来就不理他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不行!小商姐姐说了,以后她要嫁给我!” 清脆稚嫩的童声,江笑凌小朋友响亮的怒刷了一把存在感。 “哎?”陈宗缦看向自己的儿子,发现他正紧紧牵着小商的手,撅着小嘴怒视他们其他三个人,当然,尤其是安格斯。 啧啧,这占有欲…他们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啊? “行啊小商,这么快就把我儿子收入囊中了?”陈宗缦不但不恼,反而“扑哧”一笑。 她忽视小商脸上越来越无奈的表情,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我儿子非你不娶,那他的下辈子就交给你照顾了,你可要对我儿子好啊!” 小商也笑着点点头:“是啊,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出来玩儿还能白捡一个小帅哥回家!” 她把江笑凌从地上抱起来,与她平视,然后在他嫩嫩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小帅哥,你以后跟了我,可不能再看别的女孩子了,知道了吗?” 江笑凌被心上人亲了一下,似乎有些害羞的别过了脑袋,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轻蔑的瞥了安格斯一眼。 安格斯眼一眯,脸色有点危险。 陈宗缦在一旁都要笑疯了,就连江桁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他一只手抱着老婆,一只手把自己的儿子从小商怀里抱出来:“你都多大了,还让人家抱着,不害臊。” 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把儿子重新放回地上。 “不要不要!”江笑凌尖叫着,“我要跟你们一样高!抱我!江医生!爸爸!” 江笑凌人小鬼大,在家从来不叫江桁“爸爸”,而是跟陈宗缦一样,叫他江医生。现在为了一个小商,竟然愿意抛弃自己的尊严叫江桁爸爸,江桁想了想,还是决定满足儿子这个愿望。 他弯下的腰在半空中一顿,然后直了起来。 江笑凌如愿以偿,笑着在空中拍了拍手。 然后江桁手一松,江笑凌尖叫一声,顺着江桁的身子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 陈宗缦感觉自己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有什么比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更丢脸的事呢? 饶是刚过了三岁生日的江笑凌,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悲从中来。 这尼玛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只见他默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落寞的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在三人的注视下抓起一把泥土,砸在了安格斯的裤脚上…然后把脏兮兮的手在江桁的裤子上抹了抹,确认干净了以后再次落寞的转身,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好了,你也别开玩笑了。”小商看着江笑凌小小的身板摆出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在有些不忍。 “我不是开玩笑!”陈宗缦拍拍小商的肩膀,“我是真觉得,你和安格斯还蛮配的。”说这话的时候,陈宗缦注意观察了一下安格斯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厌恶之类的情绪,反倒是一声不吭,对于这个玩笑并没有反驳。 陈宗缦心里大呼有门。 “那……如果你们真的没什么关系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青年才俊可以介绍给你。”陈宗缦的眸子里闪着狡黠,“黄乐你还记得吧,那个和江桁一个办公室的医生?” 小商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话特逗的那个?” “没错!”陈宗缦一拍手,“他跟江桁一样大,张了张娃娃脸也很好看,跟你挺有夫妻相的!” 安格斯的眼神越来越冷。 陈宗缦再接再厉,掰着手指头数着:“黄乐他爸是医院的院长,也算是个富二代了,平时为人又低调,医术也靠谱,有知根知底的。”她笑的开心,“哎,不说不知道,这样想想,你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合适了啊!” “好了。”小商刚想开口,却被一边的安格斯打断。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不要再开玩笑了。” 小商的眼神中似乎闪过几分错愕和不可置信,她偷偷瞥了安格斯一眼,发现安格斯正好往她这边看过来,于是急忙移开了视线。 当然,这种暧昧的互动也被陈宗缦尽收眼底。 yes!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对安格斯有些许愧疚之情,现在看到他似乎也要找到那份属于自己真正的感情,她真是打心眼儿里开心。 “怎么,以后有什么打算?”看两个人都有些局促,江桁适时的岔开话题,缓解了几人之间的尴尬。 安格斯耸耸肩:“这次回来,我就再也不用当卧底了。” “太好了!”陈宗缦笑的眼完成两条月牙,“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点点头:“我这次回来,算是升职。原来带我的梁sir调去了别的市,所以我去填补了他的空缺。” 陈宗缦揶揄的看着他:“那以后见你,岂不是要叫你…安sir?”名字一喊出来,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皱皱眉头:“哎不对啊,你叫安格斯,是你的英文名,你的中文名字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睁大眼睛,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 提到名字,不知怎么的,安格斯还没说话,倒是一边的小商“噗嗤”一声破了功,就连江桁也玩了玩嘴角,眼里含了笑意。 陈宗缦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有点纳闷:“怎么,原来只有我不知道吗?”想想也是,一个是医院的医生,一个是负责的护士,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呢?也只有她,一直安格斯安格斯的叫了五年。 安格斯的耳朵根难得红了一下:“这你就别问了,安格斯不是挺好的吗?”他似乎有点尴尬。 陈宗缦更想知道了了,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出来。 “哈哈哈,我告诉你吧,他的真名叫安……唔唔唔!”小商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条手臂从脖子后面绕过来,猛地捂住了嘴,“好了好了,今天出来时间也够长了,我们两个还有事,以后再聚吧!” 陈宗缦从来没听安格斯语速这么快。 小商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从安格斯的禁锢中挣扎出来,刚想开口继续说,却看到安格斯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哦,对了!”小商一拍脑门,“我们一会儿还真是有事儿来着。”她拍了拍陈宗缦的肩膀,“还是江医生告诉你吧!” 说完,就被安格斯硬生生的从后面拽走了,当然走之前,他们两个人没忘了把自己现在的电话号码留给江桁夫妇。 看着两个人打闹的背影,陈宗缦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了一丝嫁女儿的感觉。 江桁从她身后把她搂住,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你说他们两个人有没有戏?”陈宗缦开口问道。 江桁幽幽的开口:“他们俩有没有戏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的是,我们俩之间将会上演一出大戏了。” “嗯?”陈宗缦有些疑惑,“什么大戏?” 江桁的嗓音有些幽怨:“婚礼啊,老婆。”他自身前握住陈宗缦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你不会不记得,你还欠我一场婚礼吧。” 那语气,活像个怨妇。 陈宗缦这才想起,当年因为一直担心安格斯的下落,她曾经许下过“如果安格斯一辈子不出现他们两个人就一辈子不举行婚礼的”的誓言。现在思念过去了,安格斯也回来了,有些事,确实要好好计划计划了。 “老婆,你不会想赖账吧?”看陈宗缦良久都没有说话,江桁的声音更加幽怨。 陈宗缦微微一笑:“怎么会,我只是在想,我们在哪家酒店办婚礼而已……唔!”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江桁脑袋探过来,在唇上偷了个香吻。 “你干什么,孩子还在呢!”陈宗缦有些害羞的推开江桁。 江桁则是诱惑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唇,低声在陈宗缦耳边说道:“回去再收拾你!” “变态!” 陈宗缦娇嗔一句,然后推开他跑向蹲在一边的自己的儿子。 而江桁则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自己活泼健康的妻子和儿子,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感谢上苍。 谢谢上苍,把她送来给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